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 | 登录

游侠NETSHOW论坛





查看: 16034|回复: 58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转帖】上帝之鞭-民族大迁徙史话  关闭 [复制链接]

帖子
1017
精华
1
积分
880
金钱
1816
荣誉
17
人气
0
评议
0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05-7-29 23:17: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上帝之鞭-民族大迁徙史话



目录


01 条顿悲歌
02 冰海微帆
03 雨林折兵
04 奇山异垒
05 分道扬镳
06 黑海霸王
07 异端福音
08 顿河****
09 死亡之雨
10 引狼入室
11 自毁长城
12 罗马沦陷
13 多瑙狼烟
14 非洲烽火
15 兄终弟及
16 饮马莱茵
17 神徒圣女
18 百族决逐
19 教皇使团
20 倒戈一击
21 无敌舰队
22 末代皇帝
23 南欧双骄
24 圆桌骑士
25 高卢新贵
26 浴火凤凰
27 鸟尽弓藏
28 东方铁流
29 新月如刀
30 欧洲之父


第一节 条顿悲歌

公元前120年,汉武帝刘彻元狩三年,罗马建城第634年。

乍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十分宁静的年份,罕见的和平笼罩着整个罗马城。但这仅仅是大乱后的短暂沉默而已,一个已经故去的名字依旧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如梦魇般挥之不去:格拉古(Gracchus)!十几年来,平民出身的格拉古兄弟前赴后继,为罗马共和国的社会平等和限制贫富分化推进可歌可泣的农业改革,要求授予所有意大利人以罗马公民权,并得到了社会各阶层的广泛支持。一位罗马元老(Senator,即参议员)曾经惊恐地问道:“如果格拉古让我们把所有违法土地都交出去怎么办呢?”“就是把整个罗马城都给他,我也不敢有意见!” 他的同僚回答。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特权阶级发动了疯狂的反扑,大格拉古于公元前133年遇害,小格拉古于公元前121年被迫自尽,在两次事件中被罗马士兵屠杀和逮捕后处决的本国同胞高达近四千人。如何冠冕堂皇地废除由格拉古兄弟起草,并由公民大会所颁布的农业法,成为罗马统治者们此时的当务之急。

罗马的外部环境似乎比它的内政安宁得多。经过三次布匿(Punici,即腓尼基)战争和三次马其顿战争,伽太基(Carthage)和马其顿这两大死敌均已被罗马所吞并,西班牙、山南高卢、希腊与小亚细亚尽入版图,埃及、叙利亚、努米底亚诸国莫不俯首称臣,茫茫地中海,俨然已成为罗马共和国的内湖。所向披靡的罗马将士们拔剑四顾心茫然,似乎已经达到了孤独求败的境界。

但历史很快就将为罗马人安排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纪元前欧洲最为惨烈的大决战已经一触即发。

话说在那遥远的北欧海面上,横卧着一座日德兰(Jutland)半岛,它和它周围的几座岛屿构成了后来被叫做“丹麦”的国度。日德兰之名来自朱特人(Jute),意思是“朱特人之国”;而丹麦之名则来自丹人(Dane),意思是“丹人的土地”。朱特人和丹人都属于日耳曼族群(Germani,其实应该念作“格马尼”,『清史』翻译作“邪马尼”),不过当时还根本没有“日耳曼”这个名字,日德兰半岛上也不住着朱特人和丹人,而主要是三个后来被历史学家们追授的“日耳曼民族”:辛布里人(Cimbri)、条顿人(Teutones)和阿姆布昂人(Ambrones)。也有一小搓学者们根据语言学资料,顽固地认为他们实际上应该属于凯尔特(Celtic)族群。后来同属日耳曼族群的盎格鲁-萨克逊人(Anglo-Saxon)不学无术,竟然用“日耳曼人”来称呼德意志人(Deutsche,几个日耳曼和斯拉夫民族的混成体),而用“条顿人”来称呼整个日耳曼族群,实在是数典忘祖。

顺便说一下,就连“日耳曼”这个名字也是凯尔特语,意思大约是“邻居”的意思,因为这两大族群在历史上一直纠缠不断。凯尔特人本来发源在现在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Bavaria)高原,后来连这老根据地都被日耳曼人夺去了。凯尔特人落荒逃到莱茵河西岸,管这里叫做“高卢”(Gaul),就是“凯尔特人之国” 的意思。哪知过了不到八百年,此地先为罗马所征服,又被日耳曼族群中的法兰克人(Franks)夺去,改名叫“法兰西” (France),即“法兰克人之国”的意思。现在地球上已经剩不下多少红头发的凯尔特人了,其残部散居在苏格兰、爱尔兰和北美等地,但遍布欧洲的巨石建筑群和“格拉斯哥凯尔特人队”和“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等少数球队的名称还可以勾起好奇的外人对这个古老族群的追思。


这些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日耳曼人-我们姑且这样称呼他们吧-此时已经进入了铁器时代,经济以农业为主,狩猎和畜牧为辅。在社会组织方面,他们依然处于原始社会阶段,散居在公社似的村庄里,基本上不存在蓄奴制度。各村都有议会,负责商讨内政外交事务,并推举他们中最勇敢善战的人当国王。日耳曼人用敌人的尸体和鲜血祭祀各种自然神灵,对雷电、地震等自然现象极其敬畏。古罗马大文豪塔西陀(Tacitus)的名著『日耳曼尼亚志』对他们生活方式的记载十分可疑,毕竟塔西陀本人从来没有踏上过莱茵河以东的那片土地。考古发掘结果显示,日耳曼人虽说不大爱洗澡,但实际上还是很喜欢打扮自己的,经常往自己的头发上涂黄油以保持发型-传说他们的头发就是这么黄起来的,把胡须扎成辫子的形状,发明了剪刀以便理发和剪指甲,发明了镊子以便拔腋毛和鼻毛,梳子、牙签、肥皂一应俱全,都有文物可以证实,另外他们还会制造两样中国人直到十九世纪也没发明出来的东西:可以做成器皿的玻璃和月芽型的专用剃须刀。前者是因为中国自己的发明家们不争气,后者则是因孔老夫子的教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日耳曼人用木头建造单层长屋,和自己养的马、牛、羊、狗等家畜-个头都特别小-一起住在里面。出于猎人的天性,他们的情绪急躁易怒,标枪、长矛和战斧是他们的主要武器,用于防御的则是铁制的头盔和木制的盾牌。

塔西陀在『日耳曼尼亚志』中曾经这样问道:“有谁会离开四季温暖宜人的意大利、阿非利加和亚细亚,穿越未知而危险的海洋,移居到土壤贫瘠,气候恶劣,环境荒凉的日耳曼尼亚(中北欧)去呢?”当时的日德兰半岛也和日耳曼尼亚其它地区一样,布满了森林和沼泽,终年雨雾弥漫,“十年倒有九年荒”。不久前丹麦出土一具条顿少女的遗骸,经法医检查,死时才满13岁的她竟然有11年因饥饿导致骨骼发育延缓。也许正是由于生活所迫,就在公元前120年前后,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中的大多数突然离开自己的家园,扶老携幼地南下,并由此揭开了日耳曼民族大迁徙最初的序幕。

刚走出日德兰半岛(当时叫做“辛布里半岛”)不久,这三个日耳曼民族就迎面碰上了一条大河,也就是当时被罗马人叫做阿尔比斯河(Albis)的易北河(Elbe),它发源于现在的捷克山区,向西北方流入北海。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对这条日耳曼尼亚地区第一大河早有耳闻,他们沿河流的右岸逆流而上,向欧洲大陆的腹地开去。沿着河流行进是古代民族迁徙的普遍特色,这样一来可以保证已方人员获得足够的淡水和食物,二来也不至于在森林中失去方向。要知道,当时欧洲森林的覆盖率高达80%以上,松鼠完全可以从现在的俄罗斯蹦到葡萄牙,中间都不用从树上下来一次。没有指南针的帮助,想在这样的密林中辨清东南西北,是件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自从日耳曼这个族群形成以来,他们的民族迁徙就周期性地影响着全欧洲各个民族的命运。它决不是什么和平之旅,探索之旅,而是掠夺之旅,战争之旅。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的队伍所到之处,莫不十室九空,易北河沿岸的民族要么交出自己全部的财富,焚烧自己所有的房屋,与他们一起踏上南征之路,要么就将惨遭屠戮。但在易北河上游的山区里,他们却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波吉人(Boji),一支曾经占领北意大利,建立博洛尼亚城(Bologna),此时在日耳曼尼亚硕果仅存的凯尔特部落,依靠灵活多变的游击战术,最终迫使日耳曼人放弃了征服他们的努力,转向更加遥远的南方。此时由波吉人居住的土地以后也将以他们的名字来命名,这就是波希米亚(Bohemia),“波吉人之国”。

穿越波希米亚森林之后,宽广的多瑙河突如其来地展现在日耳曼人的面前。他们顺流而下,在公元前118年前后抵达了现代人所说的匈牙利平原-这块欧洲文明永远的伤心地。一千年之前,多利安人(Dolian)、伊利里亚人(Illyrian)和佛里吉亚人(Phrygian)等民族就是从这块土地上出发,南下意大利、希腊和小亚细亚,埋葬迈锡尼和赫梯等古老文明的。从此之后,匈牙利平原上的居民虽然走马灯般地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却都严重威胁着南欧诸国的安全。


此时居住在匈牙利平原上的也是一个凯尔特民族-曾经在公元前279年与伽拉太人(Galatian)携手入侵过希腊的斯科迪斯克人(Scordisci)。他们无法抵御日耳曼人的猛烈攻势,被迫离开故土南迁,入侵希腊,在德尔菲 (Delphi) 城下打败了一支罗马军队后才北返。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至此终于获得了一块可以安身立命的沃土,他们立即定居下来,在今贝尔格莱德西郊建立了首都“条顿堡”(Teutoburgium)。另有一支辛布里人继续沿多瑙河东进,一直抵达黑海,与当地的色雷斯人发生了接触。还有某些人思乡心切,携带着南方的珍宝返回了日德兰半岛,其中的一个金盆是当今丹麦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然而好景不长,北方蛮族的异动终于传入了罗马人的耳中。居住在匈牙利平原西南边陲的另两个凯尔特民族:诺里克人(Norici)和陶里斯克人(Taurisci)感到自己的生存受到了新邻居的威胁,于是派使者赴罗马求救。蛮夷相争,自古有之,罗马人起初并未特别重视此事,但意大利东北边境日益动荡的事态终于勾起了他们关于公元前387年凯尔特人攻入罗马城的不快回忆。公元前113年春,罗马元老院遣当年的执政官卡波(Carbo)率领两个整编军团前往诺里库姆,去“安抚”那些闹事者。如前所述,罗马人此时还不知道日耳曼族群的存在,因此把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都当作凯尔特人或西徐亚人(Scythian)。

当卡波抵达事发地点时,他大吃一惊。这倒不是因为对方人数众多-号称有一百万人口,能作战的成年男子超过三十万;也不是因为对方身材高大-成年男子平均身高达一米八十,比罗马将士们普遍高出近一个头;而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十分恭顺。辛布里使者毕恭毕敬地听完罗马执政官的训斥,然后表示他们无意发动什么侵略战争,而只是在寻找土地;既然已经决定定居在此,他们就不会再去找邻居们的麻烦了。卡波当面表示,他对这样友善的回复非常满意,但暗地里却打算乘对方没有作好战争准备的情况下突袭他们,以便获取军功。他的邪恶计划很快付诸实施,但却事与愿违地演变成了巨大的灾难:日耳曼人在战斗初期确实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稳住阵脚并发起反击,把罗马军杀得落花流水。若不是战斗中突然天降雷阵雨,迷信的日耳曼人以为这是天神武丹(Wotan,也称奥丁/Odin)让他们休战的指示而停止追击的话,那罗马人肯定要全军覆没了。玩火自焚的执政官卡波带着几千残兵败将狼狈地逃回意大利,遭到全国上下异口同声的谴责。更加糟糕的是,他愚蠢地发动的这场“诺里亚(Noreia)战役”,仅仅是为罗马与日耳曼人之间长达十三年的血腥战争揭开了序幕而已。


诺里亚战役之后,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无法在中欧地区住下去了。他们并未乘胜追击,向南方的意大利开进,而是不可理喻地折向了西方,先逆多瑙河而上,再顺内卡河而下,于公元前110年前后渡过莱茵河。现在该轮到到居住在这里的高卢人做恶梦了,而他们也都是罗马的盟友。

高卢盟友的求援让罗马人颇为头痛,因为就在不到一年前,身为“国际警察”的他们刚刚向北非的努米底亚(Numidia)王国发动了朱古达(Jugurtha)战争,此刻实在分身乏术。偏偏朱古达国王深通兵法,战事久拖不决。而与此同时,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日益深入高卢地区,有把战火燃烧到罗马行省山南高卢的意向,实在不能等闲视之。罗马元老院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避免两线作战,先命执政官贝斯提亚(Bestia)与朱古达讲和,撤兵回来对付北方蛮族。可是朱古达野心膨胀,很快撕毁和约,发兵杀死自己的竞争者,然后占领了整个努米底亚。如是可忍,孰不可容,罗马元老院只得在公元前109年命二位执政官两路出兵:梅特卢斯(Metellus)率两个军团南下增援北非,希拉努斯(Silanus) 率领四个军团北上迎战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

且说执政官希拉努斯率领两万余罗马军和相等数量的高卢盟军抵达罗讷(Rhone)河上游,迎面正碰上辛布里人的主力部队。和在诺里亚战役之前一样,日耳曼人还是先礼后兵,主动派使者来请示罗马人,能否考虑在这附近划给他们一块适宜生活的土地,他们甚至已经向罗马派去了使团解释此事。希拉努斯将对方的请求一口回绝,还补充了几句“汝等蛮族人面兽心,我罗马绝不可做出独坐穷山,放虎自卫的蠢事”之类的话。辛布里使者气冲冲地回去了,同日下午两军合战于罗讷河谷,希拉努斯当场阵亡,四万多罗马、高卢联军将士无一生还。

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日耳曼人最大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他们的社会组织形态过于落后,缺乏政治经验,既无雄才,也无大略,小富则安。此时他们本应离开高卢,南下直捣防卫空虚的罗马城,将其夷为平地,这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并非难事。但在罗讷河战役后,他们却就在当地定居下来,给了罗马人以喘息之机。

但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在高卢中部的活动却还是导致了高卢本地凯尔特人的迁徙浪潮。公元前107年,凯尔特人中的提古林尼(Tigurini)部落离开他们的本土南下,杀死了罗马执政官卡休斯(Cassius),并逼被俘虏的罗马军队钻了轭门,这一奇耻大辱至今还被记载在拉丁文名著《高卢战记》里。

可能是由于歉收导致粮荒的原因,公元前105年春天,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突然又离开了罗讷河上游,沿着河岸向南前进。他们此时估计并不知道,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罗马野战军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自从罗马诞生以来,它还从未集结过六位数字的大军,即便是在布匿战争中面对汉尼拔这样的劲敌时也没有过。但在连续遭到毁灭性的军事失利,国际威信丧失殆尽,又接到蛮族威胁高卢南部行省的报告后,罗马终于决定倾举国之力与对方决一雌雄。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朱古达战争已经结束,朱古达本人被俘虏,这就使得罗马可以完全忘却两线作战的烦恼。

公元前105年10月初,欧洲历史上空前规模的两支军队在里昂(Lyon)城南的罗讷河中游河谷内相遇了。日耳曼方面总人数约为30万,其中能够战斗的成年男子约有15万左右,主帅是辛布里国王波伊奥里克斯(Boiorix),副将是条顿国王条顿伯德(Teutobod);罗马方面投入了8万正规军,加上联盟部队及随军仆役,总数超过12万人,主帅是执政官马里乌斯(Mallius),副将是代执政官凯皮奥(Caepio)和前任执政官斯考卢斯(Scaurus)。为了树立统帅的权威,马里乌斯和凯皮奥事先均被元老院授予元帅军衔(Imperator,后来演变为罗马皇帝的头衔),这在此前还绝无仅有。当年的另一位罗马执政官鲁福斯(Rufus)因病不能成行,所以推荐军事经验丰富的凯皮奥为代执政官顶替自己,但凯皮奥与马里乌斯、斯考卢斯三人之间的关系却十分糟糕。假若鲁福斯能够预知未来的战况,不知道他会为自己的决定大笑还是痛哭。

为了对付敌人著名的“Furor Teutonicus”(条顿式的疯狂冲锋),罗马军被分为三部,摆出一个“品”字型阵势:斯考卢斯突前,列阵于维埃纳(Vienne)城郊,在他的后方集结着罗马军主力:凯皮奥负责左翼,列阵于罗讷河西岸的普里瓦(Privas)城郊;主帅马里乌斯负责右翼,列阵于罗讷河东岸的阿劳西奥(Arausio,现名奥朗日,Orange)城郊。但我们从地图上可以看到:由于兵力过多,而战场又过于狭窄,罗马军摆的这个“品”字阵实际上等于是个“一字长蛇阵”,从维埃纳拖到奥朗日,南北绵延足有180公里长。以当时的通讯能力,消息从前锋传到后卫起码要花上整整两天时间。

10月初的某一天(也许就是10月1日),斯考卢斯的军营遭到了日耳曼人的突然袭击。奇怪的是,他对此完全没有准备,也毫无招架之力,而只能赶紧派信使去下游向马里乌斯和凯皮奥要救兵。可惜的是,使者中午出发,太阳还没有落山,斯考卢斯就全军覆没了。他本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被辛布里士兵生擒活捉,并带到波伊奥里克斯国王面前。

波伊奥里克斯对自己又一次轻松地击败罗马军队的辉煌战果并不感到意外,却对战俘斯考卢斯桀傲不逊的态度颇为吃惊。这位满头银发的前任执政官坚毅地昂着头,一言不发,也全无乞求被释放的表示。他显然认为,与其在马里乌斯和凯皮奥这两个政敌面前遭到当众羞辱,还不如就这样在敌营中了结自己已经长达六十余年的人生。在晚餐会上,波伊奥里克斯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向斯考卢斯宣称自己将直捣意大利,摧毁这罗马文明的心脏。斯考卢斯此时终于开口了:“野蛮人的国王啊,永远不要把你的双脚踏上意大利的土地!罗马人民是不可战胜的,而且全世界都会乐意帮助我们!窥视那神圣的国度,对你来说只能是自取灭亡!” 波伊奥里克斯至此终于丧失了耐心,他一剑便砍下了斯考卢斯的头颅。

斯考卢斯战败被杀的消息在下游的罗马将士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但他们的两位元帅们却没有因为大敌当前而停止争吵。马里乌斯深感局势危急,决定放弃两翼合围的计划。他立即写信给凯皮奥,以上级的身份要求对方把西路军调到罗讷河东岸来与自己会师。作为代执政官及山南高卢行省总督的凯皮奥是名门之后,一向看不惯出身低微的马里乌斯对自己指手划脚,于是回信说:“你管你的,我管我的。” 马里乌斯当然不愿妥协,经过信使数次往返,凯皮奥终于同意执行命令。但就当西路军中的一部分已经渡过罗讷河,并且开始在对岸安营扎寨时,凯皮奥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大呼叫停。事情很快演变成一场两位元帅隔河对骂的闹剧,马里乌斯指责凯皮奥反复无常,凯皮奥指责马里乌斯胆小如鼠,连随军的多位元老们都劝不住,他们的十余万部下更是被迫目瞪口呆地充当观众。正在此时,“Furor Teutonicus”突然开始了,毫无秩序的罗马军队被日耳曼人死死地夹在河谷里,原本清澈的罗讷河水瞬间化作殷红,情景恐怖得无人能够加以描述……

与战斗本身相比,日耳曼人在战后对待战利品的行为更加令人发指。如前所述,他们此时还处于原始共产主义社会阶段,对奴隶制度完全不理解,自己不想当奴隶,也不要别人给自己当奴隶。因此,所有罗马战俘、乃至于随军的奴隶,不分贵贱,均被就地处决,他们的内脏和鲜血被用来祭祀日耳曼人的战神武丹;更有甚者,日耳曼人连罗马人的武器装备和金银财物都不要,反而把它们一律扔进罗讷河里祭祀河神,河水为之不流。由于日耳曼人古怪的宗教信仰,即便罗马人的随军牲畜都无法幸免:在方圆数十里的树林中,树干上遍钉着罗马人的首级,树枝上挂满了从战马、驴、骡身上扒下来的皮毛,鬼哭狼嚎之声直上云霄。

历史将永远记住公元前105年10月6日。仅仅在这一天之内,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就于阿劳西奥战场上全歼了16个罗马军团,可怜12万罗马将士里竟然仅有十人生还。奇怪的是,战败的罪魁祸首马里乌斯和凯皮奥却有幸名列幸存者名单之中。他们后来都受到军事法庭审讯,马里乌斯被流放,凯皮奥则很不名誉地死在监狱里。但历史已经无数次雄辩地地证明:寻找出色的统帅,要比处罚无能的统帅困难得多,而且这并不是罗马共和国此时必须解决的唯一问题。

阿劳西奥战役对罗马共和国的打击是毁灭性的。111年前的坎尼战役消灭的主要是罗马的意大利盟友军队,汉尼拔在布匿战争中也从未真正进入罗马的统治核心拉丁地区进行破坏,结果反而加强了罗马在意大利原本并不牢靠的统治地位。而阿劳西奥战役所导致的拉丁人口损失却如此之大,以至于整个罗马社会均为之摧毁。半个政府、半个元老院都已经不复存在,元老阶级和骑士阶级全加在一起,也无法再组建起一支象样的军队来保卫家园,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压制平民和奴隶阶层。意大利本土的许多民族都蠢蠢欲动,打算联合日耳曼人推翻罗马的统治。为了罗马的生存,一场你死我活的根本性体制革命已经迫在眉睫。国难当头,罗马呼唤民族英雄,而民族英雄也很快应运而生了。

盖乌斯・马略(Gaius Marius)出生在罗马远郊的一座村镇里,他的父亲是位破产骑士的后代,以给地主当佃农为生。贫穷的早年生活打造了马略勤劳直率、吝啬凶残的复杂性格,而与名门世族朱里乌斯(Julius)家族的联姻则大大提高了他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他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从不特意去讨好部下和群众,对学术毫无兴趣,甚至连当时西方的通行外交语言希腊语都不学。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真正伟大的民族是不需要学外语的,公元前30世纪的苏美尔人、公元前27世纪的埃及人、公元前24世纪的阿卡德人、公元前18世纪的巴比伦人、公元前8世纪的亚述人、公元前6世纪的波斯人、公元前4世纪的希腊人都不需要学外语,为什么公元前2世纪的罗马人需要学外语呢?希腊文明像夕阳,再灿烂的衰亡也是衰亡;罗马文明像朝霞,代表了人类前进的方向。只有反复无常的外交间谍、唯利是图的国际倒爷、百无一用的酸儒说客们才需要花费精力去学习外语,像他马略这样光明正大的政治和军事天才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外语盲马略成年后加入军队,曾经在名将小西庇阿帐下服役,最终在朱古达战争中崭露头角。多年的实践经验使他深知,罗马在布匿战争中形成的军事体系弊端颇多,早就有意加以改革。公元前107年,马略首次当选为罗马执政官,但是区区一年的在任期使他难以改变很多东西。阿劳西奥惨败后一个月,他以朱古达战争的胜利者身份返回罗马,举行了盛大的凯旋式,并以绝对优势当选了公元前104年的执政官,因为他的竞争对手此时都已魂丧沙场。作为罗马共和国此时硕果仅存的宿将,马略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推行他的军事改革了。

马略军事改革的首要目的是设法为罗马召集起足够数目的士兵。截至到公元前104年为止,罗马已经与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正面交锋四场,加上因日耳曼人南迁所直接引发的三次与凯尔特人的冲突,九年内七战七败,三名执政官阵亡,26个军团一去不返,再加上同盟部队,损兵折将总计高达二十余万众,比三次布匿战争所造成的损失总和还要多。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兵源,马略一上台就联合元老院发布了这样的禁令:所有能够拿得起武器的男子,无论民族和阶级成分,从即日起都一律不得离开意大利本土,否则杀无赦。当天他们就将两个打算航海去希腊的商人斩首示众,总算是阻止了潜在的难民潮。

虽然意大利人口短缺,但马略还是否决了从各个邻国中召集雇佣军的计划。这倒不是因为雇佣军太昂贵,而是因为这些罗马自己的手下败将们很难是日耳曼人的对手。罗马还是应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下去。过去的罗马军队都是以贵族、骑士和富裕农民为主体,其装备一律由士兵本人购置,行军时还经常有妻妾和奴隶前呼后拥地跟着提行李,所以士兵的地位也比较高。马略此时已经别无选择,为了获得足够的士兵,他只好从贫民窟中搜集出大量的流氓无产者和贫下中农,用国库里的钱为他们统一购置装备,指望把这些社会底层的渣滓们训练成可与条顿武士相抗衡的精锐之师,罗马共和国几个世纪以来耕战兼顾、兵农合一的临时征兵制度因此被彻底改变。士兵们不许再携带家属和奴隶,必须把一切都交给组织,而组织当然就是他马略自己,士兵们的入伍、退伍、晋升、发饷等统统由他以罗马元老院和人民的名义一手承包下来。这样募集起来的职业军人地位低下,实际上成为将领们的私人奴仆,只知有统帅马略,不知有国家,史称“马家军”。

自古以来,罗马陆军的主力就一直是由大约4200名步兵、300名骑兵及少数辅助部队组成的“军团”。作战时,军团一般被分为三个马其顿式的方阵,各方阵所用的兵器各不相同,分别以标枪、剑、弓箭为主。这样做的好处是训练时间短,费用低,见效快,便于多兵种联合作战;坏处是一旦某方阵崩溃,其它方阵将立即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比如弓箭不适合近战,剑和匕首不适合远距离作战,标枪不适合仰攻。一旦被敌人抓住这个弱点,罗马军往往就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在募集到足够的士兵之后,马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革罗马传统的军事编制了。他授予每个军团一面带有鹰徽和号码的的军旗,以便识别它们的番号,把军团的规模扩编到6000名士兵,分成十个大队,每个大队600人,再分为十个百人队。百人队是“马家军”中最基本的作战单位,百夫长对自己麾下每一名士兵的基本情况都要熟悉掌握,还必须作到即便军团指挥部被歼,每个百人队也可以独立作战。在实际战斗中,马略加深了马其顿式方阵的纵深,以三道甚至更多的横排代替原先的两道。这样虽然方阵的正面宽度受到影响,较难打出痛快的围歼战,但抗冲击力却得到了提升,发生战斗减员后也比较容易补充新力量。这样的阵型基本上是为了抵御日耳曼人的强劲冲锋而量身打造的。

现在轮到最关键的装备和训练问题了。在汉尼拔战争中涌现出的新式武器“西班牙剑”曾经把伽太基人和马其顿人杀得落花流水,却在日耳曼人的战斧面前变成了不堪一击的儿童玩具。罗马士兵力量的不足需要以较高的武器性能来加以弥补,因此马略决心将自己募集的盲流们改造成精通各种兵器的全能战士。他把贵族、骑士和平民领袖们都带到角斗场里,向卑贱的角斗士们学习格斗技巧,谁也不许偷懒;学成之后,这些人就到军队里去向士兵们传帮带,这样全民皆兵,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每名重步兵都需要携带一条长矛、两根标枪、一柄西班牙剑和一把匕首,以便能够按照战场上的不同情况来更换兵器;盾牌被加宽、加长、加厚,以便摆出“龟甲阵”,抵销敌方弓箭强的优点。以上各项,再加上头盔、琐子甲、护膝、护肘、护腕、雨衣、油灯、三天的饮食、扎营工具等,一名罗马重步兵必须携带的随身物品总和超过50公斤,比他自己的体重轻不了多少。与以往不同,“马家军”的将士们不能再拥有扛行李的奴隶,所有装备全都得自己背。这当然严重影响行军速度,要知道,罗马当年之所以能够战胜马其顿,主要就是靠了罗马军运动起来灵活快速的优点,它自然不能被随便舍弃。为了兼顾武器和速度两者,马略让新兵们穿着、背着全套装备,每天以5公里的时速连续行军5小时,然后比武练阵,以便锻炼他们的体能。不断有体力透支的士兵倒下,马略对此熟视无睹:在操场上累死,总比在战场上被野蛮人砍死好吧?几个月下来,“马家军”的士兵们连埋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哪里是练兵啊,分明是劳改!难怪他们自嘲是“马略之骡”。不过,人类历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军队也就是这样形成的:他们远离务农、养殖和经商等一切职业,杀戮是他们唯一的使命,战利品和军饷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战争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在马略的铁血训练下,罗马军的战斗力终于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实,如果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在阿劳西奥战役后能够及时果断地向罗马进军的话,马略精心设计的军事改革蓝图根本不可能变成现实。公元前104年夏天,马略匆忙地带着5万还没有训练好的新兵开往山南高卢前线,却没有在当地发现任何敌人。不可思议!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竟然没有南下意大利!马略调集了大量会讲凯尔特语的间谍,让他们戴上红色假发,化装成高卢人,四地去搜集敌人的情报,这才得知:由于人口过多,后勤补给不足,在阿劳西奥战役后,日耳曼人决定兵分两路,到高卢各地去收集粮草。按照计划,辛布里人西进加龙河(Garone)流域,既而南下西班牙;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则北上塞纳河(Seine)流域,然后向莱茵河方向开去了。罗马真是洪福齐天!

敌人已经远去,现在马略可以放心大胆地训练他的军队了。他在公元前104、103、102年连续三度当选为执政官,改革大业推行得颇为顺利。马略知道,那些野蛮人迟早是要回来的;罗讷河谷这意大利的门户,决不能再一次向敌人敞开;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比在当年遭受羞辱的故地复仇更加令人神清气爽呢?为此,他在罗讷河流域修建了大量的工事,还特意造了一条运河以连接军营和地中海,保证运粮渠道的畅通。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三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罗马士兵们摩拳擦掌,就等着日耳曼人送上门来拼杀了。

辛布里人在西班牙山区遭到当地土著的层层阻击,进展很不顺利,终于在公元前103年折回高卢;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则横扫了高卢北部的所有凯尔特部落,唯有莱茵河西岸的比利时人(Belgae,也译作比尔及人)能够抵挡住他们的攻势。有证据表明,条顿人中的一部分曾经在不列颠岛南部登陆,另一部分甚至还东渡莱茵河返回中欧,今德国西北部著名的“条顿堡森林”就是因他们而得名的。百年之后,那里将成为罗马军的又一块集体坟墓。

公元前102年春天,马略得到可靠的军事情报:辛布里人、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已经在塞纳河上游会师,正向东南方向移动。他们同居住在今瑞士地区的赫尔维提人(Helvetii,也译作厄尔维几人)结成了同盟,打算通过后者的领地向意大利进军。马略认为敌人有两条路线可供选择:要么沿阿劳西奥战役的原路,顺罗讷河南下;要么沿汉尼拔当年入侵意大利的路线翻越阿尔卑斯山。他于是作了两手准备:自己率领十个军团防御离敌人稍近的罗讷河谷,而把防御意大利北部的重任交给了当年的另一位执政官卡图卢斯(Catulus),以及跟随自己多年的一位青年贵族将领苏拉(Sulla)。后来的历史证明,这样的战略安排险些铸成大错。

在罗讷河上游地区,由于人数过多,给养不足,日耳曼人再次兵分两路:辛布里人选择了汉尼拔之路,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则直接南奔地中海,结果一头撞上了马略军主力。他们在山丘上用三层牛车圈住自己的家眷,然后全体成年男子猛扑向罗马军的壁垒。根据罗马历史学家普鲁塔克(Plutarch)的记载,战斗一连持续了三天没有分出胜负,“到了第四天早晨,野蛮人突然躁动起来,带着他们所有的财产,绕过罗马营垒走了。直到现在才可以从行进速度和通过时间来粗略地计算出对方的巨大数目:那漫长的队伍足足走了六天六夜,才从我军的面前消失。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跑到我们的营垒前,用嘲笑的口吻询问我军将士:‘胆小如鼠的缩头乌龟们,是否有什么口信要托我们带给你们留在罗马的女人们啊?要知道,她们很快就会投入我们的怀抱了呀!’”

愤怒的罗马将士们纷纷请战,却毫无例外地遭到了马略的回绝。一连数日的防御战已经使得自己的部下熟悉了敌人的作战方式,而且对方也明显地开始轻视自己。但在同等条件下,罗马军队依然很难是条顿武士的对手,再一次惨败无疑将意味着罗马共和国的灭亡,他冒不起这个险。这当然并不意味着他会纵容对方入侵意大利。等到敌人已经走远了,马略悄无声息地把军队从堡垒中拉了出来,紧紧追了上去。经过多年的体能训练,罗马人现在跑得很快,不久就从侧翼超过了日耳曼大军,并且在山顶上发现:对方的前哨阿姆布昂人正在河谷中洗澡……

初秋的高卢南部干燥而闷热,让习惯寒冷气候的阿姆布昂人非常不适应。饱受长途跋涉之苦的他们全然忘记了可能潜伏在身边的危险,把衣服和武器都扔在河岸上,跳进清凉的河水里去嬉戏。这条小河名叫六水河(Aquae Sextiae),因为一个名叫“六”(Sextius)的罗马人在此处经营过一片葡萄种植园。机不可失,马略把眼前美好的自然与人文景观统统抛到脑后,对已经奔跑得嗓子眼冒烟的部下们简短而冷酷地说道:“你们不是要水喝么?我在山下卖给你们。用血来买吧!”

当皎洁的明月升起时,全体幸存下来的罗马军将士们都默默地坐在六水河两岸的沙滩上,一边望着河水中无数若隐若现的残躯断臂,一边回忆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那是一场混乱的战斗,一个血腥的下午。敌人在毫无军事准备,地形又极其不利的条件下进行了殊死的拼杀,就连妇女和少年也都奋勇地举起战斧和罗马人肉搏。可惜,在马略周密的战略部署面前,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作为一个民族,阿姆布昂人现在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此时此刻,罗马人既无心庆祝他们的胜利,也不敢安心睡眠,因为就在西北方遥远的山谷里,正回荡着条顿人撕心裂肺的悲歌。那声音全然不像是人类的哭泣,却好似上万头受伤的野狼在怒吼。虽然没有同声翻译,但谁都能够明白那歌声的含义:复仇!复仇!复仇!惊恐中的罗马士兵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了主帅马略,看到的却是一张和他们自己同样惨白的面孔。

奇怪的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让罗马人提心吊胆的条顿复仇大军却并没有出现。马略定下心来,决定以阿姆布昂人的尸体为诱饵,给条顿人设计一个陷阱。他派副将马克卢斯带三千精兵秘密埋伏在右岸的山林里,自己则率领主力部队大摇大摆地开到六水河的左岸,越走离旧战场越远。果然,次日清晨,条顿人就在六水河谷里出现了。正当他们痛哭流涕地掩埋阿姆布昂人的遗体时,马略突然率骑兵快速返回,在早就布置好的山丘上摆开阵势,向对方挑衅。果不其然,条顿人在近似疯狂的愤怒驱使下,不列什么阵势就立即向罗马军扑了上来。但他们沉重的武器在仰攻中发挥不了作用,而罗马骑兵的集团冲锋却因居高临下的原因而势如破竹。条顿人在遭受惨重的损失后被挤压回平原地区,在那里,他们整顿好阵型,在肉搏战中重新占据了上风。马略军的反复攻击都无法撼动对手那城墙一般坚韧的防线,直到马克卢斯和他的三千精兵从条顿人背后突然出现,胜利的天平才倒向了罗马人一方。双方激战至深夜,条顿军的阵型彻底粉碎了,但他们顽强的抵抗又持续了一整天。当条顿人的主营陷落时,成百上千的女子在里面举剑自杀:遭受罗马士兵的蹂躏,对她们来说是一件比死更加可怕的事。

马略如今总算可以放心地检验自己的辉煌战果了,在他脚下的沙场上倒伏着十万至十五万具条顿人的尸体,另有数千人被俘。令马略恼火的是,无论是在生者还是死者中,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条顿王条顿伯德。这位武艺超群的壮士硬是从罗马军团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到北方投奔高卢人去了!有道是除恶务尽,经过耐心的外交努力,条顿伯德和他幸存下来的少数部下最后还是被高卢人引渡给了罗马,从此开始自己的铁窗生涯。十余万条顿人的遗体散落在六水河两岸之上,那里从此成为山南高卢土壤最为肥沃的田地之一。甚至他们的骨骼都没有遭到浪费,而被罗马农民用来搭造庄园的栅栏。法兰西的葡萄酒为什么美如画?条顿勇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它!

在对待战利品的态度上,马略也不像日耳曼人在阿劳西奥战役后表现得那么笨。他把最好的战利品留给自己,次等的分发给有功将士,只有已经破损得不能再用的才被堆起来焚烧,美其名曰“祭天谢神”。当他正在营寨里计算自己在此战中的获利总额时,一名骑兵突然飞驰到帐前,通知他已经第五次当选为执政官。另外,元老院还决定为马略举行盛大的凯旋仪式,但他却明智地拒绝了:比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更加危险的辛布里人依然在中欧某个不为人知的地区内活动,这些野蛮人随时都有可能突然袭击意大利本土,等到消灭了他们再举行凯旋式不迟。

辛布里人果然来了!铺天盖地地来了!六水河战役后仅仅两个月,他们就突然在阿尔卑斯山脉的茫茫积雪里出现,向驻扎在意大利北部的罗马军队发动了迅雷般的袭击。卡图卢斯和苏拉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在几天后率领数千残兵败将逃过波河,波河以北的土地全部失守。马略此时依然远在高卢,而意大利本土兵力又极度空虚,正是辛布里人一举攻占罗马的大好时机。可惜的是,波河平原上宜人的气候令他们流连忘返,葡萄酒取代了牛奶,温泉取代了冰雪,亚麻取代了兽皮,甜蜜的生活一点点地消磨着这些野蛮人的战斗力。他们全然忘记了可能来临的危险,决定就在那里过年,同时等待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从西方前来会师。

次年7月初,辛布里人没有等来自己的条顿兄弟,却等来了死对头马略。还沉浸在奢侈和幸福中的辛布里人完全不想战斗,他们又向罗马人派去使节,要求把波河平原让给他们居住,顺便还想向他打听一下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的去向-按道理,他们早就应该抵达此地了,莫不是在半道上迷了路?听到这个问题,罗马将士们哄堂大笑,只有马略板着脸回答:“我已经给你们的条顿兄弟安排好了永久的居住地,不必再为他们的未来担心了。来人啊,把条顿王条顿伯德给我拉出来!”

只到现在,辛布里人才明白条顿人和阿姆布昂人所遭遇的命运。要想获得居住地,并拯救囚笼中的同胞们,他们除了战争已经别无选择。7月29日,辛布里王波伊奥里克斯给马略发来了战书,请他选择会战的时间和地点。马略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罗马人从不主动选择会战的时间和地点,都随你们定好了。不过既然你们求战心切,那我们就明日决战吧,西方那块平原地势开阔,是个不错的战场。”

公元前101年7月30日,罗马共和国的命运之战在米兰西郊的维尔塞莱(Vercellae)平原上爆发了。辛布里人占据着战场的西面,男女老幼加起来约有20万;罗马方面则都布置在战场的东面,卡图卢斯和苏拉率20300人居中,马略本人指挥着两翼的35000人。现代人对此战的了解大都来自于苏拉在事后的回忆,据他分析,马略执意要指挥两翼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和他抢夺更多的军功。甚至在战前的祭神许愿中,卡图卢斯和苏拉就和马略发生过矛盾,可见积怨甚深。

清晨,波伊奥里克斯率领15000名重骑兵进入了战场,身后跟着数万步兵,都用铁链琐在腰间,组成上百排的连环长阵,这就是辛布里人在战场上有进无退,百战百胜的秘方。朝阳照耀在辛布里人马的盔甲上,反射起来的光芒比月球还要明亮。但他们却看不见敌人,因为马略选择在东方布阵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要用从东方升起的阳光掩盖本军的存在,并在战斗中影响敌人的视力。另外,他还早就算好了当天将刮东风,这个预言在战斗开始后不久就应验了:辛布里重骑兵很快在风沙中迷失了方向,回撞入本方的步兵方阵之中,成千的步兵被琐在自己身上的铁链拉倒,或是被战马踩死。然而,即便是当罗马骑兵已经在辛布里骑兵身上取得了明显优势后,胜利依然遥遥无期:辛布里妇女在后面疯狂地敲着野牛皮鼓,他们的男人们在这激励下迅速恢复了阵型,重新像海浪般推过来。要不是马略之前对罗马军的阵型作了改革,卡图卢斯和苏拉指挥的中军肯定就要崩溃了。

最终战胜辛布里人的不是罗马军,而是意大利夏天的酷暑。这些习惯寒冷气候的北方人在高温下拼杀了十几个小时后,由于失水过多,体力终于先于对手枯竭。正午过后,马略所指挥的两翼踏着齐膝深的血水,逐渐压向敌军的心脏地带。罗马人手中的短剑整齐地敲打着长盾,那声音听上去活像是在撞击着地狱之门。黄昏时分,辛布里王波伊奥里克斯在身被数十创后轰然倒地,死在他手上的罗马人比死在汉尼拔手上的足足多出一倍,可叹很多军事史书上竟然没有他的名字。

三天之后,战斗总算分出了最后的胜负,罗马军一共杀死了大约12万辛布里人,俘虏了6万人。伟大的罗马史学家李维(Livius)用他颤抖的笔记载道:“自从世界诞生以来,意大利的乌鸦肯定还没有吃到过这么丰盛的人肉宴席……”8月2日,最后300名身着白衣的辛布里妇女被包围在一个小丘上,她们请求马略能够保全自己的贞洁,而这位可敬的执政官却答复说:那样做会违反战争法。不久后,他就看到了这场战争中最令人悲伤的一幕:那些女人在山丘上亲手刺死自己的父母,掐死自己的儿女,然后全体自杀。罗马士兵们胆战心惊地走过一辆辆牛车,车轮下压着婴儿的尸体,车厢中躺着老人的尸体,车顶上吊着母亲的尸体,白色的衣襟垂在她们的身旁,看上去有如殉难的天使,又好比十字架上的基督。

一个多月后,马略满载着无数的战利品凯旋回到罗马。全城的人都跪倒在他的脚下,欢呼他是可与罗慕路、卡米鲁斯相提并论的“罗马城的第三位缔造者、祖国之父”。他的头上戴着象征天神朱庇特的金冠,身上披着象征最高权力的紫袍;一位忠诚的奴隶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地唠叨着:“伟大的国父啊,千万不要忘了,你还仅仅是一位凡人!”马略很可能没有注意到,在凯旋队伍中,有两对充满嫉妒和仇恨的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那是代表贵族阶级利益的卡图卢斯和苏拉,他昨日的同事,明日的死敌。相反,他刚在向自己山呼万岁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位同乡兼远房亲戚的儿子-年方5岁的马克・西塞罗。除此之外,他还高兴地获知,自己的小舅子盖乌斯・朱利乌斯也刚刚喜结良缘。一年之后,盖乌斯的儿子、马略的外甥在罗马诞生了,他的名字叫:盖乌斯・朱利乌斯・恺撒(Gaius Julius Caesar) ──罗马共和国未来的掘墓人。

被五花大绑的条顿王条顿伯德也同样出现在马略的凯旋式上,罗马人把他拉到体育场里,逼迫他表演田径项目以娱乐大众。这位巨汉不负众望,在那里创造了一项世界记录:他从并排站立的七匹马背上一跃而过,也就是说:跳过了一座大约1.4米高,5米长的长方型障碍物(当时的马匹体型比较矮小)。现代学者估计他这一跳起码有1.8米高,7米远,在两千多年前堪称奇迹。不过世界记录并没有给条顿伯德带来金钱、荣誉、鲜花、掌声,或者自由、乃至于生命:当天,他就与所有的部落贵族一起被罗马人斩首祭神,其余同胞都被变卖为奴隶,曾经震撼全欧洲的辛布里、条顿、阿姆布昂三大民族至此全部宣告灭亡。罗马就这样挺过了自己历史上最艰难的一关,现在它才是真正的地中海之王!然而,今日之罗马已经不再是昔日之罗马,共和国在民主自由与国家安全之间选择了后者,从此将无可挽回地走上独裁专制的帝国之路。

解铃还须系铃人。日耳曼人的民族大迁徙催生了罗马帝国,也将把它送入坟墓。在比辛布里人、条顿人、阿姆布昂人的故乡更加遥远的北方,战斗力更强的一个又一个日耳曼民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于公元前58──51年征服高卢的恺撒,为日耳曼人的战斗力和数量所震撼,多次提醒元老院要注意他们的危害。但和300多年后东方的邓艾将军一样,他的担心最终在他死后变成了现实:辉煌无比的东西两大帝国最终都被野蛮人夺走了半壁江山,罗马、伽太基、洛阳、长安等名都相继沦陷,后人只有在它们的遗址废墟上为神州陆沉而无奈地仰天长叹。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执政官

帖子
4172
精华
4
积分
3836
金钱
6487
荣誉
95
人气
0
评议
0
沙发
发表于 2005-7-29 23:19:43 |只看该作者
看过,但还是支持一下!!!!!!!!!!!!!!!!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1017
精华
1
积分
880
金钱
1816
荣誉
17
人气
0
评议
0
板凳
发表于 2005-7-29 23:20:17 |只看该作者
在罗马区潜水了很长时间,没什么送给大家的,就用这个巴,不用着急,后面我会慢慢贴的
雪夜围炉情更长,吟游相会古今忘。江南良策无求处,柴火烟中煨芋香。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1017
精华
1
积分
880
金钱
1816
荣誉
17
人气
0
评议
0
地板
发表于 2005-7-29 23:21:30 |只看该作者
第二节 冰海微帆

那是两千多年前一个模模糊糊的日子,大约是春季吧。也许就是公元前87年,西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于这年,在与北方劲敌匈奴进行了为期将近半个世纪、两败俱伤的残酷战争之后,怀着无尽的疲惫与悲愁撒手人寰,把他那庞大的帝国托付给了匈奴的征服者霍去病之弟、大将军霍光,以及匈奴休屠王太子、车骑将军金日
雪夜围炉情更长,吟游相会古今忘。江南良策无求处,柴火烟中煨芋香。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472
精华
0
积分
236
金钱
550
荣誉
0
人气
0
评议
0
5#
发表于 2005-7-29 23:22:36 |只看该作者
丁一个
楼主说得我不好意思了
我在论坛里除了潜水就是潜水【汗水】 【汗水】 【汗水】 【汗水】 和合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执政官

帖子
4172
精华
4
积分
3836
金钱
6487
荣誉
95
人气
0
评议
0
6#
发表于 2005-7-29 23:24:20 |只看该作者
好啊好啊,楼主继续啊。。。。。。。。。。。。。【开心】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执政官

帖子
4172
精华
4
积分
3836
金钱
6487
荣誉
95
人气
0
评议
0
7#
发表于 2005-7-29 23:27:06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foxsja 发表
[B]丁一个
楼主说得我不好意思了
我在论坛里除了潜水就是潜水【汗水】 【汗水】 【汗水】 【汗水】 和合 [/B]


楼上的,我刚发了个帖子,没人顶啊,你去做个沙发做些贡献吧。哈哈哈哈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1017
精华
1
积分
880
金钱
1816
荣誉
17
人气
0
评议
0
8#
发表于 2005-7-29 23:29:18 |只看该作者
第三节 雨林折兵

其实,不只是和哥特人,直到公元前85年为止,罗马帝国和所有东日耳曼民族的关系都可以说是良好的,而和西日耳曼民族的关系则极端敌对。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也总结出了秦国的远交近攻理论,而完完全全是形势所迫。就像恺撒向元老院报告的那样,越来越多的西日耳曼民族习惯性地越过莱茵河,侵略高卢北部。当地红头发的的凯尔特土著们虽然曾是公元前6──4世纪欧洲大陆的霸主,但如今打起仗来却完全不是这些金发入侵者的对手。就连长着黑头发的罗马军团,也必须依靠自己的武器和战术优势,才能勉强保持住当地的军事平衡。

只要打开罗马帝国地图,我们就不难看出高卢北部平原的地缘战略地位是多么的重要了。一旦此处有失,山南高卢、西班牙、以至于意大利北部,都将成为对方朝发夕至的打击目标。对于西日耳曼民族来说,他们承受着日益增长的人口压力,所居土地又过于寒冷潮湿,除了山林就是沼泽,明显不如已经相当繁荣的高卢北部平原易于开发。因此,向西扩张是他们必然的政策。屋大维皇帝也深知莱茵河防线的重要性,为了防患于未然,确信“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教条的他于自己在位的第15年,即公元前12年,调集重兵,从莱茵河西岸上百个军营出发,开始了他所谓的“日耳曼战争”,旨在一举征服所有西日耳曼人。针对日耳曼人没有城镇,行踪无常的特点,罗马大军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在进攻路线的沿途上造了无数的碉堡,慢慢收紧罗网。在公元前9年,他们终于粉碎了敌人顽强的抵抗,成功地推进到了易北河西岸,从莱茵河到易北河的广大地区被罗马帝国正式吞并为日耳曼尼亚行省。当时罗马军的前敌总指挥是德鲁苏斯将军,他在抵达目的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庆祝,便突然死于一次意外的坠马事故。屋大维皇帝闻讯,立即征调德鲁苏斯的弟弟、他自己的女婿、此时正在今巴尔干地区镇压达尔马提亚人暴动的提比略・克劳迪乌斯・尼禄将军北上,接替他亡兄的职位。提比略巩固了日耳曼战争的成果,但在两年后又被岳父调到东方的亚美尼亚前线。一年之后,可能是因为和自己的妻子朱里娅吵翻了的缘故,他谢绝了岳父、家人和同僚的苦苦挽留,主动隐退到希腊的罗得岛,《荷马史诗》中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海伦传说就死在那里。没过多久,朱里娅因通奸罪暴露而被岳父流放,他自己的地位也因此岌岌可危。但在公元2年,提比略总算又回到罗马,并很快福从天降:屋大维的子孙相继去世,作为皇帝名义上的女婿,他成为唯一的皇储候选人。随后他重新去日耳曼尼亚担任总督,然后又回巴尔干镇压当地的蛮族暴动。正在此时,西北前线突然传来晴天霹雳:日耳曼尼亚行省新任总督瓦卢斯和他的全军一起,在条顿堡森林中被阿米尼乌斯(Arminius)率领的日耳曼联军歼灭了。

阿米尼乌斯也被叫做“阿明”或“赫尔曼”,他是切卢斯克人(Cherusci),在指挥这场历史性的战役时,年仅25岁。贵族出身的父母在罗马担任人质期间生下了他,其童年和青年期也是在罗马度过的。在敌国的首都,这个年轻的日耳曼人认真地钻研了罗马军队的战术。后来他回到故乡,按照罗马帝国对待蛮族的惯例,被委任统率切卢斯克族的友军,辅助罗马军队维护日耳曼尼亚行省的治安。公元7年,他随同提比略到今波斯尼亚地区平乱,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由于表现英勇,被授予罗马公民权。提比略甚至还许诺将来封他为骑士,这已经是一个蛮族出身的军官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然而,地位和财富都不能动摇阿米尼乌斯对本民族自由事业的热爱,但他却很小心地不让别人发现这一点。

当公元7年提比略离开日耳曼尼亚之后,屋大维皇帝委任自己的亲信、时年53岁的瓦卢斯为日耳曼尼亚行省总督。此人曾经在北非和西亚指挥过多次战役,军事经验十分丰富。此时,日耳曼尼亚的局势看起来已经基本平静了,所以瓦卢斯放松了警惕,没有像几位前任那样恩威并施,而是仗着自己显贵的身份和辉煌的功绩,在当地作威作福,四处摊派苛捐杂税,强抢民女。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瓦卢斯的部下纷纷效仿他们的统帅,军纪迅速败坏,整个日耳曼尼亚行省民怨鼎沸。但在罗马强大的兵威之下,这些日耳曼人暂时还敢怒不敢言。在公元8年秋天回到日耳曼尼亚的阿米尼乌斯看到这种情况,感到机不可失,就开始积极联络其它西日耳曼部落,准备发动罗马人所谓的“叛乱”。

在公元9年春天,瓦卢斯率领他麾下五个军团中的三个:第17、18、19军团,从他设在利珀河口的卡斯特拉・费特拉大营出发,越过莱茵河向东进军。这是日耳曼尼亚行省总督的例常行动,目的是向刚刚被征服的日耳曼人显示帝国的军威。作为辅助部队,阿米尼乌斯也带领切卢斯克族战士们随行。他们在5月份抵达维斯河畔的夏季营地,沿途没有遭到任何有力的抵抗。可能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瓦卢斯不再继续东进,观兵易北河,而留在这里避暑。8月气温转凉后,他率领大军拔营起寨,打算返回利珀河口过冬。此时,阿米尼乌斯已经成为他手下的红人了,常常在中军大帐中出出进进,利用自己精通拉丁语的优势,向军官们汇报和解释当地情况。9月初,瓦卢斯军顺利地抵达了条顿堡丘陵地带。


条顿堡丘陵位于今德国下萨克森州和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交界处,介于奥斯纳布吕克和比勒菲尔德这两座后来兴建的大学城之间,是哈尔茨山西北方向的一条支脉。由此再往北,就是一马平川的北德平原了。它的地势并不险峻,其最高点的海拔仅有468米,上面至今都覆盖着茂密的森林,被规划为一个鸟类自然保护区。当瓦卢斯正要走直线穿越这片丘陵,沿来时的道路向西南方挺进时,突然从右翼奔来一名阿米尼乌斯手下的传令兵,报告说本部受到敌军的猛烈袭击,情况万分危急,请总督阁下赶紧派兵增援!瓦卢斯闻报大喜,此次出兵一直未遇敌手,什么战利品都没有捞到,使得天性逞强好胜的他一直郁郁寡欢。现在敌人居然送上门来,他自然十分兴奋,赶紧催动自己的全军将士追了上去。

罗马军的布阵如下:最前面是三个重骑兵大队,每队大约300人;然后是6个轻步兵大队,每队大约500人;然后是数十名军号手和数百名弓箭手;再往后,就是三个列成方阵的重步兵军团,每个军团6000人;这三个军团的中央,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便是威风凛凛的瓦卢斯总督本人,他的司令部参谋人员及卫队簇拥在他周围;在兵团两翼掩护的是一些日耳曼、色雷斯和非洲的轻骑兵,殿后的则是随军家属、后勤人员、医生、厨师、奴隶等。全军总人数约有25000人,相当于那时罗马帝国总兵力的十分之一。沿着条顿堡丘陵北麓林间大道前进没多久,他们就不得不改变自己的阵形了,因为左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灰岩山包,而右方则出现了一片广阔的沼泽,它们之间相距只有几百米。两旁的灌木丛越来越密,丘陵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泥泞,因为天开始下雷雨了,响亮的雷声、雨声、风声汇聚在一起,怎么听怎么像是两军人马在激烈地厮杀。一般说来,雷雨总不会持续时间太久,但这次却不然。几个钟头过去了,敌人没有能够找到,阿米尼乌斯的部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而罗马将士们却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受气候影响,他们垂头丧气、胆战心惊地走着,但决不会想到,全日耳曼尼亚的反罗马武装力量,此时此刻正像猎人一样,埋伏在他们身旁的那些灌木丛和丘陵后面,等着他们这些猎物走进陷井的最深处。

在敌国留学多年的阿米尼乌斯,早已琢磨透了双方军队的优缺点。罗马军队身着坚固的铠甲,手拿沉重的盾牌,列成紧密的方阵,所以需要较为宽阔的战场,纪律严明,行动迟缓,守强攻弱。日耳曼军队没有铠甲,盾牌又小又轻,在战斗中不习惯排什么阵形,所以也不需要宽阔的战场,喜欢各自为战,行动迅速,攻强守弱。因此,对于日耳曼军队来说,围攻罗马军堡垒是最为愚蠢的战术,其次是和对方在广阔的草地上野战,而最佳方案就是在地形狭窄的密林中伏击他们。巨大的罗马盾牌在此很容易被灌木卡住,长矛和弓箭在近距离格斗中派不上用场,沉重的铠甲更使他们成了日耳曼标枪的活靶子。而公元9年9月9日,条顿堡森林上空的暴风骤雨,更是帮了日耳曼军队的大忙。不幸的罗马士兵们直到他们杀到眼皮底下,才发现敌人的存在,此时再拿起武器并列阵,已经太晚了。从雨雾中冲出的无数日耳曼人像蚂蚁攻击长蛇那样,先是把首尾相距达5000米的罗马大军迅速分割成上百段,然后再慢慢地一口一口吃掉。许多走投无路的罗马将士逃入沼泽,被无情的泥潭全部吞没。在双方持续激战了两天一夜之后,55岁的瓦卢斯总督看到大势已去,于10日傍晚和部分高级军官一起用宝剑自杀身亡。但他们属下的抵抗还没有完全停止,直到11日中午,战斗才终于以大部分罗马将士阵亡的结局告终。罗马军团自公元前53年的卡雷会战(克拉苏之死)以来不可战胜的神话,至此宣告结束。瓦卢斯的首级在各个西日耳曼部落中旅行了一遍之后,被马考曼族国王马波德送回罗马安葬。而他下属的尸体则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两万多个头颅被悬挂在条顿堡森林大道两侧的树梢上,直到离战场50千米外的地方,都能发现他们被剥得精光的尸体。这里是欧洲被研究得最彻底的古代战场,直到1988年,一个英国考察队还在此处挖掘出过大量的武器、数百枚银币、以及一些罗马军人、战马、骡子的骨架。


时至今日,阿米尼乌斯依然被誉为日耳曼民族的解放者。马丁・路德曾经满怀敬意地说:“我从心底爱这位赫尔曼。”在条顿堡森林深处,矗立着他高达53.46米、手举利剑的青铜雕像。它自公元1838年开始建造,直到1875年才峻工,前后共耗时37年。我们不应忘记,就在这期间,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于色当会战中俘虏了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并在巴黎加冕为德意志皇帝,由此开始了日耳曼地区新的辉煌。在纳粹党执政期间,阿米尼乌斯更是被奉为最伟大的德意志民族英雄之一。的确,如果没有他指挥的条顿堡森林战役,欧洲乃至世界的历史必将被完全改写:罗马帝国也许会统一整个欧洲,民族大迁徙即使仍然会发生,其过程和结局也肯定将和后来的截然不同了。无怪乎有些历史学家诙谐地说:“老天爷在公元9年9月9日的这一场大雨,彻底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


条顿堡森林战役是屋大维皇帝一生中最惨痛的失败,在得知这不幸的消息后,他一连几个月不理发,不刮胡须,不洗脸,整天一副如丧考妣的尊容。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那样,他反反复复地对着空中喃喃自语:“瓦卢斯,瓦卢斯,你把我的军团还给我!”这句话成为未来欧洲君主战败后的口头禅。幸好,奥古斯都的失态只是暂时的,皇储提比略很快带了6个军团去增援莱茵战区。连同当年被瓦卢斯留在那里的两个军团,罗马帝国总兵力的四分之一都聚集在此。提比略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他的战术细致而谨慎,不急于求成,先巩固住莱茵河两岸,然后再逐步向前推进,积小胜为大胜。公元12年,他被召回罗马,得到了凯旋式和胜利勋章的荣誉。然而,日耳曼尼亚行省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在事实上独立。当地的新任总督是提比略的侄子、日耳曼人的第一位征服者德鲁苏斯之子日耳曼尼库斯,这个与对手阿米尼乌斯同龄的年轻将领要比他的叔父大胆得多,他于公元14年从今荷兰鹿特丹附近出发,经海上入威悉河,逆流而上,深入敌境,在次年夏天以万分沉痛的心情凭吊了条顿堡森林战场,并掩埋了部分早已化为白骨的尸体。此后,他更加猛烈地向敌人进攻,终于在公元17年5月26日于安格里瓦尔沃(Angrivarierwall)战役中为瓦卢斯报了仇:由于岳父塞格斯特斯(Segestes)的背叛,阿米尼乌斯在兵败后只身逃走,他的妻子图斯内尔达(Thusnelda)和儿子图梅利库斯(Thumelicus) 都被俘虏,瓦卢斯麾下三面罗马军团鹰旗中的两面也被缴获。不过,屋大维已经听不到这胜利的消息了,这位罗马帝国的开国皇帝于公元14年8月19日在诺拉城与世长辞,提比略如愿以偿地成为奥古斯都的接班人。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开了个恶劣的先例:从此之后,莱茵河前线的将领频繁地被士兵们拥立为皇帝,原因很简单:为了抵御日耳曼人的入侵,那里云集着全帝国最精锐的军团。
图斯内尔达像:

作为一位日耳曼专家,提比略深知在那里作战是多么得不偿失:当地湿冷的气候不适合罗马人定居,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发的自然资源,征服它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此,在安格里瓦尔沃战役后,日耳曼尼库斯被立即调往西亚,并在两年后神秘地死在那里。很多人说,提比略一直在嫉妒自己这位侄子兼养子的军事才华,并应该为他的死负责。不管怎样,提比略即位后在日耳曼尼亚执行的新战略相当成功。他敏锐地看到,罗马帝国真正的危险不在于西日耳曼部落的独立,而在于它们的统一。

公元30年春天,拿撒勒人耶稣因为被族人指控为打算背叛罗马帝国,自立为犹太王,而死在各各它的十字架上,享年约35岁。6年之后,东汉世祖光武皇帝刘秀消灭蜀帝公孙述,重新统一了中国。又过了一年,也就是公元37年的3月17日,提比略皇帝在他的鲁库路斯别墅里因病去世,他的养孙、日耳曼尼库斯之子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日耳曼尼库斯成为罗马帝国的第三位皇帝,世称卡里古拉。同年,在意大利北部重镇拉文纳城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孤独地走完了人生中最后的旅程,他就是前任马考曼国王马波德(Marbod)。

拉文纳城始建于公元前49年,不久后被屋大维皇帝加固为全意大利最坚实的堡垒:他把城北的波河水引到城南,使得它在南北两面被这条“意大利河流之父”所包围。城东是深不可测的亚得里亚海,而城西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沼泽,其中只有一条小路可供进出,狭窄得连两匹马并行都不允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这还不算,每当波河涨潮时──这是常有的事,全城就成为一座汪洋之中的孤岛,没有船只,外人根本无法接近它。虽然它很适合防御,但居住起来却非常不舒服:城内遍地都是黝黑的泥浆,连一口象样的井都没有,卫生状况极差,常常流行恶性疾病。就是这么一座集脏、乱、差于一体的堡垒,因为易守难攻,在300多年之后,却成为全欧洲最炙手可热的焦点城市,外面的人拼着命也要进去,而里面的人却死活也不肯出来。整整18年来,曾经叱咤****、指点江山的马波德国王,一直在这座比监狱还像监狱的城市里,过着与世隔离的悲惨生活。此时此刻,他万念俱灰的心中,也许正在感谢死神的召唤吧。

马波德的早年生活和阿米尼乌斯如出一辙:作为蛮族领袖的儿子,他以人质的身份在罗马度过了快乐的童年,长大后回到祖国,并于公元前9年继承了马考曼族的君位。马考曼族是古施瓦本人的一支,在公元前1世纪定居在今法兰克福附近的美因河流域。即位之初的马波德很不走运:罗马将军德鲁苏斯为了征服所有的西日耳曼人,向他的民族发动了猛烈的进攻。马波德见势不妙,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带着族人向东撤退了。他们一直跑到易北河的发源地波希米亚,这里是东、西日耳曼人之间的缓冲区,当时人口还不多,属于所谓的政治真空地带。马考曼族仗着自己人多力量大,顺利地把这里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他们连战连胜,其势力范围南抵阿尔卑斯山脉,北至苏台德山脉,西起巴伐利亚高原,东达喀拉巴阡山脉,伦巴第人、汪达尔人、卢吉人、查特人、塞蒙侬人、夸德人等周边地区的日耳曼民族全部称臣纳贡,马考曼族俨然成为中欧霸主。马波德见此处山高皇帝远,便正式划疆域,定法律,自称“Rex”(拉丁语“国王”的意思),建立起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日耳曼王国。当时罗马帝国的日耳曼尼亚总督提比略知道自己鞭长莫及,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了马波德的国王身份,并和他结成了同盟。

条顿堡森林战役之后,切卢斯克族威震四方,连易北河以东的许多东日耳曼民族都遣使朝见阿米尼乌斯,表示恭顺之意。只有马波德自以为是罗马的盟友,不肯有所表示,他的那些附属民族因此也都动摇观望。阿米尼乌斯此时正要乘胜前进,联合所有的日耳曼民族,一举把罗马人赶过莱茵河,占领全高卢,见马考曼王国居然没有加入自己的统一战线的意思,心里自然恼火。他于是派人给马波德送去了瓦卢斯总督的首级,表明自己希望双方结盟,讨伐罗马侵略军,共分高卢之意。但如果不能蒙马波德恩准的话,他就只得先安内,后攘外了。偏偏此时提比略也派来使团,卑辞厚礼地请求马波德,看在双方多年友谊的份上,不要落井下石。马波德深知,此时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自己必须得罪其中的一方。几经权衡利弊,他认为罗马毕竟是老牌强国,阿米尼乌斯只不过是个走运的暴发户,一场战役的胜负并不足以改变双方的实力对比;何况在危急时刻背弃盟友,又是不道德的事,于是决定保持和罗马的同盟,并把瓦卢斯的首级交给了提比略使团。阿米尼乌斯闻报大怒,调动全部兵力,东下攻击马考曼王国,马波德也召集伦巴第、汪达尔、夸德等族联军迎战。双方旗鼓相当,从公元14年初一直打到公元16年底,依然不分胜负。日耳曼尼库斯乘虚而入,偷袭切卢斯克族的大后方,才把阿米尼乌斯打得惨败。但马考曼王国此时也早已精疲力竭,日耳曼尼库斯撤兵之后,双方整军再战。这次阿米尼乌斯大获全胜,而提比略许诺的救兵却迟迟不到,各附属民族纷纷转而投靠阿米尼乌斯,一度强大的马考曼王国瞬间土崩瓦解。国民无不埋怨马波德的外交决策失误,沮丧的贵族们在公元19年发动政变,众叛亲离的马波德只得落荒逃往意大利,被提比略安置在拉文纳城软禁起来,靠难民救济粮度过余生。阿米尼乌斯在公元21年被自己的亲属谋杀,马考曼民族因此得以幸存下来,他们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后来终于死灰复燃。

自从马考曼和切卢斯克这两个短命的地区霸权同归于尽之后,西日耳曼人便失去了核心领导民族。在继续混战了一番之后,它们中的大部分又改向罗马帝国称臣。不过,还有很多民族仍然桀傲不逊:弗里斯人在公元28年和公元57年,查特人在公元39年和50年,绍克人在公元42年和47年,布鲁克特人在公元77年,先后攻击过罗马的莱茵河上游防线,但都被比较轻松地击退了。其中绍克人在公元42年的那次入侵,给罗马人送还了瓦卢斯军团的最后一面军旗。罗马帝国此后虽然几经内乱,但它的北部边境(莱茵河──多瑙河防线)都还算是比较平静的。此时,哥特人继续向东南方气候宜人的黑海沿岸迁徙,而格皮德人则仍然留在北方的维斯瓦河口。在他们之间,从奥德河到今乌克兰西部的广大平原上,就自然而然地给了一个新的强权以发展的空间,它的名字叫做汪达尔人。
雪夜围炉情更长,吟游相会古今忘。江南良策无求处,柴火烟中煨芋香。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执政官

帖子
4172
精华
4
积分
3836
金钱
6487
荣誉
95
人气
0
评议
0
9#
发表于 2005-7-29 23:31:49 |只看该作者
我以前看的不全,摆脱楼主今天一定要帖完啊,拜托【支持】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1017
精华
1
积分
880
金钱
1816
荣誉
17
人气
0
评议
0
10#
发表于 2005-7-29 23:38:39 |只看该作者
还是缓一下巴,一次贴完,这帖子会沉的很快,希望更多人能看到,9楼的兄弟对不住了,先忍下巴,我会尽快贴完的。
雪夜围炉情更长,吟游相会古今忘。江南良策无求处,柴火烟中煨芋香。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掌旗兵
武士

帖子
1560
精华
0
积分
980
金钱
1842
荣誉
20
人气
0
评议
0
11#
发表于 2005-7-29 23:38:52 |只看该作者
强烈要求斑竹给予楼猪加分鼓励

偶和neptunej一样哈,看过,但是也没看全

楼猪加油一次贴完啊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掌旗兵
武士

帖子
1560
精华
0
积分
980
金钱
1842
荣誉
20
人气
0
评议
0
12#
发表于 2005-7-29 23:40:21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oceansky 发表
[B]还是缓一下巴,一次贴完,这帖子会沉的很快,希望更多人能看到,9楼的兄弟对不住了,先忍下巴,我会尽快贴完的。 [/B]


立即晕倒中。。。。。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执政官

帖子
4172
精华
4
积分
3836
金钱
6487
荣誉
95
人气
0
评议
0
13#
发表于 2005-7-29 23:42:56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applecatss 发表
[B]立即晕倒中。。。。。 [/B]


同晕同晕。。。。。。。。。。。。。。【天啦】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掌旗兵
武士

帖子
1560
精华
0
积分
980
金钱
1842
荣誉
20
人气
0
评议
0
14#
发表于 2005-7-29 23:46:26 |只看该作者
说句题外话,偶的战报其实就是根据 上帝之鞭 这个史实做内容基础的。。。
8过以前看的都是断断续续的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1017
精华
1
积分
880
金钱
1816
荣誉
17
人气
0
评议
0
15#
发表于 2005-7-29 23:49:03 |只看该作者
第四节 奇山异垒

“汪达尔人”一词的原意是“流浪者”,他们是在公元前2世纪上半叶,从波罗的海沿岸迁徙到今波兰西南部的西里西亚地区的。在此后的很长时间内,它都是附近强大民族的附庸,时而追随哥特人,时而为马考曼人卖命,真可谓朝秦暮楚。公元前72年,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随同施瓦本王阿里奥维斯特入侵高卢,最后于公元前58年被恺撒全部歼灭了。还没有从这次毁灭性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的汪达尔人,很快又被他们的新盟主马波德国王拖入了西日耳曼内战的泥潭,损失十分惨重。但马考曼王国在战后的衰败,也使得他们从此过上了一段独立自主的好日子。

大体上,公元1世纪的汪达尔人可分为两个主要部落:阿斯林人和西林人,西里西亚之名就来自于后者。由于此处山林密布,平地较少,又没有出海口,所以汪达尔人没有像其它东日耳曼民族那样重点发展畜牧业和渔业,而是主攻手工业,兼营农业和狩猎。当时,日耳曼民族之间的贸易是相当活跃的:在格皮德人控制的维斯瓦河三角洲,有一座盛产琥珀的岛屿,惹得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定期前来拜访,逐渐成为了整个东北欧的期货集散地,近水楼台的汪达尔人更是此处的常客。考古发掘证实,他们的陶器远销丹麦的日德兰半岛,皮革制品、石雕、木雕和金属首饰在周边地区也广受欢迎,它们往往带有浓郁的凯尔特艺术风格。

在西里西亚的中心地带(即今波兰的普泽沃斯克城附近)有一座形如金字塔,名叫兹伦斯的山岗。这是它在现代波兰语中的名字,在拉丁语里,它叫做西里西山或萨伯图斯山,而日耳曼人则管它叫做周不特山,而它最早的名字则是汪达尔山。这座汪达尔传说中的众神之山,直到1000多年后,还被斯拉夫人奉为圣地。认为高山上居住着神灵的传统思想,最早来自今于公元前1460──1340年统治今伊拉克北部、叙利亚和土耳其东部山区的米塔尼王国。也许是当地的山太多,阻挡了他们通往独一无二的天父那里的视线,这些人认定,每个山头上都住着一个神,而且山越高,它顶上的那位神法力就越大。这个思想后来为希腊人所接受,宙斯于是就住在希腊的最高峰──海拔2911米高的奥林匹斯山上了。相对高度达718米的兹伦斯山是西里西亚的最高峰,站在山顶就可以把大半个西里西亚收入眼底。关于它的传说很多,而近代考古学家们在此附近的发掘更是让后人大开眼界。公元1875年,一个德国农民在山脚下挖出了好几袋罗马帝国金币,其铸造时代涵盖了到东西分治为止的几乎整个罗马帝国时代,显然是在此期间为罗马帝国充当雇佣兵的汪达尔人所获的报酬。后来这里的考古发掘越来越频繁,汪达尔人当年的大批陶器作坊、房屋、坟墓、器皿纷纷出土。公元1934年,即希特勒当选德国总理的第二年,兹伦斯山附近的布莱斯劳大学人类学研究所的师生们在当地进行了一次很有意思的调查。他们首先测量了在此出土的、于公元1──3世纪死亡的所有人类骨骼的大小、长短、比例情况,然后又在西里西亚800个村庄的现有居民中作了同样的调查,接受测量的共有67000名成年人。在几年后,他们公布了令人震惊的分析结果:西里西亚的现住民中,竟有相当一部分与此地公元1──3世纪的原住民(即汪达尔人)长得一模一样!汪达尔人的外貌特征很容易辨认:他们个头很大,骨骼粗壮,头骨较长,颅骨和颧骨较高,鼻翼较窄,和其它日耳曼民族及后来的斯拉夫人都有明显的区别。这个发现雄辩地证明:至少有一部分汪达尔人后来没有跟大队人马向西南方迁徙,而是一直留在西里西亚原地生活。向来不肯买德国人帐的英国报刊以嘲讽的标题报导此事说:《在西里西亚发现了活化石》……不久,该研究项目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而中止,此后再也没有恢复过。可惜,现在在西里西亚已经没有几个汪达尔人的后代了:在二战之后,苏联为了把波兰东部据为己有,将包括西里西亚在内的德国东普鲁士地区作为报偿划给了波兰,大部分德意志原住民都被赶到奥德河西岸,布莱斯劳人类学研究所所长去了千里之外的美因兹大学。

和当时东方的那些游牧民族相比,汪达尔人的文化风俗显然要先进得多,比如说给死者建庙,以示纪念(这点类似古代的中国人和埃及人)等。他们一个不同与其它日耳曼民族的重要特征是:和佛教徒一样,他们习惯于火葬,这就给人类学研究工作带来了难度:出土的汪达尔人遗骨都支离破碎,尤其是在骨盆等几处比较容易破损的部位,一直找不到令人满意的标本。有些学者甚至为此感慨说,上帝当年为什么不让几个汪达尔人掉进泥潭,这样他们的遗体就能像西伯利亚的猛犸象那样,完整地保存下来了。他们还掌握了一门中国人直到19世纪还掌握不了的技术──造玻璃,而且还是彩色的玻璃,出土的很多金银餐具和装饰品工艺也都极其精巧。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辽阔的西徐亚草原。东日耳曼人中最强大的民族──哥特人在抵达黑海之滨后,又继续好奇地向东西两面展开探险活动。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处在两条宽阔的大河当中:西面是第聂斯特河,而东面则是第聂伯河。当然,这些都是后来俄罗斯人给它们起的新名字了。这两条大河都是从西北方向东南方流淌,相距大约有300公里左右。比较浅的第聂斯特河很容易渡过,而第聂伯河的水面则非常宽阔,肯定是游不过去的。自从在维斯瓦河上出现交通事故以来,哥特人就一直对造浮桥心有余悸。他们暂时也还没有特地为此造船的必要:第聂伯河的西岸平原上草场丰美,土地肥沃,河水清洁(现在可不是这样,在苏联工业化后,受两岸工厂排污影响,第聂伯河水再也达不到饮用水的标准了),盛产鱼类,自然条件相当舒适。心满意足的他们于是在那里定居下来,其主要活动范围就是今基辅到摩尔多瓦一带。他们在那里的统治没有受到多少挑战,仅有的抵抗来自波斯人的近亲斯帕莱人,以及几个微不足道的斯拉夫民族。但这附近也不全是野蛮人:在黑海沿岸,星罗棋布着几十个希腊人的城镇。

黑海沿岸的希腊化始于公元前1000年左右,也就是特洛伊战争结束后不久,古希腊神话中经常提到的寻找金羊毛一事就发生在此。这里有据可查的第一个希腊殖民城市西诺珀(Sinopa),它是米勒特(Milet)城邦在公元前750年前后所建的,于《荷马史诗》创作时间相同。此后500年内,又有不少于90座类似的城镇拔地而起,其中最有名的当数托米城(Tomis)。在被波斯帝国短暂征服后,它们又乘着亚历山大大王的东征而重新独立。公元前280年,以西诺珀为首的一些黑海南岸城邦联合建立了本都王国,此后一度曾扩张到黑海北岸的克里木半岛、亚速海、顿河下游和高加索山区西部一带;在和罗马几度交锋后,于公元前63年为庞培所灭。公元1世纪时,黑海沿岸的许多西徐亚人(Scythian,或译为“斯基泰人”或“塞西亚人”等,是波斯人的近亲)也都已经希腊化了,成为这些城邦力量的新源泉。但是,大部分西徐亚人还是像500年前大流士远征时代那样,没有“文明化”,他们往来于第聂伯河两岸,与哥特人交换他们的农牧产品。

自公元前2世纪起,西徐亚人普遍在城镇和乡村中定居下来,他们在东欧草原上原有的位置被一支新崛起的游牧民族:萨尔马特人所取代。和西徐亚人一样,他们也是波斯人的近亲,但在军事上的两个方面却优于西徐亚人:一,他们可能已经拥有了马镫(或许是从东方传来的),并可以装备顶盔贯甲的重骑兵,箭术也相当高明;二,他们的女子全部上战场,按照萨尔马特人的内部习俗,任何一个女孩在战场上杀死一名敌军士兵以前,都不得结婚。这不仅让人联想到不杀死一头狮子,就不许参加成人典礼的非洲土著,更让人回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公元前500年前后的高加索山区,有一个骁勇善战的母系氏族。她们的名字叫做“亚马孙人”,意思是“无胸者”,因为据说为了便于射箭,她们习惯割除自己的右侧乳房。说不定,她们也就是中国先秦文献里的西王母国吧。西徐亚人敬畏地把这些重装女骑兵们称为“男子们的女主人”,这个名字或许说明,萨尔马特人还处于母系氏族社会,所以也就更加可能与亚马孙人是同一个民族。无论如何,这两个习俗使得他们拥有双倍,甚至于三、四倍于西徐亚人的战斗力,黑海沿岸的希腊城邦们也屡次受到他们的洗劫。

据记载,带领哥特人进入西徐亚的君主叫做菲利莫尔。关于他本人,流传着一个古怪的传说:抵达西徐亚后,他在部落中发现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巫婆。菲利莫尔怀疑这些令人作呕的女人是敌对势力派来的奸细,于是下令把她们赶到远处的荒野中去。在临走之前,愤怒的巫婆们向他和他的部落发下了恶毒的诅咒。不久她们便走迷了路,进入了一片荒漠的深处,那里的几个妖怪看见并强奸了她们。九个月后,在这些巫婆的怀抱里,诞生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种族:“Hunni”(拉丁语,发音为“胡恩尼”,“尼”是表示民族的词尾),他们的天性就是要压迫和毁灭其它的民族。但在中国的史册上,却讲述着另一个故事:公元前17世纪,夏帝国为东方的商国君主“汤”所推翻,末代夏帝“桀”战败后被放逐到南巢,成为商朝的附庸,在三年后死在那里。此时人们发现,桀的儿子獯粥和桀的妃子们有染。汤认为这是极不道德的事情,所以剥夺了獯粥的财产继承权,并打算进一步惩罚他。獯粥得知消息后,带着与他相好的几个妃子逃往遥远的北方,在那里建立了自己的部落,并很快发展成一个野蛮的民族。他和亡父寡妻结婚的行为,从此成为这个民族的传统习俗。他们的宗教信仰与夏朝类似,比如祭祀日月,杀牲、望星象占卜等,但不建房屋,不守礼仪,披发左衽,以游牧为生,常常南下劫略文明人的生命财产。由于居住在寒冷的北方荒原上,他们天生体毛较长,因此得名“胡人”。出于鄙视,秦国人把他们中的一支改名叫“匈奴”。多数历史学家们都相信,“Hunni”与“匈奴”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与萨尔马特人和亚马孙人之间的关系一样,至今也没有人可以断定,他们真的就是同一个种族。为了谨慎起见,我把“Hunni”翻译作“胡人”,因为它的发音与“胡”基本一致,而且无疑来自北亚草原,在生活习俗的各个方面,也都与中国古代的胡人极其接近。此时西徐亚的各个民族,无论是自几个世纪以来就居住在这里的斯拉夫人、西徐亚人、萨尔马特人,还是初来乍到的哥特人,都仍然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征服者一无所知。还要过将近300年的时间,他们才能相互见面。

除了马考曼王国之外,公元1世纪的多数日耳曼人都还没有国家的概念,居住地变化无常,往往是“你到我家来,我到你家去”。东欧平原上的民族自然也如此,他们各有各的大致势力范围,但也经常互相串门,尤其是当发生自然灾害时。粗略地讲,汪达尔人的势力范围西起奥德河中游,北至维斯瓦河中游,东达第聂伯河上游,南抵苏台德山脉和喀拉巴阡山脉,与18世纪初第一次被瓜分后的的波兰王国版图相当;在它的北方,维斯瓦河下游属于格皮德人,维斯瓦河到易北河之间的海滨地区属于卢吉人和伯艮第人(他们都是被南下的哥特人赶到西方的);在它的东北方,属于以拉托维亚人和立陶宛人为代表的斯拉夫民族,他们此时还不成气候;东方属于哥特人、西徐亚人和萨尔马特人;喀拉巴阡山脉以南,多瑙河以北的主要民族有夸德人和所谓的达西亚人。达西亚人之名来自其所在的地区,这里被希腊人叫做“达西亚”,其范围差不多就是今天的罗马尼亚。有的学者认为他们是波斯人,有的则认为是日耳曼人,考古结论也都莫衷一是,因此很可能都是多个民族的统称。公元一世纪末至二世纪初,东欧的民族分布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的。


与比较平静的东欧平原相反,此时莱茵──多瑙河两岸却硝烟滚滚。公元83年春,图密善皇帝发动了所谓的“查特战争”,虽然在一开始节节获胜,但很快就步履维艰。公元85年冬天,达西亚人又向莫西亚行省(疆域大致就是今保加利亚)发动了猛烈进攻,莫西亚行省总督奥皮乌斯・萨比努斯兵败被杀。虎头蛇尾的“查特战争”被迫中止,图密善调集了空前庞大的远征部队,打算对达西亚人展开毁灭性的报复打击。这次军事行动自然会导致西北防线兵力不足,图密善因此制定了一个自认为巧妙的计划:在苏格兰南部和莱茵──多瑙河上游地区建造两道漫长的墙壁,这样就可以用较少的兵力,把野蛮人限制在墙外。这当然不是什么独特的发明:公元前2000年前后,苏美尔人的乌尔第三王朝就曾建筑过一道280公里长的墙壁,以抵御来自西南方的游牧民族入侵。战国时期修建的长城,此时也在汉帝国的北方边界上矗立了将近400年。但在欧洲,类似的工程还从未有过。如果建造得好,它完全可以使没见过世面的日耳曼人不知所措。可惜的是,这项工程虽然耗时甚长──从公元84年一直造到公元161年,但防御效果却还是很不理想。问题在于,它的主要部分既不是砖瓦做的,也不是石头做的,而是树枝做的──这是一道篱笆墙,只是每隔数百米有一个石头造的堡垒。而且,不知道是为了缩短建筑时间,还是包工头想偷工减料,这道名叫“Limes”(拉丁语,意为“边墙”)的篱笆墙被造得比高速公路还要笔直,活像是地球的经纬线,有的段落在半山腰处,有的则在深谷里,根本就不考虑当地的地形是否便于防守。在苏格兰南部的边墙里,石头比例要大一些,喀里多尼亚人的军事实力又远逊于日耳曼人,所以防御功效相对比较好。

我有幸参观过莱茵──多瑙边墙的部分遗址。篱笆墙的影子早已荡然无存,留下的都是一些砖石堡垒的地基,有的高出地表一两米。它们的建筑面积大约有十几平方米,和我现在居住的房间差不多大,据说原来都是三层结构。在这些遗址地下,经常能够发现一些罗马文物,比如几座石制的神像,主要是战神和福神。它们个头很大,显然是用本地的石料造成的,做工相当考究,足以和意大利本土的雕塑媲美。在它们后面的山坡上,我还参观了一个罗马人修建的澡堂。奇怪的是,那附近既没有泉,也没有井,洗澡用的水都要从山下的河流里打上来。它的面积比堡垒大两倍,构思极其巧妙,分为四个房间,有热水浴室、冷水浴室、蒸气浴室、更衣间,它们的墙壁上雕刻着细致的花纹,地板底下还有一个用来烧柴火的小间。即便是现代的桑拿浴室,其实也不过如此。看到这里,我不禁感慨:如果这些艺术细胞丰富的罗马将士能把他们修浴室、建神像的精力花在造边墙上,那日后的民族大迁移还会那么容易吗?
雪夜围炉情更长,吟游相会古今忘。江南良策无求处,柴火烟中煨芋香。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148
精华
0
积分
74
金钱
630
荣誉
0
人气
0
评议
0
16#
发表于 2005-7-29 23:53:12 |只看该作者
喜欢看
从前玩过帝国2的战役
想好好看看这段历史
大汉>匈奴>蛮族>罗马
好像是这样子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执政官

帖子
4172
精华
4
积分
3836
金钱
6487
荣誉
95
人气
0
评议
0
17#
发表于 2005-7-29 23:53:20 |只看该作者
我建议一天帖5个章节,

不知楼主意下如何?

【开心】 【支持】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掌旗兵
武士

帖子
1560
精华
0
积分
980
金钱
1842
荣誉
20
人气
0
评议
0
18#
发表于 2005-7-30 00:03:52 |只看该作者
8错8错,看来在罗马字片篇出来之前,我可以在战报里加上几仗了~~哈哈哈哈~~~有史料咯~~

使用道具 举报


罗马掌旗兵
武士

帖子
1560
精华
0
积分
980
金钱
1842
荣誉
20
人气
0
评议
0
19#
发表于 2005-7-30 00:04:56 |只看该作者
恩恩 8错8错,发了第4节了,再顶~~~~~~~~~~~~~~~~~~~~~

楼猪系好淫~~~~~~

使用道具 举报

帖子
242
精华
0
积分
121
金钱
322
荣誉
0
人气
0
评议
0
20#
发表于 2005-7-30 03:50:12 |只看该作者
俺要继续看啊

心急

心焦

心痒

最喜欢有历史感觉的文章啦【开心】
谁曾造不倒的殿堂
谁曾见不朽的君王
菖蒲上的蜻蜓
用一生飞折翅膀
更有谁的脸庞
永远沐浴阳光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手机版|Archiver|游侠NETSHOW论坛 ( 苏ICP备2023007791号 )

GMT+8, 2025-9-2 15:00 , Processed in 0.415110 second(s), 12 queries , Gzip On, Memcache On.

Powered by Discuz! X2

© 2001-2011 Comsenz Inc.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