本帖最后由 龙语者 于 2011-6-10 13:26 编辑
四十二章
一名身穿重鳞甲的骑士紧紧用手臂夹住三米的长枪后端,在白色柯伯战马的加速下猛冲向前,在四周众人的惊呼中将另一名骑手猛撞下马,骑士扔掉顶端已经碎裂的长枪,翻身下马走向倒在地上的骑手。
“他妈的,我所有的肋骨都要断了。”骑手呻吟着。
“我的骑枪可是去掉尖锥的,”骑士提醒他,同时摘下自己的头盔,弯腰敲了敲加装在地上那个倒霉蛋胸前的铁板,“还有这个,不然你已经是空心的了。”朱里奥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耐心,“等你喘口气,重复我的动作。”
“这么干冲锋威力确实惊人,”罗斯口音的骑手想翻身爬起,但疼痛让他仍坐在地上,“只是就不方便使用我的标枪了。”
“谁需要你的标枪?”朱里奥哈哈大笑,“萨亚斯在训练骑兵弓箭手,发射箭矢的这种事情让他们去做好了!”
“你们干的如何?”这声朱里奥背后轻描淡写的询问让罗斯骑兵根本顾不得疼痛翻身爬起立正,郑重向朱里奥身后的人敬了个举手礼。
“很难,”朱里奥向满身尘土与汗水的雷拉格摇了摇头,“让这些习惯于投掷标枪的罗斯骑兵使用骑枪冲锋,真的很难,”他顿了一顿,“罗斯步兵如何?”
“好多了,”雷拉格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有成就感,“诺夫哥罗德人本来就很擅长使用各种战斧,再过几个月,我就能把这些樵夫训练成纪律严明的重装步兵。”
“萨亚斯那里更容易些,”瓦朗尼亚首领摸着自己的下巴,“他有一种气质,似乎能与一切可以射箭与骑马的人成为朋友,而罗斯人骑射很有天赋。”
“奥拉多姆与罗曼诺夫在做什么?”雷拉格突然问道。
“罗曼诺夫在数钱,而奥拉多姆在灌烈酒,有的时候我担心他们是不是真的老了。”朱里奥叹了口气。
“我们都会老的,”雷拉格这样回答他,“索菲娅那里有些南方的消息,而你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我。”
雷拉格回到自己的“市长”办公室,目光停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这扇窗的底端雕满了马赛克的图案,与其他房间的粗糙门窗对照,显得非常的突兀,他就这样盯着落地窗,已经五年了,似乎它已经成为君士坦丁堡唯一的记忆。
“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房间?”索菲娅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当然,”雷拉格知道索菲娅的‘以前’是什么意思,“那里华贵典雅,气候温暖宜人,食物精致,酒水醇美,我的胃过了很久才适应这里的烤山羊肉,讽刺的是,我当年在海泽比与哈拉尔德堡就是天天在吃这些东西,”他耸耸肩,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南方有新情况?”
“全都是坏消息,”索菲娅叹了口气,“安德罗尼卡斯无法控制局面,你离开了,曼西姆斯死了,帝国乱成一团,塞尔维亚叛乱,保加利亚王国独立,匈牙利人也倒向了我们的敌人,他们的借口是安德罗尼卡暗杀了小亚力克塞,不是合法的皇帝。
“东线也同时吃紧,在科尼亚曾只剩一口气的小亚尔斯兰带领突厥军队现在从东面攻入帝国,西诺普、多利留姆、阿摩利尼姆、莱迪西亚全部失守,四面八方全是失败的怀消息。”
“最糟糕的是西西里的诺曼人,”军情处长望了一眼窗外,“在曼努埃尔的时代,他们守在意大利半岛上被动挨打,而现在他们攻克了塞萨洛尼基,帝国的第二大城市,把富饶的城市劫掠一空。”
她望着雷拉格,以为会看见另一张同样因成果被毁灭而痛心疾首的脸,但后者表情却依然冷淡。
“安德罗尼卡斯本人呢?”瓦朗尼亚人懒洋洋的说。
“他在君士坦丁堡街道上被市民们撕成了碎片,二年前他还被看成英雄哩。”
“艾里克与泰勒斯没事吧。”只有说这句话时雷拉格才终于表现出了关心。
“他们没事,艾里克只管守城,泰勒斯天天忙他的小发明,他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政治野心,而哪一派都用得着他们。”索菲娅注意到雷拉格有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诺曼人最终还是被赶出了塞萨洛尼基,这还是依靠着泰勒斯的希腊火与艾里克的北欧卫队哩。”
“我早跟你说过安德罗尼卡斯长不了,可你不相信我,”雷拉格语气中带着不屑,“屁股还没坐稳,就想大刀阔斧改革,那种心急火燎的态度,我与他相比都只能算个温和派。可他的威望在哪儿?他没有歼灭过突厥人北方军团,他没有打败过安条克军队与骑士团,他也没有占领过天险奇里乞亚门。”
“本来他就不是拜占庭帝国的皇帝。”索菲娅瞥了雷拉格一眼。
“他改革遇到了阻力后还采取了疯狂的态度,”雷拉格没有注意到妻子的话外音,“把那些反对他的贵族军官都关进了监狱,兰帕德斯与约翰维塔斯都进了监狱,约翰还死在了牢房里,现在四周敌人都在进攻,把将军们都关进监狱,谁来抵御敌人?”
“我是军情处长,不是大臣,我不负责分析。”索菲娅抗议道。
“那么好吧,我分析,我来告诉你结论,”雷拉格猛的一击掌,“你的拜占庭帝国已经完蛋了,是真正的完蛋,没有人可以挽救了。”
“你是半个拜占庭人。”索菲娅的话中包含着责备。
“我现在是诺夫哥罗德的市长,”雷拉格用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回答他,“我现在用笔的时间比用剑多,我应该对拥护自己的市民们负责。”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斯塔姆了。”索菲娅冷冷地说道。
“斯塔姆也不错,”雷拉格撇撇嘴,“听说他又支持贵族军官们,解救了兰帕德斯,支持一个叫伊萨克的人的当皇帝,他还是掌握着特拉柏森。”
“可我的男人不应该只是一个无赖,”索菲娅紧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可以管理欧洲大陆上最大国家的男人,宁可缩在冰天雪地的北方统治一个小城邦。”
“我对帝国仁至义尽!”似乎这句话激怒了雷拉格,他提高了声调,“就算是缩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小城邦,我还是拿出我的金币,让我的妻子在诺夫哥罗德组建拜占庭帝**情处!”
“你该做的更多!”索菲娅毫不示弱,“你是曼努埃尔临终前的继承人!”
“曼努埃尔已经死了!”雷拉格在咆哮,“帝国已经毫无希望!我是诺夫哥罗德的市长,南方的基辅公国总在筹划吞并这里,我希望妻子的军情处能首先带给我他们的情报,,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你的名字是雷拉格.科穆宁。”索菲娅一字一顿说道。
这句话似乎像冰水一样将雷拉格的怒火浇灭,他不安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无力地缓缓坐回办公桌前,似乎是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半晌终于冒出一句,“就没有点好消息告诉我?”
“有,市长大人,”索菲娅欠了一下腰,冷冷说道,“我要告诉我的那个混球丈夫,他就要当爸爸了。”
雷拉格愣在那里,而索菲娅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市长办公室。被用力关上的门在瓦朗尼亚首领前面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木然地望着被妻子用力关上的门,甚至没有追出去多问一句,雷拉格沉默了一会儿,弯腰从办公桌脚下抱起一张卷起的羊皮卷地图。
他把地图平坦在办公桌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那些用墨水标注的城市名字,仿佛这些字母是有生命的一样。君士坦丁堡,特拉柏森,西诺普,阿摩利尼姆,阿达纳,奇里乞亚门,安条克。然后,他用手掌托住脸颊,缓缓闭上了眼睛。
1187年 耶路撒冷城
一身黑色长袍的萨拉丁步行穿过破损的耶路撒冷圣墓大教堂,望了一眼因对手惊慌失措而随意丢弃翻倒在地的十字架,思索了一会,弯下腰将它拾起。
“这是穆斯林世界最伟大的胜利,您真是无人能及,”声音来自背后的女声,她低沉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愉悦很多。毕竟,她人生中最大的心愿今天得以完成。
“我只是做了民心所向的事情。”萨拉丁淡淡说道,依然在端详着手中的十字架,“你的妹妹奈菲尔还好吧?”
“她与安德鲁瓦住在乡村,更别说您还专门派遣了马穆鲁克护卫保护他们,据说她以后会跟随那个骑士回欧洲,这是她的选择,”塔莉亚似乎不太愿意谈这件事,她还是更愿意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务上来,“您在大胜之余,依然没有彻底摧毁他们?”
“
城里最后的十字军守军曾经放言,”萨拉丁轻轻哼了一声,“如果我不饶恕他们,他们就与城里的穆斯林平民同归于尽。我不希望再损失穆斯林。”
“和无赖没有什么信用可讲,”塔莉亚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现在我们已经夺得了耶路撒冷,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杀光。”
“信用与宽容在某些时候是更强大的力量。”萨拉丁轻轻掸了掸十字架上的灰尘,将它重新放置在教堂的供桌上,“而且只有强者才可运用。”
女人灰色的眼睛轻轻翻了翻,显然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
夺取耶路撒冷在很多穆斯林眼中,已经是无上的功绩,但在我眼中,这只是一小步,”萨拉丁决定把话说的更明白些,“曾经强大发达的拜占庭帝国已经衰落,神圣罗马帝国的巴巴罗萨则淹死在小亚细亚的一条小溪中,东方十字军国家中最重要的耶路撒冷公国已经被我彻底消灭。努尔丁的残余势力也纷纷投靠于我。人民更认同仁慈与信用,我要以开罗为中心建立一个疆域广大的帝国,富裕而文明,就像曾经的拜占庭帝国。 ” “曾经的拜占庭帝国,”塔莉亚嘲笑道,“他们现在是一个巨大而空心的骨架而已。”
“我们这个曾经强大的盟友近况如何?”萨拉丁回过头。
“不能再糟了,”塔莉亚不屑地摇摇头,“他们东部最强悍的统帅雷拉格与军情处长索菲娅流亡至诺夫哥罗德,另一名强者曼西姆斯死在宫廷斗争之中。皇帝走马灯似的更换。现在统治者是伊萨克二世,不过据可靠情报他也撑不了多久。边界纷纷告急,一个接着一个战争失败,保加利亚与塞尔维亚宣告独立,保加利亚甚至还推举出了自己的沙皇,”女人顿了顿,“也许只差最后一击了。”
“最后一击。”萨拉丁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
十七年之后
公元1204年
君士坦丁堡
阴云密布在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上空,整个金角湾现在挤满了以威尼斯人为首的十字军组成的庞大舰队。大型抛石机投射的火球如雨点一般重重的砸在城墙的角楼与碉堡上,被轰开的碎砖纷纷散落在破损的城墙下。而城墙上九十多座防御塔楼,三百多座角楼与碉堡本应挤满手持弓弩,操作弩炮的拜占庭士兵,现在则空无一人。
这些十字军应该感谢推翻伊萨克二世登上皇帝宝座的阿历克塞三世,他简直就是愚蠢的玛丽亚皇后翻版,能够非常切合的将怯懦与渴求权力溶为一体。他为了稳定自己的皇位,向西方教皇与十字军出卖了拜占庭帝国最伟大的城市,随后又被十字军出卖,现在他带着国库宝藏与自己的士兵逃之夭夭,把巨大的城市与无数市民扔给敌人惨遭屠戮。
十字军确实应该感谢阿历克塞三世,这位使用伟人姓名的皇帝将罗马领袖之名亵渎到了极致。他制造了一个奇迹:这座多次击败波斯人与阿尔瓦人的城市,这座曾经让北欧海盗俯首称臣的城市,这座让佩切涅格人的侵略彻底粉碎的城市,这座曾经让十五万阿拉伯大军全军覆没的城市,现在只有艾里克的数百名北欧卫队与泰勒斯的一小支希腊火防御部队在坚持保卫。
数万名十字军战士与威尼斯步兵拥挤在金角湾的沙滩边,一座又一座云梯被架设在城墙上,呐喊着的敌人蜂拥冲上,他们很了解城内各怀异心贵族们的粹不及防与窘迫,已经下决心一鼓作气夺取城市,但城墙上喷出浓重的火焰仍让他们吃了一惊,烈焰吞噬了登城士兵的身躯与云梯,一个个变成火球的人体惨叫着跌落城下。
“是希腊火!”十字军前线指挥弗兰德尔的鲍尔温叫道,“让士兵们下来,用投石器把那些喷射火焰的角楼彻底损毁!”
更多如雨点般的火球扔上城墙,不少火球扔进城里,使得整整一个城区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市民们的惊叫充满了无数条街道,这使得希腊火喷射器也逐渐停止了反击。
“再架设云梯!”鲍尔温叫道,“占领这座城市!”
疯狂的呐喊声再次充满了城墙。迎接他们的只有城墙上北欧卫队不屈的战吼声。
面色憔悴的艾里克踉踉跄跄地在皇宫内小教堂的花园里穿梭,试图带领最后几名仍紧握战斧的北欧卫队布置一个巷战防御点。几百人无法面对数万人的侵袭,城墙已经被完全攻破,就连巷战也即将进入尾声。艾里克巨大的双手剑已经沾满了三十六名丧命的十字军鲜血,但他也付出了一条左臂的代价,超负荷的右臂几乎无力举起武器。他右眼也被一支威尼斯弩兵射出的箭矢洞穿,但巨人更在意的是脸上的鲜血使他无法看清敌人。
他们勇敢无畏,丝毫无惧死亡,几百名北欧人面对强敌,每个人都拼到了最后一刻,但艾里克依旧感觉孤立无援,现在没有曼努埃尔,没有雷拉格,没有索菲娅,没有小曼西姆斯,甚至没有斯塔姆。自己孤零零被遗弃在这座被遗忘的伟大城市等待最后命运的降临。他该有多么想念雷拉格或是小曼西姆斯啊,他们总是有办法。
他们总能力挽狂澜。
他模糊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泰勒斯胖胖的身影向他靠过来,背部与脸上都有着严重的烧伤,曾经清澈的眼神现在显得非常空洞,似乎不相信眼前令他沮丧的场景,艾里克挣扎走上前,一把搂住泰勒斯的身体,把他扶进最后的防御工事内。
“我,我……,”泰勒斯的样子就像是快要昏倒了,“我觉得我的肚子疼……”
艾里克望了一眼泰勒斯的腹部,久经沙场的他也不禁发出低声的叹息,希腊火专家的腹部被一个威尼斯步兵的钉锤完全撕开,这样的伤口已经无法阻止汩汩的鲜血向外涌动。
“别望下看,”巨人把泰勒斯单臂抱在怀里,就像是在抱一个孩子,“伤口就不会疼。”
泰勒斯点点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我烧死了很多敌人,我在他们登上城墙时用希腊火把他们的云梯烧下去,”他面带微笑,“可他们太多了……后来他们的抛石机把我的发射器打坏了……我没办法。”
“我知道,”艾里克的身材对泰勒斯来说太高,因此后者感觉不到巨人脸上的湿润,“我知道。”
“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北欧海盗留里克的后裔……他一定是有个希腊情人……这才生下了我的祖父,”泰勒斯的话突然多起来,“雷拉格……这么告诉我。”
“雷拉格说的是真话。”艾里克望向几个沉默的瓦朗尼亚人,他们正在搬运一些金属柜子。他们把柜子堆砌在自己与艾里克的脚边。
“这是我的燃料柜。”泰勒斯发现了这一点,他神情恍惚地望了望巨人的脸,明白了朋友的用意,“咱们都会死……对吗?”
“我们不会死,我们去瓦尔基莉女神那里做客。”艾里克努力用剩下的一只完好眼睛挤出一个微笑,“能邀请你一起唱支歌吗?留里克的后代?”
“她那里有龙虾沙拉么?”泰勒斯决定满足自己最后一个幻想,“或是碎肉茄子蛋。”
“当然,她那里什么好吃的都有。”
“我非常荣幸。”泰勒斯轻轻闭上眼睛,“能与你一同面对最后的时刻,我非常荣幸。”
“挽起我的手,我的兄弟,不要害怕,莫要叹息。” 艾里克紧握着泰勒斯的手唱到,几名瓦朗尼亚战士也跟着高声唱,“哪怕前方有黑色的暴风,哪怕前方有泰坦的怒吼。你的父兄,你的同族都与你同在!”
一面威尼斯人的军旗出现在瓦朗尼亚人面前,一百多名十字军步兵满满围了上来,他们挥舞着武器,距离教堂只有几步之遥,但艾里克他们毫不在意,依然沉静在自己的歌声中。
“挽起我的手,我的兄弟,不要害怕,莫要叹息。奥丁之光辉,雷神之威武,祖先之荣耀,与你同在,与我同在。我们必能冲破黑暗!”
玛丽亚,伊萨克,再加上这个讨好西方十字军的狗娘养的叛徒,我甚至不愿意提他的名字。太多占据皇位的虫子,就该用战靴用力踩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体浆崩裂而死,而不是让他们从内部摧毁这个由三代君王力挽狂澜复兴的帝国。
可惜形势已经无法逆转,毁灭终将到来。只有雷拉格,也只有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挚友,才配得上这座伟大的城市,这个文明而伟大的帝国。
我是为你守卫着这个城市。直到今天我才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所向。
我没有保护好泰勒斯,愧对你的嘱托。我向北方遥望,知道你还活着,兄弟,而你终将回来,你才是这个国家在曼努埃尔之后我唯一认可的皇帝。
回来吧,当你回来之时,为泰勒斯复仇,为所有保卫君士坦丁堡的北欧战士们复仇,也为我复仇,当胜利的之际,别忘记埋葬我们的尸骨,所有守卫城市的忠骨。
再见,我最亲爱的朋友。
突然暴起的熊熊火焰瞬间吞噬了皇宫教堂,只留下威尼斯步兵的惨叫与瓦朗尼亚人的歌声。
1204年秋 诺夫哥罗德议事厅
已年过五十的雷拉格端坐在公爵宝座上,忘情地撕扯着油腻山羊腿,饮下一杯又一杯高度数的烈酒。二十三年的诺夫哥罗德生活似乎把他又重新变成了一个野蛮的部落首领。奥拉多姆、罗曼诺夫、萨亚斯与朱里奥仍围绕在自己的身边。他还自得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撕扯羊肉的样子,弗拉基米尔与约翰。他们正在极力的模仿父亲,他们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以后,自己在诺夫哥罗德的一切都会是他们的。
“我们又打胜仗了,雷拉格,哈哈哈!”已经白发苍苍的奥拉多姆高声边笑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们让基辅公国的军队屁滚尿流,缴获他们的战马、武器与盔甲足以再装备一个军团!他们的公爵向我们俯首称臣,我们还同时获得了军事通行权。我从来没想过我这把一只脚迈进棺材的年纪还能有这么爽快的胜利!”
“要懂得策略!”雷拉格得意地昂起头挥舞着手臂,“我用金币收买了基辅南方的钦察骑兵们为我效力,他们奇袭了基辅罗斯的背后使得他们收尾不能相顾,这些,”瓦朗尼亚首领摇摇晃晃地说,“都是和拜占庭皇帝,我的养父,曼努埃尔.科穆宁学的。”
瓦朗尼亚首领打了个酒嗝,突然安静下来,提到这个名字每次都让雷拉格突然感觉一阵悲伤,他整个人怔在那里。而众将们则不解地望着他的情感变化。
而且这也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索菲娅今天迟到的太久了。
“你们谁知道公爵夫人在哪?”雷拉格醉眼环顾着四周大声喊道。
众人都面面相觑并小心地摇了摇头。
“她是军情处长,所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雷拉格眯着眼睛点点头,“但是我爱我的妻子,”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慈爱起来,他望向了小弗拉基米尔与约翰,“她给我带来了两个最出色的儿子!”
“来人!”雷拉格高声叫道,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十四岁的约翰,这是他最爱的儿子,聪明而稳重,“给我们的小公爵也来杯甜酒!”
“停止胡闹吧,雷拉格,”索菲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军情处长出现在盛宴的大门边,丈夫与众将得意尽欢的模样让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事情要宣布。”
雷拉格摇晃着头,站起身望着自己突然出现的妻子,索菲娅的长相越来越像她的母亲阿里尼娅了,碧绿色的双眸比过去更加冷静干练,而身材则更加丰腴。“在小公爵之前,”瓦朗尼亚首领环顾众人,“我们所有人得先为我们才华卓绝的公爵夫人敬上一杯!”
但索菲娅没有回应面前无数高高举起的酒杯,“君士坦丁堡失守了。”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名词,雷拉格努力了半天才回响起这个城市的名字,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他诺夫哥罗德的领地,他先陷入沉思,突然又叫出声,“不可能,你弄错了,君士坦丁堡不可能失守。”
“拜占庭帝国现在是虚弱不堪,但就像以前,君士坦丁堡不可能失守。”雷拉格边踱步边自言自语,“这坐城市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军营,能够保证数万大军的给养,任何人都不能攻破这种坚固的防御。”
“如果皇帝自己出卖了首都呢?”索菲娅冷笑一声。
“君士坦丁堡真的失守了?”雷拉格上前一步,胜利后的醉意突然荡然无存,“艾里克与泰勒斯呢?”
“他们都死了,烧死在皇宫的教堂中,尸骨到现在都无人埋葬。”泪水渐渐渗出索菲娅的眼眶。
胜利后的喜悦荡然无存,雷拉格颓然地坐回在公爵的宝座上。
“延续了近一千年的东罗马帝国就这么灭亡了?”瓦朗尼亚首领栗色的眼珠在失神的打转,又像是问妻子,又仿佛自言自语。
“几乎,”索菲娅昂起头紧盯着丈夫的眼睛,“一个叫赛奥多西的贵族在尼西亚组织了流亡政府,十字军们已经在被他们攻克的君士坦丁堡上建立了拉丁帝国,鲍耳温被推选为任皇帝,他们正在组织大军,继续追击赛奥多西,如果没有外援,这个流亡政府会很快会轻易覆灭。”
“你打算怎么办?”索菲娅审视着丈夫的脸。
雷拉格望了她一眼,满怀心事地沉默着。
“我知道,你早已把这里当做你的家,”索菲娅理解的点点头,“你觉得在这里如鱼得水,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艾里克,泰勒斯,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她尽全力送给丈夫一个冷淡的笑容,转过身离开了议事厅,“好好继续享受自己的胜利晚宴吧。”
雷拉格的小儿子约翰突然走上前,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爸爸,妈妈说你当过拜占庭帝国的皇帝?”
瓦朗尼亚首领惊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似乎刚从妻子的话中回过神,“是的,我曾经是。”
“您是一位伟大的皇帝的儿子吗?”
“我是一位伟大皇帝的的义子,”雷拉格回忆道,“但那对我确实意义重大。”
“妈妈刚才说的艾里克与泰勒斯,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吗?”小约翰继续问道。
“是的,他们是我很好的朋友,”雷拉格点点头,把儿子搂在怀中,望向索菲娅离开的背影,“是很好的朋友。”
拜占庭帝**情处长没有回到她与雷拉格的府邸,她带领两个护卫,连夜离开了诺夫哥罗德,纵马来到诺夫哥罗德以南一个叫莫斯科的小镇,然后再转西南方向,到达位于第聂伯河河口一所属于军情处的小木屋,这个河口也是曾经无数丹麦人,挪威人,罗斯人前往拜占庭帝国充当禁卫军出发的河口。也不知道是处于纪念还是实用价值,索菲娅当年与雷拉格一同前往南方前买下了这块地。
她现在需要雇佣一条船,然后沿第聂伯河前往遥远的南方,与在南方流亡着的所罗森联络,发动军情处最后的力量,收买足够出色的刺客——或者她就干脆自己出马,刺杀现任拉丁帝国的皇帝鲍尔温。这也是这个可怜机构最后的办法了。
索菲娅也很清楚这最后的计划更不如说是一个仪式,它的成功率甚微,而代价则是死亡。甚至即使成功,也不过是在拉丁帝国的权力机构中再更换一名皇帝。但她依然希望,这会给占领君士坦丁堡的十字军制造混乱,为帝国唯一的希望——尼西亚的赛奥多西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无论成功与否,都是解散帝**情处的时候了,虽然雷拉格一直在为这个机构提供资金,但这个情报部门已经不会再有所作为,忘记南方那个充满着文艺、知识,学术的帝国吧。他已经注定灭亡,这个时代理当被狂热、偏执、野蛮与蒙昧所覆盖。
现在这里成了她的伤心之地,雷拉格的冷淡态度让她理解但依旧悲伤。这个夜晚,她为千年帝国而哭泣,为伟大的君士坦丁堡而哭泣,为已经逝去的曼努埃尔.科穆宁而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