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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光荣工作组】原创同人《月圆星稀》(2010.4.4全文28W完本) [复制链接]

游侠光荣游戏工作组 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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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4-6 18:28: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人原创同人小说——《月圆星稀》

第一章   变生不测青龙身脱囹圄 喜出望外红颜情定终身
               
头痛欲裂。迷失知觉前只记得刘备大人在自己面前颓然倒下。

低低沉吟一声,赵云翻身起来。地面的潮湿让他难以忍受,空气中弥漫着类似于鱼腥的味道。四周是锈迹斑斑的铁栏,狭窄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张破草席,看来无疑是一间牢房。连个窗子都没有,光线昏暗,几近让人窒息的压抑。

赵云试着提了一口气,还好,经脉没有伤损,仔细检查,也没有皮肉伤。只是武器没有了。门外的两个守卫赤裸上身,白发蓝须,獠牙外翻,周身是恶心的蛇鳞,空有人形,也不知是什么怪物。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铁镣铐,赵云不禁一阵苦涩——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也有当囚徒带手铐的一天。赵云把手铐举到面前,看了一眼。这手铐只需用一下内劲就能崩的稀巴烂,然而赵云却是无力的放下了手。此时头也不是那么疼了,赵云缓缓闭上眼,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明明自己当时在山口横枪立马,独立谷口,枪挑了魏国两员上将,让数万大军不敢越谷口半步。正准备让伏兵杀出,天空突现异象,风起云卷,烟雾弥漫,雷电大作,一片混沌后竟来到了一个不知时代不明地域的空间。刘备大人就在自己身旁,当时周围也是这样的一群怪物。

那些怪物根本不堪一击……眼见就要将刘备大人救出重围……出现了那个“人”!只用了一击就将自己打晕,简直不可思议。

……那个“人”的长相真的不像是人类……貌似他自称魔王……远……远吕智!

那个“人”轻蔑狂妄的笑容,无以伦比的强横,都不是最让赵云丧气的。

刘备大人一死,蜀国必然分离崩析。大家辛辛苦苦,就是为了复兴汉室,为了昭大德于天下,惠万民以福泽——可是现在,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刘备大人,汝之大德已逝,吾之大志焉存?

赵云痛苦地闭上眼睛——都完了……都是拜远吕智所赐啊!

当时自己是全力以赴,当世人称无敌的温侯吕布也未必比自己强,不料自己输的如此干脆。

自己的力量不足吗?

还是命数?天意?

穷极人之力,不可与魔争锋?

没有守住刘备大人,连她也是不知所踪……

如果没有带星彩去,她应该会安然的留在那个世界吧?

我现在失去了一切……抗争还有意义吗?生死由命吧……

“大德并不会消亡!”

白光闪现,门口的两个守卫应声而倒。

“彩儿!”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星彩那熟悉的一袭绿衣。身边的两位,一位是身材高大,虎目虬髯,方口大脸的武士,另一位是个仙风道骨,但是容貌古怪的老者。

那武士抡起大锤砸向牢门,赵云看那锤子少说也要百斤,忙向后一躲。大锤到处,铁牢门轰然倒下,砸在地上时已经扭曲变形的不成样子,可见此人膂力非凡。赵云暗自咋舌时,那武士拍拍手,道:“在下岛津义弘,受某位匿名人士所托,前来相助。”

——这个人嗓门很粗,说的也不知是什么语言,但是自己居然能完全理解,究竟为何?难道是空的扭曲也改变了自己的一些认知么?

星彩走到赵云身边,赵云双手一分,立刻将手铐挣断,一把抱住星彩:“彩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星彩粉脸一红,轻轻推开赵云,同时说道:“刘备大人……他还活着!”

“什么?”赵云一惊,原本无神的眼也几近放出光来,双手抓住星彩肩膀,直视着星彩:“星彩,你再说一遍?”

“刘备大人还活着……只是不知所在何处。”那个叫做岛津义弘的武士接口道。

“不管怎样,阁下的灵魂之光已经回来了啊。”那老者微微笑道。

赵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星彩。

老者缓缓道:“年轻的龙啊,是否愿意为了大德的明日,再次振奋治愈的双翼,翱翔天际呢?”

赵云没有说话,默默接过星彩递来的豪龙胆和青釭剑,紧紧握住。

外面骚动起来,清晰地听见有人在高呼“抓住逃狱者”,脚步声,兵器撞击声嘈杂一片,人呼马嘶,看来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么,赵将军且随小生来吧。”

“这个老者……貌似是仙人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的左慈仙人?”赵云暗自寻思。前面的老者仿佛听见了赵云心里的话,回头一笑:“小生正是左慈,特来助将军一臂之力。”说罢便引着三人往外走。

赵云等人连忙跟上。左慈看似一副病弱书生的样子,竟然是深藏不漏,足下似步云乘风,快的出奇。赵云不敢大意,展开身法,紧紧跟住。

出乎赵云之前的想象,自己不是在一个地牢里,而是一座楼中。这楼内的装饰,完全不似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种风格,但显得很是古朴庄重。而那些精雕细刻的摆设和房内的物什,做工更是超出了自己所能想见的范围。与此同时,赵云也发觉,自己只是第一次看见,却能理解那些装饰的含义和一些器具的使用方法。赵云一面暗自称奇,一面寻思着来龙去脉。

“此处是日本战国时期的上田城……赵将军,现在的世界是由两个国家的不同地域混乱组成的……空间与时间的交错,远吕智的力量……”左慈的声音似有若无,赵云却是一清二楚,这是左慈的密音之术,左慈竟然也是一个内家高手。

“敌人在西方的守备极其森严,堪称修罗之阵,以小生及赵将军之力冲出并非不可能……但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请赵将军从东边突围,小生前去诱敌,不必为小生担心,小生自有脱身之术。”

“那么……多谢左慈先生了。”

左慈呵呵笑了两声:“途中赵将军如果力所能及,沿途便尽量救出一些你昔日的部下和战友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上田城的守备果然很严密,方上去二楼,隔着屏风看见几个守卫身影。四人皆是屏气凝神。左慈对赵云低声道:“赵将军,助小生解决这些守卫。”说罢向着一个方向拜了一拜,默然祝道:“弟子今日开了杀戒!”手中扬出五张符纸,嗖的一声甩出去。五道白光刺穿屏风,屏风后面马上强光一闪。赵云猛地跃出,星彩和岛津义弘,只看见一个青色的残影。赵云纵身而至,正是那几个守卫被左慈符纸眩光晃了双眼。赵云手起枪过,尽数挑翻。岛津惊叹道:“好枪法!只怕是看到那杆枪的敌人,也都会望风而逃吧!”赵云和星彩此时却无暇理会这种赞美,随着左慈从另一侧冲下一楼,岛津连忙跟上。

四人下到一楼的楼梯口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楼空荡荡毫无遮拦,里面是数十手持长刀长矛的怪物。昏暗的灯火下,这些怪物的面貌显得更加狰狞。左慈率先冲进去,双手左右开弓,毫无落空,一符飞出定然有一怪物应声而倒。赵云刚上前,就被一个头目模样的恶鬼拦住:“修陀在此!还不快快受死!”那恶鬼暴喝一声,自以为声势骇人,不意赵云全然不理,扬手抖落一串儿枪花。修陀见了,反惊得手忙脚乱,慌举枪向上一撩,以为接住赵云枪势。不料只撩着了一股阴风,乃是虚的,修陀下意识往下格时,赵云内劲用上,直刺过去,宛如“猛雕飞爪迎风钩,毒鸽啄蛇长绕房”,修陀本来不及招架,却是他运气好,叮的一声,赵云一枪恰好被他胡乱的那往下一格挡住。饶是如此,修陀也被震得胸中气息大乱。赵云看那修陀才接了自己一合便如此狼狈,心知此恶鬼武艺也是稀松平常,卖了一解“白蟒翻身”,回手一枪刺穿那恶鬼咽喉,将它挑翻在地。其他怪物见修陀二招就被赵云杀死,全然没了斗志,只想夺命而逃,混乱之下这群怪物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可惜这一楼唯一的门紧锁着,楼梯处还有岛津义弘把守,很快赵云等人就将这群怪物逐一击破。

一楼空荡荡的大厅里,此刻只有血污和死尸,目力所及都是惨不忍睹的场面。四人少做喘息,呼吸之间尽是血腥气味,更是不愿多待上片刻。岛津义弘砸开楼门,赵云、星彩抢先冲了出去。

“小心!”

左慈话音未落,对面的两排弓箭手已经齐齐将箭射出。

赵云抱起星彩,飞身跃起,长枪横挥,强绝罡气将两排弓箭卷的全都失去了准头。两人在空中分开,星彩体轻,也仗着自己武艺不凡,向下一扎,结合冲力将内劲送出,矛尖砸地上震起一大片尘土——这样强横的招式在这样一个女子手里使出,的确很不搭配。弓箭手再准也要瞄的到人,星彩提着煌天重盾短矛,借着飞扬尘土的掩护,身如掠水飞燕般在弓箭手中穿梭,不过一眨眼就杀了个来回。才解决这几个弓箭手,星彩已经被四五个怪物围住,两侧的门廊里,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也不知道后面还会出来多少怪物。

“不可恋战,先突围!”赵云见敌人数量众多,连忙喝道。星彩闻声闪到赵云身侧,岛津义弘和左慈马上跟来。与此同时,城中号角大作,左慈眉头一皱:“不愧是曹子孝,动作真快。那么,小生先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了,赵将军,后会有期!”赵云还没反应过来,左慈身子一扭,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赵云三人围成品字形,向外冲杀,守将牛金惧于赵云等人威势,不战自退。

三人疾风般冲突,几经转折,却看见一个体型雄壮的恶鬼带着一批怪物迎面拦截上来。那恶鬼吼道:“你也是和那女人一起的吗?看我如何一起将你们收拾掉!”

“那女人?他说的是谁?”赵云不解,但也无心多想,接上那恶鬼。星彩,岛津义弘分别冲着那恶鬼身周的小怪物们杀去。

那恶鬼虽然力大,毕竟武技粗糙,赵云枪走游龙,虚实兼顾,那恶鬼不知就里,直接被赵云一枪刺中左胸,赵云转身收枪顺势又照着那恶鬼的脖颈扫了一枪,直接打翻。

那恶鬼应该死了,赵云走出了几步,身后却又是劲风袭来。

“什么!?还没死?!”赵云回头一枪,势如盘蛇出洞,直接就是望着身后的那人心口刺去。枪刺出了一半赵云才看清楚不是那个恶鬼,是一个女子。却已经不能收招,只能把自己还没发出的力道压下去。

叮的一声,赵云的枪抵在了那人的剑上,虽说赵云已经极力保留实力,那人亦被弹开数步。

“又是远吕智的手下吗?来吧!”

那的确是个女子,身穿紫色重甲,手持一把大剑,剑上花纹古朴,隐约可见电光流动。那厚重的盔甲反而衬托得这女子身材窈窕。

“姑娘可能……”赵云的“误会了”那三个字未曾出口,那女子又扑将上来。这一回那女子看来是用上了全力,手中剑电光激射,重重劈下。赵云见她来势凶猛,又怕误伤好人,也不硬抗,枪风暗含柔劲,将犀利攻击尽数化解。赵云向后连撤几步,横枪道:“姑娘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远吕智的人!”

一旁岛津义弘闻声看过来,哼了声:“是你?!”

岛津义弘的声音让这女子目光一凌。那女子收剑横在胸前:“岛津义弘……你也做了远吕智的走狗了吗!?”

“哼,跟着远吕智就没有了赌博的乐趣了。”岛津义弘嗤之以鼻,顺手将旁边一个不知死活冲过来的怪物一锤子抡飞几丈远。

“这位姑娘误会我们了,岛津兄和这位姑娘认识?”赵云连忙道。

“算是吧。”岛津简单回答一句,对面的女子干脆就无视掉了赵云。

“既然同是和远吕智对抗的朋友,那么就一起走吧。”赵云心道,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现在每一份抵抗远吕智的力量,都是他需要的。那女子把剑收起,算是默认。毕竟她也是势单力薄,身边只有数十亲卫。再说赵云一看过去就知道不是碌碌俗人,周身上下都透出绝世高手的气息。加入这波人,对抗远吕智的这些手下把握就更大一些。

一干人向城外疾走如飞。期间星彩仔细打量着这个女子,嘀咕道:“这个女人真奇怪。”

这女子耳朵很尖,闻言瞪了星彩一眼,冷冷道:“我不是女人……是立花。”星彩不觉有些恼火,被赵云拉住才没和立花起冲突。

而对于赵云他们来说,立花的加入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帮助,反而引来了更多的追兵。里三层外三层,要是这么杀下去,等杀出重围,恐怕要好大一阵子。届时这些人的体力和精力都会大大损耗,出城之后能否躲开远吕智军进一步的追击都是问题。

上田城的另一边突然响起爆炸声,城内同时有几处火光大作,杀声震天,大部分敌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少敌兵被临时抽调走,赵云这一边的压力骤减。


星彩漂亮的用盾牌格下一个怪物的劈砍,顺势侧身,那怪物收力不住,向前扑倒,星彩马上在它后心补上一矛,尚来不及拔出,又是两个怪物冲上,星彩干脆放开煌天,跳起来将盾牌先照着第一个家伙头顶敲了一下,那怪物被砸得眼冒金星,星彩翻身落下,一个后仰堪好避开第二个怪物的直刺,胸前别着的金叶仍被挑飞了一片,星彩右手扣住那怪物手腕一掰,那怪物惨叫一声,手里剑把不住,星彩凌空夺下,逆削将其断喉,回头又将第一个怪物穿了个透心凉。

星彩厌恶的将沾满血污的剑甩到一旁,走到之前的那个怪物尸体处,拔出煌天。然后就瞥见那片金叶落在地上。

——那是师父当初送的。

不假思索就去捡,弯下腰捡起,刚要起身,身前一股风掠过。

星彩不需抬头就知道是赵云,那熟悉的身法和步伐是独一无二的。

凭借气息就能感觉出四周怪物都被杀光了,暂时并没有敌军,星彩知道赵云是最谨慎的,来到她身旁就是为了避免任何形式的“万一”出现。

“什么掉了?”

“这个。”星彩将金叶在赵云眼前晃了一下,美目流转,巧笑倩然。

赵云微微一笑,星彩这点小女儿情态并不多见。也只有在他身旁才是一个玲珑可爱的丫头。

赵云盯着星彩手里的金叶,星彩却是将金叶别回胸襟。赵云目光随着星彩的手落在星彩胸前,一愣,抬头时星彩已别完,星彩也抬头,两人四目一对,赵云马上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转过头去。恰好身后立花,岛津追来,不至于尴尬。


这些人脚程都很快,赶路有如风驰电掣。赵云对星彩之前的作战表现很满意:“只有几日不见,彩儿你的武功又进步了啊。” 赵云话音未落,立花在两人后边哼了一句:“本以为是个拖油瓶,现在看来还有点用处。”

星彩刚得到赵云嘉奖,就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被人当着赵云面奚落的情况可是少之又少,对方又是个女的,不能指望赵云出头,却不能咽这口气。当即回了一句:“你才是……光说不练。”

立花冷笑,摇头无奈道:“真是奇怪的女人……”

星彩坏笑,抛下一句:“我不是女人,是星彩。” 可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之前心中郁结的不满吐了出去。赵云闻之绝倒,但是这可不能笑出声。将星彩拉的离自己近些,算是表态息事宁人。立花吃了一瘪,自认无趣。


前面像是一个贯穿了山的隧道。

隧道吗……赵云放缓脚步:“大家小心,此处可能会有埋伏和机关。”

一直走到隧道内都没有任何响动,立花出口讥笑:“看来你太胆小了,这里哪会有什么伏……”

“兵”字没说完,香风扫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瘆人的浪笑:“求生的疾驰,真是美啊……”

“不过,你们就要华丽地死在我手里了——”

话音落出,是一个衣着华美,体态优雅的女,不,男子。两只明晃晃的铁爪反罩住脸,居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造型出现。张郃现身同时,隧道里前后都有人围上来。这下真的是被人堵住,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是你!”赵云凛然:面前这半人半妖半男半女的人就是当初在袁绍手下共事过不长时间的张郃!虽然性情古怪,却是一个强手,尤其以身法灵动见长。自己这边的这些人里,刚才一番厮杀,实力也了解了七七八八,轻功除了自己比张郃强些许,连星彩都要差上一分。

“没错,是我,额呵呵呵呵……”张郃尖细的嗓音笑起来让人毛发倒竖,星彩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似的感觉。

瞬间的分神,张郃就欺身贴上,如鬼魅般奸笑着,双爪向星彩脸上划去。张郃一出手,其他人也刀枪并举,捉对儿厮杀起来。如此快的速度,赵云来不及拦张郃就已经到了星彩身前,星彩原地梯云纵跳起,闪过张郃。这里空间太小,张郃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撞到隧道壁上。却根本不减速,双爪翻开,抓着石壁壁虎一般飞爬上,爬到高点,双脚一蹬,身子化作一道紫色的光电,冲着立花蹿过去了。

立花不敢怠慢,长剑提转,平空点出一个雷芒阻住张郃。紫电和飞花两股气劲把两人齐齐震开,张郃再次借力,向前飞跃向岛津,岛津一锤子轮去,打了个空,张郃空中倒立姿势两爪抓住岛津大锤,岛津大怒,用力甩开张郃,张郃又飞到隧道壁上。

“给我下来吧!”

这声暴喝伴着一声巨响。赵云用力将豪龙胆砸向地面,白色的裂破气浪立刻蔓延到隧道四壁,紧接着又是一声轰响,气浪里面蕴含的第二股内劲爆发,整个地面都是一下巨震。张郃抓不住石壁,怪叫一声跌下来。立花和星彩同时箭步上前,那张郃却是一条泥鳅般在地上一滑,从两人中间闪过,又见岛津上来,张郃把腰一扭,平地跃起,从岛津头上飞过,几下辗转腾挪,居然在空中凝气为箭,将隧道内烛火尽数打灭。

一片漆黑,四人屏住呼吸。张郃身法展开,贴着隧道壁如飞般来去穿梭。也是不敢妄动,准备伺机偷袭。周围人的混乱打斗声是最好的掩护。

“现形!”

巨雷鸣响,众人心下大骇。立花扬剑出鞘,电光夺目,气势逼人,整个隧道顿时通明如白昼。张郃无所遁形,此时正落在赵云身前,被这强光一闪,下意识的用手挡眼,赵云一直在用气息捕捉张郃动静,张郃这一停顿不打紧,被赵云抓个正着。赵云不愿对张郃下杀手,豪龙胆抡开,直接将张郃打翻在地。

张郃口吐鲜血,在地上无法爬起,立花欲结果其性命,被赵云拦下:“看在以前共事过,有过一段儿交情,今天且饶他一命。”又对张郃道:“张儁乂,难道你在远吕智那里找到了所谓的美感么?”张郃闻言,满面羞惭,低头不语。赵云心道:张郃果然是表面上服从远吕智,我这么激他一次,日后难免张郃不会反水。

“妇人之仁……”立花悻悻地收回剑:“这种远吕智的走狗留着有什么用?” 张郃闻言气闷,啐了一口血出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摇摇晃晃扶着墙站了起来:“后会有期!”步履蹒跚的带着手下撤去了不提。

穿过隧道,杀出城外,反而不知何去何从。周围是说不出的诡异环境,分不清身处何地,又怎能知道将去何处?正是踌躇不决间,又见百十余人从城内另一侧杀出来,为首大将正是星彩的哥哥张苞。张苞已经杀的血透重甲,满脸血污。又赵云和星彩连忙过去相助,立花和岛津也不好袖手旁观,一齐上去。

赵云杀过去才明白为何张苞会被围追堵截的这么惨——一百多人竟抢了四五十马车东西出来!这要是张苞战死了,纯粹是贪死的。张苞左手耷拉着,貌似是脱臼了,右手单手持枪苦战一恶鬼,枪势已经是漏洞百出。赵云即便再快,远水难救近火,念头飞速旋转,扬手就把豪龙胆掷了过去。岛津义弘和立花看见都是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好像下巴掉了一般——这一枪甩出去起码有二百步,居然没有失去准头,还把那个恶鬼手中枪击的差点儿脱手,这是怎样的臂力?

星彩遥见张苞遇险,早就顾不得了,赵云的一枪不过暂解一时危机,星彩已经纵身杀入人群中。赵云紧紧跟住,扬剑出鞘。立花离赵云较近,看那青釭剑一出鞘,红光暴涨,剑气如虹,饶是立花手里也握着一把神兵,此时亦有些寒气侵体,衣衫恨薄之感。立花岛津等人一杀进去,真如虎入羊群,不多时杀散这些追兵,那恶鬼被岛津砸了一锤子,又被星彩和张苞同时补上一矛,虽还在地上抽搐,已经是出的起多进的气少,没了活头。张苞见了星彩,喜不自胜。赵云上去将张苞的左臂接上,张苞果然是铁打的汉子,只呲了一下牙,听得关节处“咯噔”一声,知道已经接好,摇了几下胳膊就全然无事一般。赵云问了下张苞逃脱的经过,张苞抹了把脸,嘿嘿一笑:“本来没这么麻烦,路过城内一处,看到了不少补给,脑子一热就杀了进去乱抢一通,不拿白不拿。”赵云摇摇头:“你真是鲁莽惯了。”又去看了下张苞掠来的东西,确实不少,足够应付月余用度。张苞见赵云看那些东西,以为赵云嫌少,道:“赵将军若是认为这些东西少,我们不妨杀进城去再搜刮一趟。”岛津义弘闻言,豪气顿生,道:“此时敌人肯定想不到我们去而复返,进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未尝不可。”星彩刚见张苞时还有些关切神色,这会儿听着二人说话,脸上如古井无波。待岛津说完,星彩问张苞道:“哥,你脖子上是什么?”

张苞有些木讷,还以为脖子上沾了什么东西,伸左手摸了摸,结果胳膊抬得高了,肩关节吃疼,“嘶”的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解星彩之意:“是脑袋啊,咋了?”

星彩瞪了张飞一眼:“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是块儿木头疙瘩!就我们这些人,一旦杀进城去被人围住,有多少把握能全身而退?还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难道没听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现在冒不起任何险。”一番话给热血上涌的众人浇了一盆冷水,说的张苞和岛津面面相觑,各自汗颜。岛津心道:这丫头思维缜密,却也是个口不饶人的。赵云听星彩说的有理,也怕张苞和岛津太过尴尬,忙道:“这是非之地自然不能久留,我等应尽早决定去处。”众人辨认了一下方向,径直往东而去。

行不数里,天边传来鹤唳,众人抬头,见一只青鹤破云而来。旋即落下,振翅一抖,一股紫烟过,左慈出现在众人面前。

“多谢道长相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赵云连忙抱拳施礼,又想起所见人里,即便是诸葛亮和黄月英的法术也未必比得上左慈,问道:“道长果然法力非凡。在下今日开了眼界了。莫非左慈道长已经得证仙果?”

“呵呵呵呵,小生不过略尽微薄之力,何足挂齿。赵将军,且随小生来,这里还有其他的势力在抵抗远吕智,赵将军可凭借自己的名望和能力将这些势力联合在一起,壮大实力。”左慈又笑道:“赵将军好眼力,竟然看出了小生的修为。小生如今还是无名散仙,闲来周游六界,见天下遭此劫难,不能坐视不理,却又不敢强逆天道,只能尽力相助。”

“谢仙师指点。” 赵云再次谢道。

岛津和立花听着二人的对话,那些“散仙”,“天道”之类的东西似懂非懂,不过“仙”这个字的意思还是明白些的。然而想到这相貌诡异的老头儿竟然是个仙人,还有这一路上展现的神通,岛津和立花不禁有些敬畏。自此一路无话。


“前面就是姜维的营地,赵将军,后会有期了。”左慈微微笑道:“以后的事要看赵将军你的努力了。”

“赵某定当全力以赴,振兴大德。”

左慈点点头,化作青烟一缕,不见踪影。隐隐空中传来歌声:“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芨杖五弦琴……”

赵云闻歌知意,不由得叹道:“真乃方外之士,清净之客,无端乱世起风云,连这等世外仙人都被卷入……万民百姓,定然更是不能幸免。”又叹道:“唯有寻回刘备大人,安八方,定四海,才可让天下太平。”

“我们走吧,师父。” 星彩见赵云说的凝重,展颜对赵云一笑。赵云心下稍稍宽慰了些。


“来者何人!”

两队哨兵将赵云一行人拦下。这两队人不是蜀中装扮,面向也很生。赵云心道:看来伯约也合并了其他的势力。

“你等可是姜维将军手下?麻烦通传一声,赵子龙求见。”

为首的一个人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赵云等人一番,向旁边的一个一示意,那人领会,立即小跑进去。其余人等依旧高度警惕,保持警戒。不多时,就见里面姜维率人出来迎接。

姜维和赵云两人将其他人安排完,赵云和姜维一起巡营。姜维的确得了诸葛真传:满空杀气,一川铁马,兵戈映日,征云五色,营安南北分龙虎,阵摆东西按木金,出入有法,转箭支更。放眼望去兵马整练,一片肃然。赵云不禁赞叹,忽想起之前营门被阻一事,问道:“军中之人应该不都是蜀中人吧。”

“赵将军如何得知?”

“蜀中之人不认得我的为数不多,不认识星彩的寥寥无几,既不认识我又不认识星彩的那几乎就没有了。”赵云笑道。

“哦,也是。”姜维也笑道:“很多人都是半途加入的,不过经过几次战斗,发现这些同伴都值得信赖。”

两人又聊了些各自的经历,在营里一圈下来,天色也是将近黄昏。姜维送赵云回去休息,然后也自回帐去了。


“师父?”

“彩儿?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事请?”赵云回头,却见星彩端着一盆水进来。

“我刚才来替师父你检查了一下日常用度,发现洗漱的水还没有备好,就去给你打了一盆回来。”星彩将盆子放好。

赵云笑道:“这些事我就不用你照顾了,自有姜将军安排的侍从替我打理的。”

“他们我放心不下。”星彩背着手不无得意的说道:“哪里有我细心啊?”

很明显的炫耀加撒娇的成分居多,赵云不禁莞尔。见星彩头发湿漉漉的,娇润滑腻的肌肤更显白皙,赵云上面捻了下星彩的秀发,柔声道:“也是刚刚洗漱过?”星彩俏脸微红,咬着唇,露出细白的牙齿,吃吃艾艾的道:“我讨厌身上有血腥味。”

素面朝天,不施胭粉。可是因这一抹嫣红,那天然的娇媚,和那眉眼的精致,却透出十二分地风情。赵云有些目眩神迷,却是星彩红着脸敲了他一下:“师父,快些洗,不然水都凉了。”

赵云干脆连头都洗了,洗罢,想找毛巾,自己的头发垂下来,和着水粘在脸上,挡住眼睛。星彩见状,忙拿过毛巾,想给赵云擦擦。

赵云抬手:“彩儿,毛巾给我。”

手触及的地方,是一片温热丰满。

一声短促的惊叫,接着当啷一声,水盆被撞翻,水溅了赵云半身。

赵云马上拨开头发,见星彩满面通红,一手掩胸,一手还拿着毛巾。

刚才不会是自己无意间碰到了星彩的……然后星彩下意识的躲闪,然后碰翻了水盆吧……

“师、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星彩比赵云先回过神来,见赵云头上水没有擦,还在向下滴,身上还都是水,和落汤鸡一样。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帮赵云擦干净,又没有顾及地上铺的席子,上面有水滑溜溜的,一脚踩上,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赵云赶忙接住,两人脚下鬼使神差的跘在一起。

要是这样摔倒,赵云就会把星彩压到,赵云腰上用劲,抱着星彩凌空转了半圈,倒在地上。

赵云双手环在星彩腰间,只觉得星彩腰肢不堪一握,柔若无骨,两人靠得如此紧密,赵云鼻里满是星彩身上淡淡香气,也是心驰神荡——如此暖玉温香,谁不愿在怀里多抱一会儿?

星彩也是娇羞不已,虽说和师父亦师亦恋的关系差不多所有明眼人都知道,但是这样的亲密举动并不常有,虽说这次是两人误打误撞才这样的,却也不愿就马上起来。干脆两眼紧闭,紧紧偎在赵云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打破了这种沉默:“彩儿,起来吧……”

星彩抬头,双靥绯红,皮肤赛雪,那潮红分外明显。这么近,细细打量,杏脸桃腮,浅淡春山,海棠醉日,梨花带雨,凤目双弯流转秋波,二人四目相对,竟同时失语。

灯下观人,胜常时十倍,怀里美人如玉,看得赵云是心神俱醉。

两人的脸像有磁力在相互作用,慢慢地靠近对方。

唇瓣相接,两人身体如同同时被电流穿过,剧烈地颤抖起来。

星彩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过往的一幕幕飞速地在眼前出现又消失。

最后只剩下赵云温柔的笑容,他那满是柔情的眼神让星彩感觉自己在慢慢沉溺其中。

沉溺就沉溺吧……星彩闭上眼,娇羞无限。

帐外,月圆星稀,风轻云淡。(本章完)


第二章 夫妻反目诸葛计困月英 兄弟阋墙姜维力战周仓

星彩早早起来梳洗,想起昨夜的事,不禁满脸绯红,喃喃道:“坏师父……”

除了那一吻,什么都没发生。

昨夜是带着莫大的幸福感还是莫大的遗憾睡去的,自己都难说清。

轻轻挽了一下头发,镜中人明眸皓齿,看得自己都有些心醉。

师父一定很喜欢我这样的装束。

“星彩,快些梳洗,一会用过早饭,我们还要上路。”

帐外是那个最熟悉不过的声音。星彩丢下梳子,几乎是飞身出帐去见赵云。

“怎么这么急着离开这里?”

“伯约今早和我商议过了,我们势单力薄,应该以游击为主,不能固定落脚点,让远吕智对我们的动向难以作出判断。”赵云含笑道,很自然的抚着星彩的脸庞:“这一段要辛苦点了。”


须臾饭毕。在姜维的指挥下,众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物资,打点行装,销毁了扎营留下的痕迹,整装上路。


众人一路小心翼翼前行,单捡着无人的小路,树木繁多的地方行进。

行不数里,前方渐渐现出诡异的地势。那些建筑的风格分明不是自己前所未见的。

“此处是我国的长谷堂,赵将军不识此处地形,请让在下引路,以免中了埋伏。”

“岛津兄如此提议甚好。有劳了”赵云拱手道。

岛津尚未还礼,旁边大路却传来喧哗声,夹杂着讥笑和起哄声。

“就地隐蔽!”赵云沉声喝道。

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立刻就地寻找掩体,藏身处进行隐蔽。

众多怪物押运着一辆牢车,牢笼里的女子,眉目清秀,一身浅绿袍甲,满脸愁容。周围的怪物在大声呼喝,手舞足蹈,似乎是在调戏那女子。那女子只若不见,但是那帮怪物兴致貌似没有受到影响,乐此不疲。

星彩就在赵云身边,她看得清楚,心头一紧,立刻抓住赵云的胳膊:“是月英夫人!”


月英夫人向来待人极好,在蜀军里口碑极佳,对待星彩如同己出,星彩和她感情极好,见月英受此侮辱,怒向胆边生,要不是赵云按住,早就跃出去了。

“不要妄动!”

赵云用左手揽住星彩,星彩气鼓鼓的瞪着赵云,赵云并没看她,而是仔细观察敌情。

数目并不多,没有什么纪律可言,行进间一片混乱,领头的几个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种敌人还是有把握一击击溃的。

赵云和姜维交换一下眼神,比了一个手势,姜维会意,悄悄带领一部分人进行转移。

待这队伍走过大半,姜维从侧翼杀出,赵云一跃而起,身边星彩马上跟上,岛津等人反应不慢,众人呼喝着从正面截杀过去,那群怪物只顾着起哄作乐,哪能想到拦路出来这么一彪人马,当下大乱,四散奔逃。

即将冲到囚车前,赵云等人被一大怪物带着一队怪物拦住去路。那大怪物真个虎背熊腰,靛蓝肤色,獠牙外翻,吼声如雷,阻住赵云,大声喝道:“远吕智大人座下铁鼠在此,尔等快快束手就擒,免得死无全尸!”

“哪来那么多废话!”赵云心下焦急,扬手就是一枪,那铁鼠武艺不赖,竟然接下,星彩,立花等人敌住其他怪物,一片混战,囚车却是开得远去了。

赵云忿怒,枪法展开,登时枪尖洒落寒光万点,梨花千朵,罩住周身,一杆豪龙胆如蛟龙游走,枪势摄人。铁鼠那曾见过这般武技,措手不及,被赵云一枪从喉间刺入结果掉。

赵云担心月英安危,竟不顾众人,只身追去,一路上所遇拦路敌兵,尽数挑翻,其余怪物见赵云杀气直冲霄汉,势不可当,大多惊散。

赵云追杀大约一里,被一关卡挡住,且火枪兵,甲兵众多,赵云后续部队根本没跟上,立即被围。

赵云杀的血染征袍,眼见前面月英已经入关,自己身周敌人却越围越多,后边人还没跟上,心急如焚。

“砰砰”两声枪响,赵云身后的两个怪物头颅炸裂,一衣着古怪的男子手持火枪对他微微一笑,旋即加入战斗。

两人合到一处,赵云压力骤减,一边对敌一边询问:“阁下何人?为何在此?”

“我叫杂贺孙市……看到了有美女被远吕智军抓住……”孙市好整以暇的放倒一个怪物:“我这种风流帅哥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所以就冲了进来……不过没有想到这么多人。感谢你的出现帮了我的忙。”

原来他也是被围在这里的……机缘巧合而已,但多一个人抗衡远吕智都是好的……

赵云枪法密不透风,两人方圆几丈内无人可近前,孙市火枪弹无虚发,只一会儿两人面前倒下的怪物已是几十只。

“师父!”

星彩一个漂亮的突刺杀进人群,靠到赵云身边。孙市眼前一亮:“啊……真是美丽的姑娘,请问芳名?”

星彩一见他吊儿郎当的打扮和一副色痴的表情,早知是轻浮之人,冷冷地回了一句;“你是谁?”

孙市对女人观言察色的能力还是有的,知趣的闭了嘴。待岛津等人赶上,众将冲开关门,斩杀了守关的荒木村重,继续追赶被囚的月英。  


长谷堂的地势果然诡异,刚才一马平川,过了关卡后却是一个大大的上坡段,而且比较陡窄。一边还是悬崖,看似山路又和山路有别,且没有太多树木遮挡,仅是荒凉黄土色。

姜维和岛津义弘并肩在前边开路,姜维心思缜密,观得前方似有杀气隐隐约约,再往上看去,云雾缭绕,暗道不好,当即令众人停下。自己手捏印诀,脚踏天罡,身上衣衫无风自动,喝声“疾”,扬手甩出一个火球。

火球在空中飘浮,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沿着姜维手指着的方向缓缓前移。

岛津等人几时见过如此秘术,虽然想张口问个究竟,见姜维面色凝重,屏气聚神,额头上微微渗出汗珠,知道姜维是处在施法的紧要关头,经不得打搅。一旁的立花,竟看得出神了。

那火球进入上方的云雾中,便不见踪影。那层雾却渐渐泛出红色,红色越来越深,已经红得像一团火烧云。

姜维再一捏诀,轻喝一声,那一片云雾竟然被点燃了,紧接着便是一片火球爆炸声和哭天抢地的惨叫。

很多人在此之前看姜维长这一副娃娃脸,平时待人温声软语的,心下还以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或多或少都有不服,方才姜维仗着胸中奇术,破了伏兵,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咋舌者有之,叹服者有之。

火光散尽,众人上了坡,刚才的地方只剩一片焦土黑尸,那些怪物大多被烧得体无完肤,满目都是焦黑的尸体,皮毛烧焦的味道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姜维也算是大大出了风头,脸上却无半点喜色,沉着如常。许多人也不禁感叹他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心智。

星彩实在受不了这种恶心场面,转到赵云身后。不再往前看。

众人也不愿在此地多做耽搁,更何况月英还在敌人手里,没有谁有闲心和时间来欣赏姜维这骇人的杰作,所以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追去。


山路渐行渐窄,这奇山异处,不得不让人时时提防各种突如其来的危险发生。

太安静了,这地方安静下来反而更显阴森可怖。除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吸声,没有其它活物的动静,唯有似有若无的风声回荡。

脚下大地震荡!

接着便是雷鸣般的轰响。

天空变色,霎时间愁云滚滚,阴风阵阵,这风实在古怪,刮地遮天暗,愁云照地昏,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后来倒树推林。只刮得嫦娥抱定梭罗树,空中仙子不腾云,天地间刮的一片昏暗模糊。

风声中,隆隆闷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是硕大的滚石沿着着坡道冲了下来!

那滚石直径有二人高,在这狭窄路段,避无可避,赵云大惊,遇到危险已经是下意识的去看护星彩,却见星彩已经脚电点石壁,身如鹰隼,凭着轻功蝴蝶穿花般在乱石中向前飞掠,似是发现了放滚石的人。赵云哪里放心的下,急急跟上。这滚石苦了后边岛津,立花等人,身缠重甲,行动不便,只能强拼气力将巨石拨下悬崖。在此时节,各人武艺高下一眼了然,妍媸毕露。武技高强的,不是仗着轻功闪躲,便是靠着神力硬抗,样样都是半吊子的,只能仰人鼻息,躲在人家身后。

星彩借着一块巨石当垫脚,空中翻身二段跳飞跃到腾空最高点,向前观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为中一怪,正在指挥其他怪物推落滚石,旁边雁翅排开几堆怪物,体貌各别,一个个胜似虎狼,更兼阵势整齐,层次分明,又有火枪,火箭为辅,一己之力实在寥寥,要想破敌,必须有强者相辅。

就因这瞬间的惊诧,星彩在空中没有稳住身形,那些怪物火枪兵也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立即举枪射击!

整齐的一排枪响,星彩却在空中消失,那一排子弹打到石壁上,激起零碎石屑和白烟。

再看时,赵云已经和星彩如幽灵般闪到。

赵云和星彩师徒多年,默契已成,刚才赵云发觉星彩的失误,飞身将星彩从空中接下,若是慢少许,星彩已经身中数弹了。

姜维带着十余个蜀军好手也跟将上来,这十余人杀进去,好比虎入羊群,肆意屠戮,姜维的枪法造诣也是不凡,昂龙颚闪招招见血,就像是饥渴的蛟龙在撕扯猎物那样收割着这些倒霉的怪物的生命。那大怪物见自己队伍被突的散乱,亦不顾指挥什么落石攻击了,马上呵斥身边所有人参与战斗。

赵云,姜维冲杀进去,不辨贤愚,尽是些少肩无臂之人,都做了破腹无头之鬼。那大怪物抵挡不住,向后奔逃;其余火枪兵火箭兵落荒而走;可怜那些披坚执锐的怪物,怎免一场大厄!该绝者难逃天数;有生者躲脱灾殃。杀得血水成渠,尸横遍野,黄土做了赤壤,高地成了坟场。

后边众人跟上,更是不容分说,见一个斩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一干人等如狮子摇头,狻猊舞势,只杀得山崩地塌,鬼哭神嚎。士气大振,掩杀过去,直杀到第二个关口,此时地势渐趋平坦,放眼四望,一片荒凉。此处关口只有一个守备将领,守关的都是投降远吕智的日本兵,人数虽多,人心不齐,临阵倒戈的,四下鼠窜的不计其数,守关将最后竟是寡不敌众战死,实在讽刺。

冲过关隘,面前豁然开朗,前方数里地之遥就是下一道封锁线,脚下就是一片广场,而囚困月英的车子正在缓缓前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怪物看守,见姜维等人追上,便要下手害月英,孙市扬手一枪就崩掉一个,正换弹时,那几个怪物已被星彩用暗器放倒。

三下五除二砸开车子,去了月英身上枷锁镣铐,旁边早有人递上不知在哪里找到的月英的武器。月英得救与众人相见,心中百感交集,诉说被捉经时曾有一死以保清白的想法,捧住星彩,泪下如雨,身子若不是被星彩扶着,激动之下,难免昏厥过去摔倒。正是赵云,星彩安慰月英,众人准备转移的当口,霹雳一声炮响,回头看处,刚才进来的关门已被紧紧封死,关上立起远吕智大旗,四下伏兵尽出,杀声如潮,一片白晃晃的刀剑林立,枪戟如林!这广场中毫无遮拦,也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多人,众人失色,幸而尚有姜维,赵云,立花等人有胆色,临危不惧,指挥抵抗,边打边往下一关口处退去。

星彩在人群里矛刺盾挡,赵云,张飞,关羽三人为星彩她设计的这套武功在乱战中更显威力:乾坤真个少,盖世果然稀,上阵不沾尘世界,回来一阵血腥飞,如风驰雨骤,似虎跃龙腾。身侧赵云尽心照应,旁边姜维切齿奋勇,左有立花剑附雷威逞豪杰,右有岛津力拔山岳展雄风,人数虽是绝对下风,不见败相,那边张苞等副将护着月英直奔第三道关隘撤去。

这波敌兵明显与前番不同,整装一色的日本兵,装备精良,配备完善,当中一人,一派儒生风范,气度不凡,鹤立鸡群,手持流金雕花扇,身着分襟束腰袍,外带素袍白胜雪,内裹锦衣红如炎,眉目清秀,轮廓俊朗,眉目清秀略带三分戾气,轮廓俊朗暗藏些许桀骜。战场上对敌杀人,也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似乎杀人是非常无聊的一件事。

那副嘴脸,活脱脱就是翻版的曹丕。

星彩的位置突出,最先和那人交上手,这两人一个是素面朝天的冰美女,一个是目中无人的傲公子,见面话都不搭,名号也不报,上来就是针锋相对的杀招齐出。

交手几个回合,赵云在旁留神,那男子看似漫不经心,手中一柄折扇耍的是滴溜溜转,招数诡异,套路奇特,一直采取防御姿态,时不时的突然反击犀利无比,煞是阴毒,星彩攻势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却不能占上风。向旁边岛津喊道:“那男的是何许人?”

“石田三成!”岛津大锤将身周敌兵打飞,喊道:“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不可小视!”

后边的话赵云就听见了“诡计多端”,星彩那边一对一已经不占上风,赵云不免热血上涌,姜维离星彩近,马上接过三成。赵云也赶到星彩身边。

三成对上姜维,立刻感觉压力倍增,姜维的力量,内力和星彩可不是一个档次,对敌经验和心机更不能同日而语,交手数个回合,头上束着的丝绦被姜维枪风扯断,一头黝黑长发披下来,看似潇洒,平添了几分风度,实际上坑透了石田三成,那长发在眼前晃来晃去影响视线,姜维枪又是快的出奇,自己兵器论长度论杀伤力都是大大下风,又勉力支撑了几个回合,心下一动,嘴角挑起一抹弧线,手里卖个破绽,姜维立刻抢空进来,三成迎着姜维抢步向前,姜维一枪刺空,背后大开。三成转身,手中折扇刷出寒光,点向姜维.

姜维回头,二指一夹,接住折扇,折扇距其胸口还有二寸,却不能再进丝毫,三成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左手化手为刀,迅猛地一记手刀划向姜维咽喉,姜维右手一转,昂龙颚闪转了半圈,恰好被姜维反转过来插在地上,枪身立在姜维面前,稳稳挡住三成的偷袭,然后姜维急速放手,旋身侧踢,石田三成措手不及,胸口被重重一脚踢到,当时便觉得气息一窒,丹田气息凝滞,提不上来。姜维哪里饶他?顺势拔枪,枪尾虚一横扫,石田向后躲闪,却不料姜维向前欺身撵上,以枪代棒,下十二成气力轮着他的腹部,这一下直接把石田打出三丈,口中喷血。联合军众人齐声喝彩,鼓势助威,个个耀武,石田受此重创,被部将救回,自逃了不提。

主将临阵被击退,那群伏兵无心恋战,赵云等也不敢做太多纠缠,杀退一波人,立刻回头去追赶月英。

却说众人撵上月英,转出关口,饶是大家刚刚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也不由得深深震撼。此处景色与关卡前是天壤之别:远观山山青叠翠;近观水水清剔透。绿桧影摇玄豹尾;青松折齿老龙腰。青山万丈接云霄,斗涧鹰愁侵地户。山径崎岖,难进难出;水回曲折,流去流来。树梢上蝉鸣不已,鸟啼时韵致悠扬。真是个观之不舍,乐坐忘归的好去处。

脚下不停,过了一个山包,依旧是流水潺潺,弱柳依依,脚下一片郁郁葱葱,虽有美景,但缺雅兴。一行人个个面带烟火,身染尘土,刀剑饮血,生生践踏了一方净土。喘息未定,山包后一彪人马闪出来,截住去路,众人见敌我实力悬殊,无法正面御敌,只得且战且退。每到一处,皆有伏兵,无论是伏兵位置,还是伏兵进军的线路,都是把自己的部队一点一点逼向下一波伏兵出现的地方。月英惊异于此人的谋略,更让她惊讶的是这种手法——精确地预测敌人的动向,并且正确地安插一波又一波的伏兵,将对手逼至绝路……太熟悉了,难道是……

孔明大人!?

月英用力摇摇头,可惜没有甩掉心里的疑惑和惊惧。美丽的脸上阴晴不定,蛾眉紧蹙,默默不语。正是心里天人交战所致。杂贺孙市看在眼里,认为是接近月英的大好机会,凑上前去,道:“啊……月英,这么近看你真是美极了,为你付出几条命我都愿意。”

月英冷着脸道:“你只要付出一条就够了,后边的追兵就拜托你了!”

孙市又碰了一鼻子灰,自觉没趣。又见星彩赵云形影不离,好生羡慕,暗叹无福。

联合军退到一河边,身后追兵不舍,桥头又是一将横刀立着,桥后又有重兵把守,这情形,已是死局。

那为首将,是周仓!

“周仓兄……你也为远吕智卖命了吗!?”姜维揪心不已,素来与众人交好,平日兄弟相称的周仓,现在已经是反目仇人,情形如此,只能希望他顾念旧情,放大家一条生路。

“你是谁?”周仓面沉如水,冰冷的话语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是从万丈冰窟中传来,将姜维的心整个凉透。

“既然如此……”姜维咬牙道:“得罪了!”

后军一声喊,竟然还有伏兵,领军之人,赫然是庞德。

“此人武艺很强,交给我,你带着月英夫人快走!”赵云很少的用喝令口吻对星彩说话,那口气不容星彩有星微的质疑与抗拒。

“你要小心……”星彩低声道。

“……我会的,你们快走吧。”


庞德在马上望见联合军整体都在向桥头压去,唯独一人,银盔素铠,倒提长枪,顶上银盔飘烈焰,身上素甲套连环,缓步向自己这边过来,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

阳光下那人一身白甲明晃晃的耀眼。

呼吸困难,莫名的威势让庞德身后所率军士感觉自己身上被无形的沉重枷锁死死铐住,像是被无边的阴霾笼罩,想动又不敢动不能动!

那人竟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万人大军?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精兵强将?

最前面的将士艰难的举起手中武器,平日里和手的武器感觉如此沉重,身上的气力仿佛流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人每走近一点,压力便更增一份。

有些人的汗已经湿透了身上衣衫。

庞德在这压力下也有些失常了,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沉声喝道:“来将何人?!”

声如沉钟,震动四野。手下军士为之一惊,暂时从赵云的气势下解脱。

“常山赵子龙!”

赵云内力流转,一人呼喊,有百人声势,周围群山回响,竟似万人同呼,声携风雷,惊的山中虎豹难安穴,林内魍魉乱飞腾,庞德军肝胆俱颤,手足发凉。庞德声威,立刻被压下。

近万大军,踌躇不前,人垂头马丧气,被一人所拦不敢寸进。

“阁下应为穷极武道的强者,来与吾人一战!”庞德压下胸中乱窜的气息,平定内息,扬声大喝,一骑飞出来,直奔赵云。

庞德人马合一,重戟抡开,几乎是一片电光罩住身子,如一团雷火滚滚的碾向赵云。

庞德挟风带火冲向赵云,身后众人齐声呐喊,鼓势助威,呼喝之声连成一片,着实骇人。

赵云左手向前慢慢一伸,强绝罡气随心而发,一堵透明屏障将庞德连人带马硬生生弹开,就像是庞德撞到了墙上一样。

庞德胯下马一声惨烈嘶鸣,七窍流出血来,四蹄抽搐翻倒在地,刚才的猛烈撞击激起尘土飞舞,烟尘落尽,庞德从尘雾中慢慢走出来,应是无恙。

此时,鸦雀无声。

很多人认为自己的眼睛花了,那个白衣将军的强,超越了正常人的理解能力。

庞德哇的一声,吐出血来!身子一软,半跪于地,用双戟支撑才没有趴下!

赵云慢慢的转身,和来时一样,倒提着枪,缓步离去。

无一人敢上前追赶。

赵云离去后半晌,才有几个人壮着胆子去救起庞德。

赵云的左手,隐隐在抖,刚才为求震慑敌军,单手一击,有点托大,幸喜成功。只不过这一下,内劲催谷过猛,险些把自己左手筋脉废了。边走边缓,方好了些。


桥头,真个惨烈。

姜维和周仓生死相搏,其余人在桥上展开了拉锯战,可惜英雄徒浪死,贤愚无辨丧荒丘!尸塞河道,血盈流水,愁云惨淡,旭日昏尘。号带飘扬,千条瑞彩满空飞;剑戟参差,三冬白雪漫阵舞。两方互有进退,联合军始终不得过桥。

姜维起初手下还留让三分,但周仓招招毒辣,姜维知其绝情,心中亦是悲凉亦是愤怒,战至半途,情绪激昂,震开周仓等一圈人,在中间仰天长啸,似要把无尽怨念一腔悲愤都倾泻出来。

长啸之后,杀气上涌。

非常平凡的一招直刺。

似缓实急。

没有任何华丽的动作。

这一招很可怕,更可怕的是用这招的人。

周仓霎那间在脑海里浏览了所有可能抵挡的方法,甚至是弃刀翻滚。

没有一种可以接下来,没有一种可以接下来后再抵御住姜维的后招。

枪已近了,周仓下意识的格挡。

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右肩溅出血花。

手中大刀当啷落地。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姜维侧身而立,眼睛没有再往周仓这边看一点。

周仓惨然笑了一声,率军撤退。


总算要脱离困境了……

再出伏兵!伏兵再出!

众人几近波折,心力交瘁,以为马上就可平安离开,谁道还有这么一波!

“竟然能来到这里,那就让吾人来做个了结吧。”

这个声音……

“孔明大人!”月英身子一晃,已是伤心欲绝的模样,眼里水汽蒸腾,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星彩扶住月英,月影的身子一软,已是瘫在星彩怀里。

簪冠鹤氅,手摇羽扇,仙风道骨,遗世独立,非孔明若何!?

赵云已是吐字不清:“诸葛先生,你为何……”

“且不要多说……安心与吾人对战吧。”诸葛亮的表情十分淡漠。

说罢,诸葛亮羽扇轻挥,指点军将,列阵布法,竟是按石兵八阵,分下阵势!

姜维之前对阵密友周仓,现又见恩师诸葛已成陌路,意如死灰,心下悲凉不胜,强忍眼泪。出阵道:“那就又在下来领教诸葛先生奇阵吧!”

旁边月英挣脱星彩扶持,手握湖底苍月,神情黯然地走出:“我也来一齐领教!”

月英,姜维各点旧部五百人,整齐出列。


苍天再度变色,黑云沉沉,凄风阵阵,三伏酷暑的白昼,却有着数九冬夜的阴冷感觉。

一声雷响,星星点点的雨滴开始掉落,接着便是大雨滂沱,凄风婆娑。

大雨中,长谷堂的一切都被水雾蒙上了模糊感。

豆大的雨滴,冲刷着这战场的硝烟和鲜血。

身后的河,本已被尸体塞住河道,此时却突然汹涌起来,将尸体顺流冲下,水流急湍,犹如一道灰黑色的水龙。

闷雷滚滚,水声滔滔!

月英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风雨中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苍白的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姜维,只有木然的表情。形同朽木是他此时最好的写照。

手中昂龙颚闪,似在隐隐悲鸣,在风声中回荡出一份肃杀和凄凉!

星彩偎在赵云身旁,不愿看这夫妻对垒,师徒交戈的惨剧。

赵云默然望天。

苍天,你若有眼,何苦至斯!


临入阵前,月英望了一眼阵中主持位上的诸葛亮。

只有瞬间的四目相对。

一瞬间,能有多长?

三千红尘,万象世界,芥子须弥。

那一瞬间,对月英比一生还漫长。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孔明眼里柔情一闪而过。

再看时,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深邃的黑色瞳孔。

瞳孔里的那个女子,风雨飘摇中,恍然如出尘。

昔日种种,俱化前尘. 清风抚过,淡若无痕. 今日是非,只是惘然. 残月流烟,风流云散!

醉叹而今乐事,终究他年泪. 感慨往昔欢娱,总是今日非!

不见了举案齐眉夫妻相敬如宾,不见了红袖添香二人相濡以沫,唯有凄风苦雨,唯有刀兵相见!


再多一刻的耽搁,月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面对着诸葛亮,举起手里的湖底苍月。

“师母,我们走!”

“师母”二字,格外的洪亮,掷地有声。

分明在对诸葛亮说:即便你现在是我的敌人,我依然把你当作师父!月英夫人,依然是我的师母!

姜维,月英入阵的那一秒,诸葛亮慢慢闭上眼,嘴里喃喃说了一句,复又睁开眼。


惊雷!

惊变!

阵中一声喊,队伍开始变换,阵势瞬息万变,杀机四伏。

“阵分八卦,暗合五行,五行相生相克,八卦变幻莫测,我虽熟知此阵,却没有十足的破阵良策。姜维,你我以不变应万变,直取垓心!”

“徒儿明白!”

八卦阵飞速变换,月英,姜维这一彪军,就像是狂风海浪中的孤舟,在这诡异迷阵中,起伏不定。

险象环生,却又屡屡化险为夷。



姜维一声喊,一干人竟成功冲开阵,直入中心。

这一千人几乎没有多少伤亡,就杀了进来,围住了诸葛亮。阵外联合军见阵势已乱,随赵云杀上,里应外合。

此时,月英,姜维距离诸葛亮,不过一丈。

三人对望,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秒。

月英眼里,满是伤心欲绝,唯独没有泪光。

姜维眼里,满是忧恨填膺,唯独没有泪光。

孔明眼里,什么都没有。


姜维先发难,昂龙颚闪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诸葛亮足下用力,一点便向后轻飘飘飞出,早有月英追上,湖底苍月寒光闪动,诸葛亮不慌不忙,羽扇点中戈身,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般,翩翩飘开。

月英,姜维二人夹击诸葛,诸葛亮以游龙戏凤的身法与二人缠斗,但姜维,月英何许人也,只十几回合就摸出端倪,诸葛亮步法契合七星之位,玄理变化一旦被看穿,也就没什么奥妙可言。诸葛亮渐觉吃紧,月英姜维的攻势却是一阵猛似一阵,之前诸葛亮的轻松神情一扫而空,逐渐凝重起来。

月英,姜维把圈子越缩越小,诸葛亮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将毫无胜算,“嗖”地一下高高跃起,月英姜维不防他有这一招,齐齐扑空。

诸葛亮悬在半空,一手捏法诀,念念有词。

脸上一股黑气一现一隐,头上空黑云盘旋,形成巨大的漩涡。

漩涡里电光乍现,时有时无。黑云越来越浓,那电光也越来越大。

黑云中,雷声隆隆不绝。

诸葛亮的吟咒声在雷鸣风啸中分外显得飘渺不定。

道法自然,力借坤乾……

……玄黄秘术,凭我真言……

月英惊呼!

——五雷天心正法!

……雷神电母,听凭御遣……

“疾!”

诸葛亮将羽扇向天一指。

那道巨大的黑色雷电,已经在黑云里蠢蠢欲动,即将激射下来!


“破!”

一道白光在孔明向着头顶直直冲下!

是赵云。

豪龙胆砸在朱雀羽扇上。

雷电失去了诸葛亮的指引,劈下来,正中这空中两人。

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势不可挡的天雷溅射四周,满天的雷光一阵紊乱。而在长谷川上,山峰巨震,乱石横飞,树拔石催,山体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现了无数巨大裂痕。中央的广场,被那余威震开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口子。河水决堤,咆哮着向着那广场涌去,灰色的河水载着浮尸残骸,裹着残刀短剑,夹着殷红血水,滚滚流淌向那些断层裂口。仿佛末日到临,长谷堂化作一片死境!



星彩张开了口想呼喊,却被狂风逼了回来。她疯了一般跃起扑向赵云,却被神秘气息弹开,晶莹的泪珠,淌过她的脸颊。

隐约中,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豪龙胆,在地上静静躺着,枪身的光芒全部消散在这无边灰暗中。

就像是赵云的生命之光也随之消失了。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她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喊着,久久回荡。

“不啊……”

星彩踉跄的向赵云落下的地方跑去……

煌天丢在那里了不知道……

盾牌掉在哪里了不知道……

漫天雷火中,漫天雨幕中,她眼里只有那一个白色的身影。

雨水泥水溅了她满身污渍。

星彩跪倒在赵云身边。

星彩颤抖着,将赵云的身子转了过来。

双目紧闭,双唇紧抿。

看不到一丝生气。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星彩紧紧抱住赵云,将头深深埋在赵云怀里。

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凌乱的头发紧紧贴着星彩的肌肤,雨水顺着发梢淌下来,滴在星彩的身上,赵云的身上。

什么声音都没有,星彩什么都听不见。

萧瑟寒冷的风雨,原来竟是如此刺骨冰寒,直寒入了身心魂魄里。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星彩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

眼前,一片黑暗,黑不见底,无边无际。


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月英夫人泪痕未干的脸。

其他人也在,岛津,立花,姜维,张苞,都在这间帐里。

“师……师父呢?”

月英什么也没说,背过身去。

但是星彩还是看到了月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噗簇簇地向下掉。

星彩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其他人,没有人敢直视星彩哀绝的目光。

姜维低着头,嘴唇抿的死死,双拳紧握,身子在很明显的抖着,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压抑自己的哭泣。

岛津长叹一声,转过头去。立花只是摇头,背着身子。

帐篷里一片寂静,月英的啜泣声,清晰无比。

“哥哥……”星彩不甘心的把头转向张苞,手将被子抓的死死的,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张苞哽咽不语,这个堂堂的七尺大汉,早已是眼眶通红。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令人窒息的沉默。

星彩眼中唯一的一点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为什么……”

星彩“扑通”一声,像一面木板摔在了地上,再度昏了过去。

在星彩迷迷糊糊就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眼前黑糊糊的一片,感觉像是全身都被火烧了一般炙热无比,但身体里面,却冷得像冰块一样。而隐隐约约团传来的几声大喊,满带着惊恐与痛楚,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片哭泣之声。

“师父……师父……”

这无声的呐喊,是星彩最后的念头,之后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第三章 袁本初损兵折将弃成都 姜伯约秣马厉兵拔雒城

雨后的长谷堂空气分外清新,大清早的还是一片宁静。。柔和的阳光洒下,天气格外晴朗,天空湛蓝,衬着云朵雪白。飞檐瓦片间,还有昨晚留下的残露,化作水滴,断断续续地滑落下来。远方的竹林还是与往日一般的青翠,遥遥望去,这个时候竹林中还有弥漫的山雾,如薄纱一般,轻轻飘动。

略带泥土香味的晨风从远处吹来,在营帐里盘旋一圈,又打着转吹向别处。风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是这清早唯一的声音。

再往远望去,便能见到昨日那场激战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场面。

山体上可怕的裂口和远方高地上参差不齐的断层,无不让人想起昨日诸葛亮道术的恐怖威力。

开山破石,地崩山摧。

近处怎么看都是一片美妙的仙境景象,平静祥和,若果不是在这乱世,应该是个修真之人隐居修行的好去处。

但这个清晨,总有一种不和谐的气氛笼罩着这长谷堂。


“师父!”

星彩一声惊叫把自己从梦里惊醒。

整整一个晚上,那个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不……”星彩痛苦地哀号一声,双手抱住头,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嘤嘤咛咛地抽泣起来。

“别哭了……”

月影的声音很沙哑,也很疲惫:“你喊了一整晚的师父,每一次都是拼命的挣扎,然后就哭起来……哭累了,再昏睡过去,过不一会儿你又开始喊他……”月英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你还是……”

“师父他……在哪里?”星彩抬起头,云鬓微乱,花容憔悴。


出了门,清晨的光亮顿时照亮了二人身上,驱赶走了所有的阴暗。

阳光明媚,心呢?

这里是一片日式建筑,走廊曲折婉转。 弯曲的回廊在脚下慢慢延伸,回廊之外,修竹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栏杆上一篇斑驳,上面的油漆很多地方都脱落了,应该是年久失修之故,却是干净的很,也不知是昨夜风雨的冲刷还是有人刚刚清洗刷过。

转过一个庭院,面前是一个大堂,看样子以前是供奉佛像的,现在只有一个供桌。地上是一色的青石板铺就,几根顶梁的大红柱子也是斑斑驳驳。

大堂内不见任何的灰尘,窗明几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屋内很是亮堂,一派夏季清晨的融融暖意,甚至有几分热。

但是屋内却是截然相反的阴冷感觉。

屋内的人见是星彩月英来了,都自行退让了出去。

那个静静躺在堂内正中石板上的身影,熟悉得像是刻在她魂魄深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影子。

星彩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踉跄跄疾走过去,脚下竟然绊在门槛上,幸好她武功深厚,勉强稳住身子,但已是步履凌乱。

脚上如同灌了铅,这几步越走越艰难。

走到赵云那里,星彩全身失去力气般跌坐下来。

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洁白如玉的素手现在是白的瘆人。星彩吃力的抱起赵云的上身,搂在怀里。

星彩的手慢慢抚过赵云的脸庞,身上的衣衫,抚到赵云胸口处,两行清泪终于挣脱了束缚,一滴一滴洒在赵云的衣甲上。

星彩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应该是因为赵云尸身冰凉。

“师父……”

半天过后,星彩抽泣渐住,抬起头抚着赵云的脸,低低呼了一声,然后竟然微微笑道:“我来陪你……”

月英只道星彩伤心所至,哭得平常,见星彩突然笑出来,情知不好,料到星彩要殉情,但星彩说出这话时手里已经提上劲气,月英已是来不及阻止。

“星彩,别——!”


屋内突然一道紫光亮起,整个室内都是紫气蒸腾,这紫光压过了窗外阳光,晃得月英睁不开眼,紫光暗下去后,只见左慈立于星彩身后,点住星彩穴道,

“嗬嗬嗬嗬……张小姐真乃痴情人也……生死相许,小生虽不应问红尘儿女俗事,却不忍看你白白送了性命。”

星彩惨然一笑,凄苦无比,一双美目再度被水雾占据,泣不成声道:“现在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左慈微笑,不去回答星彩的,却转头问月英:“素闻夫人见多识广,小生有一事想问夫人,雷为何物?”

月英惊魂未定,突然遭问,自然答不上来。反而是左慈早知如此般,遥望远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须,自问自答道:“雷本天劫,修真之人,得道之物,无论何等神通,任你千载修行,万年道行,劫数到时,天雷击顶,若是不能躲避天劫,万年道行一夕消散,神形俱灭。昨日诸葛先生以人力御天威,本就是逆天行事,即便是借力七星灯设下结界,也难免身遭天谴,必然身受重创。然而赵云将军却是以人力抗天威,按理说纵然赵将军的无双之武,也是无法承受这上苍的雷霆一怒的,月英夫人昨日可是亲眼目睹神雷之威,那长谷堂上万载不变的磐石瞬间化为臼粉,赵将军布甲肉身,一介凡胎,竟然没有被天雷化作飞灰,躯体完好。月英夫人,星彩小姐,你们都是聪明人,难道不觉此事异常?”

“人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赵云将军若是命里该绝于此,昨日就该魂归地府身化飞灰,小生就更不必白白走这一遭,害张姑娘在这里白白浪费眼泪,不能早早与赵云将军在泉下重逢了。”左慈神秘一笑。

星彩听出话中意思,眼中希望之火复又燃起,抬头含泪看着左慈:“道长言下之意……”

左慈笑而不答,右手道符一挥,赵云尸身平地浮起,向着堂外飘去。

月英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左慈并无恶意,但是见赵云尸身被左慈这样耍弄,也不由得怒起来:“道长这是作何?!切不可妄动赵将军尸身!”

“赵将军尚没有死,何来尸身之说?”左慈自顾自的径直走了出去,在鹿皮囊里点出几张符咒,顺手丢出。

八张符咒在空中绕着赵云缓缓盘旋,发出奇特的光芒,黄褐色的纸上,深红的符文愈来愈亮,符咒的转速也随着加快。到最后竟然快到看上去就是一圈红光,盘绕着赵云。

赵云身上电光上下絮绕,一闪一闪的电火就像是一条条小蛇在赵云身周游走着,窜来窜去。

“夫人退后!”左慈喝了一句,神色威严。月英也精通玄黄术理,今日所见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在旁观看不由自主的越走越近想看个究竟,听的左慈这声大喝,立即醒转过来,向后退去。

左慈身上渐渐蒸出白气,脸上冉冉流下汗来,眉头紧锁,看来是十分辛苦,手里印诀,口中真言却不曾停下,手指飞速结印,十指有如在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作法至最后,左慈一手捻符在胸前,一手向天高指,喝声:“疾!”

八张符聚在赵云胸腹之间,高速盘旋,赵云身上散发的电光尽数被吸在符纸上,电光和红光越来越亮,最后居然形成了一道雷柱,垂直射回天空!

一声雷响,之后赵云慢慢落在地上,口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师父!”星彩哭喊道,身上穴道不知何时自动解开了,星彩飞奔出屋,扑到赵云身前。

赵云依旧没有醒来,但是胸口一起一伏,已然是恢复了呼吸。

星彩惊喜万分,对着左慈翻身拜倒便要行礼:“多谢道长救我师父!”

左慈用道符一拨一挑,星彩便拜不下去,只得起身。左慈笑道:“莫要谢我,赵将军福泽深厚,乃是天赐之人。赵云将军身负复兴大德的大任,自然吉星高照,鸿运当头。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星彩姑娘好生照看赵云将军,小生告辞了。”

“道长留……”

话音未落,左慈原地转了个身子,一道青烟白雾过后,便不见踪影。

“姜维,叫几个人来!”月英连脸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大声喊外面的人进来。

众人进来见赵云“死而复生”,各个惊喜不胜。一群人手忙脚乱的一阵忙活,将赵云抬到一个干净的屋子内。星彩,月英两人看护,寸步不离,真个羡煞孙市了。

却说月英星彩两人闲下来,星彩问起昨天最后的战况,月英长吁一声:“昨天哪一仗实在惨烈,若不是那个人被天雷反震,伤的很重撤退了,我们能否杀出重围,真的很难说。”星彩知道“那个人”指的是诸葛亮,心想何必再提,徒惹月英夫人伤心,也就不再多问。两人一时冷场,不知该说什么。

“呃……”

里面赵云醒来,想翻身,一翻身发现浑身骨头都跟散了似的,痛的哼了一声。但这一声对星彩来说不啻是天籁之音。叫了一声“师父他醒了!”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月英只觉得一阵风过,再看时星彩已经冲到里面。本想跟进去,不知想到什么,自摇头含泪,却又抬头望着里面无声微笑。外屋只剩她一人,顿觉寂寥,便起身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赵云抬不起头,浑身酸软,丹田里一片空荡,自己寻思是内力耗损过度所致,加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乏力到眼睛都懒得睁开。只听得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便是一股淡淡香风,那味道太熟悉了,必然是星彩。

星彩坐在床边,握住赵云的手。虽然动作轻柔,只是赵云现在不管哪里一动,都是感觉浑身跟着疼。疼的闷哼一声,费力睁开眼来,看见星彩泪光盈盈,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说些话安慰她,结果这一笑不打紧,脸部连着脖子的所有肌肉都跟过了电一般,麻酥酥的疼,笑容立刻抽搐变形,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十分滑稽。星彩忍不住,破涕为笑。

赵云看星彩眼眶红肿,瞳孔里血丝密布,料想她是为自己担心受怕,耗心费力所致。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口渴难耐,嗓子里面干的能冒出火来,强忍痛道:“彩儿……给我倒杯水。”

星彩连忙到外屋倒了一杯水回来。倒水时星彩仔细看了下碗,样式很古朴,做工很精致。而且这间屋子许久没有人住了,但是家具齐全。难怪月英,姜维他们在此落脚,的确有便利之处。

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内室。这会儿星彩留意到了这间屋子的布局和装潢,简洁雅致是最好的形容。

这间房子从前的主人想必不是泛泛之辈。只可惜无福消受了。

星彩小心翼翼的扶起赵云的上身,将水碗慢慢凑到赵云嘴边。赵云大口喝了几口,这水没什么特别,不过赵云身虚气弱,喝下去即如琼浆玉露。星彩看赵云喝的急促,在旁提醒:“师父慢点,别呛了。”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赵云反而呛到。呛得很实在,赵云咳嗽的满脸通红,这一咳嗽不打紧,只把赵云这全身震的疼死。星彩又拍打赵云后背帮他止咳,果然雪上加霜,现在星彩不轻不重的几下粉拳砸下,往常给赵云捶背都嫌轻,这会儿抵得上许褚几大锤子了。赵云真个有苦难言,四肢百骸里的刺痛逐渐在汇聚,到达了极限。赵云只觉得喉头一热,嘴里一甜,张口便是红得发黑的一大口血喷在地上。

“师父!”星彩吓得眼泪刷的就出来了,碗啪的掉在地上,也不顾上捡,双手紧紧抓住赵云双肩,生怕赵云再度昏死过去。

一口血吐出,赵云顿觉浑身轻松。浑身痛楚一扫而空,丹田里真气涌出,阵阵真气狂潮奔涌般冲进奇经八脉,气运周天后,赵云已觉自己恢复了八九成。睁开眼,左手抹去嘴角血迹,冲着星彩笑笑:“我没事了……真的,别哭了……再给我倒杯水好吗?”

星彩似信非信,脸上依然泪光点点。赵云用右手轻轻抹去星彩脸上泪渍,把脸凑到近前:“看,我不是没事了吗。”

星彩不但没想赵云想像的那样笑出来,反而一把扑到赵云怀里,捶着赵云胸膛放声大哭。赵云抱住星彩,任由她哭闹。

好长时间之后,星彩总算平静下来,哭的累了,也不那么激动了。赵云心疼安慰道:“瞧你哭的……我不什么事都没有吗?”

月英端了点吃的要给星彩赵云送来,刚走到外面就听见赵云这么一句话,把东西一放,在外面道:“子龙你还兀自嘴硬啊,这还叫什么事都没有?你要真的出点什么事,不定还有谁寻死觅活呢……”

“月英夫人!”星彩面皮一红,从赵云怀里挣出来,冲着外边嗔道。

月英轻移莲步进了内室,也不怕星彩气哼哼的看着她,上前刮了一下星彩的鼻子,宠溺的抚着星彩的脸,却转过头去对赵云道:“为了这丫头你也得好好活着啊……唉,今天要不是……”

星彩脸上挂不住,俏脸通红,连粉颈上都是染了红色,羞赧不胜。月英却正色道:“星彩,你先去外边吃点东西,我有话和子龙说。”

星彩也是聪明伶俐心思缜密之人,哪里不知月英要和赵云说什么。红着脸气鼓鼓的一跺脚,蹭蹭蹭几步跑了出去。赵云听月英和星彩的对话,又见星彩这般模样,心下已经大概猜到了了些。

坐在外屋,星彩一块点心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在手里转了无数圈,忐忑不安。索性把点心丢回盘子里,把盘子往旁边一推,自己趴在桌子上盯着点心发呆。暗自抱怨月英夫人太多话,怎么许久也说不完。万般无聊下,居然睡着了。

“嗯……好困……”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摸着自己的头叫自己,星彩今天哭了一天,折腾了一天,现在真是累了,虽说是趴在桌子边睡着不是很舒服,被人叫醒也是很不好受的。所以懒洋洋不情愿的哼哼了一声。

“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彩儿,起来啊。”

呀,是师父!星彩一个激灵,倦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立刻站起来,起身过急又把凳子碰倒了。也不管那个可怜的凳子,星彩看了眼赵云,又低下头,脸上发烫,喃喃问道:“师父……月英夫人和你说什么了?”

赵云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星彩拉入怀里。星彩把头贴在赵云胸口,双手慢慢的反抱住赵云的后背。

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入耳。

“傻丫头……”赵云的长叹在星彩耳边化作一股暖风,直直的吹入她的心里。星彩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潸然滚落,哽咽道:“师父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赵云的双臂猛地收缩,星彩被赵云紧紧抱住,感觉自己就像要被赵云压到他的身体里融合在一起。


三天的修整,对于四处奔波的联合军来说,实在来之不易。

由于听月英说刘备疑似被困在成都,联合军在第四天拔营出发。

临行前,很多人对这长谷堂恋恋不舍。

青山绿水依旧,可惜未必还能再回来。


行至离成都城以北的绵竹处,姜维令全军就地休息,杂贺孙市自告奋勇前往成都探查。

正常绵竹距离成都有二百里,往返四百里。但不知远吕智在扭转空间的时候怎么交错的位置,绵竹和成都之距,仅有五十余里。孙市带上几个探子,快马加鞭,半日便回。

“嘛……这群人真是奇怪。”孙市下马,弹弹身上尘土,顺势甩了下头发:“一个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看起来有什么大人物背关押在城内。有可能就是你们说的什么……刘备。”

星彩在旁冷着脸道:“下次称呼刘备大人时记得把‘大人’二字加上。”

“……多谢你的侦查。”赵云道。

“更古怪的是……两边看起来都不是远吕智的人。”孙市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的如此激烈,而且是很激烈的正面交战。”

“哦?”赵云闻言,低头若有所思。

姜维上前道:“成都城易守难攻,我等只宜智取,强攻无疑飞蛾扑火。”姜维顿了一下,旁边立花却听着不耐烦,皱眉道:“废话连篇,快说正题。”

姜维不以为意,接着道:“我等出绵竹,过落凤坡,沿小路从北门进入成都内城,途中有森林作掩护,我们的行踪应该会被很好的掩藏起来。”

“你还敢走落凤坡?”星彩美目一转,狠狠瞪了一眼姜维:“当年攻取成都的时候,庞统大人就是不幸遭了张任伏击,在落凤坡内进退不能,在乱箭中殒命——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想重蹈覆辙?”

接连被两名女子抢白,姜维自觉颜面有失,咳了一声道:“星彩小姐不曾听见孙市先生说两边激战正酣吗?既然两面正面交锋,估计不会有谁还能考虑到落凤坡这边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为将应谨言慎行,事事考虑万全,如果真的被敌人在落凤坡内阻击,如何是好?”星彩打断姜维。

“这……”姜维一时不知如何以对,孙市倒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和美女交谈的机会,上前道:“美丽的星彩小姐,我们之前探查的时候,正是走的小路,两侧山上,周边树林里,都没有任何动静。依在下愚见,落凤坡可行。”

星彩把孙市当作了空气,问赵云道:“师父,你怎么想?”

赵云抱臂胸前,右手抚着下巴,左右踱步。片刻后,抬头看月英,月英微笑不语,只是点点头。赵云会意,对众人道:“依伯约所言,取道落凤坡,潜入成都。”

成都气候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多云雾,日照时间短,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空气潮湿。尽管树木丛生,遮挡着毒辣的阳光,这里也是闷热的让人难以忍受。立花热的把头盔都取下了,平常看着立花,只觉得身姿婀娜,,那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不知美丑。摘下头盔后很多人都是眼前一亮,这分明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孙市见到美女,就像苍蝇见到臭鸡蛋一样,不上去转两圈怎么行?只可惜立花那才真个叫拒人千里之外,孙市刚刚要凑过去,被立花恶狠狠的瞪了一样眼,又见立花手搭在剑上,悻悻的退了回去。和立花不同,星彩一袭浅绿短衣短裙,清爽得多。应了那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众人走了半日,唯独她身上看着连半点汗珠都不见,许多人都道是星彩体质特异,那晓得星彩是巧妙地利用真气吐纳循环来解暑散热。

行了不到十里,赵云勒马停下,回头向后看了一周,脸上怒色呈现。马鞭一抖,打个响鞭,喝道:“停!”

诸人不明所以,赵云却是怒气冲冲的打马在人群中来回溜了一趟。然后在马上用马鞭指点众将士怒道:“成何体统!”

面面相觑,仔细打量周围人,众人个个脸有愧色:大多数人解了上衣,袒胸露腹,也有把头盔挂在兵器上的,还有些人把裤子都挽到了膝盖以上,都是衣甲凌乱。赵云用马鞭点着众人怒斥:“这等模样,没见到敌人我们就先败了!律令不明,军容不整,士气低沉,哪是能打胜仗的队伍?!”

被赵云声色俱厉的一番呵斥,联合军众将士立刻就地动手整理装束,须臾便是个个整齐。赵云这才沉着脸道:“继续走!”

星彩悄然跟上赵云,看赵云脸上怒气未消,冲着赵云嫣然一笑,道:“师父动了真怒了,可是少见啊。”

对着星彩赵云怎么都严厉不起来,星彩那一笑艳若百花齐放,赵云之前的火气统统烟消云散了。旁边姜维道:“星彩,你师父发火不是没道理的。”

星彩撇嘴道:“这个就不用伯约你解释了,我又不是初到沙场,行军赶路时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赵云皱了皱眉:“彩儿,在队伍里就别胡闹了。”

星彩冲赵云挤了个鬼脸,不再多说。

姜维月英闻言摇头哂然——这丫头你说她一百句她有一百个道理等着你,就赵云说她没脾气。

这个小风波过后,一路无事。

出了落凤坡,抵达广汉,南边成都高耸的城墙,依稀可见。联合军继续前进了几里,成都城已是近在眼前。

成都城被三面围困,而东侧又是岷江,实际上已被团团围死。从两边的交战声中就能对这里战斗的惨烈程度略见一斑。

孙市的侦查很到位也很精确,成都城的北门的确是围城一方投入兵力最少的。

而守城的一方,明显穿着的是蜀军的衣服。

“魏”字旗号!

魏延?!

难道真的是刘备大人在成都城内?魏延也在这里?赵云几乎要按捺不住心下的喜悦了。

刘备大人……我们这就来了!

联合军全军向成都北门进行突袭,一行人马飞也似的沿着小路开进。

“亡,亡魂啊!这里有新的亡魂!”

姜维耳灵目聪,听得有人在高喊,仔细寻找,但见是对方的一个传令和几个斥候在向成都城跑去,看样子是发现了联合军的行踪。

赵云也听得清楚,手一指那几个传令:“赶快阻截他们!”

孙市跳出人群,屏气凝神,举枪便毙掉了那个领头的传令。那个传令倒下时,身子一阵抽搐,散出青紫色的烟气。姜维瞳孔猛然紧缩,飞马上前查看,那个传令死现出了原身,居然是个远吕智手下的怪物,不知用什么手段易容变形,混进敌军之内。

再看时,周围还有几个在逃跑的传令。

“亡魂……那些传令说的亡魂在哪里?”孙市不解问道。

赵云低声道:“指的是我们。”

孙市哑然失笑:“看到我这样的帅哥居然说是亡魂,真是岂有此理。”

姜维检查了一下怪物的尸体,回来道:“这些假传令,是远吕智的手下。”

“这样……必须阻止他们抵达成都,否则会白白生出许多敌人。”赵云道:“伯约,你带五十轻骑,速速剿灭所有的假传令,快去快回,我等继续沿小径前往成都北门!”

“是!”

姜维动作利索,当下一挥手招出一只小分队,四下搜寻假传令。

却说孙市依然追问赵云:“那些传令是远吕智的爪牙……是来挑拨离间的吗?”

“没错。”赵云点头。

孙市眼睛睁大,那样子十足像是一只鼓着腮帮子的青蛙:“那攻城的那些人……”

赵云不无忧虑的道:“或许是认为自己在和亡魂战斗吧……”

“什么?真是一群蠢家伙……这下麻烦大了……”


成都北门,箭塔林立,城内城外喊杀震天,守城蜀军眼见不支,正在向城内败退。城门处拉锯般厮杀,北门已经大开。而对面的攻势连绵不绝,眼见城门处已经要被对方突破了。不过守城蜀军也甚是顽强,攻城的那边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尸体先开路。城门内已经杀的落脚之处尽是尸骸血迹。门内三员大将战作一团,当中一员蜀将颇是眼熟——廖化。

廖化的武艺着实平常,面对着对方二员大将的夹击,招式屡屡出现破绽,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身上已经受了两处伤,血染战甲,勉力支撑,看样子挺不了多久了。

廖化以为今日必死,干脆招招拼命,能多杀一个人算一个,终究是以一敌二,廖化饿虎馋狼一样扑向其中一人,挺枪直刺,整个后背都留给了另外一人,那人毫不含糊,飞身上前,大刀抡开,就要把廖化斩为两段。廖化前面那人见廖化来势汹汹,也不硬挫,一味向后闪躲。廖化招式用老却未曾擦到对手衣角,扑空后全身脱力,用枪拄地才不致摔倒,此时身后又是刀风飕飕,来不及回身挡下,情知必死,廖化索性闭上眼,等着自己被人斩杀。

“叮”的一声兵器交击,廖化突然发现身子一轻,睁眼时自己已经离那两人丈余开外。身边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响起:“廖将军受惊了。”

“……赵云大人!”廖化身上仿佛没有了伤痛,砰的跪倒在地,跪下的动作抻到了大腿上的伤口,那里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触目惊心。廖化全然不觉,哭拜于地。

赵云将脸一沉,冷冷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廖将军七尺男儿,膝下有千金,为何作如此儿女情态?!”

廖化以头触地,泣道:“我随魏延将军四处征战寻找主公下落,途中得知刘备大人被困成都,几番死战才得以杀进城内,可如今尚未找到刘备大人身影,反而被重军围困,自以为不能再生见主公,力效犬马以报大恩,如今被将军所救,廖化可留残躯贱命再见主公,怎不喜极而泣?”

赵云先前以为廖化因死里逃生而感激哭泣,心下略有几分看轻了廖化。闻言知道是错怪,叹道:“廖将军不必这等激动,先随月英夫人到后军做下简单治疗,此处交给我和姜维将军了。”

“敌人众多,廖化愿与将军共进退!”廖化奋力站起,目光炯炯,神情坚毅。紧紧咬着的嘴唇已经见红,但满脸的血污盖不住那一抹苍白。赵云一眼便知廖化已经力竭,再战下去油尽灯枯,神仙难救。当即喝道:“军令如山,容不得你讨价还价,速速退下!”

廖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赵云一挥手,两个近卫兵扛起廖化便走,廖化挣扎了几下,便发现之前一股意气支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只得由着近卫兵把自己抬了下去。

城门处,立花,岛津二人迎上敌方二将,其中之一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另一个,则是高月备中守。高览武艺出众,威震河北,也是有名的将领。立花一女子接战高览,高览全然没放在眼里。高览之能,的确胜了立花不止一个档次,力量速度完全是压倒性优势。立花生性倔强,被高览的重击一再震的气血翻涌也不吭声,俏脸在几个回合之后憋得成了青紫色。本来立花可以借助剑上的雷电来击打对手,但高览的混铁枪枪身上缠了一层过了油的缵牛皮绳,漆黑油亮,立花那柄雷钢须世理的优势荡然无存。高览枪法自成一派,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力发千钧,虚中有实实还虚,难以琢磨。立花也算是巾帼英雄,处于如此劣势,仍不肯服输求援,全力施为,高览一时半刻想取胜也非易事。岛津对上高月备中守,可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大锤抡的虎虎生风,左右开弓,一个人就把高月备中守和其余杂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左边一抡,多了几个断臂瘸腿的,右边一扫,增了几个头破血流的,岛津兴起,左右冲突开来,就像一头野牛在冲锋,无人敢当,一顿盲目乱冲乱打,那个高月备中守在乱军中想偷袭,却被被岛津砸了一肘子在脑袋上,晕倒的那真叫干脆——什么两眼翻白双腿一蹬的多余动作根本没有,直挺挺的就是一截木桩子般向后一倒。岛津冲出一圈再回来,基本就剩下在地上呻吟惨叫的了。岛津杀红了眼,见到高览还在那边,捶胸大叫两声,迈开大步就扑了过去。

高览见岛津身如巨猿形容狰狞,先吃了一惊,又看岛津高举大锤,吼声如雷气势汹汹的扑来,也不知此人倒地有几分斤两,倒拖枪先退开,避其锋芒。岛津见高览退却,杀意更盛,百斤大锤在手里轻的和玩具一样,立花和岛津乃是世仇,对岛津一直心存芥蒂。如今竟被岛津所救,心中反怒起来,追上去先一剑拦下岛津,怒喝道:“这是我的对手!你给我滚开!”

岛津嗤之以鼻:“你给我省省吧,闪开!”抡了一锤子把立花弹开,又扑上高览,刚和高览交了几回合,发现高览是个高手心下兴奋,不料立花又插进来搅乱了战局,结果三人一场乱战,高览打的头晕,一会被两人夹击,一会儿又见那两人对战,自己无所适从,再看部队已经伤亡惨重,干脆虚晃一枪,跳出圈子,自引兵退了。

岛津立花这会儿针尖对麦芒,本来立花武艺不如岛津,潜能激发,两人难解难分,几回合后,两人才意识到高览不在了。各自瞪着对方,半晌才悻悻退开。


另一边赵云,姜维径直杀入城内,进了内城后,守城军士一开始尚未反应过来,差点动上手。还好有几个认得赵云等人的,见了赵云,喜出望外。

没时间寒暄叙旧,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后赵云便急如星火的率一彪人马支援内门东门那里的魏延,姜维月英则各点本部人手,从南门突围,直取雒城。

成都内城东门处,城墙上下一篇黑压压的人头,魏延军对这正门的防守已经是捉襟见肘,成都内城岌岌可危。

为何是“袁”字旗号?!赵云一怔,却又见二面流金黑旗,一面上书“车骑将军袁谭”,另一面上亦是金色大字“龙骧将军袁熙”,虽是形势紧急,也差点笑出声来——这两个粗通文武的袁家脓包旗号还真响亮。

魏延在城楼上督战,突然接到下人通传,说是赵云率军来援,急忙冲到到窗口向下看,果然一面白色“赵”字旗在人群里分外夺目,而赵云立于旗边,向自己挥舞着豪龙胆大声呼喊着什么。魏延狂喜,但是半天才说出几个字:“……赵云……好……杀……杀!”

周围侍卫不解其意,又不敢多问这个脾气古怪装束诡异的统帅。只见魏延抓起双极灭星,从城楼上一跃而下!饶是见多识广的几个老兵,见魏延这般跳下去,也惊得目瞪口呆。十几丈高的高度就是铁板摔下去也要变形,更何况是人。

魏延落地卸力,脚下踩出两个深坑,一圈的地面也被震得坑洼起伏,见了赵云一把捧住,面具挡住了魏延的脸,从他双手在颤抖就知道他是激动的难以自己了。

“刘备大人呢?”

魏延身子一瞬间僵住了,捧住赵云的双手也缓缓放开垂下,赵云的心也随之慢慢下沉。

“……我……战斗……找刘备……”

魏延有口吃,说话慢吞吞的,但是语气中的遗憾和无奈是不能被掩盖的。

“刘备……不在这里,我……被骗了!”

赵云闭上眼,长叹一声:“刘备大人不在这里……那会在哪?”

似在问天,似在问魏延,又似在问自己。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冲车撞击城门的轰隆声,弓箭尖锐的破空声,被这轻轻一声叹息,随风带到了无边苍穹的最深处,整个天空,仿佛只有赵云一个声音在回荡。

……那会在哪……那会在哪……那会在哪……

星彩拉起赵云的手,双手握住,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信念传到赵云那里。星彩看着赵云的双眼,坚定的说道:“师父……刘备大人一定没死!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救他,我们不可以过早失去信心!相信我,刘备大人一定还活着!”

星彩说这话时的口吻是如此不容置疑。赵云如被当头棒喝,猛然惊醒。

“对……刘备大人一定还活着!”


一声巨响打破了赵云的遐思。成都内城正门,已经被冲车撞开,巨大的城门轰然倒塌,门后躲闪不及的人,都做了枉死冤鬼,那扇门重逾千斤,门下的尸身必然是惨不忍睹。

城门前守军立即聚齐,一字排开阵势堵住城门口,枪矛刀剑个个明晃晃,刀欲饮血剑欲杀人,只等着对面冲过来。

冲车撞开城门后没有顺势冲进来,反而被拉了回去。

冲车消失在守军视线内的那一瞬,如蝗飞箭射向城门,正对城门的守军猝不及防,整齐的防御阵势却成了害命的阵势,人太过密集,对面的弓弩手火枪兵只需要对着城门放枪放箭便可有所斩获。一轮乱箭齐射后,魏延在城门口的守军横七竖八倒下一片,仅剩下一些死里逃生的伤员在地上扭曲着身体挣扎逃命。

魏延,赵云到了城门处时已是一片厮杀惨象。魏延虽然不善言辞,对士卒的体贴还是有的。城门那边更有他的几员亲兵战死,虽是职分有别,私下也是兄弟相称把酒言欢的好友,如今剑存人亡,魏延怎生受得了。登时双目血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仰天悲吼,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可怕至极。袁谭袁熙的将士闻之丧胆,再看魏延杀气凌凌冲霄汉,许多人魂儿都飞到了天外,胆小的些早已抱头鼠窜向回逃命了。

魏延奋起,双极灭星兵如其名,这柄双刃长刀的确是杀人***,所到之处衣甲平过,血不沾刃。墨绿色的刀像是贪婪的蝮蛇,这么多人的热血也无法让它满足,所以它不断地戳入下一个人的身体,攫取生命。

赵云生怕魏延有个闪失,和星彩着意照应。虽然奋战,但联合军众人被箭雨打的晕头转向,士气大跌。袁绍军节节胜利,声威大涨。此消彼长下,被对手逐渐压入了内城。

袁绍军后边又是一声振奋人心的呼喊,城内城外的袁绍军闻声和应,山呼海啸连成一片。联合军更是士气受挫,成都三面门,除了岛津和立花所在北门门,南门,正门都已被攻破。

颜良文丑各自护着袁谭袁熙杀进城来,袁谭袁熙各骑白马,在人群中间指手画脚,意气风发,好不潇洒的样子。魏延远远看去,认定这二人乃是罪魁祸首,放下双极灭星,扬弓搭箭,竟是一箭双矢。弓开满月箭似流星,以为定然能成功,不料文丑颜良挡在那二人前面,各自空手接了一支箭,掷在地上。魏延见状,怒发冲冠,带着部将吴兰冲着谭,熙二人发起突袭,意在直捣黄龙。

文丑颜良对望一下,一点头,各自向左右分开,放开了一个口子让魏延进来。魏延求胜心切,这么简单的合围陷阱竟然睁着眼睛往里闷头扎,谁知道他是自信还是鲁莽。

进去之后,颜良文丑立即“关门打狗”。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围住,城门里又跟上的大队袁绍军也围上来,魏延等人全然不惧,生死度外,文丑颜良怎可能让这些人活着回去?四员虎将战做一团,杀的四下阴云惨惨,八方杀气腾腾:这将刀欲诛军将,那将刀直取英豪,这一个平生胆壮安天下,那一个气概轩昂压俊髦,明枪逢将穿心过,暗箭中马倒埃尘。恰如狻猊摆尾斗麒麟,苍龙昂首戏蛇蛟。

滚滚的战了几十合,文丑颜良毕竟相交多年,配和精熟,同时卖了一解,错开了魏延,以二击一,齐力攻向吴兰。吴兰不躲不闪,运上全力,长刀迎着文丑大刀硬抗上去,文丑之力沉雄坚实,眼见他大刀迎上,竟不避让,长刀抖动,有心要试一试他的真力。霎时双刀相触,声如龙吟。两股巨力相抗,喀的一响,吴兰内力输了一筹,手中大刀断为两端,人也是被震开几步,虎口冉冉流出血来。颜良追上一刀,居然是早早算准了吴兰的身位,吴兰大叫不好,脚下蹬地向后腾跃闪躲,却是文丑闪身到他后边,大刀横斩,两人齐声一喊,吴兰被两人前后各一刀同时交错砍过,登时立在当地,双目圆睁,嘴尚未合拢,一声惨叫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几秒钟之后,胸口,腰间喷出血来,身子一软,倒下时已是三段。

眼见吴兰惨死,又见身边袍泽一个个倒下,有心相救却无力施为,魏延更是悲愤交加,全无理智。魏延不住的嘶吼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却又满含仇恨。文丑颜良久经沙场,却也没见过如此怪人怪声,心下还是有所忌惮,招式有所保留。魏延胸中愤恨尽数倾倒在刀上,一团刀光裹住颜良文丑,使其跳不出圈子,双极灭星是双头长刀,两边开刃,攻招亦是守,守招亦是攻,招招凶狠怪异,加之魏延血性激发,一时间竟能战成相持局面。

袁谭袁熙像是在看斗兽一般,喜笑颜开,见吴兰被腰斩,更是鼓掌大笑。魏延此时以一敌二,刀法神妙,把两人看得呆了。

突然袁熙发现了一个新的猎物——一个绿衣女子在战场里几如出水芙蓉,身姿婀娜,貌美如花,越看越觉得身下之物蠢蠢欲动,眼里差不多都要淌出火来。

那女子挥舞长矛短盾,像是在翻花起舞,身法轻灵,衬得一副好身材,真是让人看得心醉,又兼面色冰冷,更多了几分诱人。

星彩遥遥望见魏延被困人群中,冲着赵云叫了一声便径直冲了进去。赵云豪龙胆四下一甩,周围一圈杂兵哭爹喊娘的翻倒一片,赵云快步如箭,足不沾尘,飘然追上。后边一队凶神恶煞般的蜀兵紧紧跟着。

赵云星彩这一拨人就是一阵狂风骤雨卷了进来,袁绍军阵脚被这强势冲击冲的七零八乱,赵云一声虎啸,长枪抖开,气劲流转,震着的伤筋动骨,砸着的五脏偏移,撞枪头的命丧黄泉,挨枪刃的魂归地府,星彩和赵云背靠背杀进来,枪刺盾挡,身边几丈内无人敢进。杀到魏延近前,星彩接过文丑,魏延缠住颜良,赵云枪上内力灌注,任意挥洒,指东打西,左扫右刺,直着杀将过去,袁绍军挡者披靡,赵云一路割草般杀向袁谭袁熙,竟如没受到任何阻挡,闲庭信步。

袁谭袁熙齐齐变色,之前的轻松潇洒也不知哪里去了,正欲打马逃开,身后赶来一人,盔甲红艳似火,倒提十字长枪,威风凌凌,目光如炬,大声喝道:“敌将休的猖狂,真田幸村来也!”

袁谭袁熙闻言,顿时转忧为喜,袁熙更是高喊道:“幸村将军,生擒那个女的,别伤了!”

幸村闻言皱眉,心下暗道:战场之上还不忘女色,真是昏庸无能之辈。冷冷回了句:“恕难从命!”大步迎上赵云。

真田幸村一身红盔红甲,引人注目,赵云怎可能忽视了他,见他脚下扎实,龙行虎步,眼中精光闪现,知是强手。幸村步履矫健,要到赵云近前时先喝道:“来将何人!?”声如虎啸,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亦是骇人,宛若出山猛虎,已伸出爪牙,蓄势待发。赵云征战至今,向来先声夺人,气势怎肯输了幸村?长枪回甩,一拨一挑放倒身边两个人,提起丹田真气,清厉长啸一声,声震四方,身后披风被周身散发的强烈真气吹鼓起来,赵云双手左右一分,强绝罡气向周遭滚滚卷去,扬起尘土,遮天蔽日,一时间战场上一如风云变色。幸村离赵云不过二丈之地,万万料不到赵云内力强绝,只觉前面气浪如怒涛汹涌,竟是势不可当,又如一道无形气墙,这气势堪堪可比传说中的巨龙吞云雾吐风雨。心中大惊,暗想平生所见之敌,未有此人这等可怕的。

幸村见气浪来势汹汹,不敢正缨其锋,长枪在身前连划三周,想以柔力化解强硬气劲,然赵云长枪一扫,隐隐龙吟,又是一道气劲接上,两股气劲合到一处,排山倒海。幸村刚一沾上,手中十字长枪巨震,心下骇然,脸上神色也是一凌,胸中气息登时沉浊,连忙长枪横推,借势向后飘然退开,落地时长长吐了一口气,凝力于枪,扎开马步,以防赵云再度强袭。

落地时幸村眼角余光瞟了一下,赵云身边躲闪不及的袁绍军士已是稀里哗啦倒了好几圈,个个狼狈不堪,赵云右手负枪身后,左手横于胸前,傲然独立。不由得感叹道:“你那武功,不像是亡魂能有的招式!”

赵云目光一闪,朗然道:“我赵子龙之枪是亡魂之枪,还是生者之枪……”

“就让你看到心服口服吧!”

赵云余音未落,右手长枪在地上一挑,幸村看得仔细,赵云是把一块石头挑起来射向了自己。那石头不大,赵云却是将内力蕴含其中,速度极快,幸村怎么可能看不出个中究竟,十字长枪一挡,发现石头上内劲已无,立刻反应过来上当了。一刹那的分神,赵云长枪已是咫尺之近。幸村应变能力出众,失了先机,依然不慌不乱,沉肩侧身,避开赵云长枪,手里十字枪上也因幸村灌注真气而放出红光,不待赵云回气收招,幸村长枪自下而上冲赵云腹部划去,赵云向后撤了一步,豪龙胆格住幸村兵器,同时用力将幸村震开。

幸村被弹开数步,立足不稳,面前赵云长枪一抖,一杆枪化作万千条,疾风骤雨般攻将过来。赵云枪势不定,招无常招,随心变化,已不拘泥于招式,力随心发,招随意动,幸村枪术造诣虽是非凡,然而不曾窥探道此等境界,尚以为赵云这套枪法见所未见,自己一招过去,对方也只一招回应,自己千般变化,对方也有千般变化,越战心中惊骇越是厉害。十几合下来对手逼得自己把自己所习所创的最强枪招已经差不多用尽,而看赵云依旧气色平和从容不迫,已是有几分怯了,心念一乱,竟然把之前出过的一招重新出了一次。

赵云对于同一招的破解方式不会有同一种,上一次仅仅轻描淡写的化去幸村攻势,没有反击,此番见幸村再出此招,心中洞明,猛然暴喝一声,之前的万千长枪复又化作一条,枪尖雷芒乍现,迎着幸村枪尖直刺了过去。不偏不倚,两枪正面相撞,火星迸现。幸村内功修为输了赵云可不止一个层次,赵云是单手出枪,幸村双手接下,仍被震得双臂一阵阵的酥麻。急忙向后一个鹞子翻身,跃出三丈有余,刚想调整一下,再战赵云,赵云身如鬼魅,一道残影晃动。已然在他身后。

幸村不甘束手就擒,飞快转身,顺势双手将长枪砸向地面。

被砸到的地面没有任何异样。

“喝!”

幸村大喝一声,只见赵云脚下地面突然被拱破,黄色气劲夹杂着黄土轰中赵云。

这一击对于真田幸村来说消耗甚巨,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结一耸一落,汗水在脸上淌过,脸上的尘土被冲出一道道污渍。

尘土尚未散尽。但是从尘土的飞扬轨迹来看,赵云没来得及躲开。如果他闪开了,身子带起的风会让尘土把自己的身形完全显出来的。

击中了。


压迫感。

幸村本以为一击必中,但这种压迫感让他开始动摇了。

这压迫感,是梦魇。

想逃,却迈不开脚步。

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幸村的沉重喘息声和剧烈的心跳快要把自己淹没了。而此时,身后浓烈的杀气似乎已经扭曲了幸村身周的空间。

幸村像是挣脱几千斤的负担一样,猛然回身。

赵云在他身后十步左右的距离。

每一个动作现在在幸村眼里都是慢动作回放。

赵云扬手。

转身。

枪重重砸在地上。

作为一个武者,幸村本能的高高跳起。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圆坑,黄土,石块四处乱飞,而那罡气的余威,也把幸村身子在半空掀了起来。惊魂未定,赵云又出现在头上,豪龙胆先是向左横打,幸村在空中身形不能变换,只得硬着头皮破开,赵云再又重重向右一个砸压,幸村像灌了铅的重物飞速下坠,落地时赵云预留的一道气劲二度爆发,幸村虽然站稳,嘴角已经有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

幸村首度被人打到如此不堪,愤怒的火焰在眼中跳动,恨不能把赵云活活吞噬。

赵云抬眼看去,袁家二兄弟正在不怀好意的对着谁,似乎忘了他们面前的是一群“亡魂”,指指点点,还不时极其猥琐的笑上两声,侧目顺着那两人目光看去……星彩!不由得颜面涨红,愤愤哼了一声:“沉迷女色的酒囊饭袋!”

袁谭袁熙离得远,自然听不到赵云对他们如此中肯的评价。幸村却近,以为赵云是在说自己,羞愤难当,怒吼一声扑向赵云。

星彩那边和文丑战了几十合,难舍难分,文丑一向眼高于顶,自恃武技超群,整天自吹自擂,还和颜良对着吹捧,差不多就是“天下强将,唯吾与颜良尔”了。口气一直大的包天,这会儿被一个“弱质女流”战成平手,以后当着人怎么好说话?不被人家压舌头下一辈子当笑柄才怪。想到此处,文丑也是略有几分愠怒,仗着身高臂长力大,和星彩硬碰硬。星彩武功不弱,终究体质有差异。几下重刀接过,持盾的左手已经吃痛。恰好刚才赵云回望看到,差点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直接无视了真田幸村的存在,轻功施展,双脚点过几个人的肩头,高高跃起,双臂抡圆,身体在空中弯成了一张弓,照着文丑顶门便重重敲下。

幸村被赵云一个亡魂“出言侮辱”,赵云又把自己丢在这里,心里咬定是赵云认为打败了自己不屑再战,之前羞愤十倍涨上来。轻功不及,只得在人群里一路杀过来,幸喜距离不远。

文丑正是劈头盖脸一顿重刀乱砍,头顶猎猎作响,破空之声近在耳畔,怪叫声不好,趟地缩身就势一个驴打滚,赵云豪龙胆砸了空,由于星彩在附近,赵云并不敢太过运上真力,但这一下要是扎正了,文丑死相估计会很惨烈。

赵云脚踩实地面的同时,星彩娇叱一声,从他身侧滑步上前,赵云听见身后一声金属摩擦的响动,原是身后幸村追至,电光火石间,星彩用盾侧面迎接长枪,煌天盾平滑如镜,幸村十字枪斜斜划过,一身气力被卸了大半,胸中气息郁结,空荡荡的好不难受。星彩冷着脸,手中短矛或点或戳,一招之内,直取幸村胸喉附近三处要害。幸村眼里只有赵云,不曾想这女子也是忒的厉害,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弃枪,左手一指点向星彩右手腕,星彩却有如神助般将出了一半的招式逆向使出,幸村眼见左手就要被煌天刺中,胸中痛楚又袭上来,强压着一口没吐出来的鲜血,左手向上一转,二指齐出,扎向星彩双眼。星彩不得不避,幸村趁势右手一掌拍在星彩盾上,将星彩迫回几步,自己见空捡起十字长枪来。

赵云星彩这会同时对上文丑,幸村。师徒之间的默契,情人之间的心犀相通的优势在这关头发挥的淋漓尽致,赵云在众人眼里已是神鬼莫测,普通军士看去,那就是两个赵云同时在出招,而且还是不同的招式。豪龙胆散花般抖出万点寒光,煌天在其中潜伏,偶尔一击也是不可小视,四人又翻翻滚滚战了十几回合,赵云突然一掌挥向星彩,星彩借赵云掌力,把幸村向后震了一个踉跄,赵云撵上,凌空飞起两脚,一脚踢中幸村小腹,幸村吃痛弯腰,赵云另一脚又盘上他脖颈,腰上发力,双脚剪刀样夹住幸村,用力一扳的同时手中长枪不忘攻向文丑,幸村应声而倒,文丑躲闪赵云,不料星彩嗖的一下闪过来,短矛从文丑喉间一穿而过。

文丑手里大刀落地,双手捂住喉咙,想说什么已经不能发音。口里和指缝间血流如注,突然文丑一只手抓向星彩,这种垂死挣扎星彩轻巧避过,文丑全身最后力量都耗在这一抓上,抓了个空,两眼瞪着星彩,身子斜斜趴倒在地。

那边颜良见文丑被杀,悲怒欲绝,吼一声:“贱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丢下魏延便穷凶极恶的扑向星彩。旁边恼了赵云,他那里容得星彩被此等辱骂,亦是大吼一声“狂徒敢尔!”举枪迎上,却见颜良身形一滞,半截刀尖从胸前透出,乃是魏延的刀。

颜良虽然中刀,还有一口气,拼力爬到文丑尸身前,仰头向天大吼一声:“今日同死,完兄弟盟誓!”扑倒在文丑身上,溘然长逝。

袁谭袁熙见属下颜良文丑齐齐战死,真田幸村又被赵云击晕擒拿,哪有心思再装潇洒,打马就跑,恨不得马能飞起来才好。赵云也不去追赶。主将一马当先带头逃跑,手下人自然争先恐后,唯恐逃的慢被人笑话,袁绍军兵败如山倒。奇怪的是,偏偏在如潮败军中,一群人非但不跟着退,反而冲着赵云他们迎上来。从装束上推断,为首几人应是真田幸村的家将,那么那些人应该是他的亲兵。赵云粗略看了一下,大约也有三五千人。

离赵云等人还有一箭之地,其中一人一举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那人身材形貌和幸村差不多,看上去比幸村年长一些。

“我乃真田信之,汝等亡灵快点放了我弟弟,若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叫你等灰飞湮灭,永不超生!”

赵云猛地回过神来,张手拎起真田幸村,揪住他的后背,一股真气催鼓入他体内。幸村喷出一口血来,发现自己被赵云这样擒住,无地自容。啐了一口,把嘴里血吐尽,看了下对面自家兄长也在,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大声喊道:“哥哥别管我!杀了这群亡灵!”

赵云闻言,微微笑道:“幸村将军真的以为我等是亡魂?”也不多说,在幸村后心击了一掌,和星彩等人转身就走。

幸村后背挨了一掌,被打趴在地上,觉得全身气血都要沸腾,胸口又是一阵刺痛,“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黑血喷出。真田信之只道赵云下了毒手,大叫一声就要下令全军掩杀,却见幸村一个翻身起来,冲着赵云大喊:“将军留步!”

“幸村将军是想把我们这些‘亡灵’赶尽杀绝吗?”赵云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事到如今,幸村将军应该看得出究竟了吧。”

几具尸体被赵云手下适时的搬了过来,扔到地上。

幸村扫了一眼,心头一紧:“这是?”

“这就是那些发现了‘亡灵’的传令,还穿着你们盟军的衣服。”星彩一指:“将军可看清了这些‘传令’的真身?”

“……远吕智……好毒的计策!”幸村脑子不笨,赵云等人都说道这个份上,铁证也摆在面前,当下了然。

幸村身后,真田信之等人已经七嘴八舌的议论上了。有破口大骂远吕智卑鄙的,也有痛斥袁绍二子背信弃义的,人声嘈杂,沸反盈天。

“既然事情真相大白,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多做周折了。”赵云道:“后会有期。”

“且慢!”幸村急声喝道,上前一步拦住赵云,赵云手下以为幸村欲对赵云不利,刀剑出鞘,被赵云举手制止。幸村顿了一顿,道:“将军是抵抗远吕智的同道中人,在下因中远吕智的诡计而对将军及贵军多有冒犯,如蒙将军不弃,我等愿追随将军共同对抗远吕智!”说罢俯身便拜。真田信之等人听见,面面相觑,然后也随之拜倒。

“将军多礼了!”赵云扶起真田幸村,笑道:“幸村将军这样的武人加入,是赵某人的荣幸。得到这样的强援,远吕智又有何惧?”

幸村听得赵云说道“武人”二字,面皮一红,向后退了一步:“在下武艺粗浅,不及赵将军神武无敌,只配得上赵将军说的‘沉迷女色的酒囊饭袋’,赵将军实在谬奖了。”说到后边,已是压不住怒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赵云不禁一怔:“幸村将军何出此言?”随即想起自己刚刚骂袁谭袁熙时就是这句话,慌忙拱手赔罪,情急下竟说成:“将军误会了……当时在下是因为袁谭袁熙那两人对贱内图谋不轨,心怀邪念,在下一时气愤,不料将军听者有意……赵云向将军陪个不是,请将军切莫介怀。”

星彩听见赵云称自己为“贱内”,俏脸顿时红透,当着众多人面又不能发作,自己只觉得万千条目光都聚到自己和赵云身上,局促不安,只得低着头默默不语。身后军士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星彩这个冷美人少见的窘迫情态被众人尽收眼底,却是想笑不敢笑。星彩哪能不知道他们反应?连她身边的魏延都是在强忍笑意,铁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还是看得见魏延是在咬住自己嘴唇,手里的双极灭星和身子一起在颤。

幸村听赵云这样说,心中释然,笑道:“是在下自寻烦恼,与将军何干?”又看了看星彩,又笑道:“赵云将军好艳福,郎才女貌,羡煞鸳鸯啊。”

星彩只觉得无地自容,赵云也自悔失言——怎么说出“贱内”!虽然心里早把星彩当成……也不该是这个时候说出来啊!两人一听幸村这么说,赵云几乎没晕过去,勉强干笑两声搪塞过去。星彩心里又羞又怒,却也有几分甜丝丝的奇妙感觉,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后边联合军里不知就里的人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一片窃窃私语。而原来的蜀军真是苦煞了,有些人死死攥着手里兵器,有些人在咬着自己小臂,有些人憋得脸都快黑了,各个人情态不一。幸村感觉出气氛不对,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场面有点冷在那里。幸好赵云大风大浪见得多,应变能力不凡,连忙道:“幸村将军,我等要去解救雒城,若将军原意助我一臂之力,再好不过。”

“那好,我等唯赵将军马首是瞻!”幸村大声应道,手里长枪挥动,身后的真田军齐声回应,赵云这边联合军也呼喊作答,一片激昂士气起来,赵云和星彩的窘境才算稍稍化解。


袁绍见袁谭袁熙大败而归,文丑颜良一并折了,当下乱了方寸。姜维月英在雒城外以疑兵之计惑乱袁绍军心神,四下鼓噪,闹的声势极其浩大,姜维月英各逞胸中五行道术,雒城上空一会儿聚云施雨,一会儿云破日出,时而七彩霞光变幻,时而五色霓虹闪烁。城里袁绍军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个个都道是天兵降临,妖术可怕难以抵挡。

袁绍正在犹豫不决,城外又是欢声雷动,紧接着一个传令屁滚尿流的跑进来:“大人,大事不好了!”

那传令上气不接下气,神色慌乱,左顾右盼好像有什么人会追来一样。

“有屁快放!”

“大人,城外亡灵越来越多,其中好像还有些亡灵会很厉害的妖法……”传令蠕蠕诺诺道。话没说完,袁绍一拍桌子,扬剑出鞘:“大胆!再敢妖言惑众,惊扰军心我先宰了你!”声音很高,然底气不足,暴露了袁绍也是强作镇定的事实,那传令被袁绍这一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刷刷的往外淌。袁绍一步一步逼过去,那传令手脚并用,向后倒爬,直到被袁绍逼到角落里,见袁绍的样子有几分丧心病狂,连忙哀号求饶道:“大,大人饶命啊!”

求饶的举动反而激起了袁绍的杀意。

剑落。

一杆血箭射到墙上,也染红了袁绍的双眼。

“我名族之威,不会败给亡灵的!”袁绍有几分癫狂:“传令,大开城门,随我杀出去!”

袁谭袁熙见事不谐,交换了一下眼色,齐齐捧住袁绍:“父亲不可!”两个人配合得极其默契,眼泪都几乎是同时流下,袁谭先道:“父亲不可一时冲动,那些亡灵实在厉害,孩儿能生还得见父亲,已是万幸,父亲怎可再去以身犯险?父亲大人三思啊!”袁熙又道:“那亡灵们实在厉害的紧,父亲若是杀出去,正中了敌人奸计,我父子三人……只有泉下再见了!”

袁绍被这二人一说,心里也开始有些怕了。袁熙见袁绍有些动摇,马上趁热打铁:“父亲大人,今日撤兵,我名族威望虽然有损,却是保存了实力,日后东山再起,一雪今日之耻,为时未晚,也教天下人知道我等能屈能伸更是名族风范!”

袁绍掷剑于地,摇头道:“对手是亡灵……我名族也敌不过……撤军吧。”袁绍毕竟不是太庸碌的庸才,仔细看了一下沙盘,思索一下道:“全军从南门撤出,奔岷江下游撤退!”


赵云,幸村等人与姜维汇合一处,故意把队伍间距拉得很大,扬旗擂鼓,山呼海啸。搞了半天不见袁绍动静,众人都有些鼓噪累了。赵云看的没趣,问姜维道:“我们什么时候攻城?”

月英听到赵云问,笑道:“那袁绍估计吓跑了。”

旁边幸村闻言大笑道:“这位夫人说话也太有趣了,要是这样可以吓跑人,以后攻城可就太轻松了。”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将军慢慢看吧。”月英笑道。

过了一会儿,回来几个斥候,低声作了报告。月英闻言,一挥湖底苍月:“进城!”

果然空城一座。杂贺孙市趁机开始肉麻的称赞月英,被月英狠狠瞪了一眼,不再多说。


“看来袁绍那家伙跑掉了……”孙市待人四下检查已全,袁绍军撤退的动作非常熟练,城里一干二净,什么也没剩下。

“那看来,幕后的黑手应该出现了。”

“还自称是什么名族,真是笑死人了——”

“谁!?”

城内的空间开始有所变化,空气一阵震荡后,凭空里出现团团怪物把雒城四面围住。而众人头顶,一个艳丽不可方物,邪气浓厚的的女子飘然而至。

“那是谁?”赵云低声问身边的孙市。

孙市压低声音:“那个就是妲己……远吕智的军师,那身材加上那张脸,还有那声音……真是坏透了!”

孙市说的没错,妲己身材火辣,穿着暴露,声音更是淫浪销魂,真真一个绝世尤物,难怪当年纣王也被这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孙市是花丛老手,自然对妲己有几分免疫;赵云,姜维等人心志坚定,不为女色所动。联合军其他人差不多一个个都是神予色授,丑态百出,也不知脑子里此时想着多少龌龊东西。姜维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时间却是无可奈何,心中暗暗叫苦。

联合军众将士正在“欣赏”妲己的时候,耳边一声雷响,齐齐回过神来。只见月英满面怒容。俏脸含冰,手里尚存一丝浮灰,看来是刚刚用了一个掌心雷。月英怒道:“一群废物!想要做这狐狸精裙下之臣的就给我滚!”

月英骂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星彩心里暗笑。再去看那些人,一个个都收敛起自己色咪咪的眼神,脸上皆有愧色。

妲己不为所动,在半空中跳起了舞,完美身材玲珑曲线一览无余,边跳便娇笑道:“我的舞姿,可否能杀了你呢?”

这一下太厉害了,联合军里很多人已经神色迷离,看样子快把持不住了。这时候要是被怪物乱刀砍死,恐怕也是毫无知觉的吧。

“妖孽!休得猖狂!”姜维双手一放,半空中霹雳一响,雷火交错。联合军将士再度醒转。妲己是千年妖狐,对雷火比较忌惮,马上避开。但是一刹那的惊慌失措立即就被楚楚可怜的样子取代了:“哎呦,姜维将军怎么这样不懂得怜惜人家呀?又是雷又是火球的,吓杀奴家了。”

姜维的脸色难看至极,罕有的杀气写满在他脸上,一副娃娃脸被愤怒扭曲的有些狰狞,用昂龙颚闪指着妲己怒道:“不知廉耻的妖孽,给我受死!”

妲己见姜维被激怒,反而咯咯笑起来:“姜维将军真是不解风情啊……奴家很失望哦。”看向赵云:“赵将军,你的威名奴家可是早有耳闻,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英武潇洒,让人倾心呢,哦呵呵呵呵~~可有意与奴家携云握雨啊?”

赵云心念一动,靠到星彩身边,不紧不慢的道:“多谢美意,不过在下对一只老狐狸没什么兴趣。”

赵云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把“老”字咬的字正腔圆,格外响亮。

只要是女人,都很忌讳老这个字。

哪怕是一只千余岁的母狐狸。

更何况刚刚被你挑逗的男人身边又站着一个比你年轻的貌美女子。

赵云摆明了是在激怒妲己,影响她的情绪,借而削减她的媚术。

妲己果然中招,停在半空:“赵云将军,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已经没有了一点浪荡女子调笑男人的口吻了,表情也严厉起来,刚才的可人娇娘瞬间变成了一个恶毒泼妇。

赵云微微笑道:“我对老女人没兴趣。”表面上仍是漫不经心,身上护体罡气已经流转起来。

“不识抬举!”妲己厉叫一声,从半空疾飞而下,扑向赵云。

星彩见状,短矛急刺,一道气箭照着妲己的脸飞速射去。妲己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芒!”不闪不躲,轻启朱唇,将星彩气箭硬是吞了进去。联合军众人大惊失色。那妲己樱桃小口一张,口里聚气为箭吐出,气箭竟然可见其形,激射而来,呼啸破空。赵云看得出厉害,挡住要强接这一下的星彩,左手二指并拢点出,指尖那里形成淡淡一层白色镜子状的东西。气箭射入,那面“镜子”的“镜面”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恢复平静后,那气箭已经完全消失在其中。

“呦呵,赵将军果然好俊的身手啊,不知能迷倒多少人。”妲己收住俯冲的势头,娉娉婷婷立在赵云面前,右手如嫩葱般的食指按着自己下唇,左手抱臂,娇滴滴地说道:“难怪身边的如花佳人这么肯为将军出头。”

星彩闻言,雪白的脸气的煞白。短矛一挺便要出去,突然腰间一暖,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却见赵云单手揽着自己,不由得有几分羞臊,自然低下头,又见赵云双脚略微分开前后,心下立时通明:师父是怕自己躲不开妲己的偷袭,先做好了准备,旋即想到今天被师父口误叫成了“贱内” ,心里又羞又喜。

赵云平静的应道:“你大老远的跑来,不会就是来向我倾诉仰慕之情的吧。”

妲己向赵云抛了个飞眼,妖媚笑道:“赵云将军若肯归顺远吕智大人,荣华富贵自是不必说了,就是比这位姑娘漂亮百倍的女子,赵云将军也是要多少有多少,以赵云将军的无双之武,在远吕智大人座下定得重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天下生杀大权,左怀香右拥玉,出则是金车玉毂,锣鼓开道;入则是白马银鞍,旗帜跟随。将军意下如何?”

赵云面上一副惊诧的表情,略带几分贪婪的问道:“此话当真?”

妲己以为赵云心动,放声笑道:“那是当然。”

赵云正色道:“可惜,我没有兴趣。”

星彩顿时明白赵云用意,之前自己向妲己出招挑衅,妲己没能报复得手自不会干休。赵云这样戏弄妲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将妲己的愤怒引向自己。

妲己一向工于心计,自问诱惑男人的本事也算是“天下无双”,被赵云出言讥讽而后又戏耍,眼里闪过杀意,口气也是带着几分残忍:“那样啊……只好把你们全部埋葬在这里了。”说罢,平推一掌。平淡无奇,却是掌力惊人,赵云不敢掉以轻心,震开妲己,同时脚下用力蹬地,环着星彩向后飘开数丈。

妲己轻飘飘飞回几步远,打了一声口哨,四周怪物闻声,掩杀过来。联合军众人围成一个圈子抵挡冲击,赵云和星彩转到外侧迎战敌人围攻,换了姜维,月英在当中对峙妲己。赵云等人在外边敌住怪物一波接一波的冲击。里面虽然只是三人,厮杀的惨烈和惊险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外层的千军万马混战。

妲己妖力出奇,竟能凭借意念隔空探物。两个球球被她随心控制,收放自如,进退凭心。姜维月英兵器虽长,被那两个飞球粘着,反倒难以挨到妲己近前。时不时还要忍受妲己的挑衅和挑逗,姜维和月英知久战无益,一时间又无法速胜,局面有些尴尬。妲己不会在乎死多少手下,毫无顾虑,拖得越久对她而言越有利,简直是抱着玩的心态在战斗,月英姜维施展不开,不免气闷。

周遭怪物越来越多,己方的伤亡数目在不断增加,姜维把心一横:我豁出去了!

战又数合,姜维跳出圈子,咬破舌尖,喷了一口血在昂龙颚闪上。默念几句真言,“嘭”的一响,那血融进里面,昂龙颚闪变的通体通红,又有黑气盘旋其上,然后黑气和红光一闪即没,昂龙颚闪发出尖锐的鸣啸,眨眼一团火将枪身裹住。

月英见姜维用出这个法子,嘴上不说心中暗自担忧。不知具体情况,但此术以血为媒,邪气甚重,姜维没有七星灯来燃灯借法,难说不会被反噬。不过姜维这般进来,妲己本身是狐,动物天生畏火,姜维御火而战,妲己自然而然的要避让几分,态度也转而严肃起来。月英见姜维走险之招反而有效,自扪妲己乃是非常之敌,非非常之术不能克之。月英顾虑周全,不敢像姜维一样搏命施展,暗中也想好了姜维出现意外时的应对准备。

战又十余合,妲己被姜维月英逼得进退维谷,这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妲己左支右绌,已有败像,姜维脸上毫无喜色,沉静冷漠。月英眼见心喜——姜维喜怒不形于色,万物不能惑乱其心,成长到如此,也有大将风范了。

昂龙颚闪上,怎么黑气再现!?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月英双眼锐利,姜维枪法虽快,但是这层黑气也难逃月英法眼。定睛看时,黑气已经包着姜维全身,姜维整个人,唯独双眼还是清澈有灵的。

左道之术,伤人必伤己。月英咬牙,催鼓十二分功力,期盼能速战速决。鬼知道这门异术持续的长了会把姜维坑成什么样。

见妲己疲于应付,姜维传音入密给月英:“师娘,你我合力,魇镇住这妖狐,从这厮口里,应该能套出不少东西。”

月英轻轻一点头,姜维见月英已经会意,突然收枪,那边月英也收了湖底苍月,两人展开轻功,逆时针绕妲己飞驰起来。妲己不敢轻易出手,只是目光跟随这两人,凝气于手,守神抱一。月英,姜维转了几圈,在妲己的一左一右停下。

妲己发现周围不对劲,但不清楚是什么。

随着姜维和月英结印的手势起来,妲己恍然大悟,可惜为时已晚。周围八八六十四张不同符号的符纸在空中现形。之后符纸上黄光大现,围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光球。

接着,光球运转起来,暗合黄道巡行轨迹,太极图印缓缓旋转,妲己在内里只觉周围鸿蒙一片,混沌之气弥漫开来,消融了一切,可见之物,唯有飘渺雾气。

妲己大惊,旋即想到这圆光球不过直径一丈,料想它不能有多结实。用上十成妖力,打向球壁。

万钧之力,泥牛入海无消息。

太极图一番震荡,又把之前那股力量吐了出来,妲己被自己妖力击中,虽未有大碍,也是着了伤。

法阵中,混沌之气渐渐演化,万千世界,万事万物,在妲己眼前飞速掠过。似实似幻,亦真亦假,妲己情知是幻象,以她千年修为,竟也难以稳定心神。无奈只好催动法力,昭显顶上三花,仗胸中六气护体。妲己虽是狐妖,修行的却是正统道家玄术,法身变化,周身香气盎然,瑞彩飘飘,头上一朵庆云,玲珑璎珞垂下,手按法诀,真个美若天仙,清丽出尘。

姜维月英那里肯让妲己如此清闲,四掌交替挥空推出,阵内混沌之气在两人控制下不断向着妲己涌去,像是泥石流一般,消磨着妲己的护体金光。

妲己果真修为深厚,如此奇阵,又是当世两大高人住持,被困其中,可见其能已螓大罗金仙境界。姜维,月英这等厉害,催动先天浑元一气,也只耗得妲己身前三寸光芒。

姜维微微一笑:“妖狐,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发掌心雷,击向符纸上离卦位,阵内立即炸起几道火柱,妲己大惊,却见姜维双掌连拍,接连中“震卦”, “巽卦”,妲己在里,被风雷交加,风火盘绕,好不辛苦。接连几道天雷地火,妲己头上庆云飞散,黄金璎珞被打落尘埃,失却防护的妲己被一道风雷撩到,吐血倒地。

“吾命休矣?”妲己无不悲观的想到。

光球一阵摇晃,光芒突暗。

姜维脸上黑气加重,昂龙颚闪上烈焰已无,一团庸俗的黑气淹没了它原有的光泽。

姜维身子摇了摇,好像站不稳了。

法阵光芒幽暗下去。

“不行……”姜维口角黑血流出。

强行用左道之术,借青衣天女魃的力量,发动这混元一气阵,已是姜维的修为极限。姜维又接连催动阵内玄关,身体所受反噬已经到了顶点。现在的姜维,法力在飞速消逝。无法维持这法阵的运转了。

妲己见缝插针,也不惜耗费本命真元,强行用妖力抗衡大阵,意图在法阵最薄弱的时候突破出去。

姜维用强悍的意志,透支着自己的力量,和妲己抗衡。月英有心阻止,无奈为了维持法阵,她不能有所分神。三人苦苦相抗,已近油尽灯枯。

轰然一下,滚滚气浪将姜维月英像秋风扫叶一样卷飞出去。光球竟然被妲己冲破,月英向后飞出几丈,扶住一棵树才没有仰过去。姜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妲己也没好到哪去,伏在地上呕出不少黑血,三败俱伤。月英受伤较轻,提起湖底苍月再度扑向妲己,妲己大伤元气,自知招架也未必抗得住多久,化作一股青烟逃了。


赵云等人听得巨响,回头看时,见妲己溜了。也不和这帮乌合之众再多费事,真田幸村和孙市抢到姜维,赵云,岛津,星彩殿后,立花和真田信之等人开路突围。姜维身体僵硬,肤色青黑,脸上跟涂了墨似的,嘴唇都黑了,而且身体温度有些烫手。

无暇顾及姜维身体的异象了,众人且战且退,从雒城杀出,一路直退到广汉,那些怪物没有妲己号令,只追了一会而就各自散去,不知所踪了。


放下姜维,月英叫人取冷水,以冷水为姜维降温。姜维体温虽降,身上黑气却只是有增无减。给姜维敷过身体的毛巾,统统都染黑了。

“师娘……”

姜维苏醒,神智尚存,断断续续说道:“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我借法青衣天女魃,身受其害……将我置于冷水桶中,不断换水,师娘燃灯为我做法祈禳,若是我能挺过去……明日子时之前,灯不灭,身上黑气消除。若不然……师母,你附耳过来……”

月英靠过去,闻言娇躯一震。

“师娘,务必答应我……”姜维死死盯着月英,用尽力气说道。

“师娘……师娘答应你!”月英紧抿粉唇,脸色如死人一样白。

姜维在她耳边说的是——

“若是我挺不到明日子时,暴毙于此……或者灯火熄……熄灭了,师娘务必将我的头……砍下来,以免我死后化作尸魃,为害人间!”

水换了一桶又一桶,进来的水清澈冰凉,出去的黑褐温热。姜维时醒时昏,未见半点好转。月英于帐中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月英亲自执剑,在帐中踏天罡布北斗,压镇姜维将星,不使其移位。

入夜,天上银河耿耿,联合军旌旗不动,刁斗无声。全军出入谨慎有度,一如平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便到亥时,月英见主灯明亮,心中甚喜。忽然一阵阴风扫过,撩起帐帘,月英抬眼望天象,见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隐,相辅列曜,其光昏暗,摇摇欲坠。大惊道:“姜维当真难过此劫?”再看时,小灯摇曳,主灯飘摇,灯火变绿,说不出的诡异瘆人。

正惊恐间,姜维被这阵阴风一激,再度醒来。也看到自己将星昏暗,自知命不久矣,反而忍痛对月英笑道:“师娘何必如此,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于命争衡。生死有命,何必问天。祈禳不成,伯约不过一死而已。”

月英闻言,鼻子一酸眼泪淌下,手中剑不由的垂下来:“伯约,师娘无能为力了……莫要怪师娘无能。”

浑身的剧痛和即将到来的死亡,让姜维反而比月英平静,含笑道:“师娘不要自责……若非徒儿求胜心切,妄动异术,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皆是伯约自取,师娘你对伯约仁至义尽,徒儿感激不尽……来世若有缘,再做您的徒弟……”

未说完后边的话,姜维口里开始流出黑血,周身黑气开始疯狂的流窜,姜维双眼的灵光也似乎逐渐暗淡下去了。

子时将近!

本命灯突然灯焰暴涨,青绿色的火光一尺有余,照的帐内一片鬼气森森的幽绿,又一阵阴风袭来,夏夜生寒,帐内两个人的影子也被撕扯成诡异的形状,在帐篷上张牙舞爪。灯火无力飘摇,月英丢下剑,用身体挡风,双手护住灯焰,那小心的神态,就像是在保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被风吹着凉。

暴涨的灯焰在月英眼前停下,然后突然缩小,灯焰颜色也恢复了正常。

子时到了。

主灯突灭!

四十九盏小灯,七盏大灯,灯火都是绿油油的。

帐内一片阴森惨然。

“师娘,动手……”姜维突然一阵抽搐后,真灵回转,阳气透出,神志清醒。月英见姜维垂死之际复又现出生机,脸上黑气淡下,乃是回光返照,归天不远了,只得捡起剑来,准备在姜维死后,未尸变前斩下他的头颅。

手里剑,寒光凌烁。漫帐的绿光被这一股白光压住,正应了邪不胜正。

姜维用尽最后的气力转向月英,看了她一眼,然后,黑气漫过他的双目,直冲天灵。

月英的视线,在那一刻,与姜维相触!

她分明看到,那汹涌如巨浪般的东西正在那双眼睛里死死地盯着她,似有无尽之意,最终只化作了无声!

下一刻,月英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来。手里的剑,无力的颤抖着。

姜维的眼,已经被翻滚的黑气掩盖,神色已经看不见,身上的生命气息也消失了。

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月英举起剑,那柄剑,沉重的如同整个世界的分量。每抬起一点,月英的脸便更白一分,手也越来越抖。

帐外,氤氲掩月,银河隐没,阵阵晚风,吹来了不同寻常的寒意。


赵云在屋内静候月英那边的消息,心中牵挂姜维伤势,又不敢造次过去,一旦惊动了月英夫人,坏了祈禳,姜维白天的话虽没听到后边的,从月英夫人的神情推断,祈禳失败的后果不堪设想。

去看也不是,不去看也不是。在窗前看了看天色,估计离子时还早,微风吹来,打在门窗上,发出让人心烦的轻声响动。

赵云百无聊赖,合上窗子,坐到桌前,翻看兵书。

精神根本没法集中,在那烛火的照射下,赵云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在这个时候,屋外的风突然变大了起来,“呜”的一声吹过,把刚刚合上的窗户重重拍了一下,一下子又重新吹开了去。

一股戚然的冷风挂了进来,烛火几乎同时就灭了。

赵云猛然惊醒,黑黑的屋内,只有他自己。这带着几分凉意的夜风一吹,赵云的心情有些戚戚然起来,像是心里堵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怎么也挪不走。

以自己的修为,竟然会在看书时睡着,连赵云自己都觉得好笑无比。

赵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夜色正深。

风儿仿佛又快了几分,刮得很起劲。

赵云没来由的浑身一颤。

一个念头浮上来:去看看姜维。

一定要去看。

连赵云自己都不知道这脑海里的声音为何如此坚定,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的就快步出了门,几乎是飞也似的就找到月英的营帐那里。

帐内灯火幽绿,月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那个姿势……

是要砍下去吗!?

赵云来不及多想,掠进帐内,身法闪动,早到月英前,连点月英右臂“外关”、“曲池”二穴道,月英手立时酸软,剑被赵云劈手夺下:“月英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月英被赵云一惊,再想解释已是来不及了。

姜维身上黑气消散,神色如常。慢慢从水桶中站起。

水桶应声破裂,黑色的水哗的四溅而出。

姜维身上,一滴水都没有。

衣服上散发出水蒸发形成的水汽雾。姜维是在用阳刚内力烘干衣服?

赵云见姜维“安然无恙”,大喜,上前道:“伯约,你没事了?”

月英大叫一声“小心,他不是姜维,他是尸魃!”

依然晚了。

姜维手掌翻起,绝快的击向赵云胸前。赵云方听到月英大呼“小心”二字,姜维这灌注无上内力的一掌,已到胸前!

赵云脸上的喜悦神情瞬间凝固,转为惊愕。

姜维无论武功道术,放眼天下,寥寥数人可比,足以自负,这一掌之威,可想而知。赵云幸得月英提醒,生死瞬间真气流转,护住胸前大穴,化开姜维掌力,仍被余劲逼得身躯倒飞出去。

赵云稳不住身法,只得护体罡气散发开来,倒飞这一路,足有三丈之远,帐篷内的一些小灯,尽数撞翻,帐篷也被赵云拽倒。

赵云落地,眼前一片漆黑,金星四冒,胸口就像被巨锤敲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伯约他……怎么了!?

“呛啷”一声,龙吟般,月英拔出腰间佩剑,将帐篷从顶破开,飞身穿出。

赵云将她做法用的剑夺去了,她也只能用这把凡剑,了却这冤孽。

帐篷哗啦啦倒下。姜维在里面一动未动。

幔布下,姜维被蒙在里面。

从姜维站着的地方,飘来了焦糊的味道。

之前油灯翻了!

火起!

姜维所在之处,也是一片火光。赵云想去救,胸部的伤势,让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感到胸腔里万千根钢针乱扎那样的疼。只走了几步,赵云便只得坐下来,运气疗伤。

月英盯着燃烧的帐篷,死死盯着。火光下,她的脸多了几分凄伤。

熊熊的火光也惊动了其他人,齐齐来救火。却被月英一声大喝制止。

“姜维将军……已经死了!那下边,不过是一个尸变的尸魃!”

月英的声音在颤抖,这几个字,说的艰涩无比。

姜维死了!?

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维在长谷堂一战之后,很多人心里几乎都把他当成了能呼风唤雨的活神仙,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师父!”星彩来了之后,第一眼就看到赵云盘腿席地坐着,脸色甚是难看,一看便知是疗伤,立即扑过去,检查赵云的伤势。

“谁伤了你!?”星彩的声音都是哭腔,眼里红红的,担忧和惊惧溢于言表。

怎么回答她?

赵云凄然一笑,没说任何东西。

是伯约?还是月英夫人说的什么尸魃?

我堂堂赵子龙,临阵对敌不曾败绩,斩将夺旗未曾着伤,却差点一再死在自己人的手里,真是可笑!

“哦啊……”

沙哑而迟钝的声音从燃烧的帐篷下传来,那不是姜维的声音!

月英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熊熊火光中,阵阵飞烟里,一个“人”走了出来,步伐僵硬而且迟缓。

毫发无损的“姜维”,出现在众人面前!

瞳孔灰暗,不见灵机,面色僵硬,不见生气。火光下,姜维皮肤上的黑色斑点时而可见时而不见。

晚风凌冽!

凌冽晚风里,姜维沙哑而低沉的暗暗吼声,就像是杀性已起的野兽喉中发出的,随风飘荡,荡漾着一股诡异神秘的气息。

“都给我退下,散开!违令者,斩!”月英的喝令声有些竭斯底里,众人惊疑之下,依然遵令而行——月英什么时候都是说一不二的,她对军纪的要求,已近苛刻。这时节,月英举止反常,没谁想以身试法。

姜维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颠着跳。他的神情极其古怪,像是转着头在向周围找着什么,却又不知自己想找什么的样子。

他看见了被星彩扶起的赵云。

赵云的嘴边还有一丝血没有擦干,盔甲上尚有血渍。

姜维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饿虎扑食般,吼叫着冲向赵云。

那速度,哪里像是一个刚刚醒来的垂死之人!简直就是一头饥肠辘辘的猎豹在扑向一头羚羊!

“伯约,你要干什么?!”星彩叫道。

星彩被姜维重重撞到一边,赵云失去了依靠,也摔倒在地。姜维顺势扑到赵云身上,舔舐赵云衣甲上的鲜血,舔完之后,脸上出现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然后张嘴便要咬向赵云的咽喉!

这的确不是姜维,这是一个尸魃。

赵云经过之前调息,气力恢复了一些,见姜维欲咬自己,右手点中姜维喉部“人迎穴”。正常人被这么一点,估计当时就会气滞血瘀,晕倒过去。然而赵云这一下,仅仅是阻住了姜维的动作,姜维并没有受任何影响,反而被激怒,向后一仰头,复又咬向赵云,气力更大。赵云双手竭力抵住姜维的脖子,姜维的头下不来,便够不到赵云。

众人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立在当地目瞪口呆,竟连帮赵云都忘了。星彩起身,见姜维已失本性,正在对赵云不利,上前一脚将姜维踢开。真是及时,赵云手一软,又是一口血出来,刚才再耽搁个几秒,估计就被姜维咬伤了。

星彩踢了姜维一脚,是踢在姜维腹部,感觉像是踢到了一块木板,脚都有些发麻,人的腹部肌肉,可能有这种强度吗……

赵云星彩两人连忙退后,只见姜维直挺挺的爬起来,貌似浑身的关节都冻僵了一样,动作十分不协调。

月英之前还在犹豫,看到姜维把赵云扑倒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希望,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全部破灭了。

——姜维真的死了!

月英左手二指夹住一张符纸,在剑身上一弹,符纸无火自燃,凡铁所铸就的剑发出淡蓝色的光辉,在黑夜中闪亮。

晚风中,零星开始夹着雨丝。

月英望了一眼如墨苍穹。

不是快天亮了吗,为何这世间,依旧漆黑一片?

雨水打湿了月英的肌肤,白衣蒙尘,映着淡蓝色的剑光,反添了几分凄美。

在姜维再次扑向赵云的动作刚刚摆出来的时候,月英上前,近平生之力,一剑斩向姜维。旁边一人斜刺里出来。

“月英夫人,休伤我家将军!”

乃是姜维亲将张嶷拦住月英,月英把脸一沉:“退下!”

“恕难从命!”张嶷拉开架势:“卑职宁可以下犯上,也不能让夫人伤姜维将军一丝一毫!”

张嶷身后,一个黑影悄然贴近。

张嶷身为武将,对身后的防范不可能没有。

回头,是姜维。

“将军?”

姜维不理会张嶷,一口咬住张嶷的颈部动脉。

张嶷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这么残暴血腥的事情,真的是姜维做出来的。

张嶷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了几下,临死时依然死死看着姜维,那惊愕和痛苦交织的表情,被他保持到了最后一刻。颈部血肉模糊的伤口,是触目惊心的黑色。

姜维满嘴鲜血淋漓,狰狞可怖,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咕声,几如神魔凶煞,表情依旧茫然,眼中,空洞一片。


白光如电。

淡蓝色的剑光一闪而过。旋即消失在黑暗中。

姜维的颈部,一圈蓝光一闪即逝。

头,掉了下来。

从姜维腔里,一干黑气喷涌而出,黑气喷尽后,姜维身子直挺挺的栽倒。

没有一滴血。

那黑色的气体,不知腐蚀着谁的灵魂血脉。


长剑落地,断为数截。

月英一下子瘫了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将姜维的头搂在怀里。

眼角的泪,在风雨中悄然滑落。


一坯黄土,四字墓碑。

昂龙颚闪立在坟前,枪缨无力的随风一起一伏。

生前再怎么风光无限,死后也不过葬在方寸之地,百年之后,尸销骨烂。

今日我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依然。

没有辞藻华丽的祭文,没有三军缟素万人送灵的壮阔场面。月英几人在坟前摆上些简单的香花祭物,各自默然撒了一杯清酒,算是完成了对姜维和张嶷的送行。

众人逐自散去,最后只剩月英一人。

月英抚摩着昂龙颚闪,眼里的泪未曾停过。月英无力的顺着枪身靠着坐下,双手抱住枪身,将脸贴上去。眼泪沿着脸颊,顺着枪杆缓缓流下。

枪身冰冷,泪滚烫。


姜维的死对联合军是个沉重的打击。

妲己的残部,虽然开始是各有去处,最后绕了个大圈子,集体撤向了南中方向。

追赶妲己,寻找刘备。

整整两日的赶路,月英一言未发,驻军休息就在自己营里,一步不出。

失去至爱和至亲的痛苦接连来的这么快又这么直接,月英再怎么坚强,也需要一个缓冲期。

星彩进去时端着的饭菜是新的,端出来的是上一顿月英一口没碰,已经凉了的饭菜。整整两天,都是这样。

孙市倒也真是对月英贼心不死,两日一有空就在月英营外徘徊,时不时踮脚往里张望几下,嘴里叼着的野花花茎都被他嚼烂了。每每见到星彩从月英营中一脸愁容的出来,不管星彩多不耐烦,都要上去问几句。第一天星彩还简单回他几句,第二天的时候星彩连看他的心情都没了,孙市刚一满脸堆笑的靠过来,没张口就给星彩哼了回去,孙市倒也长记性,再看到星彩脸色不好的时候也退避三舍。

忧心忡忡的赵云和星彩交替着去开导月英,但是一看到月英憔悴伤损的面容,一看到月英那哀怨欲绝的眼睛,无论之前想的东西有多么多,有多么合情合理,全都咽回到肚子里。往往是进来后欲言复止,在那里垂头呆上半晌,最后长叹而出。

最后一次星彩在月英那里要离开的时候,被月英叫住。

“彩儿,给我弄些水洗漱。”


对着镜中的自己仔细端详,半晌后月英轻叹一声,把镜子放下。

自己虽然已经年近四旬,镜中人仍是如花年华。肌肤平滑,毫无褶皱,秀发乌黑,不杂银丝。

当年与诸葛亮潜心修行,夫妻合籍,才有了这般修为,驻颜不老。

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人了。

容颜未减心先老,世间的事,不过如此。


一夜间,月英换了个人。

一个说话时语调毫无波澜的月英,一个容丽清冷的月英。身上那和蔼可亲的感觉不翼而飞,反而是隐隐感觉拒人千里之外。


第四章 南蛮王意气用事自取辱 司马懿机关算尽反遭殃

进了南中地界之后,很明显的就感觉空气潮热,满目的奇花异草,林中的鸟虫禽兽,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幸村解下束头的发带,拿起水袋咕咚咚不换气,一口喝了个底朝天。英武的面庞上汗水淋漓,看来热坏了。

拧上水袋,幸村抹了把汗,问赵云:“,净是些不知名的花草……敢问赵云大人,此为何地,怎么炎热异常又如此诡异?”

赵云气定神闲,应了那句“心静自然凉”,低声答道:“此处即为南蛮,对吾等而言是未开化之地,此处奇珍无数奇险无数,也有瘴气毒沼,也有灵兽异物,足以让我等大开眼界了。”

岛津义弘把两片肩甲卸了,拿在手里当做扇子呼扇着,口里粗气不住,骂咧咧的道:“赵云将军,这种鬼地方怎么住人?应该没人在这里吧?”

“治理此处的便是南蛮王孟获,许久不见,不知他是否安好。”赵云若有所思,最后的半句声音拖的悠长,像是在自言自语。

众人说话间,已到泸水,赵云尚不知在思虑何许事,前队一阵骚动,须臾便有人回报,士兵口渴,临河取水,饮下之后,众人口鼻出血,有几个喝的比较多的,已经暴毙。死尸身上遍布墨绿斑点,脸色靛青,甚是吓人。

赵云闻言,忆起一事,以掌拍头,叹道:“我之过啊!目今正为盛夏,炎毒聚于泸水,日间甚热,毒气正发,人若渡水,必中其毒,人如误饮,立时便死!当日南蛮土人向导再三叮嘱于我,必须在夜静水冷,毒气伏底的时候,扎筏而渡。”星彩闻言,问道:“那我们现在被泸水阻住,如何区处?”

月英道:“传令众军,不得饮食毒水,拣阴凉之地,内外搭建草棚,遮盖马匹,将士乘凉,以避暑气。”

幸村闻言,道:“此法甚妙,我有一议,分部分人出去寻找水源,另一部分人伐木做筏,夜半时分,好过泸水。”

月英闻言,点头称是。众人领命,各自行事去了。


夜半,月照影,玉露初零,悄然过流萤。白日里的喧嚣声全都没有了,泸水两旁的树林里,时不时响起几声“咕咕”的野禽鸣叫和野兽的低沉嘶吼,更觉死寂。

在木筏上看过去,寥廓江天,水天一色,这里是泸水比较浅的地方,水色剔透晶莹,波泛月光,粼粼闪动。星彩坐在木筏上,觉得这水极为可爱,便要用手撩水,赵云看到,低低说了句:“别碰水,当心有毒。”旋即抓过星彩的手,星彩脸一红,想抽出来,却又没动,嗔道:“这不都晚上了吗,还怕什么水里的毒啊?”

赵云柔声道:“我知道,还是小心为妙。”看星彩对这水还是有几分好奇,也不忍心拂了星彩的兴致,自己先伸手试了一下,手浸在水里觉得十分清凉,拿出来后未见任何异样。赵云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没事,彩儿你随便吧。”

星彩见赵云试毒,心里暖意融融。伸一只手慢慢入水,水温有点凉,星彩的手刚一触到水面,轻轻抖了一下,如葱玉指在水面一点,然后整只手都伸到水里,细细感受水流过指缝,冲刷手掌的感觉。玉臂映清辉,素手拈灵水,水声潺潺。赵云因姜维横死,几日都是愁容不展,眉头紧锁,现在在木筏上放星彩去玩,自己无事,想起姜维,又难受起来。

星彩玩了一会,看赵云默默沉思,出神想着什么,童心发作,想戏弄一下赵云,蹑手蹑脚贴到赵云耳边,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赵云被星彩一叫叫醒,回过头,却见星彩笑的不怀好意,还不及问什么事,星彩身后转出右手,照着赵云的脸一弹,这一下也不知弹出多少水珠,全弹到了赵云脸上身上。赵云被星彩弄了一脸冷水,激了一下。且气且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你这丫头,真会胡闹。”

星彩见赵云笑了出来,心情也随之畅快了许多,嘻嘻一笑,挨到赵云身边。星彩面前赵云怎么也生气不起来,星彩笑着伸手给赵云擦拭,赵云闭上眼,任星彩一双柔荑在自己脸上抚弄。星彩肤若凝脂,柔滑无比,在赵云脸上划过,赵云只觉得脸上说不出的舒服。

赵云这个木筏比较靠前,行至河中,不知为何,竟然停住。赵云马上睁开眼,同时听得星彩惊叫:“水鬼啊!”

两个蛮兵一前一后,上半身趴在在木筏上,面布花纹,耳上打孔,厚唇大鼻,大晚上冷不防一看真的以为见了鬼。

周围人呛啷啷刀剑出鞘,赵云立即制止,这两个蛮人很是面熟。

其中一个蛮人凝视赵云半晌,大叫一声:“可是赵云将军!?”

赵云惊闻:“你是何人,为何识得我?”

那人闻言,登时大喜,高声呼啸一下,水底哗啦啦一片响动,不多时有百十来人围过来,那人想登上木筏,却又有所顾忌,赵云见状伸手给他,拉他上来,那人浑身是水,尚挂着几丝水草,赵云却也不避嫌。那人上了木筏,俯身便拜:“在下乃是八番部长带来洞主,孟获大王妻弟,将军可曾记起?”

赵云一惊:“阁下不坐守洞府,怎么跑到这泸水潜伏?”

带来洞主面有惭色,俯首道:“远吕智大军压境,我们在孟获大王带领下靠着零星的奇袭,才得以保留独有实力,没有被远吕智击溃。最近来了一个军师,叫什么司马……懿,好生厉害!我们精心谋划的计策屡屡被他看穿,接连损兵折将,更是把孟获大王和祝融夫人的人马各自分开,逐个击破。我等昨日护着祝融夫人退到此地,今天白日里见将军队伍里面人员混杂,以为是远吕智的援兵,所以特意趁晚潜在河中,准备在你们乘渡时候,偷袭得手。幸而刚才看见将军,不然可就坏事大了!”

“祝融夫人在对岸?”赵云更是惊诧。当日有吕凯进献《平蛮指掌图》,赵云牢记于心背了下来,孟获所在银坑洞,那洞外有三江:乃是泸水、甘南水、西城水。三路水会合,故为三江。其洞北近平坦三百余里,多产万物。洞西二百里,有盐井。西南二百里,直抵泸、甘。正南三百里,乃是梁都洞,洞中有山,环抱其洞;山上出银矿,故名为银坑山。山中置宫殿楼台,以为蛮王巢穴。如今祝融夫人败退到泸水,南蛮之地,恐怕大半已落入远吕智手中。

“正是。”带来洞主答道,又道:“在下斗胆提议,将军既至,何不帮我等收复失地,我南蛮自从诸葛丞相来后,对蜀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每年每度,贡献珍宝,不曾有误。我等既然同为蜀国子民,将军身为蜀将,岂可对我等不闻不问?”

赵云思索,这话确有道理。猛然想到,这带来洞主,平日里直肠汉子一个,如今却是口吐莲花,字字在理,落地凿凿,实在反常。又忆起之前成都之战里的假传令,赵云眼睛眯起,沉吟不语,心里来回算计,拿不定主意。口里应道:“带来洞主所言极是,待上岸后,有劳洞主在前边带路,见了祝融夫人后,再做打算。”带来洞主大喜:“愿效犬马!”赵云再偷眼看那带来洞主,眼里似有精光闪动,扪心暗道:此人不得不防。

须臾便到了对岸,上岸后赵云暗中留下一部分人专门看守木筏,带来洞主所带的人在前开路,赵云却暗自与月英在队伍中间,借队列掩护,悄悄如此这般一番。

不多时,转过大片的树林,面前出现一座木寨,灯火通明。一眼竟望不到边,那蛮兵们在夜色里隐藏的很好,充分利用了树枝草叶这些东西伪装自己,但是这种伪装在赵云这种高手眼里,形同虚设。到了营前,带来洞主大声呼道:“自己人,是蜀国赵云将军!开门!”

赵云也颇配合,从队伍中出来,向里面扬声喊道:“赵子龙来求见祝融夫人!请通传!”

不多时,一个女子带着一干虬髯大汗开门迎出来。那女子身披兽皮,遮掩羞处,赤脚散发,背携长标,腰系飞刀,肤色略显黝黑,渗透出一种野性狂放的美,比起星彩月英这种传统美女,更有一种诱人感觉,正是祝融。

祝融果然性格和长相一样豪放,见了赵云也不避讳男女有别,笑道:“赵将军,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赵云微微一笑,一指带来洞主:“还不是这些远吕智的邪风?”那带来洞主吃了一惊,早有月英喝道:“给我拿下!”旁边孙市,信之闪出,两百刀斧手一哄而上,齐刷刷的将带来洞主和一干随从绑了。祝融不解其意,带来洞主已在一边叫道:“赵将军,你这是作甚!?”

月英冷笑道:“好一个冒牌的带来洞主啊,果然带来了!”上去狠狠抽了带来洞主一个耳光,众人见月英举动如此无礼,登时大惊,却看月英手里一副人皮面具,那带来洞主真身已露,竟是魏军将领夏侯楙!夏侯楙被月英一耳光打的口里出血,狠狠吐了一口,道:“赵云,你怎么识破我的?”

月英冷笑道:“这么拙劣的演技也想骗过我们,那带来洞主什么时候能出口成章了?带来洞主即为孟获大王妻舅,哪里有到了自家营前还要通报他人姓名的?通报时故意站在阴处,难道不是怕被其他人看穿?想必你等是故意引我们来此地,赚开营门,准备混迹其中,为司马懿做内应吧!”

“月英夫人好机敏啊!”那夏侯楙反而呵呵狂笑起来:“不过太晚了!就算我等不做内应,司马懿大人也会把你们彻底剿灭的!司马懿大人的大军马上就到,我劝你们快快放了我,随我归降,不然天威一至,将尔等化为臼粉,悔之晚矣!”

却是祝融上前啐了一口,一脚蹬翻那夏侯楙,怒道:“老娘我就不怕别人威胁我!”转向月英:“月英夫人,这人我看着好生厌恶,可否交给我处置?”

月英道:“这家伙嘴甚是毒,我也不喜欢,祝融夫人尽管处置。”

祝融闻言,冲着那夏侯楙阴沉一笑,夏侯楙浑身鸡皮疙瘩起来,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不要胡来!”

祝融不理会他,对着手下两名汉子诺了一声,那两人领命,立刻过去揪起夏侯楙,拽到树林里。

祝融引赵云等人入了营寨,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营内竹楼木房,朴实无华,别有风致,各色兵器防具,一应俱全。营寨内人员来往,丝毫不乱。众将士被迎到祝融的大营内,不分主客,随意坐下,旁边侍从立刻捧上时令鲜果给诸人。刚略略的谈了几句,外面夏侯楙鬼哭神嚎样的惨叫便传了开来,久久不绝。

星彩闻声不喜,问祝融道:“敢问夫人用何手段处置了那夏侯楙?”

祝融正要剥香蕉,闻言,手里不停,笑道:“无它,仅仅让人把他绑在树下面有蚁穴的大树上,身上割几个口子,周身抹上蜂蜜,然后……就交给那些蚂蚁了。”

众人听罢,都觉得身上好像有东西在爬,个个都不自在,加上外边夏侯楙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煞杀风景。月英道:“折磨了这么久,给他一个痛快算了,我们还有要事相商,这种小人物不必理会。”

祝融称是,旁边一个侍从会意,出去通传了一下,回来时,只听得外边夏侯楙一声哀嚎,便没了动静。

众人心知肚明,各自在想这祝融果真泼辣狠毒,难怪这么些南蛮铁汉在她面前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确手腕够硬。

众人刚刚放松下来,各怀心思的品尝奇珍异果,月英因为姜维之死食不知味,不过这南蛮的土特产着实可口,月英也食指微动,多吃了几个。

白天休整一天,晚上众人都不是很困乏,祝融热情爽朗,只一会儿众人便放开拘束,畅谈起来,时如飞梭,眼见便是要天亮,帐外一声虎啸,紧接着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然后大象跺脚齐鸣,地震帐摇,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星彩花容失色,两只手紧紧抓着赵云的手,月英也曾来过南蛮,知道蛮人驯兽为兵,自然不怕,其他人虽说也都是百战沙场的英杰,这样的事情估计都是头一次撞上,都被吓得不轻。

祝融见状大笑,指点着幸村,岛津等人:“不就是几只野兽吗,瞧把你们吓的——堂堂的大男人还不如我和月英夫人胆子大。”随口又问道:“月英夫人还对这些野兽有印象吗?”

月英微微笑道:“祝融夫人手下木鹿大王的野兽军团可谓是独一无二,在下怎么不记得?能让兽通人性,与主人心思相通,在下倒是对你们驯养野兽的方法很是好奇。”

“月英夫人可有兴趣随我去看看我们是怎么训练兽兵的?”祝融被月英这几句话捧得很是受用,开怀大笑,起身拉着月英便往外走。

一支箭钉在两人脚前。箭上缠了油布,带火。

箭长三尺有余,这是强弩箭。

众人变色。

四下火起。

祝融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惊了兽群,拔腿便向兽栏冲去,众人出来不知所以,各自慌乱的集结队伍,帮忙扑火。

“别救火了!”

祝融骑在大象上,向着众人大喊:“突围,我们被包围了!”

南蛮人过人驯兽有方,即便是四面火起,黑烟腾腾,这些野兽也不曾慌乱溃散,在主人的喝令下聚成队列,跟在祝融后边。

野兽部队在前开路,大象居中,猛虎侧翼掩护,大象的身上包裹藤甲,象牙上绑了长长的硬木棍,木棍上钉满刀刺,扫到人马,不死也伤。众人跟在这兽群后边,推开木栅,冲将出去。

祝融这些人一出去,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面树林外,扇形排着一圈又一圈的弓弩手和强弩,后边又是成群的甲兵,更兼是拂晓时分,林中雾气浓重,也不知隐藏着多少人马,完全封住去路。祝融暗自叫苦,却也咬牙,率队向前突进,这数百步的距离,能将兽群的冲击速度提到最大,也只能指望着这一次冲锋能最大的杀伤敌人。

羽箭纷飞。

庞大的大象身上只披着藤甲,遮盖面积有限,只能保护要害部位,四足,面部,都成了众矢之的,不少象兵因为坐骑受伤,野性发作,被甩下来,死于乱军践踏。而巨虎身无遮拦,死伤更是惨重。南蛮人却是无所畏惧,一路狂呼怪叫,如癫似狂的驱赶猛兽向前冲去。

冲至一半,对面的弓弩手后撤到甲兵后面,然后甲兵方阵在正中分开。

为首一骑,乃是张辽,黑马黑甲,倒提黄龙钩镰刀,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带着数百骑着高头大马披坚执锐的彪形大汉,飞奔而来。马队飞驰,扬起一串串尘烟,数百骏马蹬踏地面,隆隆作响。这数百人都是一概装束,人着黑衣,马挂黑鞍,遥遥看去,好似一条庞大黑龙,昂首振尾趟地滚滚而来。

这数百人即将和兽群接触的时候,分成三拨,一左一右两拨人隔住祝融军左右两翼的虎队,当中张辽亲自率领,奔着象群而去。

——这简直是自寻死路。祝融冷笑,催动大象迎上去。

张辽直奔当头一头大象冲去。象兵一拉缰绳,大象立刻扬鼻拍打张辽,同时扭转头颅,象牙也戳向张辽。张辽面不改色,一刀削向大象的长牙,那长牙上绑有带刃的硬木棍,张辽没能砍断,然张辽内劲吐出,加之天生神武,活活把这颗牙在根部给别弯了,大象牙根处鲜血淋漓漓,象牙上的利刃反刺入象鼻和大象面部,卷刃直接把大象面部刮出一道道血槽肉坑,大象吃痛,摇头顿足,疯了一般挣扎,张辽顺势绕到大象身后,取下腰间绳套,在大象身边骑马跑了一圈,甩出绳套,绕住大象四足,那绳十分结实,上裹着锋利铁叶,大象越是挣扎,入肉越深,只挣了几下,便翻倒在地。象背上的骑兵摔下来的不是被压在象身下就是摔得腿瘸脚歪,张辽手起刀落,当下结果掉。倒下的大象又碍事,挡住了其他大象的去路,队形立刻打乱,一干黑衣铁骑趁机如法炮制,逐个击破,两边各有损伤,也有不走运的黑衣人撞到大象的牙上或者被大象踩踏而死。

两边驱虎人有心相助,无奈猛虎被铁骑拦住,那马身上只有马蹄是露着的,虎爪扑上去只能在铁甲上挠出声响,这一波铁骑冲过来,人虎不论,照面就砍。那些御虎者也不笨,铁骑折返杀回来时,指挥老虎单扑马腿,将马撂倒后,人和虎一起围攻落马的人。两方混乱厮杀,死于老虎撕咬和乱刀之下的人迅速增加。黑色铁流,黄色虎群,两道洪流在一起交织,碰撞出血色光华。

然而很快,中军象群伤亡惨重,无力为继。残存的几只也已经是自身难保,张辽杀出来,黑甲已是泛红,面上胡须上都有血向下淌,活脱脱一个杀人狂的形象。

人是兽时,比兽还坏;人是鬼时,比鬼还可怕。

张辽就是如此。

现在他就是杀星下界,肆意屠戮。连野兽见他都先自胆怯,更何况是人。

面对这样一个“人”,它们的动物本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在这样的情况下兽群开始骚动,继而开始溃散。死里逃生的野兽们恢复了求生的本能,不再听从指挥。

奔逃的野兽也冲乱了后面跟进的联合军,不少人在这混乱的状态下被猛虎和大象伤到。张辽没有在这情况下率众冲突联合军,数百铁骑仅仅打了个转,便撤了回去。

已是胜势,不进反退,这是何意?

敌人全都隐入林中,清晨的微风在林中打了个旋,仅仅让这雾气缭绕起来。

祝融手下猛兽部队死伤殆尽,而联合军尚未和人交锋,先被自己盟军伤了元气。无奈下,赵云指挥众人采取守势,将兵团分成六段,一层压一层,成鱼鳞阵,将星彩,月英等人保在正中,另命岛津,孙市分居左右,真真无懈可击。

不多时,张辽又带这一彪悍将从林中杀出,却是换了武器,除了张辽,都把长刀换了大斧,狼牙棒等重兵器,三面冲来,后边步兵跟进。气势正炽,联合军不敢硬碰硬,赵云令弓箭手射住阵脚,奈何人家甲厚盔重,一轮齐射后效果并不明显,月英立即命众人立起排盾,每个排盾之后,十人撑住,用数丈的长矛,抵挡骑兵冲击。

鱼鳞阵最前面,是自告奋勇的真田幸村和真田信之一部。兄弟二人挺枪跃马,夹击张辽,二人手下骑兵不多,皆是百战沙场的精锐,张辽所部人数亦没有太多优势,两方战的胶着。

真田信之与张辽刚一并上,一合就觉得手腕酥麻,两三合后,招式的起承转折之处已觉凝滞,破绽渐渐明显。张辽看准时机一刀下去,信之接下,不待回气,张辽第二道刀又至。信之旧力正竭,新力不生,长枪迎上,整个人都被张辽一刀震得向后仰去。

张辽黄龙钩镰刀化做一道黄光,真田信之大惊:这刀接不得!慌忙间滚鞍落马,堪堪捡了一条命回来。张辽正欲追上去取真田信之首级,身侧一声清啸,一条红色长枪裹着灼热气劲直奔自己而来,乃是幸村杀至,幸村和赵云一战后,大有所悟,突破了原有瓶颈,枪法精进,可谓一日千里,这一枪造诣,隐隐窥得返璞归真之境界,张辽叫声:“好枪法!”胸中豪气涌上来,黄龙钩镰刀抖开,抖擞精神来战幸村,正面不闪不避,大刀迎上,霸气十足,幸村全力一击被张辽隔下,暗中也是赞叹对手武艺强大。旁边信之上马,挺枪复又冲上,来围攻张辽,这二兄弟两杆枪把张辽身前裹的死死,幸村每一枪都在空气里卷起阵阵热浪,信之武艺逊色,也算是难得的虎将,这两虎一龙,阵前杀的不可开交。

张辽跟随吕布多年,武道修为,世间罕有,当日关羽也是盛赞张辽之能。独战真田二兄弟,刀法不乱,沉着稳定,打的有章有法,时不时迸发的凌厉刀气,也是让幸村,信之二人心悸不已。张辽武功深厚,这会儿全力施展开来,快速无伦,十六七招过后,张辽挪动身形,跨下马心神领会,张辽东转西挡,已处上风。战又数合,张辽一刀向着信之右腿撩去,信之用枪格挡,张辽不待长刀与枪相交,蓦地长刀挑起,又快又妙,信之挥枪已然来不及,幸得幸村上前接下。

幸村料想这一刀中途变招,能有多少气力,方一接上,便知不好。张辽一把刀用的控纵自如,旁人哪知就里?幸村眼见长刀平平淡淡的一下砍来,到得眼前,方向部位陡然大异,这黄龙钩镰刀本就是杀人***,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被戳中一处,无一不致人死命。即便信之在旁周旋,两人也不过勉力招架,额头已然见汗。

张辽神威奋起,重刀挥开,黄龙钩镰刀重八八六十四斤,张辽若非内力强横,也难以这般举重若轻,挥洒自如。偏捡了那内力浅薄的信之攻去,信之长枪招架,击在张辽刀背上,竟是“噗”的一声闷响,精钢长枪断成七八节,四下飞散,信之也是虎口开裂,鲜血冉冉,被气浪掀下马去。张辽又是拍马上前,挥刀就向信之头顶斩落,信之岔了内息,心爱兵器又毁于眼前,只觉郁闷欲死,委顿于地,竟是半点抗拒之力都没有。早有张苞见事不好,千钧一发之际,飞马赶到,挺起丈八蛇矛,和幸村十字长枪一起架住张辽大刀。但这一刀力劲奇猛,幸村张苞两人都是双臂一麻。但仍是挺着兵器,死命撑住。

张苞修为尚不如幸村,张辽重刀上力气越来越大,两人都只觉腰背如欲折断,全身骨骼格格作响,苦不堪言。见哥哥受险,旁边又恼了星彩,不顾月英阻拦,飞马出阵,扬起煌天,直取张辽。张辽见星彩上来,右手单手持刀,空出左手,左手一卷,竟抓住了煌天,星彩不得寸进,心念一动,左手丢出盾牌,击向张辽头部。张辽双手已经不能再动,深吸一口气,怒声暴喝,竟然将星彩盾牌震得偏了方向,从脸前擦过。声掠林梢,联合军众人见此情形,无不丧胆。

张辽适才一喝,陡然气力暴涨,右手震开幸村,张苞,左手发力,竟把星彩扯下马来。事发突然,星彩不及放手,身已离鞍。急放手时,已经落在地下,手里空无一物,毫无遮挡。张辽素来不喜为难女子,冷冷把煌天甩回,扎在星彩脚前土里,没了半节。星彩上前拔时,差点没拔出来,虽不是首场败绩,以三敌一居然被对手打下马来,星彩只觉颜面无存,又想起身后阵内赵云在看着,愧疚无地。

一时间张辽横刀立马,震慑众人。联合军被围当中,锐气尽失。

幸村,张苞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皆想:前锋出战,不曾克敌,反自折军威,今日定死战以雪此耻。大丈夫宁可战死,不可战败!正欲冲上,自家阵中一声马嘶,却是赵云出来,挽雕弓,扯羽箭,扬声喝道:“文远接箭!”语音洪亮,百千人叫嚷之中,仍然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张辽见赵云竟然让自己接箭,心下尤其好笑。心道,相隔这么远,即便强弩,也会脱力,何况羽箭,你若放暗箭便罢了,竟然指名让我接箭,岂不是小觑于我?

赵云一放手,羽箭破空,去势甚疾。张辽见那箭瞄着自己眉心而来,左手一把抄去,不料羽箭上夹着一股强绝劲道,张辽猝然之下,左手竟被羽箭带回,那羽箭上力道不知如何暗含的,恰恰在抵住张辽眉心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箭头!

张辽握着箭的左手,微微发抖。

冷汗从额头上下来,流入眼里,发涩。

死亡的压迫感,现在降临到了之前被众人视作死神的张辽身上。

“这一只箭,谢文远你对彩儿的不杀之恩!”赵云在马上向着张辽一拱手。然后又拉开弓弦,搭上一支箭。

方才一箭,已能取我性命!?

张辽毕竟不甘服输。

你赵子龙闯过当阳长坂坡,我张文远也不是在合肥视孙权十万大军如草芥?今日这区区一箭便想赢我,未免太小瞧人了!

哼一声,背上取下弓来,把赵云之前射来的无头箭搭上,也瞄着赵云去。

对峙数秒,张辽突然放下弓箭,打马向前数十步后停住,向赵云喊道:“久闻赵云将军武艺盖世无双,当年长坂坡一役威震天下,可惜辽当时无缘相见,未能领教赵将军神武,今日机缘际会,赵将军何不出来与我切磋一二,辽得与将军一战,足慰平生!”

赵云环顾一下,张辽兵力数倍于自己,合围已成,张辽可以十拿九稳的把自己的这支部队连同祝融军一并击溃,这情形下还要和自己做这种单挑,可见此人嗜武如命。念头一动,道:“若我胜了,张辽将军可否放我等一条生路?”

张辽不由得冷笑起来:“现在强弱分明,赵将军你已是瓮中之鳖,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要战便战,不战的话,下场也一样!”

赵云打马出阵,微微扬起头看着张辽:“文远莫要太自大了,现在胜负尚未知晓,你也不过是占了一时的上风而已!”然后对着星彩等人道:“入阵!”

星彩等人闪入阵中,赵云独自一人立于阵前,出言激道:“张辽将军,下邳之战,你战败被俘,口称‘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在下闻之也深感将军赤心忠义。不料今日对垒,将军居然听命妖魔,与远吕智等邪物同流合污,将军也不过徒有虚名耳!”

张辽闻言,面色涨红,须发尽赤。嚅嗫几下,却不曾说出话来,赵云情知他有难言之隐,不依不饶,依然冷嘲热讽。又说了几句,张辽反而怒火淡下,赵云一惊——激将之法被识破了,却也暗自敬佩张辽,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难怪名满天下,着实强敌。

“文远你若有胆色,来突此阵!”赵云把枪一扬——既然不能激的你自乱方寸,我也只有和你硬碰硬了!

张辽哼了一声,策马冲过去。身后亲兵连忙跟上,四面的张辽军见主帅冲锋,哪个敢怠慢?山呼海啸着一拥而上。

赵云和张辽一较上,立时地暗天昏。张辽刀法霸道无匹,原是在下邳时,以刀断水所练就,练至精熟,刀风可破丈余洪峰,刀力可与巨潮相抗,全力抡开,黄龙钩镰刀上有潮动雷鸣之声,可谓一绝。赵云枪法窥谙天道,收放自如,更是绝伦。战了两合,赵云将张辽强横刀劲尽数用移花接木的手法反转回去,以示戏弄之意。张辽这番果然受激,怒发冲冠,赵云却虚晃一枪,打马入阵。张辽也不细想,径直追了进去。

赵云在阵中大喊道:“张文远,休论武功你不如我,便算这小小阵法,你也未必破得了!有本事,你过来试试!”

张辽大怒:“区区小阵,雕虫之技,能奈我何!?”率队冲杀,向左转了个弯,见是有长枪兵镇住阵脚,自己所带乃是骑兵,不敢蛮干,于是顺势右转,耳听得赵云似在出言讥笑,怒火更盛,又向内转了几个弯,不知如何又转到了阵外,再看时,自己所带黑骑,折损不少。那阵里的人,偏不和张辽面对面遇上,张辽手下跟在张辽后边时不时就被几个人放翻。大惑不解又大怒难遏,分明是一条路转进阵去,何以忽然转到阵外?

当下不及细想,再看自己的队伍,进去的都是绕的如痴如醉,这阵势乱七八糟,内里五花八门,眼见一条条通路可以直入阵心,然而这一个大阵,阵心的赵云竟是可望而不可即!仅仅一阵冲突过后,居然白白丢下数百人的尸体!

张辽更是大怒,打马再冲,这阵乃是月英所创,分九宫八卦,也是一门奇门异术。阵内人每每都避开张辽,截杀张辽部下。待张辽回救,不仅来不及,反而是又绕到其他圈子里。冲杀半晌,不过张辽自己砍翻了几个退的慢些的小兵。手下的悍将铁骑,却是被这大阵运转着推送到赵云,幸村等人面前,一一伏诛。赵云挑翻一将,皆故意要出言讥讽张辽,以激起怒火惑乱他心智。

张辽再度转出阵来,心下烦躁,看赵云耀武扬威,气闷难平。正欲再做死战,却猛然省悟——这阵法不是按九宫八卦就是按六丁六甲所部,自己对这个几乎一窍不通,微一沉吟,心念已决:莽撞乱闯,敌人占了阵图之利,自己非败不可。把手一摇,全军攻势立止。

张辽打马绕阵而行,又策马驰到高地,观望阵型。搭眼一看时,这数千人的大阵井然有序,细细看查,却发现内中自有瑕疵。张辽看的一清二楚,阵虽形似鱼鳞阵,阵内玄机变换,生息相克之法,不知高明多少。却总有一部分人,似乎对阵理不是深通,偶有岔错,便会使大阵运转减缓。这群人衣着也与其他人有异,乃是刚加入联合军不久的真田幸村一部。张辽看罢,心中大喜,暗道:必然是这些新人阵法操演不熟,若如今我可趁之机!当下令旗招展,手下众将领会,正面佯攻,张辽却是自带本部亲卫,分波斩浪般从中插入,直取幸村,信之。

张辽第三度入阵,已是大加提防,尽管依旧是在阵里打转,张辽这会儿却是心中一片雪亮,只待自己破了幸村那一拨人,此阵必乱。果然几个周折过后,张辽这一拨人顺利突到幸村所在之处。

幸村只战了一合,拖枪败退,张辽意在一举成功,怎能放他跑了?正待追赶,突然联合军阵内一声喊,月英在阵心放了一个掌心雷,震得张辽手下人肝胆发颤,张辽一惊,才发现这大阵已是严丝合缝,行转顺畅,幸村这一部人马,一反之前生涩之态,合着大阵,竟无分毫纰漏,张辽这波人已被吞入阵内,就像是被巨鲸咽下的食物身不由己的在其腹内被来回柔转。

张辽叫苦,脸上变色,悔之不及,才想到以赵云月英之智,岂会露出这种让自己一眼看破的大马脚,必是故意作态引诱自己。心下亦是不解,幸村等人分明是新加入的盟军,为何能如此契合步调。

却说幸村自也是长出一口气,暗喜自己所带的家将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能力出众,这些时日和赵云等人一并操练,渐渐熟悉配合,今日先作诱饵后作奇兵,收到如此效果,虽在情理中,也在意料外。

赵云其实也在暗中庆幸,这张辽真是能抗,自己借着阵图之力,也不过一时半刻。现在已经和敌人胶着缠斗了一个多时辰,再有一个时辰,体力下降,巅峰不再,张辽凭人数优势和自己慢慢耗着,也撑不住的。现在张辽被困,擒之杀之,都可暂缓眼下劣势。正想着如何擒杀张辽,张辽已经转到自己面前。

赵云未曾多想,见张辽还有十几丈远,当下挥出一掌。天下武功,任你掌力再强,也绝无可能掌风击到十几丈开外的,张辽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掌赵云是对着自己发的,不曾勒马,迎着赵云便冲将上去,赵云一掌推出,紧接着从马上跃起,向前飞掠的同时又是一掌击出,两股掌力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张辽面前只觉是一堵气墙压至,此时再收马已是不及,避无可避。却是张辽清啸一声,声震林野,长刀大开大阖,划出一道弯月,将赵云两掌之力从中分开。

赵云正好掠到张辽头顶,龙胆挥洒,长枪注力,力发千钧,张辽重刀回扫,豪龙胆点在刀身上,张辽一震:此人竟是如此了得!见赵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张辽暴喝一声,神力加身,硬是把赵云枪劲弹开,不待赵云收式,张辽重刀长虹贯日般呼啸砍来。眼见赵云无处可避,却是平空梯云纵向上将身形拔高了一截,赵云扭腰发力,双脚吐劲,在张辽刀上平点一过,借刀力向后翻去,赵云坐骑甚是通灵解意,斜刺里飞奔而至,恰好接住赵云。

赵云双腿夹住马肚,豪龙胆抖开,劲力迸发,趁马快,绕着张辽走马转了二圈,连着递出十二枪,枪枪方位不同,手法各异,赵云内力充足,内息生生不息,不需回气便连发十二枪,这十二枪的枪劲一道强似一道,尽数崩在张辽刀上。张辽前六枪用硬功抗下,第七枪以后渐觉胸中一口浊气郁结,内息吐纳如遇桎梏,手上气力不济,自知内力修为相差甚远,也惊诧赵云神妙枪术。这十二枪枪劲雄浑,却又各不相同,后发先至,似柔亦刚,当真变化无穷,张辽勉力用柔劲接下后几枪,一张脸已经憋红。最后一枪赵云那看似随手一下,张辽面前竟是散落无数枪花,枪刀一触即分,张辽只听得一声闷爆响,巨力从刀上传来,手臂骨节一阵乱响,内力散乱,几乎把持不住。周围蜀军见状,齐声叫好,却不见阵势有丝毫异动,张辽在外围的部队,依然被死死敌住。

张辽却也不急于一招之间的高下,见赵云枪法神妙无双,正迎其锋难得胜果,有见赵云如此强攻,也知赵云担心这大阵耗不多久,自行散了。心道只要和你纠缠一时半晌,那时胜败就由不得你我了,不论个人输赢,张辽反而放开手脚,和赵云大闹一场,两方一阵好杀:

征云笼四野,杀气锁长空。天昏地暗交兵,雾惨云愁厮杀。离宫不朗,左右军卒乱奔;坎地无光,前后将兵不正。昏昏沉沉,日朦胧,不辨谁家宇宙;渺渺漫漫,云惨淡,难分那个乾坤。征云紧护,拚命士卒往来相持;战鼓忙敲,舍死将军纷乱对敌。东西混战,剑戟交加;南北相持,旌旗掩映。狼烟火砲,似霹雳震地;虎节龙旂,如闪电翻腾。只见:滔滔流血坑渠满,叠叠横尸数里平。

赵云复又和张辽过了几合,见张辽有意拖战,且战且退。暗道:若不趁机擒杀了他,此战难矣!马缰一抖,坐下马早知其意,两骑再度交错而过一瞬间,赵云突地从马背上一滚,来了个鞍底藏身,闪过张辽大刀。张辽见赵云陡然使出险招,以为这一错开,赵云必然会再度上马,却是赵云在马肚下翻出来,左手击地发力,右脚蹬在马踢出的后蹄上,借力再发力,身体如陀螺般自转着穿向张辽。张辽只觉脑后劲风,犹如龙啸九天,暴戾无比,急回身时,赵云长枪已至,张辽横刀欲格挡,跨下马却也嘶鸣一声,足下腾云,跃出三丈有余。

赵云飞旋之势已是强弩之末,眼看追不上张辽,赵云手一放,向前一送,长枪射向张辽。张辽不曾想赵云怪招连连,豪龙胆化做一道绿光飞射而至,正中张辽手中黄龙钩镰刀,这一穿刺凝合了多大的气力,张辽稳不住,重刀脱手,栽下马来。几个钩镰手以为可以的功,飞扑上前,张辽鱼跃而起,几下拳打脚踢,尽数击毙。

赵云不等张辽捡起兵器,身法闪动,已在张辽前,掌风如刀,连连攻至,张辽高纵低伏,东闪西躲,伺机待动回击。赵云见张辽存心消耗,当机立断,强势攻来,掌影漫天,身法如风,腿法诡秘,一时间张辽只觉所见之处,皆是赵云攻势,也不是那个是虚,那个是实,手忙脚乱时,后背空门大开,赵云一掌印上去,力透重甲。

张辽喷出一口血来,当真硬汉子,不惜冒着再中赵云抢招的危险,回身就是左手一记重拳打向赵云面门,赵云略一偏头,微微弯腰,恰好躲过,右手顺势扣住张辽手腕,张辽脉门登时被锁,气力上不来。赵云飞起一脚,踹在张辽胸口,张辽向后一仰,赵云却又拽他左手拽了回来,左脚一绊,张辽立足不稳,仆倒在地。赵云迅速点了他周身大穴,锁住气海,命人绑了。

张辽的部将却是识相,见张辽被俘,当即停下,鸣金收兵,后退至百步之外。

张辽虽然被绑了,内力被锁,力气依然大的惊人。左右夹着,张辽才不挣扎,被刀斧手随着赵云押到阵前,赵云朗声道:“文远,你已战败,若是退兵,我可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唯有用你的血祭旗,我等在此死战到底,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张辽轻蔑一笑,狠狠啐了一口:“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张文远顶天立地一条汉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又何惧?”然后猛地用力转过身,四个兵汉被他带了个踉跄,张辽对着自己部下嘶声大喊:“全军进攻!违令者斩!顾念我生死,逡巡不进者立斩无赦!”

张辽手下一阵为难,按律令,主将死,部将虽胜亦斩。张辽这番话却是把他们置到了死地。他们正在踌躇,这边赵云却是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好一个不畏死的铁汉子。”赵云微微笑道:“我现在放你回去,再次痛痛快快杀一场。”说着,手一拂,指若莲花,弹在张辽身上。张辽身上穴道尽数解了,绳索应声断了。

张辽一愣,赵云已经将黄龙钩镰刀甩了过来,张辽凌空接住,正惊愕时,旁边有人已经把马牵了来。

星彩,月英上前要阻拦,赵云把手一横,挡住这两人。

张辽打马回阵,以赵云的人品,他不担心会有人用暗施冷箭之类的手段算计自己。

天边飘来黑云,风雨突至。

赵云的军队处在下风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军士的脸上身上,阵型略略有些乱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风势很猛,赵云这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努力睁着眼的,也很快被雨水模糊了视线,队形越加乱了。

张辽举手,正待下令再次击鼓冲锋,冷不防对面赵云把枪一扬,一道罡气直冲天际,漫天风雨似乎为之一滞,风雨之中,赵云白衣白甲,指枪向天,沉声喝道:“今日‘雨洗兵’!武王伐纣,会师牧野,一如今日!”言罢,赵云把枪一甩,喝一声,阵中军士齐声高呼应和,阵中顿时井然有序。

赵云那短短几句话,震得张辽心里一动,很难说是什么滋味,怔怔的看着赵云和他手下在雨中傲然伫立,纹丝不动犹如雕像,不禁一阵怅然。半晌,张辽把手无力的放下,叹了一声,打马转身便走。


联合军众人见张辽大军去得远了,方才放下心来,撤了阵势。清点兵马,祝融手下南蛮野兽大军非死即伤,已无几只可战的猛兽了,南蛮众将士也是死伤不计其数,若不是被联合军抢回救到阵内,祝融恐怕已死在乱军中了。联合军虽仗着奇阵拒敌,损折也是不小,又有数百手足埋骨他乡。风雨中,战场上的血腥气渐渐变弱,人心里的阴霾却是未曾散去。

收拾残局,由于此地被远吕智手下探知,已经不可久留,再三商榷后,众人接受了祝融的提议,转向银坑洞。由于大雨不期而至,祝融的木寨没有被烧得一干二净,尚残存有不少杂花野果,众人匆忙收拾了些带上,作为临时的粮草补充。

祝融认为走以前蛮兵运粮总路口夹山峪又快又安全,联合军取道夹山峪,马不停蹄的奔赴银坑洞。祝融提及那夹山峪两面是山,当中之容一人一马可过,险要无比。若是有人提前占了,联合军一入,将被人掐首断尾,两边截住,死地难逃。但又说远吕智军初来乍到,不识地理,这粮道又是隐蔽至极,大家大可以宽心去走。星彩闻者有意,主动请缨做先队进峪口打探虚实。赵云拗不过星彩,只得由她去了,为防止过早入谷或者中途再遇见敌人,赵云令全军放慢行进速度以保持体力。

却说星彩带着十名好手,轻骑一路如飞般赶往夹山峪,遥遥望见谷口,星彩勒住马,这十一人找地方把马拴了,蔫声息语,一路摸进谷内。上下搜寻,左右探查,不见有什么动静。这谷约有三四里长,谷内树木生的杂乱,当中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若是不小心,刺藤树枝就容易挂上衣服。星彩等人若非轻功出众,在这里几趟来回也是很费力的事。

十一人在山谷里转了几圈,不见异常,空无一人。将出谷时,突然谷口处一群鸟惊起,扑楞楞向八面乱飞。星彩一个眼色,众人各自找地方藏身。不多时,便见一拨人身着魏军服饰,喧嚷而进。为首二人,却是张郃与臧霸!

星彩贴在树后,那两人说话声音一个尖细刺耳,一个嗓门粗大,对比鲜明,很容易分出来。星彩耳细目明,听得清楚,看得仔细。那臧霸大大咧咧的道:“司马军师真是无趣,不让我上前线冲锋杀敌,却发配到这苦地方扎什么狗屁寨……”刚说了一板,见张郃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张郃展眉轻笑,右手轻舒,将额前头发一挑,那动作若是个女子来做,定然是说不尽的轻佻妩媚,然而张郃的这个动作配上他华丽的衣饰,直教星彩一阵反胃。那张郃尖声道:“司马军师号称算无遗策,这样安排定有深意,你这种愣头愣脑的家伙是不能理解的。也只有他华丽的计策才配得上我优雅的武者风姿,哦呵呵呵呵呵~~~~”

这一声笑让星彩寒毛倒竖,皱了皱眉头,正要再听他们能说些什么,胳膊上一阵凉意。

一条蛇!

星彩对蛇天生的厌恶,无论是蛇的形状,还是那一身恶心的鳞片,都让星彩反感不已。当初就因为赵云说了那一招的名字叫“引蛇出洞”,导致星彩怎么都学不进去,结果赵云手把手教了星彩三整天才教会。此时更是下意识的一把甩开,当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完成了动作。

那条可怜的蛇被星彩一甩,不知撞了几根树杈,树叶哗啦啦一阵响。臧霸被张辽嘲讽,自己落人口实又不便发作,突然听见树林里一阵响,知道有人。含怒发威,大声骂道:“哪里来的杂碎,滚出来!”

星彩听得臧霸这一声吼,中气雄浑,决然是个好手,屏气凝神贴在树后,静观其变。

臧霸见无人出来,怒气更盛,手头没有什么暗器可用,直接把马鞭甩了过去。星彩未曾看见是什么东西飞来,只听得劲风飕飕,身子一扭,向对侧闪开去,只听得扑哧一声响,那马鞭直直插进树里。那树被余劲荡的一阵晃,树叶树枝被震断震飞一片。星彩正咋舌时,臧霸的人已经捕捉到了她的身形。

张郃认得星彩,不由得大喜:“那是赵云的徒弟!抓到她!”星彩听着,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立即起身,在林中飞掠,以期能依靠衣着颜色和树木相近来迷惑对手。张郃臧霸见林中不适合大队人马进行围剿,都弃了马,施展轻功追捕星彩。张郃眼尖如鹰,死死锁住星彩,星彩只觉自己无论如何在林中高窜低纵,左闪右躲,身后都有一双眼盯着自己,盯得自己毛骨悚然。这样下去不仅摆脱不了,反而会让自己白白浪费体能。心道这里地势狭窄,最多也就是一敌二,自己手下的十名好手也在附近隐匿,乱战中不求速胜,全身而退还是有机会的。

星彩由于是轻装而行,煌天那一套重盾短矛并没带着,随身就是一柄赵云的青釭剑。星彩一边跑一边拔剑,那剑刚一出鞘,呛啷一声,红光冲起,星彩只道衣衫恨薄,犹如寒气侵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星彩抬头看见前面有不少棘藤,没来由冒出个念头,又见张郃等人离得尚远,飞快的的割了几条,在林中大树枝杈间来回牵着,反复缠绕,这谷内不过当中一条小路,两边树林加起来也没有多宽,蔓藤又是长的出奇,居然让星彩把当中一条路用藤条东拉来西扯去绕了几个来回。

张郃,臧霸所有注意力都在星彩身上,星彩这来回反复的几遭,他们根本没注意星彩手里拉着的长长藤蔓。星彩绕完了,这两人也快追到近前,见星彩在前边不远了,更是兴奋,直愣愣的就冲了过去。

面前的藤条有些碍事阻路,张郃眉头微皱,脚下不停,瞅着有空档落脚便转了进去,刚一进去,就见这些藤条地上横七竖八,空中也是纵横交错,一个不小心,手上朱雀虹已经被藤蔓挂住,解了这藤蔓,再往里看,星彩去的已经远了。臧霸和张郃一同入内,每每见到有落脚之处,或者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地方,一进去就被藤蔓阻住,再往出转时,又被其他藤蔓隔着,两人无奈,只得用刀一点点斩断,那藤蔓多汁且坚韧,两人手里又没有青釭一类的神兵***,实实在在麻烦得很。

张郃心急,忙乱之中忽想起一法,不再在藤蔓内无头苍蝇一样猛冲,而是向后绕开,退了十几丈远,然后展开轻功,身子不多见,就是一团紫光罩着,冲刺了十余丈远后,张郃尖啸一声,高高跃起,完美的一个前空翻,堪堪跃过最高的一条刺藤,这一跃如此之远,大大超出了星彩藤蔓网控制的范围,星彩听见张郃啸声,飞速奔走之间眼角余光瞥见张郃跳过藤网,一路脚不点地,足不沾尘的追来,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眼见星彩即将被追上,林中十名好手呼啸一声,从树上地下齐齐奔出,尽出杀招,霎时间张郃身前身后皆被笼在刀光剑影之中。

张郃只作不见,提一口气,竟在十人合围之前从夹缝中挤出,挡在他面前的两人还各自中了张郃一爪,星彩见手下着伤,不由得也怒上心来,转过身来,起手荡剑,剑走偏锋,却是一枪招“丹凤入昆仑”。张郃不料星彩这剑招如此诡异,朱雀虹交叉挡住青釭剑,星彩终究是内力逊色,若是关羽张飞等人,这一剑配上青釭神兵,那朱雀虹不断两三条爪刃才怪。

星彩师从赵云,开始学的是“百鸟朝凰枪”,这招“丹凤入昆仑”便是其中招数之一。后来赵云发现星彩用枪,威力不足且对自身的防护不好,特意和张飞打造了煌天这套武器,还苦心孤诣,在“七探盘蛇枪”基础上改进,创出了星彩的这套武功。星彩专攻枪术,其他武器大多略知皮毛,不过赵云却也刻意传授了星彩一些剑招,原因是赵云认为剑为“百兵之君”,精通剑术有助于其他武功的增益,达到融会贯通的目的。星彩平日里和赵云对练,不过枪使枪招,剑用剑术,虽说各自精熟,赵云终究有所不满,今日激愤之下不假思索的出手,竟忘了手中并非煌天短矛,以剑代枪用出枪招,凡是奇效,心下突然一片开朗,往常的武功桎梏在这瞬间冰消雪融,也不由的大喜。

星彩也不急着占这一招的便宜,右脚向后微分,双脚前后错开,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长剑平指。张郃见星彩容颜清丽,刚才一招也是十分漂亮,他嗜美如命,赞道:“好华丽的身手,今日我张儁乂来领教姑娘的华丽招式吧!”

星彩使了个眼神,手下会意,出去六人把住谷中小路,另外二人扶住受伤的两人,这路最多只容一人一骑,这六人树上地下埋伏,若不是绝顶高手,定然是来一个倒一个,星彩大可以安心对付张郃。

张郃心道:仅仅不见这一段时日,这丫头武功便精进如斯,上次虽然只和她在隧道里交了数合,那时她绝无此刻的武功修为。又想不出星彩武功来路,便干脆以攻代守,率先发难,身如紫电,爪化飞虹,整个人就是一道天外划来的流星,不作停留便而在天际一闪而过,没有任何事物的速度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若论快,张郃在星彩见过的人里也能排的进前十,而今星彩顿悟,武功突破瓶颈,见张郃以快招抢攻,心下通明,凝神定气,天人合一,六识五感比往常更加敏锐,张郃身形几乎不看亦能凭借气息探知。

星彩原地不动,待张郃贴近,突然暴起发难,柳腰扭转,长剑平斩,一圈无形剑气的余迹被青釭剑剑身突然放出的红光映出,在空气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光圈,张郃叫道:“来得好!”余音未落,已经跃至半空躲过剑气,整个人在空中反转,向下面星彩倒扎去。星彩变招相迎,两人一场好杀:

星彩剑如游龙戏凤,张郃爪似飞电惊鸿;这边娉婷好似弱柳扶风,那边妖艳真比姣花照水;凌波微移,掌来时如秋桂缤纷;莲步轻动,拂指处若春兰葳蕤;一个是风姿无比,一个是曼丽难言;风姿无比,敷蕊流散;曼丽难言,落英缤纷;青衣飘曳,风过莲池惊翠叶;紫袂斗转,日没穹霄敛红霞;看闪身,白驹过隙略输轻灵;待旋舞,飞燕掠水稍逊飘逸;青釭连点,剑作蛟龙,昂首奋威;朱雀分划,爪变苍鹰,振翅舒翎;剑抖银花万朵直夺命,爪放寒光千道欲断魂,刚道是灵鹏穿云现,复又作金狻破石来;灵鹏穿云,随心入化,金狻破石,鬼没神出;身轻可驾鹤,力沉堪镇岳;跃如俊鹘搏兔,掠若黄莺掷柳;一起一落,二龙戏珠,一来一往,双鱼游水,一折一返,雁过南天,一跌一宕,鲸闹北海;翻翻滚滚,长剑敛锋蓄锐,暗藏杀机;飘飘洒洒,利爪扬气吐威,毕露锋芒,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转眼便过了四十余合。

两人见招拆招,战至兴起,那边臧霸已经砍断藤蔓,杀将进来,那臧霸也是勇武彪悍,六名好手围成半圆阻拦他,竟有些吃力,后边追兵也奔过来,喧嚣呼让之声越来越近。

再不做个分晓,星彩就算赢了张郃也别想出这夹山峪。星彩和张郃正是紧要关头,张郃是且战且赞,来了一句:“有如此的徒儿,赵子龙足慰平生了!”星彩只道他话里有话,讽刺自己和师父相恋,不禁俏脸飞红,手里剑势陡然凌厉,偏偏又是风姿端丽。张郃本是无心之语,见星彩这般,突然想起自己一生追求至美至极,今日若是和臧霸擒了星彩,星彩这女子一看便知刚烈,定然是宁死不屈。又想到赵云和星彩真乃天作之合,自己这样做无疑棒打鸳鸯,自己还欠着赵云一条命,不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还回去。

一个交错后,星彩见张郃脚下虚浮,抢上去连出三剑,佯攻张郃右手肘部“小海穴”,张郃右手翻爪出怀,扣向星彩长剑,星彩长剑缩回,复又刺出,又撩向张郃肩颈之处的“缺盆穴”,张郃双爪合抓,星彩手腕上内力吐放,长剑猛地自转一圈,张郃朱雀虹方一触到青釭剑,就发现自己劲力被黏住,不及思索时,星彩左手早作云收式,拍到张郃肩上,张郃向后退去,脚下凌乱,星彩两步并作一步追上,标准的一个扫堂腿,张郃貌似没想到如星彩这等高手竟会用这么基本的招式,欲起跳避让,已是被绊倒。要起身时星彩剑已经架住张郃脖子。

星彩甚觉侥幸,张郃这等轻功高手,如何会这么低级失误的露出脚下破绽,还被自己抓了一个大空当,却见张郃微微一笑,低声道:“押着我出去,臧霸此人虽然愚钝,却是忠肠耿直,你大可不必担心被暗算。回去告诉你师父,欠他的人情,我张儁乂已经还了。”

星彩冰雪聪明。个中原委张郃不说自知。心中一动,旋即道:“张将军诈败放我一马,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怕将军被人看出破绽,回去在司马懿面前不好交代。”

张郃望了一眼臧霸那边,低声道:“姑娘不必为我多虑,那臧霸离得尚远,又被你手下缠住,应该看不清这边,此时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晾司马军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知晓。”

臧霸等人战作一团,幸好谷中狭窄,不然大军一入,星彩这些人全都得丧在这里。星彩用剑架着张郃,朗声喝道:“所有人住手!”

星彩十名手下闻言,立刻围过来,包成一个圆圈,将张郃星彩围在内里。张郃环顾左右道:“统统退出谷去!”

臧霸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偏偏张郃又是官高于他,也只得依言行事,十名好手围着星彩慢慢挨出故去,生怕有失。待众人退到栓马处,速速解了马匹,星彩临上马,故意“重重”拍了张郃一掌,其实半点力道都没有,张郃也配合,一下子向前扑出老远,臧霸等人急忙上前救起时,星彩等人已策马飞奔而逃,追也来不及了。

星彩上马后,头也不回,快马加鞭,生怕被追上。这一番周折,真是动魄惊心,出来时不过傍正午,现在已经天色渐晚。回头看时张郃旗号已经看不见了,心中少安,又打马行了不多时,又想起张郃的话来。

“赵云有此徒儿,足慰平生了。”

若我死了,师父怎么办?

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才更能体会好好活着有多重要,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全心全意惦挂你的人。

刚才对战时太过专心,情势危急之下竟不知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深知刚才的打法太耗内力,不到非常时刻不能再用。现在上了马,反而是疲惫不堪。

好累,好想找个地方歇一下。星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精神一些的状态。

眼前无端浮现那晚依偎在赵云怀里的情形。

雪白的脸上红霞再现,星彩这会儿只觉得脸上滚烫,恨不能身插双翅,飞回赵云身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星彩归心似箭,那边赵云心忧如焚。星彩久去不回,赵云先自乱了几分方寸。眼见日移西山,夹山峪还没到星彩还是迟迟不归,心里早就如万千蚂蚁一起撕咬一样难受。月英虽也担心星彩,但见赵云一直默然不语,有几分失魂落魄,心道我若是再乱了心神,这兵不用带了。仔细推敲了一下,按照祝融描述,估摸着星彩即便现在回来,大军从夹山峪一晚通过也是难事,何况晚上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干脆在星彩回返途中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一处安营下寨,分派人手四处探哨。

赵云在营门处左右徘徊,一面告诫自己身为大将不能羁绊于儿女私情,一面星彩的安危始终放不下,矛盾冲突,苦不堪言。实在受不了等待的煎熬,竟然独自打马出了营门,前去寻找星彩,虽说月英有命,不得私自出入,门口兵士哪个敢拦赵云?幸好赵云刚出营门不远,前面隆隆马蹄声便传了过来。

赵云看见前面两骑都是星彩带去的部下,身上血迹斑斑,明显是着了伤。又不见星彩,脑子里登时就是一片空白,打马上前,又见转出几人,星彩就在当中,一颗心才稳了下来。迎上去看时,见星彩一脸倦容,风尘仆仆,心疼的简直不能自己。星彩原本也就是七分乏,在赵云眼中就变作十分累,星彩大战一场气力未回,下马不如以往那般轻灵矫捷,赵云上前一把扶住,急问道:“可曾受伤了?”

星彩不料赵云在众人面前有这等亲密举动,不禁含娇带羞的垂头低声道:“没事,师父不用担心。”马上颠簸,一下马却是眼前一晕,险些栽倒。赵云之前已经因为自己放任星彩单独出行而懊恼不已,星彩这等模样回来,已经把自己在心里斥骂了不知多少回,见星彩面色泛红,气息不稳,连忙抄起星彩右手,搭上脉门。脉沉无力,一呼数脉,乃是阴虚气陷,又试出星彩中气不足,知道是过劳,又在马上日晒的久了,可能中暑。不假思索上马,把星彩抱了上去。又令两人带着伤员去军医那里医治,自己先送星彩去月英那里做下治疗。

星彩懒懒的靠在赵云身上,真是难以言表的欢喜,转念又想到,去月英那里也不过马上就到,难得有机会在师父怀里温存片刻,能多赖上一会儿是一会儿。索性闭了双眼,靠在赵云怀里面,什么也不想。

星彩回来的消息早有人报知月英,月英出帐去看时,只见赵云带着星彩飞马而至。赵云勒住马,再看星彩,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也是一动不动,不禁又吓了一跳,以为星彩晕了过去,急忙上手试探呼吸,尚好,吐吸均匀。

难不成睡着了?怎么会这么累的?

赵云也不多想,一抖缰绳,坐骑会意,跪在地上,赵云双臂箍住星彩,小心翼翼的抱着星彩从马上下来。

月英不知就里,还以为星彩受了多大的伤,再看赵云神色,虽说焦急,却又不似星彩受了重伤。连忙撩起帘子,让赵云将星彩抱入帐内。待赵云放好星彩,才低声探问:“怎么回事?”

“估计是中暑了,加上之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星彩也不知道和谁交过手,内力消耗甚巨,现在有点虚脱,月英夫人你先照看一下星彩,我再去伤员那里打探一下情况。”


师父走了?真是……

突然腰间被人搔了两下,星彩一个激灵,睁眼看时,月英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星彩是在装睡,不过真的是乏倦了,闭着眼半睡半醒听见赵云和月英低声交谈,之后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意识到赵云走了,一百个不情愿,微微抿了抿嘴。闭着眼睛哪里知道月英在看她?月英正想用湿毛巾给星彩擦擦头,偏巧看见星彩睫毛微动,嘴撇了一下,月英是过来人,马上看穿了星彩这点撒娇的小女儿心思,但觉好笑。随手上去在星彩腰间挠了两下。

星彩躺在床上气鼓鼓的瞪着月英,月英见星彩这么瞪着眼睛,样子甚是可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两人情同母女,星彩心中风光霁月,从来什么心事都不瞒着月英,这会儿见月英笑出来,知道伎俩被看穿,偏还红着脸问道:“月英夫人笑什么啊?”

月英微笑,避开话头:“过来,我给你擦擦头,看你的样子像是中暑了。”星彩听话,任月英摆布,月英一手用毛巾擦着星彩额头,另一只手顺势捏捏星彩鼻子:“小丫头,再这么任性胡来,你师父不用干别的了。”星彩皱了皱鼻子,吐了下舌头。月英见她还有心思调皮,顺势又给了星彩一个“炒栗子”,星彩哼唧一声,求饶道:“下次不敢了……”

月英一边浸毛巾一边说:“今天也是怪了,往常你师父说一句你绝没二话,突然间脾气倔了起来……难不成就是因为输了一阵?”转过身来,星彩已经扶着坐起来:“月英夫人……你怎么知道的?”

月英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气……就你这脾气,当着你师父的面吃亏,肯定要找机会补回来,也不知道是要为你师父争气还是和自己赌气。”转而颜色一正:“下回再不听你师父的,闹出大乱子怎么办?”星彩见月英有点要训话的架势,碎步上前抱着月英胳膊摇了摇,道:“知道错了……”见星彩柳眉低垂,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知错了还是装出来的,怎么也硬不起心来训她,无奈道:“再不许这样了。”

两人正坐下,外边却是赵云撩起帘子进来,见星彩坐着,道:“彩儿你没事了?”

月英接口道:“这丫头没什么事,也没中暑,今天早上被雨淋了一下,又奔波了一天,累的。”顺便又用手摸了摸的星彩头,神色慈爱至极。月英在姜维死后性情大变,众人都道月英开始变得铁石心肠,其实月英都是做给自己看的。每每面对星彩时,女人天生的母性总是不经意的就打破了自己的冰封铠甲。

赵云见星彩没事,宽慰不少。过来柔声安慰了几句星彩,星彩心中正不知有多甜。突然赵云想起刚刚探问的伤员把星彩打硬张郃的情形说的有点神乎其神,随口道:“彩儿你今天竟能完胜张郃……”

月英闻言一怔:星彩这番出去,竟是遇到了这等强敌,何等危险!能毫发无损回来,真是万千之幸。

赵云这话真的没有半点看轻了星彩的意思,他对自己的这个徒儿还是很知底的,那两个伤员描述的情形虽然有些夸张成分在里面,也能推断出星彩今日武功有了突破性的进步。星彩的底子是很好,但即便今天是打破了瓶颈,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平步青云就跻身为绝世高手,还欠着磨练呢,星彩若能和张郃这种强手打个平手,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话在星彩耳朵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气力,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气呼呼的道:“怎么?只能师父你所向无敌,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就不能赢上一两个?”赵云正错愕时,星彩已经恼火的把头转了过去,不去看他。

月英抿嘴,压着自己不笑出来。起身道:“我先去巡营。”临经过赵云,传音入密道:“瞧你这个师父当的……快哄哄去,星彩今天就想替你争一口气,当场在张辽那里输的一败涂地,自然心有不甘,着急来证明自己不会辱没你的威名……结果遇到了那么大的危险,力克强敌后你却连句夸奖都没有……”话音尚存,月英已经出了帐外,帐内只有赵云星彩二人,赵云颇觉尴尬。

赵云还不知道怎么安慰星彩时,却见星彩侧着脸,身子微微颤动,泪珠儿断了线似的滴了下来。

赵云看着星彩落泪,自是难受,上前一步去拉星彩的手,想把星彩拉过来,不料星彩用力一挣,赵云再上前时,星彩居然反手一个“拨云见日”,隔开赵云的手。赵云见星彩这般赌气,又好气又好笑:“死丫头,这么快就开始忤逆师父,过两天还不得欺师灭祖啊?”

星彩脸上泪珠未干,听得赵云这么说,又羞又恼,居然在“拨云见日”之后跟进了一招“分钗折柳”,一掌拍向赵云胸口。星彩这点力道简直不足一提,赵云不避让,让星彩拍了个结实,趁机一把揽住星彩的腰,将星彩拥到怀里。

星彩被赵云抱住,挣扎了两下挣不出去,有气无力捶了赵云几下后,反而感觉气力尽失,一头靠在赵云胸口开始嘤嘤的抽泣。赵云一边抚着星彩的头,一边柔声哄道:“好彩儿,好徒儿,别哭了,师父错了。”哄了几句,见星彩哭的却是更加厉害,无奈道:“真是冤家,这辈子就怕你。”

星彩正是十分委屈,哭得梨花带雨的,闻言破涕为笑,尽管声音很低,赵云还是听到了。知道星彩气消了一部分,此时不趁热打铁哄好了,更待何时?不过确实是真心疼星彩,赵云捧起星彩的脸,在星彩额头上印了个“奖章”。

星彩羞道:“师父就会欺负人!”低头缩到赵云怀里,赵云无语,片刻后才道:“究竟谁欺负谁啊?徒弟都要弑师了,还说师父欺负徒弟。”星彩闻言大羞,使劲掐了一下赵云,故意恨恨的道:“师父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赵云苦笑:“不都是被你这死丫头给逼的,脾气这么古怪还不好哄,幸好我无师自通,不然可过不得一天安稳日子……”没说完,又挨了星彩一下,旋即笑道:“只许徒弟整天伶牙俐齿强词夺理,不许师父花言巧语?”

两人温存一会儿,赵云见星彩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心下也有几分不舍,毕竟是在月英营帐内,太过亲昵的举动被旁人看见不好。笑道:“丫头,起来了。一会儿月英夫人回来了,被她撞见多难为情?”

星彩恋恋不舍的从赵云怀里起来,赵云看星彩脸上尚有泪渍,又是一番不同往日的柔媚可人,忍不住又低头,在星彩脸上轻吻了一下,唇瓣在星彩脸上一拂,像是一阵和煦春风吹过。星彩正心中幸福洋溢的时候,帐外突然一阵风声,接着呼啦啦一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马上分开。却无人进来。赵云扶星彩坐下,道:“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

出了帐后,赵云一看,营中大纛不知为何旗杆断了,落在地上,不是吉兆,心下不乐。恰好月英过来,赵云问时,月英道是突然一阵黄风,播土扬尘,掀砖翻瓦,刮得人睁不开眼,然后从中军营过,刮断了旗杆。赵云道:“这风来的真是蹊跷……”

月英抬头,猛地见杀气罩于中军,星月阴沉,速回帐内焚香,以金钱一卜,早知其意,笑道:“司马懿竟来劫营,并非奇谋。”忙召集众将,传令道:“岛津,张苞安守左营;幸村,信之在右营战魏将;我自和祝融夫人坐镇中军;立花看护粮草;子龙你且埋伏与后营,见机行事,自然无虞。”

月英安排迎敌,众将发落已毕,只待砲响,各人行事。营中四面八方,各有号记,灯笼高挑,各按方位。赵云不放心星彩,又自去月英帐中看了一趟。星彩一听是有人要来劫寨,那肯安坐?起身便去拿煌天,手上缺力,险些拿不动,赵云无奈:“你若跟着,先不带煌天,带着青釭护身就好。待会儿不许你冲在我前面,不然以后你就跟着月英夫人的队伍。”

星彩随着赵云到后营埋伏。南中这里的晚上和白天温差不是非常大,白天热的难受,晚上温度降下来,清爽了很多。

星彩在赵云身侧,体力不济,只觉得昏昏欲睡,赵云看着星彩疲倦,柔声提醒道:“彩儿,你听我口诀,巡行真气,能恢复得快一点。”

星彩闭目,耳边赵云轻声道:“气脉沉静,直达气海,抛却万念,都撤六根,倾听气息之出入,默念其数,自行吐纳。”星彩依言,几个周天后,睁眼时气力已经恢复许多,却见赵云在身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眼中盈满关切,脸上又感觉微微发烫。幸喜夜已深了,周围人看不太清。

时至初更,突然间四下杀声震天,大辕门处乃是臧霸,王朗杀入,原是张郃当阵失机,被臧霸一怒下捅到司马懿处,司马懿当即撤了张郃的前部先锋,所以这会儿劫营,不见张郃。左营乃是金鬼,右营乃是水鬼,齐齐冲杀进来。信之幸村自恃英勇,催马摇枪上前接战水鬼,张苞岛津自负勇力,怎肯在金鬼前退让半分?马闻金鼓之声,惊驰乱走;军听喊杀喧哗,难辨你我;刀枪乱刺,哪知上下交锋?将校相迎,孰识东南西北?劫营将似猛虎,踏营军如欢龙,两家在黑夜里一阵厮杀,正酣战之际,却见一人,纵马杀来,直奔粮草堆去,立花那边竟然被打了个毫无反应,那人带着一干人马,杀将过去,放起火来,登时:烈焰冲霄势更凶,金蛇万道绕空中。

按理来说刚下过雨,天气潮湿,火不应该起的那么快,原是司马懿的缺德点子:吩咐每人拿了一一个破棉被,里面卷上硫磺,硝石,捆成一团,放火时候先把棉被包丢过去,然后再丢火把。火一起,登时劈驳之声大作,火光滔天,浓烟滚滚。

粮草烧着,照彻天地,赵云星彩不曾想立花那边变故如此之快,两人赶到,立花被围垓心,一员大将手持大斧,舞的如风火轮一般,立花苦力支持,赵云一马当先冲开圈子,星彩等人连忙跟上,赵云兜了一圈,将粮草堆一周敌人冲的七零八落,旋即一边冲杀一边召集人救火。那边那敌将乃是徐晃,被星彩,立花左右夹上,毫不畏惧。星彩刚刚得赵云提点,恢复了五六成内力,和立花战这徐晃,才是平分秋色,心中不禁骇然。暗想张郃与徐晃同朝为官,武技相仿,今日若不是自己得悟天道,他手下又留了几分情,自己早就一败涂地了。看来天下众多强者,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

徐晃目的是烧了联合军粮草,得手后再扩大战果,与其他人前后呼应,一举打垮联合军,谁知一个立花在他手下走了十余合还能撑住,半路又杀出星彩,两柄剑左右缠住,立花势大力沉,星彩剑走轻灵,徐晃也觉麻烦得很,不若一个一个引开来击破,念及此处,虚晃一下,打马转身便往回撤,所带兵马也且战且退。

立花领命来守粮草,结果被徐晃一击得手,心下气恼可想而知。见徐晃要跑,不知是计,定要斩了徐晃以消心头之恨,策马就追了上去。星彩却是冷静,看立花这等出去追杀,生怕中计,连忙跟上,徐晃带兵回撤不过数里,见立花先追来,心下暗喜,大斧一挥,手下将校掉头掩杀,把立花一拨人再度围住。自己抡开开山大斧直取立花。立花见徐晃大斧使的精妙,招数奇幻,生平未见,心下先怯了些许,几合下来,越发不支。

突然飕飕两声发自身后,两只箭自立花左脸颊边掠过,直向徐晃面门射去。箭去劲急,破空之声极响,却是星彩见立花情势危急,自己若不及时出手,立花便有性命之虞,抄过一把弓来,连发两箭。

徐晃正双手使斧格着立花大剑,无法挡箭,张口咬住第一支箭,紧跟着偏头一拨,以口中箭杆将第二支箭拨落地上。星彩心中暗怒:“这箭若是平时气力所发,你张口欲咬,不在你喉咙上穿个窟窿!”心念方动,手不停歇。那边立花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连珠箭发,一连九箭,每一箭都是照着徐晃双眉之间,原来星彩自知内力不足,与其以力取胜,不若以巧投机。

徐晃大惊,忙乱之下,弹开立花,大斧横挥,罡气将星彩的连珠箭统统扫开。这个结果完全在星彩的意料之中,她也没指望这几支箭能伤了徐晃,不过为立花争取时间而已。立花乃是聪明人,自知自己一人肯定不是徐晃对手,借乱突围,却只是只身杀出,一波手下尽数陷在了徐晃军中。

立花听见里面人惨叫呼救,心中悲怒,掉头又杀了进去,竟是要和手下共生死。星彩和立花在见面之初相互不服,本来有点些嫌隙,平日里照面都懒得打招呼。见立花为救手下毫不犹豫,忘怀生死,想起自己和立花的过节,也不过是各逞唇舌,这等蝇头小事和生死比起来何足一提?当下不多想,催马仗剑,带着部下也杀了进去。

徐晃再度接上这两员女将,不过数合便觉压力比前面强了太多。之前两人并无这等齐心,这会儿星彩尽心照应,立花搏命相攻,徐晃竟然被压制的不敢反击。

立花一剑劈下,雷光流转,徐晃大斧格住,星彩从侧面一剑刺来,徐晃扭身躲开,手上却是分散了力气,立花撤剑又蓄力劈来,徐晃再档格时,却是星彩复又递出一剑,青釭剑剑气如虹,徐晃缓不出手来抵挡,马上又无处躲闪,徐晃不愧为一代名将,生死之际依然冷静,万分紧急下,大喝一声,周身罡气散开,星彩这剑虽破了这暗劲深厚的气墙,但是抵到徐晃身上,已无力再斩铁破甲,徐晃抓住空当震开立花星彩,自思这两个女的忒是厉害。当属那个绿衣的招式诡异,更难对付,那个紫衣的气力虽大,招式终究不及,心下一定,展开招式,滚滚攻向星彩。

星彩此时内力不足五成,不会傻到硬碰硬的和徐晃死斗。见徐晃有动作,心中暗道与其冒险先发制人,不若我后发先至。徐晃大斧抡至,星彩一抖青釭剑,使出“封”字诀,应住徐晃,徐晃见星彩招式甚是精妙,却是力道欠足,也自想到:你指望以巧克力,我更要以力破巧!手上陡然加上巨力,星彩一震之下胸中气血翻腾,险些岔了内息,剑诀立时被冲散,连忙疾挥数剑,守住门户。立花的偷袭不如星彩那般隐蔽诡秘,剑未至破空之声先至,徐晃防备起来自然简单得多,大半攻势都压在了星彩这边。

又是数合,星彩额头已经渗出汗来,一张粉脸隐隐发白,嘴唇也快没了血色,正是力尽气竭之状,徐晃一斧劈来,星彩招架不住,手中长剑被磕飞,幸亏闪躲及时,不然当场就要香消玉殒。旁边立花叱一声,剑身上突然雷芒暴涨,剑上长出将近丈余电光,立花这一剑如何有这般威力?徐晃不待多想,大斧接住,不料那剑与大斧一接触,大斧柄上缠着攥打的牛皮,却是一道电弧隔着斧身就打了过来。

徐晃顿觉周身一阵麻,肌肉也僵硬了一瞬。星彩见徐晃身形一滞,回马赶到,一掌轰向徐晃侧肋,结果还没触及徐晃衣衫,徐晃身上也是一道电弧,顺着星彩胳膊就打了过去!

星彩一掌,不遗余力,真气枯竭,娇弱身子哪儿经得起被徐晃罡气溅开的电击?只觉喉头一股农热甜腥,体内犹如万千针扎,火烧火燎的疼。星彩嘴角血滴下来,接着眼前一阵发黑,感觉是全身的气力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了,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向后仰着倒去。

身子轻飘飘的,眼前的景物是在倒旋着……

要死了吗?星彩无力的想微笑一下,却是眼角有泪划落。嘴角的血迹,衬的那微笑无比凄美。

腰间一暖。

眼前黑暗的天,还有点点星光,突然就变成了那张最想看见,百看不厌的脸。

赵云飞扑而至,身子几乎贴着地面,左手单手接住星彩后,右手把豪龙胆照着地面一扎,借力起身。

自出战以来,星彩尽管偶有受挫,但是身边总是有赵云张飞等人护着,从不曾让她着了伤。

想不到她第一次受伤,却是在自己照看她的时候。

扬手一枪,徐晃和立花已经齐齐被弹开了。

“常山赵子龙?”徐晃垂头看时,这一身白衣白甲,还有那杆染满过无数人的血,让曹军见之色变,闻之胆寒的枪,来人的确是赵云。再看时,赵云左手挽着星彩,星彩身子软软的斜倚在赵云身子左侧。两人身后数里外,大寨内的冲霄火光依然照亮着半边天,红光相映之下,这两人相互依偎,真是神仙眷侣。周围人第一反应都是暗觉自惭形秽。

徐晃这一垂头,和赵云面对面的对视,以他的定力修为,竟是为之大震!

赵云眼中,并无半点杀意和仇恨,只有深不见底的深邃。

赵云立在那里,并没有所谓的枪人合一的感觉。

枪人合一,会让人染上枪的杀性,会让枪染上人的魔心,最后便是枪成了人的奴隶,同时人成了枪的仆从。

赵云此时仅仅是立在那里,手中挽着星彩。

枪即是枪,人即是人。枪又像是人手臂的自然延伸,却又独立出来。枪和人各有各的意志,却又无比严丝合缝的契合。

便是枪非枪,人非人。

赵云似乎是低低叹了一声,那声轻叹有如是从冥冥幽远的地底飘来,凄怨而苍凉,直直凉到了每个人的身心魂魄里。

“都住手吧……”

声音是如此之轻,却又如此的近。也不知赵云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所有人说。然而这简短的话语中,又有着无可抗拒的一种东西。所有的人,包括徐晃的人,都犹豫着收回了兵器。

星彩贴着赵云,口里又溢出血来,凤眸里仍旧柔情百转,无力的低声道;“师父……你这般抱着我,我好欢喜……”

赵云闻言,心中一阵酸楚,眼眶登时红了,却硬是不落泪,勉强张口道:“彩儿,我……”便已经凝噎,后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低头将脸挨住星彩。

赵云虽曾当众误称星彩为内人,但联合军众人现在哪有几个不知道这二人关系究竟的,就是后来入联合军的幸村一部,私下里也几经相互打探问了个明白,也自有不少人认为师徒之爱有悖伦常。然而两军交阵之际,这二人如此关头却还能互与话轻柔,可见一片真心,不畏流言,有成见的人也不由得暗自思度。

赵云不抬头,却是对徐晃说:“公明兄,看在星彩伯父关羽与你交情深厚,也看在你我曾经有过数面之缘,可否两下就此退兵?”

徐晃未及作答,旁边随行之人已是哗然,赵云是单身杀入,星彩,立花等人已是被徐晃众军合围,星彩又受了伤。这等情势下赵云反要求徐晃退兵,简直不可理喻。

赵云仍不抬头:“公明兄,彩儿受伤,我已无心再战。若是你不给这个面子,大不了我自己杀出去。”

语气平淡,更是震人心魄。这等平淡的语气其实和示威没有区别。

徐晃知道赵云不是口出妄言,但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旁白闪出一人,乃是一员小将,名为朱盖,年少气盛,喝道:“哪家贼徒在此胡言乱语,口出不逊,纳命来!”

赵云依旧不曾抬头,朱盖枪刺到时,赵云单手用豪龙胆迎上,顺手一挥,噗的一声,如木击败革,响声又闷又沉。朱盖虎口爆裂,两条黑影冲天而起,乃是断了的铁枪向上激飞。朱盖这条混铁枪也有三十余斤,向高空竟直飞数十丈,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连落到地上的声儿都听不见,而那朱盖被震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看时赵云在原地脚步都不曾挪动,是怕扯动星彩伤势。

朱盖被震得半边身子都酸麻了,脸如死灰,僵在那里。一旁却又恼了一人,乃是殷署。殷署与朱盖乃是自幼一起习武的至交,看朱盖被赵云一合挑败,心中也有几分惧意,然他生性好胜争强,朱盖受辱了就是他受辱一样了,当下挺刀跃上,往赵云枪上击去。

赵云听得他扑上,却做不见,反是对星彩道:“痛得厉害吗?”轻声软语,完全无视了殷署。

星彩已经神志有些迷糊,微有晕厥之态,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知在赵云怀里,听见赵云声音,竟勉力甜甜一笑,即便伤重如斯,一笑也是美艳无双。赵云见星彩如此,心如刀绞,悲不自胜。恰是殷署刀至,赵云右手一抖,身子依旧是纹丝不动。这一下赵云因为星彩之故,心中波澜起伏,没能拿捏好内劲吐放,力道猛烈绝伦。在场众人只听见一声脆响,那殷署已经飞了出去。幸好赵云未曾起杀念,不然殷署此时已经走到奈何桥前了。

徐晃甚是不悦,这两人不待自己号令,私自出战,赵云被星彩拖累,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这两人连一合都没走上,折杀锐气,若不是赵云手下留情,早已毙命。自己不喜趁人之危,况且赵云已经主动示好,截烧粮草目的也已达成,不若罢了,要是挥军掩杀,赵云也不是突不出去,反到是让自己人白白送命。当即拱手:“多谢赵将军手下留情,小弟自知武艺不及,也不自取其辱,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四字,徐晃说的斩钉截铁,赵云心里了然,徐晃言下之意——下次再见,必要一战!昂首道:“后会有期。”


赵云随手把豪龙胆递给旁边的一个小兵,那小兵接到豪龙胆的时候兴奋的不能自己,差点儿晕过去——这可是传说中的神兵啊。赵云并不理会那个小兵是兴奋还是激动,抱起星彩,连马都不要,生怕颠簸到星彩,自己一路足下如飞的直奔回本寨。

立花见星彩受了重伤,也是歉疚不已。又看赵云对星彩关切备至,也有几分羡慕。自幼被当做男儿一样养大,淡漠情爱的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生命中缺乏这样一种美好的事物是多么可惜。这些天来看赵云星彩患难与共,心中不由得也想,何时能有如此一人这般对自己。回营一路上,一面观人思己,一面也把对星彩的成见完全撇清了。

待立花回到本寨,月英祝融已杀退了王朗,张苞岛津也杀散了金鬼一拨人,信之幸村杀走了水鬼一众。营中粮草堆的火也已差不多快灭了。立花径直入了中军帐,便觉气氛异常。

众将士都在,星彩躺在床上昏睡,赵云在床边立着,其他人的神色各异,大多是担忧,唯有月英一脸怒气。

只听得月英冷冷的对赵云说道:“子龙,看来这队伍,我应该接管了。”

赵云不置可否,眼睛不曾直视月英,仅仅看着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星彩。

月英又道:“子龙,你不适合作为一个统帅。”

赵云闻言反倒一笑:“月英夫人所言甚是,现在星彩这样子,我也很难有心思处理军机大事,夫人肯替我排忧解难,再好不过。”

月英古怪的看着赵云,道:“你还挺会顺水推舟的。”

赵云道:“这么做是为了对这只队伍负责。”

幸村在旁叹了一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月英摇头道:“现在星彩的安危对你来说已经胜过了对刘备大人的大德之世的渴望。”

赵云闻言一怔,黯然道:“一人尚难保,何谈救苍生?”

月英脸上怒容稍缓,半晌才道:“刚才我已看过,星彩的伤势起码要七天方能好转,这七天内,我们不能因为星彩一个人在这里困居等死。银坑洞那边局势不知,也不容我们再做什么耽搁。”

张苞闻言暴跳如雷:“夫人难道要把我妹子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不成!?”待要再说什么,已被魏延拉住:“听……夫人……说……说下去。”

赵云抬头看着月英,月英皱眉道:“权宜之计就是我们速速过了夹山峪,之前有探子回报夹山峪内守兵全部撤了,想来是司马懿认为我等发现了埋伏,不会再取道夹山峪了。我等抢占夹山峪后在夹山峪内设一分寨,一是安顿星彩养伤;二来此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留下百十人足矣,不会分散兵力;再者我和祝融夫人兵出夹山峪,攻打银坑洞,若是不能取胜,逼不得已时可能这夹山峪是最后一条退路,所以我准备让子龙和星彩留守夹山峪。”

张苞险些又跳起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在这里看护着妹子?”

月英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苞,道:“你认为某些人不比你更忧心吗?要是张辽徐晃这等大将来袭,你守得住夹山峪不?星彩受的内伤,伤在太阴肺经,想要加快恢复,真气疗伤必不可少,你的内功修为和子龙比,谁的更高一些?你再留下了,能冲锋陷阵的大将又少了一个,我们和司马懿较量的胜算又少一些,都留下了,干脆我和祝融夫人去和司马懿拼命好了。”

接连几句反问,已是噎得张苞哑口无言,最后那句更让张苞无话可说。转向赵云,赵云只低声说了句:“我会照顾好她的。”

张苞忿忿,转身便往帐外走,赵云追上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张苞听见,脚下仅仅略微一迟疑,又大步走出。众人也各自觉得尴尬,不多时都散了。


却说徐晃回大营,离营还有一里多,隔着层层树木遮挡,也能望见通明灯火。方进了辕门,就见司马懿立在那里,一脸怒气。徐晃心中道,这家伙不知又怎么了。

“公明将军可是回来报捷的?”司马懿沉声问道。

徐晃下马拱手道:“属下不才,未能竞全功,虽然凭军师妙计烧了贼军粮草……”

司马懿冷笑一声,手中穷奇羽扇一抖,转身便往里面走去,边走边道:“我司马仲达出山以来,运筹帷幄,授计克敌,自认天下之奇才,唯我与诸葛老儿耳。不料在这南中,文远败走泸水口,儁义失机夹山峪,王朗臧霸劫营未果,朱盖殷署身受重创,只有公明你为我挣了点面子啊。”

徐晃一凌,这朱盖殷署受伤才是不久的事,自己刚回营,司马懿已经得信,他安插的眼线也不知有多少,真是可怕。正不知是跟进去还是回自己帐中算了,司马懿又转过来,邪邪笑道:“这回算是我小瞧了这些人,下回他们就没那么好运了——明日一早召集众将,来我帐中议事。”说罢,转身仰天狂笑而去。徐晃在原地怔了怔,却也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或许吧……”也不多想,自回营去了。

次日清晨,众将齐聚。司马懿一袭紫袍,侧身坐在当中主位,手里用羽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并不正脸看众人,神情甚是倨傲。众人对司马懿这副找抽脸色都看的习惯了,各自入座。左侧自是魏国原班人马,右侧便是远吕智座下的那几员怪将。左右两端的人衣着容貌各自古怪,当中又是一个,满身邪气的司马懿,这场面有几分滑稽。半天也不见司马懿开口,张郃,徐晃等人开始目视鼻尖,调养气息。金鬼水鬼一干怪物不知礼数也没有什么耐心,但司马懿在远吕智面前的地位和优待,让他们不得不忌惮。

又一会儿,司马懿悠悠吐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见人都在,慢斯条理的道:“之前数战,连连损兵败北,远吕智大人极为不满,特地派人传来命令,要我等尽快剿灭像苍蝇一般让人恶心的叛军。”

故意停了一停,底下却是毫无动静。司马懿不在乎,仍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已筹划好计策,众将不须异议,各自依令行事,得胜不过是反掌之易。若是我的计策不成,远吕智大人怪罪下来,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不过……”司马懿用羽扇一敲桌子,众人一个激灵,只听他话锋变冷:“再有人因情徇私,当战不战,临阵放水,休怪我军法无情!”边说眼睛边扫到张郃,张辽一干人,那眼神十分阴冷,直看得张郃,徐晃,张辽心中咯噔一下。

司马懿见这三人神色有变,嘴角掠过一抹微笑,起身整了一下衣衫,厉声道:“众将听令!”

徐晃等人齐刷刷立起。司马懿道:“孟获这厮死守银坑洞,又在五溪洞前分兵三路阻我天兵,金环三结大寨立于山口,寨旁东西两路,却是直通五溪洞并董荼那、阿会喃营寨后。我已从抓来的土人口中问知其故,现已有计破虏——三日之后,二更起兵,徐晃、金鬼等人由两路冲那金环三结营寨,臧霸、王朗率军往东路抄那董荼那的大寨,张郃,水鬼往西路抄那阿会喃的营寨,文远自领兵埋伏于五溪洞侧山路,听我炮声响时,即刻杀出。”

众人齐应了一声:“得令!”司马懿又恢复了之前那半死不活的表情:“尔等回去各自休整兵马,以期三日后一举成功!”说罢又自顾自坐下,轻摇羽扇,如若无人。众人也就行了一礼,自散去了。

张辽归帐,越想今日司马懿的安排,心中越是不喜。命侍从取酒,自饮自酌,不觉间已经饮下数大杯。酒入愁肠愁更愁,一醉能解几分忧?正待举杯再饮,一人不宣而入,乃是徐公明。徐晃本是无聊,信步走到张辽帐外时,闻得一股浓烈酒气,进来一看,张辽已经喝了大半坛酒,上前劈手夺过酒杯,道:“文远何故颓丧至此?”

张辽酒量千杯不醉,区区半坛子酒,能济甚事。张辽见是被徐晃夺了酒杯,也不争抢,向后一靠,哂笑道:“我等真是可悲。”

“文远何出此言?”

“明公生死不知,你我不能追随主公也便罢了,如今还听命奸邪,效忠妖魔,助纣为虐,我张文远顶天立地的男儿,要做这昧心的事,岂不是可悲?”张辽冷笑道:“今日那司马懿的安排,居心何在难道公明你看不出来?这人已经彻底成了那远吕智的走狗,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们这些人了,分散我们,还把远吕智的人安插过来,分明就是监视。”

徐晃闻言叹道:“这等伎俩我怎看不穿?即便如此,又能奈何?”竟将从张辽手里夺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坐到张辽身旁。

张辽拎起酒坛子给徐晃满上一杯,然后直接举起坛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重重放下,又恨恨道:“赵云那句‘武王伐纣,会师牧野,一如今日’噎的我到现在还心里发堵,这样活着,真是窝囊。”

徐晃听了反是笑出来:“窝囊又如何?司马懿那家伙说主公在远吕智手里,也不知是真是假,你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徐晃笑的颇是无奈苍凉,张辽依旧一脸愤慨:“我真想现在就去把那什么远吕智杀了,救出主公。”

砰砰两声闷响。

“你二人在这里密谋谋反也不防备着隔墙有耳?”

徐晃,张辽冷汗一下子就渗了出来,徐晃的酒杯举到一半,还没到嘴边,就那样停着。两人约有一瞬间心跳都停了,却是张郃拖着一个小怪物进来:“我张儁义是最讨厌这等下三滥的偷听手段的,所以这家伙很不幸的被我撞上了,自然要华丽的给它一点教训。”

徐晃微微一笑,举杯道:“儁乂你现在去通风报信还来得及,说不定远吕智给你加官进爵呢。”

那张郃大笑道:“公明兄这冷笑话说得真好,我还真有些心动了,可以考虑一下。”

张辽一向不苟言笑,闻言道:“你杀了这个怪物原来是怕被抢功,为了吃独食连这么毒的手段都使得出。”言中却是一番戏谑之意。

三人又笑了一场,笑过后,张郃正色道:“文远的话其实甚合我意。不过现在的确不是我们倒戈的好时候。”

“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张辽道:“等到我们把联合叛军都剿灭清了,远吕智不需要我们开始对我们下杀手,曹操大人这颗棋子对于远吕智没有作用被抛弃了的时候?”

“我们可以借助联合军的力量。”张郃微笑道:“文远,公明,你二人明白我的意思否?”

“可能吗?”徐晃道:“联合军大都是蜀国中人,和我等乃是有过节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辽接口:“公明你不必多心这些,在面对共同敌人远吕智的情况下,他们会和我们合作的。”

徐晃寻思一会儿,道:“也有道理,不过他们现在太单薄了,实力不足以成事。”

“他们会壮大起来的。”张辽道:“那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不然能在远吕智的围追堵截下挺到现在那是不可能的。再说……我们可以暗中帮忙……这次南中会战是个很好的机会……”

“那司马懿都把话挑明了,我们还怎么办?”徐晃疑问。

张辽微笑道:“那几个来监视我们行动的金鬼水鬼,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到时候……”张辽使了个眼色,张郃徐晃附耳过来,三人如此这般一番后,各自相视一笑。徐晃张郃也不多呆,不多时都自回自人帐中了。


目送月英等人出了夹山峪,大军不见踪影了,赵云又在营中绕行了一番,巡察是否有岗哨顾及不到的死角,营寨的木栅是否结实,清查了一下粮草。虽然不过留下百人,赵云一样不懈怠,事无巨细都要经手过问,更何况现在的营寨里还有个受了重伤的星彩,赵云哪敢不细心不用心?

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很不负责任?赵云一边巡查一边想。

这样做是否愧对刘备大人?

冷不防脑袋里一个念头闪过——若是现在远吕智把星彩抓住,让我选择救刘备大人还是星彩,我会怎么选?

冷汗透了一身。赵云用力晃了晃了头,暗自骂自己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检查已毕,赵云舒了口气,快步往星彩帐中走去。

回到帐中,星彩方醒,正在倒水,慌的赵云抢步上前,把星彩扶回去坐好。星彩抿嘴笑道:“师父,我又不是不能动,你这么紧张干吗?”

赵云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星彩,顺便又搭上星彩的手腕,又仔细看了看星彩的脸色,见起色不少,才道:“你伤在太阴肺经,静养为上,每日我用真气为你续脉,七日之后,方可无虞,这几日你就乖乖的安分呆着,不然再出什么事,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星彩浅浅一笑,环顾四周:“月英夫人呢?”

“月英夫人和祝融夫人先行去银坑洞帮孟获大王解围,留我在这里殿守后路,顺便也是照看你养伤。”

“这怎能行?”星彩想要起身,却是胸口内一阵刺痛,缓了一口气才道:“因为我误了大事,这多……”

“你带着伤去于事无补反成拖累,不如留下来。”赵云连忙道:“你别乱动了,小心点。”

“师父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星彩道:“留几个人就够了,师父你怎么也留下了?”

“你还说……”赵云看着星彩,轻声道:“把你丢在大后方,我能放心的下?每天也不用管军机大事了,惦念你就足够让我费心的了。再说我的确不太适合当一个统帅,月英夫人接替我,其实对我们有好处。”

星彩闻言,不再多说,斜斜的往赵云怀里靠去:“那师父你和我岂不是偷得浮生数日闲?”


出了夹山峪,不过半天便入了南中腹地,面前奇异景色目不暇接,然而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南蛮人修建的密道。

密道入口被精心伪装过,乍一看就是与周围无异的草地。没有知情人引领,你在上边走个百八十回也发现不了。

进了密道,众人顿觉眼前一亮,这地下密道主要是由细心打磨后的石板砌成,内设有风口,在其中并不气闷,反而相对外边凉快得多。通道内壁灯台设置的匠心独具,有烛火照明,通道内明若白昼。密道甚为宽敞,联合军众人全数进了密道的入口一段,居然有地方还容得下人,连运粮草的车马都可在内毫无磕绊的行进。这宽度和高度,还有密道的长度,无一不让人叹服工程量之浩瀚,投入的人力物力之巨。出了密道,银坑洞已在眼前,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孟获见祝融平安而归,欣喜无比,当下着手下杀牛宰羊,帐中设宴款待联合军众将,其余联合军兵士各自有人安排饮食。酒过三巡,兴至半酣,月英随口问起战况,孟获这一段已经是被远吕智大军压在银坑洞一片不敢妄动,闻言却是哈哈一笑:“多谢月英夫人救了我夫人,我夫妻二人对夫人大德,没齿难忘。我等虽不及诸葛军师及月英夫人一般足智多谋,却也饱读兵书,略谙兵法。对付这远吕智的虾兵蟹将不劳月英夫人替我费心。这南蛮是我们自己人的地方,抵御外敌不用别人插手。”

张苞听得他言下轻狂,甚是不满,冷冷道:“当日丞相在时,大王曾说愿拜服天威,永为属国,早已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孟获闻言脸色一变,笑容瞬间僵住。月英见张苞口风不好,有暗讽孟获之意,忙举杯敬道:“今日孟获大王与夫人劫后重逢,理应喜庆些好,不谈战事。”众人也岔开话题,不多时气氛上来,大家哄哄嚷嚷痛饮了一番。张苞心中不爽,根本没喝多少。月英心中也自有打算,祝融虽热情劝酒,但不勉强月英,月英也喝得不多。

宴将散时,孟获问道:“月英夫人待离开南中后有何打算?”

月英心中暗笑:我等刚来,你就先问我走后有什么打算,摆明了逐客令么。却是不动声色,微笑道:“我等长途跋涉,途中和尊夫人遭遇远吕智的贼军,几经苦战,消耗甚巨。想在此休整几天,望大王准许。”孟获闻言一扬眉头,想说话时,祝融见之前孟获说话的口气,心下明白,寻思月英等人救自己一命,在此稍作几日停留歇息有何不可,也暗埋怨孟获不通情理。忙绕到孟获身前,握住月英手道:“月英夫人这话说的客气了,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不必见外。”月英笑道:“如此多谢,叨扰大王和夫人了。”

祝融夫人天生聪颖,考虑到联合军众人畏怕暑热,居然想到让联合军众人在密道内驻扎歇息。月英和祝融一番讨论之后,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密道主道驻扎月英中军,分支支路分布其余众将,由于密道不止一个出口,出入相当自由。多亏了这个提议,救了百千人性命,自是后话不提。

联合军众人接连休整二日,南中的风土人情让这些人甚觉新鲜,再加上这两日饮食用度都是祝融吩咐人打理,可谓事事顺心,时时如意。若不是还有个可恶的远吕智在大家的心头压着,这两天多时间应是更加完美的。

却说第二天夜里一更时分,月英熟睡之间突然心血来潮,梦里醒来,之后翻来覆去不能成眠。在床上辗转了约摸大半个时辰,索性披衣而起,略微拢了拢头发,信步往密道口处走去。

出了密道,清风徐徐,皓月当空,月英心情也为之舒畅。正有些不知今日何日,忘却今夕何夕的意境,耳边却觉得风声不对。月英机敏,立刻伏地,侧耳细听,竟是马蹄声,且距离已经近了,之所以动静如此小,大抵是马蹄上包了东西。月英连忙爬起,回到密道里。进了密道,立即唤起众人,联合军众人深更半夜被月英突然叫起,虽说起初混乱了一下,旋即调整过来,只片刻工夫就集结完毕。正是这时候,头顶一片脚步声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就是锣鼓齐鸣杀声大作。

月英大惊,不意人来的如此之快。急忙到正出口处掀开一条小缝偷着往外看,只见黑压压一片人举着火把围向金环三结的大寨,队伍整齐,看过去就是一道铁流。月光之下,剑闪寒光,枪泛杀意,一眼望去尽是冷冷的金属反光。几步跑回来,又听得孙市,张苞从两侧出口处看得那五溪洞处东西二路大寨处都是火光,略一思索,只得决定分兵三路出去救援,魏延,张苞自带着本部兵马去东路东路董荼那处支援,信之,幸村,岛津带自家亲兵去西路阿会喃出帮忙,月英自和立花从密道正口出杀出,背后抄人一把。联合军众人行动迅速,月英话落,这边人已动。

月英立花率队杀出,远吕智军不提防后面来了这么一群人,先是错了些方寸。也不过片刻之间,远吕智军便回身反扑,当先一将跃马挺枪,却是王朗。那王朗本已年近七旬,一介酸书生,不知怎么讨好了远吕智,更不知那远吕智是什么神通,竟让这厮脱胎换骨,武力过人了。

那王朗一见是月英,打马上前笑道:“夫人如此执迷,对抗远吕智大人,本就是强逆天理,与诸葛大人分庭抗礼,又是背人情而行事。如今远吕智大人座下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尔等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夫妻和睦,岂不美哉?”

月英冷笑道:“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奴颜婢膝之辈,先奉汉帝,后事曹魏,如今妖魔横行,你不思匡君救国,不念救民水火,反是助纣为虐,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今日必斩你于此,看你归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二十四帝!”骂完,一抡湖底苍月,直取王朗。

王朗被月英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痛骂骂的好不恼火,气满胸膛,骂道:“贱妇如此无礼,休得猖狂!”挺枪迎上月英,交手两合,月英心中已经有数,毕竟这王朗实战没多少经验,力气大也不过是蛮力。又是一合,月英装作力怯,回马便走。

月英回马跑了几步,左手里摸出一只飞镖来,觑得身后王朗追来,只剩数丈之遥,猛然回身一镖打去。出乎月英的意料,这一镖出手时滑了,偏的离谱。正懊恼时,两只飞刀伴着一声“着”,从自己脸侧过去。只听王朗一声惨叫,捂住左眼,指缝间黑血淋漓。月英迅速拍马回来,湖底苍月白光一闪,王朗惨叫声立时止住,翻身落马。

发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银坑洞星急火燎赶来支援的祝融。兵忙马乱之间,祝融瞥得月英飞标失手,飞刀相助一阵。月英也不费时言谢,两家里合兵一处,里面金环三结也鼓舞士兵奋起抵抗,前后围住臧霸,王朗这彪军,一顿惨烈厮杀,那臧霸勇猛,在乱军中身受数创,突围之中,被立花从身后赶上,一剑拦腰斩为两段。那些远吕智军的怪物见主将折了,一哄而散。祝融等人一路追杀,直追杀到天明,把这群怪物赶至泸水,这些怪物哪知道泸水中毒瘴之气的厉害?纷纷涉水逃命,结果一个活口都不剩,或淹死或被毒死,尸体险些将河道堵了。


魏延,张苞杀至董荼那大寨,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拦,却撞见了本该去截金环三结大寨的徐晃和金鬼一干人在和董荼那一干人杀的难分敌我。那金鬼杀的血都沸腾了,战意正盛,见有人来援董荼那,不惧反喜,徐晃大声欲将金鬼劝回,金鬼只作不闻,直冲入联合军队里。张苞见金鬼杀气深重,目眦血红,打马迎上。金鬼之前遇的都是南蛮土兵,没有一合之敌,杀的顺风顺水,突然接上张苞,杀意正浓之际,竟和张苞战了十数合。徐晃本就没想去帮金鬼,巴不得这厮速速死了好有借口退兵,自己又和魏延战作一团,论武艺魏延尚和徐晃有所差距,不过徐晃并不全力以赴,两人翻翻滚滚招拆招,来来回回战的也是难分高下。

又过了数合,张苞没有“辜负徐晃的期望”,枪法展开,那金鬼被打的心气下去了,原形毕露,被张苞大吼一声刺落马下。徐晃等金鬼战死都快等急了,见金鬼被张苞给挑翻,心中暗喜,为了做戏做全套,特意等张苞夹上来围攻后才做出不支之状,还故意被张苞枪尾扫中后心。徐晃其实伤得不重,被张苞刚一打到,立刻大斧一挥,跳出圈子,伏鞍而走,引自己兵退去。金鬼手下那一干怪物徐晃根本没理会死活,徐晃一走,形势立即急转直下,本来是远吕智军虎入羊群,现在立刻成了羊入虎口。之前肆意冲杀南蛮兵,此时被南蛮兵和联合军杀的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反观张郃与水鬼,也不顺利,且不说阿会喃的抵抗是多么顽强,待信之和幸村,岛津等人杀来,四面里人声混杂,刀刃席卷,军卒冲突,那水鬼和张郃的队伍被轻而易举的分割开来,水鬼气沮,幸而运气不错,吃了信之一枪,负伤逃脱,张郃一快打二慢,信之岛津得势不得胜,但张郃见水鬼已经败逃,几下起落,身形飘曳,闪出重重围堵,张郃之部入营不深,冲到阿会喃众军深处的皆是水鬼一部,张郃临撤前依旧妩媚一笑:“待我回去雕塑美感后再来!”幸村等人欲追赶,那张郃等人一路轻骑,绝尘而去,追之不及。岛津,信之因逃了张郃水鬼,未能得尽全攻,忿忿的将怒火倾泻到那些怪物头上。

却说几路兵马悉数大败而归,司马懿不怒反喜,也不让张辽这支待命的别动队出马,自命人将徐晃,张郃,张辽,水鬼等人接接到主帐内,那三人一鬼方入了帐,司马懿便是大笑:“果然不出吾人所料,单凭你等,不足成事,还好早有准备,你等在此静候捷报吧!”

一席话说的张郃等人心里一阵惶急,要问个明白,却又见那司马懿仰天大笑出了主帐,翻身上了侍从牵来的马,率军出了大营。张郃追将出去看时,却见那司马懿所带之兵,装备精良,所带之将,除了曹性,严白虎,都是以前见所未见的人物,相貌奇异。张郃不由得暗自捏了一把汗。

三路远吕智的兵马撤去,天已大亮,月英一众人会了三路大寨人马,来金环三结的主寨见祝融,孟获。孟获之前放言远吕智的虾兵蟹将不堪一击,结果才三日,就被人打了一个响亮耳光。若不是月英等人相助,胜负很是难料。自觉羞愧无地,见了月英,忙不迭上前称谢。张苞本是对孟获之前的狂妄耿耿于怀,正想借机旁敲侧击,连消带打的损上一下盘孟获,细一想,不过闷一口气而已,噎死不了人,也就罢了。

阿会喃,董荼那见过祝融孟获后,各自回去继续收拾残阵败营。已近正午,联合军众人和孟获军在金环三结这里收拾下准备埋灶做饭,冷不防远处喊杀之声再起,瞭望台上兵长看处,却是银坑洞处浓烟滚滚!

银坑洞乃是孟获老窝,岂容有失?孟获也不多想,便点起人马准备回救。出营门没到半里,迎面密密麻麻的一群弓弩手把住路口,劈头盖脸一顿攒射,那孟获虬筋虎骨,血肉之躯也当不起锋利箭簇,肩上中了两箭,败回营内。祝融一见孟获着伤,勃然大怒,在金环三结处点起所有藤甲兵,意欲突围而出。

月英拉住祝融,道:“夫人若要去时,在下身为盟友,也当同去!”孟获在内帐刚刚拔出箭来,伤口才敷好,闻言出来道:“若是月英夫人肯相助,那再好不过,本王亦当同行!”祝融连忙挣开月英的手,上前扶住孟获道:“大王你已受伤……”却被孟获挥手打断:“不过受了点皮肉伤,一会儿陪老婆你冲阵杀敌,这点伤算个毛啊!”一用力,肌肉暴起,肩上绷带“啪”的一声绷断,伤口虽不再流血,依然皮肉绽开,孟获却是全然不知痛一般。

孟获已经表态坚决,祝融知道劝也无用,只得道:“大王你到时小心。”见祝融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关切表情,孟获豪气勃发,重重捶胸一下,擂的胸口砰地一响,朗声道:“夫人,今日我定然取大将首级,不枉夫人为我出战一遭!”言毕,喝令手下拿来自己披挂,穿戴整齐。

众人士气高涨,各自点起兵马,要出营前,祝融猛然一拍头,喜道:“月英夫人,差点忘了,我们还有虎战车!”

月英也是喜笑颜开:“关键时刻居然忘了我们还有这个秘密法宝,让藤甲兵推着虎战车开路的话,任由他们多少箭手,都是纸老虎!”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营门,藤甲兵小心翼翼的推着虎战车在前开路——藤甲虽是刀枪不入,遇水不沉,还是怕火的。若是不小心让虎战车喷火点了自己,那可就不是好玩的笑话了。

行至刚才孟获被阻的地方,那群远吕智军仍旧是用强弩强弓,箭雨如注。藤甲兵推着虎战车一路前行,弓箭大多射到战车身上,偶有射到人的,也都是被藤甲拦住。远吕智军射了几轮,就是没听见几声中箭的惨叫和哀号,却是十几个巨大的火球飞了过来,在人群中炸开!登时空气中就是一片烧焦皮肉的味道,火球不断轰击着这些弓箭手群,被火球炸伤,火焰飞溅燎伤的人迅速增加。

在此处把守的将领乃是斋藤龙兴和严白虎,斋藤龙兴此人原本是一个大名,没几分本事,安于逸乐,被远吕智招为手下后,就是混吃混喝的一个酒囊饭袋,长得很是威武,徒有其表。不过严白虎还是有几分能耐,见势不好,马上下令弓箭手撤回。

严白虎的队伍丛正中分开,让进弓箭手,尚未合龙,联合军这边孟获大吼一声,四肢着地,向前飞爬冲去,藤甲兵刀枪并举,大踏步跟上。那斋藤龙兴见孟获像一头野猪般趟地拱来,哈哈大笑,手一挥,身后亲兵呛啷啷刀剑齐出,嗷嗷怪叫着扑上。孟获也不减速,直冲过去,他背上乃是整块玄铁铸造的大甲,枪刺刀砍不过空作其声,倒是那盔甲上四外突出的卷刃挂翻了不少人。百兽王的钢爪一出,破甲裂衣,自是不在话下,身后藤甲兵也仗着藤甲优势肆意欺凌那远吕智的兵士,那远吕智军有苦难言,枪刺不透,刀砍不进,敌人完全无视你的攻击就扑了上来一顿乱刀乱枪,这一番恶狗争食般的狂攻打的严白虎和斋藤龙兴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来,那藤甲兵却退了回去,把孟获一人丢在远吕智大军中。

严白虎预感事有不对,那斋藤龙兴倒是认为此时人多欺负人少再好不过,能斩一敌将到远吕智处邀功,何乐而不为,于是乎“果敢”的带人围了上去。即将近孟获身,孟获仰头怒吼一嗓子,先把斋藤吓了一跳,马上转念一想,这么多人围住你一个,怎么弄不死你?也不退缩,只是顿了一下脚步,继而又冲了上去。

孟获凝力于臂,轰的一拳擂向地面,方圆十数丈的人都是脚下一震,还不知怎么回事,身子先飞到了空中,斋藤龙兴也未能幸免,这群人还没落地,孟获又是一拳砸下,狂暴的气浪触地反弹,直轰向空中众人,那些远吕智军只觉身子如遭锤击,五脏六腑被震得来回移位,周身骨架都要散了似的。孟获重拳不停,连捶了八九下,只砸的灰飞尘落,地崩山摧,之后双手倾力一击,众多远吕智军在空中突然向上拔高了一段,到了最高点,重重落下,严白虎等人一时摄于威势没敢上前,这会儿定睛看时,横七竖八落了一地,个个面目扭曲,七窍溢血,已无活口。

外边祝融一心惦念孟获伤势,遥遥望见孟获臂上伤口又迸出血来,眼眶一红,孟获那边还没收招,祝融已是催动胯下马,下令擂鼓,鼓舞藤甲兵再度杀上。众多须眉英雄那肯让一巾帼抢了先,一听鼓声响起,还没见祝融出去几步,一干武将就各自呼喝着亮出家伙飞也似的就涌了出去。

还没有摆脱震惊和恐惧,对面的擂鼓声让严白虎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还来不及让弓箭手再度排成队列来射住阵脚,魏延,岛津已经冲杀过来,后边联合军众多猛将个个好似扑食猛虎,人人都如嗜血豺狼,呼啦啦一拥而上,强突开路口,随意撕扯着严白虎的队伍队形,里面孟获一人往来冲杀也如入无人之境,来回扫荡竟若风卷残云般。严白虎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慌忙喝令鸣金收兵时,才发现鸣金小校已死于乱军之中,又见联合军这一帮人攻势如决堤洪水,摧枯拉朽,不可阻挡,也不想白白枉送了性命,兜个圈子,避开众多猛将向后撤去。身后南蛮军如癫似狂,只杀的那败军残将哭爹喊娘,严白虎出来时,仅余数十人,一路上丢盔弃甲,仓皇北顾,马不停蹄的逃往本寨去不提。联合军全军激昂,一路浩浩荡荡冲向银坑洞,中途司马懿布置的几波精锐伏兵,竟无一能延缓联合军的进军速度,更不提能阻拦联合军了。

话分两头,这边联合军高歌猛进,司马懿那头打银坑洞每前进一步都要丢下大量的尸体。守军数量真的不算多,银坑洞在南蛮人心中的地位尤为神圣,若是被外族攻克,对于南蛮人不啻是永世之辱,银坑洞周围平民自发组织起来上阵助战,动用一切能阻挡司马懿大军的手段与之殊死相斗,战斗惨烈异常,南蛮人的顽强和悍勇完全超出司马懿的想像,本以为这样的奇袭会是一举得手的轻松,演变成拉锯消耗战着实出乎意料,两边死磕了一段儿,司马懿终于失去了耐心,重重一拍羽扇,喝骂道:“一群废材,全战力投入!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有人在银坑洞上立起司马旗号!如有人敢撤退半步,当阵斩之!”

司马懿下了死令,手下人有怒难言,银坑洞守兵居高临下,箭矢飞石尽数招呼远吕智军,远吕智军硬着头皮冒死往上冲,硬是用尸体向上一步步堆过去。司马懿远远看着,面色冷峻,不为所动,丝毫不在意手下的死伤,眼中闪动的光芒,泛出残酷的杀意。

人数上的劣势不可能完全由士气和决心来弥补,况且南蛮土著大多没有战斗经验,没有成熟的作战素质,甚至连像样的作战兵器都没有。司马懿大军舍生忘死的这一次冲锋,先是唬住了不少没上过战场的人,之后一片血肉横飞的场面你已经让一些南蛮土著之前安的一腔热血降温不少,这会儿敌人真的到了阵前,很多人在慌乱中就死于司马懿军士的手中,南蛮守军也逐渐顶不住压力,阵线开始出现缺口。缺口在司马懿军队的连续冲击下,变成更大的口子,最后阵线全面崩溃。

银坑洞上,立起了“司马”旗号!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司马懿邪邪一笑:“前面的部队不要停下,尽数屠戮,不要留下任何活口!后面的部队,按照之前吩咐行事,用最快的速度将东西布置妥当!”


孟获等人离着林坑洞还有十数里,冷不防抬头看见银坑洞上飘起了敌人的旗帜。之前的怒火登时被浇了一盆冷水,面面相觑,心中不免惶然,士气立时委顿。却是孟获怒道:“那司马懿不过刚刚占了银坑洞,我等尚兵马齐全,正应趁他立足未稳杀将回去,乃是大好的破敌时机!何故人人如此萎靡?占洞之辱当以血洗之!”众人闻言,转忧为怒,全军呼喊激励,自壮声威,长途奔袭的劳累再次被高涨士气驱散到脑后,行进速度比方才也快了许多。

赶到银坑洞前,放眼所见,皆是南蛮人尸体,南蛮兵的就不说了,平民的更是数不胜数,周围的居民连老少妇孺皆不放过,惨状令人目不忍视。且不说孟获祝融咬牙切齿,联合军众人也是怒不可遏,众人都是怒火中烧时,但见司马懿站在银坑洞顶,抚扇哈哈狂笑,声音刺耳:“尔等鼠辈,速速归降,否则我天兵至时,鸡犬不留,玉石俱焚!”

联合军把司马懿的话直接当做耳旁风,怒吼着冲上去,司马懿听得底下叫骂,又看联合军等人冲杀上来,把脸一沉:“不识抬举的奴才们,今天便是你们的死期!”

联合军众人呼啦啦的压了过去,月英催开阵势,内含五行相克之力,所谓“五运更始,上应天期,阴阳往复,寒暑迎随,真邪相薄,内外分离,六经波荡,五气倾移”,阵法运转数次,远吕智军便已眼花缭乱。只见月英指挥处,联合军此一路来,彼一路去,变化暗含之理,司马懿一时也看不透。那阵法乃是穷究天人之道的黄承彦所创,与诸葛亮完善而成,月英耳濡目染,熟烂于胸,加之她胸中实学,不逊其父,这阵法由她催动开来,司马懿一时也参解不能,裹进去阵里的,十伤八九。眼见联合军逐渐占了上风,司马懿一声令下,旌旗挥舞,司马懿大军迅速回撤。

月英虽是当阵住持,却也觑着那洞顶的司马懿。那司马懿羽扇拢在胸前,左手掐印,口中唱诀,不知在作何法术。月英急左右环顾时,不见着周围有任何可以借法施力之处,只有遍地尸体血水。再回头看司马懿,却见司马懿羽扇突地向下一指,月英只听得一声响,犹如钢刀挫骨般瘆人。

那满地散落的尸骸,无故燃起!

那司马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命人置封口小罐的火药罐于先前战死的南蛮人尸骸之内,预留防潮引线在外,方才作法,乃是一玄火之术,借着人死前残存阳气点燃尸体,燃烧精血骨髓,尸火烧着引线,火药爆炸,尸骨无存。洞上又是弓箭手齐刷刷火箭射下,刮刮杂杂,火光冲天,首当其冲就是藤甲兵,瞬间就变成了活的火球。很多人在挣扎时又点燃了同伴,一时间银坑洞前几如人间炼狱,尸焦骨烂,臭不可闻,黑烟蔽日,火光干云。众人大乱,准备回退时,却发现司马懿先前败走的几波伏兵此时聚在一起,死死把住后路,强弓劲弩,劈头盖脸的攒射。冲突不能,欲退无路,众人都是手足无措,月英见阵势大乱,心想万事皆休,在马上不由得也泪流下来,暗祝祷道:“若天不绝炎刘正统,我命中尚有缘再见诸葛大人,请降雨灭此无边业火!”

正月英祝祷已毕,忽然狂风四起,顷刻间黑云遮天蔽日,一声霹雳响处,骤雨倾盆,漫眼烈火,尽皆浇灭:火器无功,药罐不炸。联合军众将齐声欢呼:“天不绝我等!”即引兵奋力冲杀,那阻拦后路的伏兵本不多,被一干虎将带着手下瞬间杀的七零八落。魏延,孟获,张苞等人只恨司马懿。齐齐率人往银坑洞上杀去,司马懿人多,无奈猛将仅有曹性在阵,其余将都在下面厮杀,情知不敌,事已休矣。只得前锋变后部,缓缓回撤,奔过山往本寨去。孟获等人抢回银坑洞,不容那司马懿喘息,令箭传来阿会喃,董荼那二路大军,一路追赶。司马懿回得本阵,未作安歇整顿,便被联合军和南蛮军追上,二日之内,被迫退百十里,路上又收到远吕智流水价一般的传令,无奈自撤了军回远吕智处复命。司马懿撤军当晚,南蛮军和联合军群雄直饮至深夜,大醉而散。

第五章        兵行险招子龙吴郡救主 计套连环孔明新帝失机

早上的太阳还不会像正午时候那样,把每一道光束都变成灼人的火蛇,阳光从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来,在地上印出或大或小形状不一的斑点。此时温度很是宜人。树荫下,赵云与星彩各持兵器过招。五天多的时间内星彩恢复得很快,不过赵云生怕星彩没有痊愈,经虚脉弱,经不起过强的真气运导,过招时候可谓时时小心,处处留神。两人你来我往的互拆了三十余合,一直是星彩攻势如潮,压制赵云。又几合后,星彩突然甩出手中大盾,赵云侧身让过,星彩抓时间差,平行滑步上前,短矛点着赵云喉间便去,赵云又听得身后劲风,却是那大盾去而复返,赵云也不慌乱,向后一个腾跃,轻巧避开,身体在空中反过来的同时豪龙胆拨开煌天短矛。星彩接住盾牌,再欲上前,却是赵云摇头笑道:“这招的想法很不错,可惜你没有考虑到武器长度差距。”

星彩不服气,噘嘴道:“师父你也只不过是勉强躲了过去而已,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再来!”说着便拉开架势,这一动,头上盘着的黑发一下子就散了下来。星彩连忙放下煌天,拢头发时,手摸处不见了发簪。却是赵云晃了晃豪龙胆:“在这里。”

那枪尖上,挑着的正是星彩的簪子,丝毫无损,上面一根断发都没有。

赵云轻轻取下簪子,递给星彩:“你还是欠些火候……这若是生死相搏,我在空中回身那一枪已经放翻你了。”

星彩一把从赵云手里抓过来簪子,整理好头发,拿起煌天,腮帮子鼓鼓的:“我不服,师父再来。”

赵云瞥见星彩鼻尖上微微沁出汗珠,望了望日头,感觉已经热将起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星彩哼哼的跺脚道:“师父你每次赢了就跑,今天才练了这么一会儿……”

“怕你累着。”赵云微笑着伸手从星彩手里把兵器接过来,又道:“你的伤还没……”却是星彩截口,负着手模仿着赵云的语气和声调,绷着脸忍着笑说道:“你的伤还没好,这里的天气又如此热,若是累到了,中了暑气可怎么办?”赵云一愣,星彩已是咯咯笑了起来,赵云本想板起脸徉怒一下,但是看着星彩俏人的模样,话一出口就已经笑出来:“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星彩笑道:“师父你这些天就没换过第二句话,我再笨也记得住啊。”两人相视一下,又是会心一笑。

两人回帐,各自擦拭兵器。星彩一边摆弄煌天,一边道:“我何时能达到像师父那样的武艺境界呢?”

赵云正思索怎么回答时候,突然想起来上次星彩闹别扭的事情,莞尔道:“彩儿你只需把那一掌‘分钗折柳’练得精熟了,弑师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啊。”

星彩闻言,知是赵云故意提及那事调侃自己,脸上微红,嗔道:“师父!”

星彩正待“发作”,不意帐外一传令前来通报,赵云即刻唤入,见那传令并无紧张神色,知道不是什么坏消息,心中开始暗喜这传令来的真是时候。星彩见有外人在,也不好耍刁蛮,在一边微微翘着嘴,“瞪”着赵云。

赵云不回头也感觉得到星彩的目光中不怀好意,不过现在外人在场,还是严肃些。于是正色询问。那传令道:“月英大人在南蛮与蛮王孟获联合,连战连捷,数败司马懿,远吕智军连番受挫后已经撤出南中。几经打探,已经确定刘备大人被关押在吴郡的新帝城内,月英大人已经兵分两路前去新帝,并命小人带消息给将军,在星彩小姐伤势痊愈后来新帝与众人汇合。”

赵云点点头:“退下吧,这么远赶来传信辛苦了,且去歇息吧。”那传令拱手道:“谢将军,属下告退了。”然后起身离帐。

“师父你听到月英夫人打赢了,居然没有特别高兴,这是为什么?”星彩听得传令带来捷报,不胜欢喜,却见赵云脸上平静如常。便贴过来问。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赵云微笑道:“你想多了。”

“师父别装了,你的心思我能猜不出来么?”星彩看着赵云眼睛,侧着头道:“其实师父你现在心中亦喜亦忧,喜的是月英夫人大胜,刘备大人救出在望,忧的是我的伤势还没好利索,你不能及时前去新帝第一时间救出刘备大人,更担心在陪我养伤的时候,新帝城那边再出什么岔子,是不是?”

“……死丫头,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赵云无奈笑道:“你太聪明看来未必是件好事。”

“师父,我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要不你我明天就启程前去找月英夫人如何?”星彩一只手揽住赵云胳膊,另一只手握住赵云的手,柔声道。

“还是不要着急的好,再静养三日再说。”赵云摇了摇头,道:“前线那里有月英夫人,魏延将军,幸村将军等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救出刘备大人只是迟早的事。现在还是你的伤最要紧。”

星彩冲着赵云甜甜一笑:“师父你口不由心。”却也不再多说,只把头靠在赵云肩上。身侧佳人如玉,娇艳美丽,难描难画,鼻中又是淡淡的荡人心魄的香气,柔滑温暖的一只素手还握着自己的手,触手之处尽是滑腻,赵云也不由得瞬间心猿意马。赵云正觉自己好似腾云驾雾,突然星彩快速绝伦的从自己手里抽出手来,暗叫不好,待躲时候,腰间穴道一麻,身形顿滞,早被星彩狠狠拧了一下:“叫师父你之前轻浮!”


无论何时,吃一堑长一智都是有好处的。

尤其是你面对一个女人,聪明的女人,聪明且美丽的女人的时候,更应该如此。

因为女人是很可怕的,聪明且美丽的女人尤甚。

于是乎接下来的三天,赵云很老实。

毕竟,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防备一个和你朝夕相对的爱人。而且赵云对星彩的“葳蕤拂穴手”和“莲花戳肋指”那是大大的畏惧。

三日之后,全军整装开赴吴郡。

一路偃旗息鼓,低调潜行。

必然低调,赵云不是傻子,星彩也不是。

这是一只百人队,还是要算上后勤人员。这点人数,假如每个人的战斗力都和赵云相当的话,可以招摇一下。哪怕碰上个猛将带个万把的人围上,突围没问题。

得了,没那可能,所以大家还是消消停停的,抄小路,走野径,怎么隐蔽怎么低调怎么来。这要是大张声势玩大了,半路撞上远吕智的一拨人,就玩不起了。

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临着要到了吴郡,还是出了点事,不大不小,没有死人,却够吓人。

山阴县地界。

赵云一行人已经赶了大半日的路,队伍有些疲倦。

疲倦的时候容易放松警惕,因此自古以来,以逸待劳打伏击一举成功的战例数不胜数。

山阴县的地形是南北高中间低,沟壑纵横,两侧是土石山区。一日前月英夫人的传令带给赵云消息,月英夫人取道会稽县,分兵真田幸村取道秣陵岩,对吴郡形成合围。赵云之所以到了山阴,就是想自山阴入会稽,尽早与月英会合。

“大家精神点!就快到了!”赵云见众人有些蔫头搭耳,士气不旺,本欲呵斥两句,转念又想到连续的急行军对将士的消耗极大,将心比心。便高声激励下诸人。

让众人为之一振的,不仅仅是赵云的鼓舞,还有突至的乱箭。

的确是乱箭,杂乱无章,而且几乎没有准确性可言。赵云的队伍虽然慌乱了一下,但是就地隐蔽后,竟然只有两个人受了轻微的箭伤。

看来是遇上了远吕智手下的杂兵。赵云侧身隐在树后,侧耳细听,射箭的频率很低,对方的人数不多,训练水平也不高。星彩就在一旁的地方蹲伏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的确是心有灵犀,早知彼此想法。

赵云从树后闪出来,既然对面是这样不够格的对手,也就不必出全力了。

赵云几乎都没施展轻功身法就向着对手的藏身之处冲去。充足的战斗经验让他在第一时间就通过箭的来路反溯到了敌人的位置。

迎面三只羽箭!

一箭三矢!?

好强的劲道!

单论这精准无比的箭术,普天下,赵云也只不过敬佩黄忠,夏侯渊等寥寥数人。今日这敌人,力道略输,但是精度比起黄忠,夏侯渊这样的弓神竟是不遑多让。

乌合之众,只要有一个强绝之人带着,也会由一团散沙凝聚为一块坚硬的磐石。隐藏的敌人乱箭射向赵云,但是除了那三支箭,其他的毫无威胁。

这人是谁!?赵云疑虑间提气,身形顿快,闪过飞箭。却又只用五成实力,意在试探敌人的眼力。

不出赵云所料,其他人的眼力根本无法锁定他的身形,但是还是有三只羽箭精确无比的封住了他的去向。赵云心中有些惊异,也有几分赞赏。电光火石间,赵云却是从容不迫的用豪龙胆挑开箭矢,脚下加力,蛇行鬼步,就近找到一处掩体钻了过去。

赵云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心念一动,计上心来,随即取下护心镜。估摸着算了一下角度和敌人的方位,见地上有一根短木,抓起来用手指当中一划,破开一半,将护心镜夹在上边。

赵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状态,接着将连着护心镜的短木棒掷出。自己却从另一侧飞身掠出,这回倾出全力,真个快如疾电。

果然对手被赵云护心镜的反光闪到了。赵云也是用箭名家,前番二次试探,已经把对手的位置,射箭的姿势摸得差不多了。护心镜大小有限,反光区域也不大,若非高手,掌握不好角度,也不敢出这等奇计,否则就是弄巧成拙了。

对手视线被阻这一瞬间,赵云已经人到近前:“出来吧!”

豪龙胆一扫,灼热气浪覆盖了方圆数丈的范围,对方定然无处容身。

却是一片女子的惊叫声。

伏兵是女兵?!赵云一愣神之间,已有一紫衣人跃出,手持长弓击向赵云。

那长弓乃是精钢所铸,两端带有利刃,弓身上镂刻花纹,竟是一精美的杀人***。

是个女子。

赵云暗道,远吕智手下只听说有妲己一女人,不曾听说还有女将。

不会是自己人吧?

长弓已至。

不容多想,赵云挥掌迎上,不用龙胆一来是赵云不喜伤害女人,二来是怕这是一场误会,如是误伤盟友,那是何其的尴尬啊。

赵云掌力雄浑沉重,拍在长弓正中,那女子却也厉害,硬接这一掌,卸力借力,向后一纵,飘出数步。身在空中时,已是迅速从身后箭囊抽出几只箭搭在弦上,扬手便射。
落地之时恰好羽箭出手,然后不退反进,直奔赵云。

赵云消失了。

紫衣女子一惊,立刻停下,举目茫然时,赵云却又鬼魅般突然现身。

“阁下何人?”赵云并未出手。

“妖人受死!”一声娇吒,接着便是杀招。

这个回答很让赵云失望。利刃已经划到眼前,由不得他不出手了。

赵云一把扣住长弓的弓身,那女子挣了下发现抢不出来,反应也快,见赵云是单手,一脚便踢向赵云头部,赵云右手用豪龙胆一隔,那女子却又收招,当着赵云的面拉开弓弦。

弦上无箭。

胜似有箭。

此箭无形。

赵云一惊,立刻放手,然后运劲掌上,正要拼上去,听得一熟悉声音大叫:“子龙住手!”

是尚香夫人!

“铮!”

赵云下意识的挥掌格挡。气箭遇上赵云掌力,泥牛入海无消息。猝然出招,分寸没有掌握好,刚猛罡气狂涌而出,直轰向那紫衣女子。好在内功到了这个地步,收放自如,赵云向前再推一掌,掌风一带,前一股劲气也被吸扯偏移,从那女子面前几寸处扫过。罡气从一侧掠过,直击的丈余外一颗碗口粗的树从正中“嗤啦啦”裂断开来。这要是拍实了,休说一个,十个八个这女子,也香消玉殒了。

狂暴的劲风将那女子的秀发卷的的散乱,也让赵云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略带错愕和惊惧的脸。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身量窈窕,体态妖娆,真乃瑶池不二之倾城美女,紫府无双之绝色佳人。

饶是每日对着星彩这等天香国色的美女的赵云,一瞥之下,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暗自忐忑。被那女子容光所迫,赵云收回手的动作也僵硬了一些,缓慢且不自然。那女子也惊诧于赵云武功修为,还有赵云的俊秀相貌。两人相对,颇觉尴尬,各自微微侧过头去不去看对方。恰好此时孙尚香带着一干女兵过来,赵云见了主母,连忙翻身下拜。

孙尚香急急扶起赵云:“子龙何必多礼。”复又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笑指着那女子对赵云说道:“刚才吓死我了,若是我出声慢了些,我这妹子就丧命你手里了。”

星彩在远处望见两边不打了,也自带人过去,见是尚香,尚香和月英平日里最宠星彩,星彩见到尚香自是乐开了怀,一路颠着小跑就扑了过去。

跑到近前,却见赵云正在向刚刚交手的那紫衣人拱手赔罪:“姑娘弓术真乃世间罕有,在下甚为佩服,之前误会,多有唐突,请姑娘海涵。”定睛一看,恰好那紫衣女子也是闻声转过脸来,星彩看清那女子长相,也不禁放慢脚步,细细打量。见那女子娉娉婷婷向赵云还了一礼,声如莺啼:“谢过将军手下留情之恩,将军谬奖小女子了。”

星彩侧面看去,那女子酥胸半掩,玉臂生辉,说不尽的妩媚诱人,细细端详那女子表情,却又是端庄秀丽。又见赵云局促拘谨,心下有些不乐。正心中不知想什么时,已被尚香拉住手:“好丫头,许久不见,已经出落的这么漂亮了。”

星彩被尚香夸奖,心下稍喜,却是那女子过来,上下打量了星彩,微笑道:“想不到在这里竟能遇见这样的佳人。”又转向尚香,脸上仍是迷死人不偿命的清纯笑容:“尚香姐姐,这位将军和这位小姐是你的旧识么?”

尚香微笑道:“这位就是赵云赵子龙将军,这位是他的徒弟,也是我的侄女,星彩。”复又对那女子道:“这次你我误打误撞,幸得碰见的是子龙将军啊。”那紫衣女闻言,复又向赵云施礼称谢,赵云忙不迭还礼。尚香笑道:“小松你也忒客气了些。”尚香又对赵云,星彩二人道:“这位乃是本多忠胜将军之女本多小松,又名稻姬。”

稻姬颔首向二人微笑道:“星彩姑娘和子龙将军不必拘谨,平时叫我小松即可。”颔首偏头,却又不经意的在赵云星彩二人身上流连一番注目,细看这两人,怎么看都没有普通师徒间的那种感觉,一个英姿俊朗,一个清雅脱俗,活脱脱一对儿璧人。恰遇上星彩的目光,竟隐隐透出几分抵触的意味来,稻姬脑中灵光一转:莫不是嫌刚才我与赵云将军有些暧昧了?待要此时澄清,却又显得我多心,罢了罢了。

“主母为何在此?”赵云见介绍已毕,也应该切入正题了。

尚香蛾眉微微一簇,又勉强笑道:“我父亲孙坚大人不幸落入远吕智那妖人手中,我大哥孙策不堪忍受远吕智的驱使,一怒之下和周瑜大人起兵反出来了。幸得我二哥孙权在远吕智面前周旋,才保住了我父亲性命,如今二哥被派到新帝城,看管一重要的人质,同时镇压这一带的反抗势力。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二哥为了保全家族而做哪些昧心的事,趁他不备,带着一帮亲兵出走,小松和我私交甚好,干脆一起出来了。”虽说尚香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美目流转时似有若无的那一丝忧虑和哀伤,却是谁都看得见的。

赵云有所触动,尚香又反问道:“子龙你和彩儿怎么会在这里?我听的人家说,你组织起的反抗军,声势浩大,现在怎么就寥寥百十人?”

赵云苦笑一声,避繁从简,把这一切事情的大概脉络交代一番。赵云尽管将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轻描淡写过去,还特意略过了姜维的惨死,说道几处特别危急的地方也不由得因为心有余悸而稍做停顿,尚香,稻姬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凭想象就知道这二人经受了多少磨难,但听闻赵云,星彩这二人几经生死,一时间也是震惊到失神错愕。

赵云讲完,四人一时间默然无语。星彩在赵云讲述的时候就悄然挨到了赵云身边,稻姬尚香片刻后,相视一下,尚香问道:“你们现在就去月英夫人那里?”

赵云点头,星彩道:“尚香夫人和我们同去如何?”

尚香闻言一怔,柳眉微皱,不知怎么拿主意。赵云见状,心知尚香决断不下,只得说道:“根据情报,新帝城内关押的是刘备大人……”

“什么?!”尚香花容失色,一手掩口,惊呼道。

“所以月英夫人和孙权大人在吴郡必有摩擦……主母如能同去,或许可在孙权大人和月英夫人之间调和斡旋,以免弄成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的地步。”赵云道:“若是主母觉得两下为难,权当是去月英夫人那里去暂住,孙权大人和刘备大人那边不劳主母费心,我等自有分寸。”

我怎么可能不费心!?孙尚香暗道,同时抿了抿嘴唇,俏脸上表情愈发难以捉摸,心中更是波澜起伏,片刻之后,尚香道:“我二哥一直这样委曲求全也不是个办法,听命远吕智能平安这一时,岂能安稳一世?助纣为虐换不来平安的……现在刘备大人……我二哥他又瞻前顾后……罢了,我且随你们去一遭。希望能点醒我那二哥,顺利救出刘备大人。”

星彩道:“其实彩儿认为孙权大人并非执迷不悟,以己度人,孙权大人也是有苦衷的,这般忍辱负重,定是为了待机而发。一旦时机成熟,孙权大人必会救出孙坚大人,反叛远吕智……只是眼下,想要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从孙权大人手里救回刘备大人,几乎不可能,冲突在所难免,若是在交战之中伤了孙家的人……”

尚香摇摇手,示意星彩不要再说了:“事已至此,生死由命了。只希望两家人都福泽深厚,能全身而退。”

赵云心里暗叹: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想要两家的人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不过是一相情愿的美好幻想罢了。心中如此,嘴上却不说破,四人都是聪明人,尚香这么说不过是自我安慰,同时安慰下别人,安慰的实际效果怎样,不提也罢。

“既然如此,请主母随我等上路吧。”


腾出两匹马驮载伤员,又给尚香和稻姬各自找了一匹马,马匹就不够了。赵云却是无妨,牵着星彩的马跟在尚香和稻姬后边。稻姬用眼角余光瞥着身后这二人,心中暗想:“徒弟骑马,师父牵缰,这二人分明是情侣,还以师徒相称,真有意思。”

众人一路迤逦而行,不多时也到了会稽。一看过去,月英大寨旌旗飘扬,岗哨林立,一派肃然之气,尚香望而赞道:“许久不见,月英夫人治军依旧严如当年。”

赵云一行人来到营门前,本要通传一声,不料就见月英夫人带着众将出来迎接,原是那门口兵士远远地就认出了赵云等人,又有个人认的尚香的,立刻进去上报了月英等人。

月英及众将方到营门前,只觉眼前一亮:尚香白马轻裘,英姿飒爽,眉目如画,身段婀娜,观之忘俗;稻姬背挂雕弓,身着紫衣,淡妆素裹,温柔婉约,见之可亲;星彩赵云徐徐而行,碧衣映白甲,郎才配女貌,这四人一排打马过来,真是光彩照人,夺目无比。

尚香看着月英身侧身后的将士,各个雄姿英发,气宇不凡,暗叹一口气:手下这么多奇人异士,强兵猛将,安得不反啊。想我江东众多儿郎,一朝文武,满堂才俊,竟然受制于人,时也?命也?正思索间,月英已经近前,拱手道:“戎甲在身,不能全礼,望主母见谅。”身后众将也齐齐行了一礼,齐声道:“见过主母。”

众人这一声“主母”叫得尚香眼眶发热,之前赵云一人称其为主母,尚香并没太多感觉,现在众人齐呼,恍惚间仿佛自己又是和刘备并肩携手于高台之上,阅兵点将。往日情愫,旧时风光,一并涌上心头,胸中暖流激荡,转念道:且不说我和刘备大人情如金坚,但冲着一声“主母”,便知这众人对我的情分,此番若不竭力相助,怎对得起?尚香用力闭了一下眼,强压下眼泪,忙上前道:“月英夫人何必这般见外,你我相交多年,情同姐妹,现在正是患难之时,还有什么主仆尊卑之别?”又对众将道:“诸位免礼。”

月英展眉轻笑:“既是这般,你我还以姐妹称呼。”

见二人叙话已毕,月英抬眼往自己这边看来,星彩,赵云二人同时过去,向月英施礼道:“月英夫人。”一旁早有张苞闪出来,见星彩面色红润,刚刚一声“月英夫人”又叫得中气十足,显然是伤好了,拉过来仔细打量上下细看,喜道:“妹子你可算没事了,想死哥哥我了。”

张苞这些天担忧星彩,虽有消息往来,仍不免有时候寝食不思,这张苞比走之前瘦了不少,兄妹二人重逢自是喜不待言。月英正欲问下赵云最近的境况,又看见后边的稻姬,体态风流,雪肤月貌,忙问尚香和赵云:“这位姑娘是何人?”

尚香对月英道:“这位乃是我结识不久的一位妹妹,本多小松。”又唤稻姬道:“小松,来见一下月英夫人。”

稻姬轻移莲步,微启朱唇,过来施礼道:“本多小松,见过月英夫人。”这一声真是遏云之调,绕梁之音,众人目光齐齐看过来,这般注目下,都觉那稻姬明眸皓齿,一种娴静典雅,从骨髓里透出。偏巧她站的离赵云有些近,看惯了赵云和冷艳的星彩站在一起,这会儿见赵云和稻姬,别有一番相配感觉。赵云和稻姬都觉得众人眼光不对,顺着目光回溯,才发现缘由,却又似心有灵犀般连忙各自向远离对方的方向挪了小半步。这半步不挪还好,挪了反像是欲盖弥彰。

赵云第一反应就是往星彩那里看去,恰好和星彩目光对上,赵云心中无愧,却是有些局促,星彩看他这样,撇撇嘴,自去和张苞说话不提。赵云也不知星彩是否吃醋了,转念一想:彩儿知我不是轻浮浪荡之人,必然不会责怪。虽是如此想,仍不免忐忑。

月英也不细究,粗略了解一下稻姬的家世背景情况便罢。众人一同入营,赵云与众多弟兄手下重逢,都是欣喜无比。赵云与众人分别寒暄几句,说上会儿南蛮战事的闲话,好半日才得抽空,抬头四处看,不见了星彩,自然是心中惦念,却又四处寻不见。月英见赵云有些心不在焉,遂遣人安排赵云去歇息。

赵云在帐内本想打坐休息,运行几个周天,无奈今天一天的杂乱事情太多,又不知星彩是不是因为误会自己而生气不理睬自己,索性在床上一躺,闭目养神。不多时,竟昏昏沉沉睡着了。

“师父?”

有人摇自己。赵云慵懒的微微转了下身,迷迷糊糊的毫无反应,也不曾睁眼。

“师父!”又被推了两下,这人又含笑带嗔的叫了一声。

很熟悉的淡淡香气和声音,赵云连忙睁开眼,见星彩双手撑着床沿,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眼中并无愠怒之色,反是浅含轻笑。赵云心下一喜:彩儿知我,果然没生气。连忙问道:“彩儿你之前去哪里了?怎么不在主帐内?”

“我被哥哥拉到一边说话去了,连和师父你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我那哥哥真是急性子。”星彩嫣然一笑:“师父起来洗漱一下,一会儿要到月英夫人那边去,快点,莫要迟了。”赵云闻言,懒洋洋的起来,星彩见赵云有些磨蹭,上去笑着掐了一把:“师父快点!”赵云尚有些朦朦胧胧,被这一掐激灵过来,连忙笑道:“好徒儿,手下轻点。”

星彩服侍赵云洗漱完毕,两人出帐,此时已是日值夕阳,余晖万道,白云横铺,彩霞乱落,斜斜的金光洒下,直看得赵云心中舒畅不已。落日余晖下,星彩翠衣添碧,分外惹人喜爱,真是“画眉腮上娇新月,掠发风前斗晚烟”,两人同行这一路,赵云但贪看星彩那一团娇俏,无限风姿,又因星彩未吃自己的醋,心下欢喜,不免有些飘飘然,一直到了中军主帐处,赵云方从云端回到地上。

众人入帐坐定,星彩眼尖,看了下月英桌上摆的沙盘和后面挂着的地图,随即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赵云,赵云侧过头来,低声道:“彩儿何事?”

星彩皱眉道:“师父,今晚怕是要夜袭吴郡了。你看那沙盘上的旗子和地图上标出的路线便知。”

赵云微一颔首,以示肯定,并不作答。二人一抬头,对面坐着的是尚香和稻姬。稻姬见赵云看过来,侧头微笑,完全是出于自然的礼貌,毫无半点矫揉造作。赵云亦微笑点头示意。

月英升帐而坐,众将起身,还立听令。月英道:“由探子来报,城内关押着刘备大人。为防夜长梦多,生出变故,今夜我等便出兵去救刘备大人。”起身指点地图道:“吴郡壕深城峻,守备森严,用强攻的方式一举而克不现实,若能自内乱之,在其不备之下,里应外合,突入城内,在敌人大军未及反应之前,救出刘备大人。”

张苞是个不怕死的,一听说有千难万险,全然不当回事,哂道:“入城不易,出城更难,有意思。不过救出刘备大人之后,我们应往什么地方撤退?”

月英手一指沙盘:“若是原路返回,会稽,秣陵二处皆无险可依,无据可守,远吕智大军追至,无可抵抗。然据我所知,远吕智军中并无水军,特早早遣派魏延将军与廖化将军在吴郡之东准备船只,待我等事成之后,从水路向北撤军。”

一旁尚香道:“月英夫人顾虑周全,可否明示如何在吴郡内制造混乱?”

月英看了一眼赵云:“还要靠子龙的不世武功啊。”

赵云闻言上前:“月英夫人有何吩咐?只要能救出刘备大人,子龙万死不辞!”

月英道:“子龙,今夜你师徒二人带二百轻功好手,趁黑摸入吴郡,入城之后,一部分人焚烧粮食房舍,制造混乱,一部分人打开城门,引大军入城。点火之后,不必再多做无谓厮杀,速度寻找刘备大人,救出刘备大人后,立刻返回。”

赵云登时抱拳行礼:“子龙得令!”又道:“月英夫人,此事不在人多,一百人足矣,若是弄得声势浩大,恐事不谐。”

月英略一沉吟:“子龙言之有理,这么多人,想要悄无声息摸进去,实在困难。用兵在精不在多,就依子龙之言。”又沉声道:“其余众将随我在城外埋伏,一旦城门大开,城中火起,即刻杀入,在敌人的防御体系没有形成之前,速战速决!”

众将齐声道:“得令!”月英挥手示意众人下去集结兵马,却是一旁有人轻声叫道:“月英夫人。”

这声音这么悦耳,必然是稻姬。月英看过去,见稻姬盈盈起来:“小女子不才,却也略习武艺,通晓轻功箭术,愿和尚香姐姐前去助阵。”旁边尚香也站起来:“小妹愿与月英姐姐同去,若是遇见我那二哥,或许可让大家免于刀剑之灾。”

月英仔细打量稻姬,见稻姬身后斜跨长弓,身姿轻盈,此时其他人已经走了,说话也不拘泥于身份,便对尚香和稻姬道:“那就请小松姑娘与赵云将军同去。尚香姐姐乃是主母,理应坐镇中军,不知尚香姐姐意下如何?”

尚香一想:小松乃是和我一起来的,这会儿拆开,她与其他人不熟,恐有不妥。转念一想,还是大局为重,赵云等人任务艰巨,多一个高手更好。当下道:“便听姐姐安排。”


是夜,天公作美,月黑星沉,赵云等人身着黑衣黑甲,一个个身形矫如鹰隼,在黑暗中悄然潜行。赵云,星彩都换了黑衣,只稻姬仍然是原来装束,一袭紫色长裙并未妨碍她的身法,衣裙飘曳,加之身法轻灵,路上纵身飞驰一如翩然起舞,美不可言。众人大多心道:汉宫飞燕,广寒嫦娥,也不过如此。

众人离吴郡城越来越近,高耸的吴郡城墙,在黑夜里的巨大黑色轮廓逐渐清晰了,庞大的黑影,无边的黑夜,冷清而肃杀。见前面赵云等人脚步放缓,众人也随着放缓了速度,赵云一挥手,众人各自收势遁形,隐入阴暗处。定睛看那城墙,饶是赵云,亦不由得暗自嗟叹:好高。比划一下,示意众人原地待命,闪出去,身子都不见,星彩也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嗖”的一下就出去了。再看时,赵云已到了城下。

赵云方到城前,就暗暗跌足叫苦:且不说城墙光滑平整,只有极细小的凸凹,很难借力,再往上望,城墙这么高,脖子仰的都疼。城墙上守卫每十步一人,怎能做的不为人知?纵使是赵云自负功夫绝世,此刻也急得满头大汗。众人见赵云迟迟不发动手的信号,眼见时间一点点流逝,同样是焦急万分。

赵云沿着墙脚一路挨到城墙边角的岗楼处,这岗楼从城墙里凸出,岗楼的一部分墙和城墙有个直角。眯起眼睛往上看,这个箭楼只有四个人各守一角,高出城墙其他地方不少,但是周围也没什么其他守卫了,只有二人,而且这种岗楼一般都是独立的楼梯下楼,行动安全,只是离城门远些。赵云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能在这里下手了!

深吸一口气,赵云飞身上跃,上冲之势已竭之时,赵云左脚在一边墙上用力一蹬,城墙竟被赵云内劲压出一道沟痕,赵云也反冲向右侧墙壁,之后在两墙之间交替向上飞纵,到了最后一段,赵云先落到城墙上,在城墙上那二个守兵喊出声之前,一手一个,点了穴道,仍立在原处掩人耳目。然后飞身上了岗楼,放倒了四个箭兵。旋即从袖中掏出一小标,向着底下众人埋伏之处射去。

星彩等人见赵云发来信号,毫不迟疑,立即过去。稻姬脚程快,在星彩之前先到了城墙下,见赵云踩过的地方,都有不深不浅的一道沟痕,堪堪可以用来垫脚借力。稻姬不假思索,纵身而上,翩若惊鸿,眨眼工夫便上去了。星彩就在稻姬身后跟着,煌天大盾沉重,甚是不便,导致星彩最后一个沟踩的不实,到了最高点右手还差一点够不到城墙,星彩暗叫不好时,手腕一暖,身子没有坠下去,却是在上面的稻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

稻姬微微一笑:“小心。”一用力,把星彩拉上去,星彩上了城墙,不动声色的对稻姬道声谢,心里却不是滋味。余下的人如法炮制,不多时也都上来了。赵云决定自带二十人去开城门,让星彩,稻姬两人带其余人去烧粮草。分配已毕,星彩虽不舍的和赵云分开,却也不执拗,低低叮嘱了赵云一句,赵云闻言,也低声回了一句,星彩眼睛一亮,脸上微红,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领手下去了。稻姬在旁听得不甚分明,也无心窥探他人隐私,只觉这二人情意非常,见星彩动身,自随星彩去了。

星彩一行人从岗楼下来,入城后一路高蹿低纵,净捡着偏僻阴暗地方走,城内人烟渺茫,民房舍弃,一片狼藉,夜风从深处卷来,在屋檐间呜呜作响,半开半掩的窗子也抖的哗哗的,和着众人轻微的脚步声,更觉荒凉凄静。稻姬久习弓术,眼力过人,尤其机敏,黑暗对稻姬几乎没有影响,星彩也不得不佩服。不消多时,众人已经到了吴郡东北处的粮仓。所有人缄口噤声,一路上也不曾遇见敌兵。

粮仓灯火昏暗,栅栏和墙壁在地上投出斑驳可怖的影子,里面立着一堆黑森森的箭塔,还有守军的帐篷零星分散在其中,一片死寂。众人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挨近,离粮仓还有不远,稻姬和星彩同时停下来。相顾一下,星彩压低声音道:“小心有诈。”

稻姬向粮仓里张望了一会儿,对星彩道:“偌大一个粮仓,竟不见多少守兵。屯兵据点竟还在粮仓之后,实在不合情理。”星彩低头思索一会儿,对众人道:“一会儿进去,小心行事,若是有变,立即向城门处突围。”

八十余人迅速进了粮仓,分头在各处安下引火物,放起火来,霎时间炽焰腾空,火舌席卷,照的吴郡东北侧一片赤红。正在此时,劈驳之声大作,稻姬耳尖,竟听得出身侧的箭塔上貌似有什么响动,扬手抄起二只箭一甩,钉在箭塔上,脚一点,以这二只箭为梯,纵上箭塔顶端,还没站稳,几把明晃晃的刀就照面砍将过来。稻姬连忙长弓格挡,翻身跃下,在下落时搭箭连着射倒上面二人,同时对着底下喊道:“箭塔上有埋伏!”

若说是他处有埋伏还难对付些,一说是箭塔上有伏兵,星彩当机立断:“放火!”那八十多人各持火把,四处往箭塔上点火。一个箭塔上不过能埋伏约十人,这一下统统逃了下来,逃得迟疑点儿的,就和着火的箭塔一块儿被烧了。下来的那些人,被星彩等人三下五除二统统放倒。

受此一惊,众人不敢大意,星彩和稻姬更是紧张无比,额头上香汗微现。漫天火光,夜风凌凌,周围那不见边际的黑暗中,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危机。

星彩猛地暴起发难,手一抖,银光乍现,已冲向一旁不起眼的一个“空”帐篷:“出来!”

星彩功力不弱,帐篷后的人见星彩已经发现自己,先机已失,把帐篷哗啦啦一挑,一片帐篷大布就罩了过来,星彩轻吒一声,破开幕布,也不追击,大盾守住身前方寸,短矛回收,蓄势待发。

篷布向两边飘落,在星彩的视线终于不再被幕布阻挡时,面前走来一个人。那人倒提着剑,身形还比较眼熟。

接着,从其他帐篷里,那些明明检查过确认空无一人的帐篷里,走出其他人来。而且越走越多。

星彩正对着火光,那人的脸看的不甚清晰,待那人走近一些,星彩认出了那人。

那人赫然是诸葛亮的心腹之一,费祎。

费祎皮笑肉不笑的作了一礼:“奉诸葛军师将令,在此恭候多时,不意竟是星彩小姐,恕在下唐突之罪。”

星彩冷冷道:“费祎先生怕不是奉诸葛军师将令来和小女子套近乎的吧。”口上说着,眼睛却是在余光打量四处,脚下也已经变换站姿。

费祎有些近乎谄媚的笑道:“在下着实还是有些正事要办的,诸葛军师早料到你们会用这声东击西的小伎俩,早早安排我在此埋伏,想不到星彩小姐等人如此眼拙,连这么简单的藏身之法都没识破……”星彩面不改色,目光冷淡,截口道:“你的废话太多了。”费祎装作掩饰尴尬一样干笑两声,话锋一转,语气突变,眼里放出恶毒的光来:“小姐想听正事,那好,我便告诉你,你等任何一个人今晚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对面人很多,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星彩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不是因为自己。进关对面有多少人不清楚,而且看架势不会少于二百,自己这边八十二人,但个个都是好手,突围应不是难事。

诸葛军师的安排,后招层出不穷,招招都把你逼到下一个预设好的圈套,最后就完全进入死地。星彩很清楚这一点。

自己在这里一个小小的劫营烧粮就遇见了这么多埋伏,可是这些埋伏简直是摆在那里要给她们看穿一般,这太轻率了,诸葛军师难不成还有其他的……

正门处的师父,只有二十人,又会遇到怎么样的危险呢……

此时生死攸关,能先保住自己再去想如何帮师父吧。星彩沉住气,仍旧冷冷的道:“费祎,单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和这些不成器的奴才,想取本姑娘性命,未免太自大了些。”

费祎闻言大笑,星彩听得他笑,却发现身后又有一人大笑而出,乃是樊稠:“这位星彩小姐长得不错,虽说颇是自负了些,杀了却也可惜啊。”眼一扫,又望见一旁还盈盈立着一个稻姬,更是发狂笑道:“这边的这位姑娘也是国色天香啊,今日艳福不浅啊。”

星彩见他口出轻薄,色迷迷的双眼不住的在自己和稻姬身上游走,俏脸已经气得发红,正准备出手,听得“啪啪”二声清脆的耳光。再看时,那樊稠大笑的嘴尚未合拢,脸上却平白无故多了二个通红通红的掌印,而稻姬正在自己身旁拿着一块儿丝巾擦拭手,一边擦拭一边慢丝条理的道:“想不到这人不仅嘴很脏,脸上也是。”抬起头看看那还愣着的樊稠,随手把丝绢扔到了一边的火里:“可惜了我的手绢。”星彩心中虽是紧张,此刻见那樊稠眼睛睁圆,大嘴张着,脸上肿起,也暗笑:想不到这温文尔雅的稻姬,也有这么重手的时候,活该这人倒霉。

樊稠方才正在笑,身前香风一阵,脸上就挨了两下,连人都没看见,现在反应过来,两边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摸,竟然脸颊肿了老高,不由得怒起来,指着稻姬破口大骂:“贱婢,今日你落在我手里,定不轻饶了你!”手一挥:“还不给我上!”

一交上手,星彩方知那费祎不是虚言,这些伏兵乃是个顶个的精兵,八十余人在中心,外面的人围过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星彩稻姬带着人死命往一个方向突击,厮杀了一些时候也没冲出多远,反是敌人围得越来越密,连稻姬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马嘶。

那费祎一回头,却是几骑飞奔而至。为首那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赵云。见是赵云过来,费祎哪敢阻拦,恨不能脚下生翅好逃走。所幸赵云此时心急,也不曾留神谁是主将谁是兵卒,一路当者披靡,竟从费祎身边过去了。

赵云已经杀的枪上身上都是血,他在开城门时被人伏击,和手下抢了几匹马才拼死杀出,城门是开不成了,赵云惦念星彩安危,故一路杀来,现在身边只剩下四人护卫,,赵云所到之处,试问谁敢正挫其锋?不多时杀到粮仓处,恰是樊稠命里该绝,无福消受星彩稻姬这两块暖玉温香,那樊稠正冲着稻姬过去,偏巧撞在赵云马前,赵云见星彩就被围在里面,心急着呢,也不看是谁挡在面前,只知是敌人,便全力一枪过去,樊稠哪能抵挡得住?结果被赵云一枪贯喉而过。

赵云杀到星彩处,众人一见赵云,立时振奋精神,赵云等五人冲阵,费祎手下见了赵云纷纷退让,无人敢上前,赵云左右奔驰,杀出空当,从星彩边上过时一把把星彩拉上马来。杀出重围,又见稻姬等人还陷在里面,又冲了进去,反复冲了三次,竟把还活着的人都救了出来,一干人且战且退,好不容易甩掉了费祎等人。正不知作何区处,赵云在马上看时,城门处火起!

“我没打开城门啊……”赵云喃喃道。

“糟了!”星彩闻言,回身一捶赵云:“师父,城门处有诈,定是有人冒充你们打开城门,赚的月英夫人等人进去,他们危险了!”

现在再杀回城门去?赵云和星彩两人相对无语。

“现在回城门来不及了,若是去救刘备大人,然后去和西门处的幸村大人汇合,或许还来得及。”稻姬轻轻一掠耳边的长发,对赵云说道:“只怕他们的境遇此时还不如月英夫人……不过若是西门,北门吃紧,刘备大人所在之处的守卫或许会被抽走部分。”

“月英夫人和幸村将军不会那么容易被击溃的,这两门处一定会陷入苦战。你说的这个提议未尝不是个好主意。”赵云一勒马:“我们走!”


正门处月英等人和伏兵厮杀的真个惨烈,李傕,郭汜在此埋伏,最先冲入门里的张苞肩上着了暗箭,仍不肯退让,月英知是中计,然而尚香和月英夫人督战,手下人哪有不尽力效死的?明知有伏兵,个个都毫不畏惧的奋勇上前。虽是董旻率援军来助那李傕,一时间也战成胶着不下,只杀的惨惨征云,纷纷愁雾,喊声不绝,鼓角齐鸣。混战多时,月英后军一将冲来,乃是岛津,把个重锤抡的虎虎生风,真个是身大力不亏,凡是被岛津沾着的,少说也是断胳膊少腿,岛津见无将抵挡,任意纵横,杀得天崩地裂,鬼哭神愁。城门处正好遇上张苞正战不下李傕,岛津看是个骑马的将官模样的人,高高跃起,照头一大锤子,李傕不防,结果休说人,连马都打矬了。一旁郭汜和尚香斗的难解难分,见折了李傕,心下惶恐,手上挨了尚香一圈,见不是势头,只得带伤逃归。伏兵登时溃散遍地尸横,满地血水成流。三军叫苦,弃鼓丢锣,自己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董旻在乱军里遇见尚香,只三合,尚香卖个破绽,董旻转来,尚香把左手圈子一丢,董旻反应很快,俯身躲过,尚香右手单手持圈上来和董旻过了一合,侧身从董旻枪下过去,却是左手圈飞回来,一把抓住,回身一圈打在董旻背上,打得董旻背心甲破碎,伏鞍便跑,没出去几步,被尚香赶上,一圈砍翻。月英率众杀了退了伏兵,一看自己人,也伤损了许多,然而赵云等人还在城内,只得硬着头皮杀进去。不想杀进去,直至城内粮仓,路上都只是碰见些零星残兵,费祎是诸葛心腹,曾多受月英照顾,羞于和月英交战,虽碰上了,竟掩面率军而走。

岛津方才杀的甚是酣畅淋漓,怎能让费祎跑了?竟追去,误打误撞反而撞上了另一波伏兵徐荣,又是一番好杀,徐荣本来是要和董旻一起去援助李傕的,不意晚了许久,反而落单遇见了月英大军,却也识时务,和岛津过了二合,手中大戟被岛津砸弯,料定不敌,也自逃了。


或许真是上天眷顾,赵云等人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着寻找关押刘备的地方时,碰到了一个人。

李儒。

简直是完美的巧合,李儒身边当时只有十余跟班,这班人浅扶深醉,东倒西颠,自是不堪一击。那李儒脸上通红,身上酒气熏天,衣服也是凌乱不堪,鞋子都丢了一只,整个一个邋遢鬼。星彩是捂着鼻子把他一步一耸的带到赵云面前的。

“你是何人?”赵云问道。

“在、在下……李……李儒。”李儒的舌头都硬了,看来之前没少喝。

“李儒……你是董卓的谋士,董卓是否也在城内!?”赵云喝问道。

“没、没错……”

“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刘备大人关押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李儒用力摇摇头,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星彩闻言,把煌天往他脖子上一放,貌似是贴在脖子上的冰冷锋刃让李儒清醒了许多,李儒突然站直身子,眼中浊气一扫而空,盯着赵云,正色淡然道:“确实不知刘备关押在何处,我连关押的人是不是刘备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前几日押送来的犯人关在城南的内城之中,若是不信,现在可以杀了我。”

赵云眼中泛起阴云:看来此人当真是不知。不过,城南的内城,无论如何都是要去走一遭了。

“即然如此,有劳李先生为我等带路了。”


李儒在逼迫下替众人叫开了内城门,城门一开,情形可想而之。看门的守卫兵长一干人尽数伏诛。

内城竟然没多少守备,而且内城很小。很快,搜索的范围便缩小到了一个房间。

众人在房间门外站成一排。

赵云来到了那扇门前。

这几步很慢,每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刘备大人,就在这扇门之后……

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在颤抖。每一下心跳声,都是如此的清晰。赵云伸出手,慢慢地向那扇门推去。

手每靠近门一寸,赵云就感觉自己的呼吸更快一分,心跳声更响一倍。胸口好像有一团火在跳动,在膨胀,即将炸裂,迸发!

——打开这扇门,就能见到刘备大人了!

众人也屏住了呼吸。

他猛地推开门:“刘备大人!”

房内之人是背对着门站着的,赵云的突然闯入和这一声大喊让那人吃了一惊。

那人转过身来。

“你们是受了我名门之光的感召才来救我的吗?”

——是袁绍!!

一瞬间,赵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为什么……

——为什么……

赵云向后退了两步,险些站不稳:“为什么是你……刘备大人在哪?!”

袁绍没有察觉赵云那深深的失望和失落,一见是旧将赵云,大笑道:“原来是子龙,我在从成都向外逃亡的时候半路上被远吕智军抓住,被……”

他说的什么,赵云都没有听见。他只听见了胸腔内有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那响声,清脆无比。

众人震愕无语,袁绍自顾自的夸夸其谈之时,却有一人放声大笑出来:“蠢货们,你们中计了!”

是李儒!

赵云大惊:“彩儿小心!”

星彩擒拿李儒时候,特意暗试了李儒,经脉中空荡荡没有一丝真气,断定李儒不会武功,连穴道都没点。听得李儒大笑,发现此人中气十足,显然是深藏不漏,赵云提醒时,李儒早突地向下一蹲,攻向星彩下盘,星彩向后连退几步,发现这偷袭是虚招,赵云星彩等人再去拦时,那李儒已几个起落,遁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片刻,四下里喊声大作,伏兵涌了过来。

那正中一人,骑在乌骓马上,脑满肠肥,满面横肉,腹大如鼓,非董卓若何!

董卓旁边,便是李儒,此刻看去,李儒正捋着自己的小胡子得意的微笑,眼中精光闪烁,哪里有半点方才那颓丧酒鬼的样子。

赵云懊悔不已,李儒聪明绝顶,怎么会行事如此不加小心,既然自己的奇袭早就在敌人的预料之中,李儒又怎么会在大敌当前之时出外饮酒,还偏偏大醉而归时遇到自己,这分明是有预谋的!

“难道这也是诸葛军师的计策么?这人……太可怕了。”稻姬颤声道。

这一句话让赵云几乎崩溃。

除了诸葛亮,任谁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城内失手后会不退反进吧。

只能向西走了。

也只能寄希望于幸村大人,已经打入了城西。


赵云不仅低估了李儒,也低估了袁绍。董卓的兵马如此骁勇善战,在袁绍手下竟无一合之敌,袁绍非但没有成为累赘,反而在突围时锐不可当。

人在生死关头,都会激发出最大的潜能,求生的渴望会让人有空前的勇气。赵云等人硬是把董卓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逃了出去。

李儒拦住董卓:“大人,不要追了。”

“嗯?”董卓哼了一声。

“西门,他们出不去的……”李儒阴阴沉沉的一笑。


赵云抢来的马在突围时被人砍死了,现在这群人,是徒步疾行到了西门处。

内城西门,城门紧闭,火把林立,亮如白昼,周围空无一人。

但是众人却在离西门还有不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有些人开始不由自主的战栗,就像是狗感觉到在几里外有老虎时的那种战栗。

几乎没有风,但是那些火把却被无形的力量把火焰撕扯成诡异的形状。

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有些人想跑,但是脚却像钉在了地上,哪怕两腿已经抖得和筛糠一般。

星彩,稻姬也开始承受不住那种压迫感,纷纷把兵器横在身前,运上内劲来抵御。

赵云倒提着枪,向前走了三步,身后众人的压力顿减。

西门前,凭空出现一人。

紫金盔压黄金重,兽头铠挂红袍控,束腰八宝流金镶,绒绳双扣护心镜。一手倒提方天戟,背上斜跨画鹊弓——不是吕布,更是何人?

“杂碎们,让本大爷杀个痛快吧!”


还没交手,声势已先被人所夺,吕布的煞气和杀意之重,生平罕见。赵云不禁把手里豪龙胆握紧。

“彩儿,你们先走,我来抵挡他。”赵云低声道。

“不行!”星彩也知这回不比寻常,抓着赵云胳膊,眼里急出泪来:“师父,要走一起走!”

“你在这里帮不上忙,快闪开!”赵云急了,一把挣开星彩。

吕布大喝一声:“死到临头,还婆婆妈妈的!”众人看吕布时还在远处,声音未落,人已扑至,赵云钢牙一挫,愤然迎上,枪戟相交,众人耳边都是“嗡”的一声,接着便是二人的劲气向周遭涌散,星彩,稻姬识得厉害,连忙闪避。星彩闪开后站定,不由得泪流下来:连这二人交手的余威自己都无法接下,谈何帮师父力挫强敌?正失神时,赵云喝一声:“还不快走!”

稻姬见星彩失魂落魄的,只得强拉星彩着跑向城门,到了城门处,见袁绍在那里傻傻站着,原来是袁绍见赵云和吕布交上手便往这边逃窜,先于星彩二人到了门前。结果到了门前立刻傻眼——门不是锁着的,是一扇重逾千斤的大铁门扣在那里,把门拉起用的绞索早已被砍断了。

赵云和吕布翻翻滚滚战了十余合,各逞平生所学,看去就是一红一黑两条蛟龙缠斗在一起,也杀到了门前,星彩等人纷纷向周围躲避。赵云到了门前,见了是这般情形,也是大惊失色。吕布一击过来,赵云豪龙胆一拨,把力卸在一旁,两人的兵器同时磕在铁门上,轰然作响,铁门上顿时多了两道深深的划痕。赵云闻声见状,心生一计,遂大喜,抖擞威风,和吕布在城门处奋力厮杀起来。又战了二十合左右,铁门上竟被二人内劲之威刻出深深浅浅数十道划痕。星彩在一旁看二人交手,只看的花容惨淡。

吕布闪过赵云一枪,叫声:“来得好!”大开大阖,无双方天戟向上一拨,赵云借势跃起,见吕布也跃起,将内劲运在枪上,蓄而不发,凝而不散,待吕布居高临下重重一戟过来,在空中向后一折腰,一脚蹬在吕布戟身,顺势向下扎去,把二人的全力一击,用移花接木的手法全部引向了铁门。

这一击真如雷霆之怒,赵云身子化作一道黑光,直穿过铁门。接着一声堪比炸雷的巨响响彻天际,铁门轰然坍塌,沉重的铁块被暴戾的劲气鼓飞在空中,翻翻滚滚四处飞散,城门处烟尘飘舞,乱石激射,好半晌才落下。

方才赵云那一下突然变招,连吕布都没想到,待铁门爆开,吕布也不得不小心那向四周乱飞的铁块碎石,向后且挡且躲着撤了十几丈。

赵云和吕布,都没听到,豪龙胆撞上铁门时,枪身细微的一点响动。

赵云大喊:“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星彩,稻姬轻功在袁绍之上,听赵云这么说,迅速纵出。吕布怎么肯让这些人跑了,虽然吕布身法之快是稻姬星彩不能比的,但这二人轻灵,东躲西藏,路线诡异,简直是在和吕布捉迷藏,吕布哪里追得上?只苦了袁绍,脚慢,捉迷藏的功夫也不到家,不多时被吕布撵上。吕布照头一下劈来,袁绍不敢接,竟然作懒驴打滚式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开,起身时吕布又追至,长剑一横,想架住吕布大戟,被吕布一下震开,正自想“吾命休矣”,准备闭目受死,赵云去而复返,替他接了吕布的杀招。

“杂碎,你竟敢回来送死!”吕布大笑道:“我今天一定取你狗命!”又是一记重击,赵云接住吕布,向后一转身,把枪收回来,正要反击,竟听见枪身上有如苍龙悲吟的一声响。

豪龙胆,在手里断成了两截。

自赵云武艺大成,出山之后,豪龙胆不知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与赵云共同经历了多少危难时刻,居然偏偏在赵云面对一生中最可怕的敌人时,断了。

赵云心神巨震,立在当地,怔怔的看着双手一手一截的豪龙胆。袁绍连滚带爬的起来拉扯他:“傻了?还不快走?!”

要走,谈何容易?赵云抬起头,看着吕布越来越近,漠然地对袁绍道:“你先走。”

“那……啊、啊,我先走一步了!”袁绍也不想留下送死,飞也似的逃去了。

吕布也不急于上前,只是在赵云身侧游走。每一步都在变换着出手的招式和后招。赵云却是双眼视足,虽不以目视物,亦可知周围一人一物的一举一动。

动的永远不会比静的更持久。吕布抢先出手,当方天戟即将将赵云一斩两段,赵云动了。如是再慢须臾,赵云就会和豪龙胆一样了。

赵云左手握着的是豪龙胆的前端的半截,看准了方天戟的来路,用力向下一扎,不偏不倚扎到戟侧刃处的空中,把无双方天戟钉在地上,接着身子撞到吕布怀里,反身的一个“投怀送抱”让吕布猝不及防,胸口被赵云右肘重重点了一下,吕布险些岔了气,一口血到喉头,又见赵云右手极快的翻腕上挑,原是那豪龙胆尾部安着利刃,吕布连忙后仰,仍是头上紫金冠的花翎被削下一片。吕布向后仰时,右脚也踢起,正中赵云侧肋,赵云闷哼一声,两人各自倒飞出去,赵云向后跌出时顺手拔出了地上半截豪龙胆,还没落地,把豪龙胆向地上一插,翻身起来,抹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见袁绍也走得远了,冷冷对吕布一笑:“温侯吕布,后会有期!”纵身就走。吕布也不去追,待赵云没了踪影,向一旁狠狠啐了一口。

那是一口暗红色的血。


赵云向着星彩她们撤走的方向一路急追。吕布那一脚是踢着他期门穴,此处乃是气血交汇之处,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赵云将穴道横移了几分,被踢中了,冲击肝脾,震动膈肌,气破血阻,立时就会倒地不起。赵云自知伤的还不算重,料想吕布还能站起来,必然也是易经换脉,否则自己撞中他鸠尾穴,理应伤及心肝,血滞而亡。想到此处,赵云反觉有这样一人可以斗智斗勇,乃是人生一大乐事,也不觉胸口疼痛了,长吁一口气,脚下加快,不多时却迎面见星彩和稻姬等人往自己这边过来,还不曾来得及叫她,竟是星彩骤停,身子一顿,晕倒在地。原来星彩和稻姬等的许久,却仅有袁绍一人过来,问赵云情形,袁绍非草木之人,只说道赵云因自己而断了兵器便说不下去了,以为赵云必死在吕布手下,摇头不语,眼里也落下泪来。星彩见袁绍这般模样,只道赵云已经殒命,心下抱定同死之意,不顾稻姬阻拦,原路溯回寻找赵云尸身,稻姬拗不过星彩,怕她做出什么事来,只得跟来,袁绍怕落单,也跟了来。半路上遥遥望见赵云,大悲大喜之下,晕了过去。

星彩在赵云怀里醒来,双手连忙摸着赵云肩膀胸口,确定赵云安然无恙,也不顾稻姬和袁绍在,一把揽住赵云脖子,嘤嘤的抽泣起来。赵云扶起星彩,柔声抚慰,星彩也知道二人身处险境,很快定下了心绪。四人依旧是一路往西走,路上稻姬偶然看见星彩脸上泪痕,心道:这么一个我见尤怜的冷美人,偏在乱世遇上了赵云这样的人,任有多少泪珠儿也不够流的。四人一路无语,直奔城西而去。


“月……月英夫人!”

粮仓的血泊中,一人拼力支起身子,高举着手向月英嘶声喊道:“月,月英夫人!”月英定睛一看,是赵云带去的人之一,身被数创,像是昏死后又刚刚苏醒过来。打马上前,命人施救,同时问道:“赵将军现在何处?”

那人断断续续答道:“往……西门找刘、刘备大人和幸村将军去了……”月英闻言,对尚香道:“既如此,我等现在便从北门撤回到停船处,接应幸村大人。”话未毕,一道白光将那伤员刺穿。那人抽搐了一下,手向天上指了指,仆地气绝。月英和尚香大惊,抬头道:“什么人!”

“到此为止了。”

——诸葛亮!

月英的瞳孔霎时缩紧。

诸葛亮此时就半悬在空中,身处在一个白色光环里,抚须摇扇,冷冷笑道:“那赵云看不穿所有伏兵,早已丧命了。想不到月英你也没看透此处玄机……你们可以消失了。”

“我不懂你的心,孔明大人。”月英咬牙道。

月英说话时,一字一顿,尽是悲愤。诸葛亮和月英对视一眼,闭目摇头道:“天意不可测,人心不可度……人不能懂的,只有心。”

声音如此飘渺虚幻,让月英真的琢磨不透诸葛亮此时的想法。

第一次,月英发现,最熟悉的人,竟是最陌生的人。

“是时候了……”诸葛亮眼睛往天上一瞬,羽扇一挥:“诸位,永别了。”

狂风骤起,黑雾迷失,光摇影乱,本来城内大火照耀此处,通明彻亮,此刻却似乎身处无底黑渊,目视可见不过丈余,卷的月英军士难睁眼,刮的众多儿郎忙遮衣,一个个东倒西斜。这阵怪风刮过,却刮出来无数的怪物,趁乱杀入月英军中,再往城门处看,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头攒动,真是羊触藩篱,进退无所,地上众多怪物,天上还有一个诸葛,羽扇一挥,便是几道白光取走人性命,几如神罚,一时间混乱不堪。

一套白色光柱冲天而起,众人和怪物都是眼前一眩,诸葛也不意有此变化,白光之中,月英做金鸡独立式,横举湖底苍月,飘然而起。光柱直贯云霄,月英傲然立在其中,长发飞舞,衣衽飘动,周身银光,圣洁庄严,疑似天人。这一惊变,唬得众人和众怪都不敢乱动,一时间寂然无声。

诸葛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笑容可掬的道:“不想一别之后,夫人道术精进如斯,可喜可贺。”话虽如此说,孔明已经闪到月英面前,掌心内不知何时多了一符,拍在光柱之上。

符纸一触及白光,立刻燃做飞灰,光柱一震,光芒更盛,光芒中隐约可见四兽图案,却是螣蛇、勾陈、辟邪、穷奇,盘旋飞腾,煞是壮观。诸葛连忙缩手,也慢了一下,竟有强大法力震得他左手酸麻,虎口开裂,自身的光芒被一击而散,落在地上。下面众人见月英如此神威,齐声高呼,士气大振,这一干豪杰血性上来,向着北门反杀回去,众将一个个:

心头火起,口角雷鸣。猛兽身躯,横冲直撞。打得前奔后涌,杀得东倒西歪。逍遥诸葛堕冠带,蓬头乱窜;慌乱费祎失罗靴,跣足忙奔。尸骸堆积平街,血水遍流满地。威势踏翻凌霄殿,喊声震动吴郡城。

这些豪杰,一路杀来,管他牛头马面,都做了阴曹之客;说甚赤发獠牙,全成了地府之宾。杀到城门处,有好些怪物把守,当先的岛津已是急得火星爆散,更不料理,迎面拍翻一个,把大锤往地上一丢,胳膊夹住又一怪的长枪,从右肋下转到那怪身后,揸住裤带,把手一撑,举起来往城门处一丢,这个怪物命大,只是摔了个“燕子衔泥两度新”,拍搨的蹭了个一脸泥沙。后面岛津掼出去的几个怪物,个个撞在城门上,脑袋都跟开了染坊一般,啥颜色都有了。这等骇人的气势,把那些怪物吓得屁滚尿流,迅速逃了,众人开了北门,一路风行。


单表那幸村,信之,立花,孙市率军浩浩荡荡杀向西门,吴郡西门大开,里面迎出一彪军来,为首将乃是真壁重干,两下里摆开阵势,真壁重干打马出阵,叫道:“远吕智大王天兵已至,尔等尚不思下马收缚,引颈受戮,居然抗拒天兵,只待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

信之闻言,出列用长枪指点真壁重干,大骂道:“远吕智那魔头,自灭纲纪,祸殃万民,逆天意背人心,你等为虎作伥,逆恶贯盈,是自到此取死讨辱!”真壁重干被这数语骂的面皮通红,大叫道:“哪一人替我斩了这逆贼?”一旁早有真壁房干道:“末将愿往!”挺马摇枪,直奔信之而去。真田信之大骂道:“小贼安敢如此猖獗!”催开跨下马,举枪上前,两人交手数合,便见高下。信之自大败于张辽手下,知耻而后勇,日夜揣摩武艺,尽管天资所限未有大成,却也有小就,枪法已是非俗。又数合,真壁房干枪法大乱,信之抓住破绽,一枪挑落马下。联合军众人齐声喝彩,不防对面阵里,前波吉继扯开弓弦,一箭射来。

喝彩声压过了弓弦响动,却是信之听见“叮”的一声,面前落下两只箭来。信之大怒:“哪个鼠辈暗箭伤人,给我出来!”话未毕,之间对面阵里一阵大乱,原来是方才放冷箭的前波吉继被人一箭射穿咽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蹬腿断气了。正寻找放箭的人,城墙上“嗖嗖”的又是好几箭射下来,专门捡着那些将官模样的人,箭箭穿喉而过,黑夜之中不知道放箭的人到底躲在哪里,真壁重干也中了一箭,幸而躲得快,但是这箭劲道甚是强横,右肩肩甲和纸片一般,被轻易射透,直从身前拱出箭头来。吃痛不住,拨马就往城内逃去,身后人哪个不怕死?都随着逃了回去。信之等人眼见追赶至城门,见城墙上几个人飞身下来。

当先之人,黑衣黑甲,面目英俊,正是赵云。赵云挥手高叫道:“众人莫追!”信之等人连忙勒马停住,那真壁重干一群人全数跑回了城内。信之见赵云手中有弓箭,认定是赵云出手相救,连忙下马,拜倒在地:“蒙将军一再相救,大恩没齿难忘!”赵云扶起信之,笑道:“救将军之人并非在下,乃是这位姑娘。”说着便往旁边一指。信之看过去,脸色瞬时大变,惊道:“小松!”

信之叫这一声,身后幸村也翻身下马,如飞的上前几步,冲着稻姬行了一礼。赵云奇道:“你们认识?”信之正要解释什么,稻姬缓步上前道:“这等闲事,先不要说了,如今城内已经探明没有刘备大人,我们也不必在此耽搁,做无谓牺牲,当下速速回船只那边去准备撤退才是要紧。”

幸村闻言,连忙叫手下拣四匹上好的马来给赵云等人。幸村,信之两人见赵云豪龙胆断做两节,只骇的面无人色,幸村惊道:“子龙将军,何人打断你这神兵?”

赵云看了看手里断枪,长叹一声:“温侯吕布,吕奉先。我虽胜得半招,却断了兵器,这一次机锋遭遇,真是惊心动魄。”

“人称‘弓马无双汉飞将’的鬼神吕布?!”信之闻言,复又看看赵云手中两节的龙胆,心下没来由的寒意升上来,直到头顶,忙问道:“若是下次遇见,子龙你没有兵器,我们之中谁能胜得这人?”

赵云无声苦笑,也不回答。袁绍本想说些什么,忆起幸村等人曾是自己手下,怕不受待见,自取其辱,也缄口不言。众人心头皆如压了一块儿石头般,一路无话,快马加鞭,由信之领着望北面停船渡口而去。

时机刚好,赵云等人回到船只停泊地点时,月英等人也已到了,上船方上去一半人,一声号炮响,呼啦啦围上一群人来,人山人海茫茫不见尾。两面大红旗飘飘而出,一身深紫衣的吴将,目光阴鸷,煞气凌然,乃是周泰,分为前队,压住阵脚,人马雄伟。左侧两面青旗引出一青衣将,横刀立马,乃是马谡,带着鹰扬人马,立于左队;右侧两面白旗下也是一白衣将,扬剑出鞘,乃是蒋琬,带着似虎儿郎。立于右队。中央杏黄大旗,攒簇五行八卦,一对对排雁翅而出,二十四员金盔金甲红袍画戟的武将左右分十二骑,中间黄色锦盖之下,逍遥马上,端坐孙权,气宇轩昂。兵威严肃,左右顾盼,进退循序真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军。孙权把剑一指,三路大军冲杀过去——真是刀枪白映三冬雪,炮响声高二月雷。

事不凑巧,愿不由人。尚香和月英先上了一艘船,尚香想下去劝解,底下众多人慌慌张张相互推搡着挤上船来,船上人满根本无处落脚,怎生下的去?又见岸边摆设了火枪火箭,只得先起锚入海。赵云那边先令信之,幸村等人把星彩稻姬送上船去,自合魏延,廖化在下把守,赵云那断了的豪龙胆被星彩拿了上去,手里只携一把青釭剑。三人且战且退,赵云听得身后一声惊叫,竟然是稻姬被挤下船来,被蒋琬围住,按理说以稻姬的功力,没理由从船梯上跌下来,却是她不喜和人拥挤,一让再让,结果和信之等人分散了。加上此时兵卒都一心想着逃命,谁有心怜香惜玉,稻姬反倒被挤下来。也来不及细究,赵云和廖化两人忙去相救。

周泰在马上一路平砍,一柄宵,刺人穿胸连甲破,剑刃锋利似秋霜,大将遇之翻下马,冲营足降士俱亡。剑光连人带马全都罩住,紫衣黑马,紫褐刀光,又因面上有一条伤疤,活生生一个狱杀修罗。一直冲到上船用的木桥处,剑下没有留一个活口,正逢魏延杀退了马谡,周泰上前,冷冷道:“……斩!”一刀挥去,魏延双极灭星一架,嘶哑着回了一句:“……杀!”二人交错而过,不想二人跨下马都是被杀气所惊,齐齐撂了蹶子,把魏延摔了个铠甲离鞍,把周泰掼了个紫冠倒躅。

魏延周泰同时跃起,拉开架势,周泰收剑于腰,扎住马步,上身微伏,左手把住剑鞘,右手按住剑柄,目光却如鹰隼一般,势沉渊岳,周身杀气凌驾,其余人不觉散开数丈之外。那边魏延双手横举双极灭星,全身紧绷,蓄势待发,面具遮掩住了脸庞,却盖不住眼中的杀意。魏延立在那里,整个一恶煞凶神。魏延和周泰目光刚一交上,周泰身法如电,刀光如虹,旁人只见一道紫光,周泰已是攻出七剑,魏延手里双刃刀一转,叮当之声不绝,火星迸溅,恰好七声,周泰内力厚积薄发,每一声响,魏延便退一步,七声响过,魏延连退七步,方才停住。

周泰七刀方毕,胸中一口气刚换完,魏延使身法一个虎步跳到当前,双极灭星左右轮开,陡然加力,周泰用剑接了一刀,魏延刀势如泰山压顶,封的周泰面前毫无去处,只得被迫回撤,还了七步之数。两人互不相让,连过三十余合,周泰斩破魏延肩上,血溅衣衫,魏延也划伤周泰胸前,正不可开交,赵云那边大叫:“魏延,再迟些,就起帆了,快上船!”

魏延虚晃一刀,便往船上撤去,周泰紧追不舍,稻姬看周泰追的紧,回身射了一箭,周泰一剑便隔开,魏延得空上去了船,反是稻姬耽搁了脚步被追上,赵云瞥见,连忙再来救稻姬,战住周泰:剑来剑架,剑锋斜刺一朵花;剑去剑迎,剑光直落万道霞。从圈子里拉出稻姬,赵云青釭剑一指,剑气把木桥一砍而断,激起水浪,又向前拍了一掌,那些水珠夹着罡气,打在人身上和枪子一般疼。周泰连忙长剑疾挥,罩住身子,看那赵云和稻姬已远了,追之不及,即令火枪火箭齐放。幸村见船起火,不得已起锚,赵云和稻姬到了木桥尽头,船开走了已有百丈多远,幸而有一小舢板在桥头,忙解了系船的绳索,二人上了舢板,赵云也不用木桨,立于船尾,双掌交替着向水面拍去,那舢板便劈波破浪,如飞的向着大船追赶。

孙权在金盖下看得分明,对左右道:“竟然这些人跑了,如何是好?”方才被魏延杀败而回的马谡上前道:“即便是跑了,我也要让这些人吃些苦头。”孙权道:“现在无舟无船,你有何办法?”马谡阴恻一笑,打马到海边,拔剑出鞘,念念有词,喝声:“疾!”好家伙,不多时,白浪滔天,风声大作。马谡施了法术,却是默然祝祷:情非得已,事出有因,我乃是奉诸葛军师将令而行,月英夫人等人莫怪我。

赵云眼见要追上大船,一个大浪劈头打来,舢板怎禁得起?赵云和稻姬一下都翻到水里。月英在大船上看见马谡作法,急忙登上船首高处,因船体颠簸,烧二副符纸印信就误了时间,施法毕,好半晌才风恬浪静,海面上早不见了赵云和稻姬的影子。星彩恨不能跃入海里去找赵云,被张苞在脖子后敲了一下,晕了过去,被众人抬入后舱。


大浪翻涌,赵云几次从水下出来换气又被拍了下去,稻姬的境况更是不堪,她一个女子,娇躯柔弱,水性平平,方才在水下憋得肺都要炸了,被赵云托上水面换气时候,整张脸都已经紫透。两人漂浮了很长时间,都是赵云一手揽着稻姬,虽然是姿势暧昧些,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许久之后风浪渐渐平息,大船早就不见了。赵云和稻姬看见舢板就在不远处倒扣着飘在水面上,大喜,赶快游过去把舢板翻转过来,两人上了船,赵云将船内水淘尽,二人气力将尽,在船上坐下喘息一会儿。赵云调理内息,真气流转,身上渐渐水汽蒸腾起来,炽热罡气几个周天后便把一身湿淋淋的衣衫烘干到七七八八。稻姬看的目瞪口呆,全然忘了自己的衣服还是湿的。赵云调息好,自觉吕布打的那处伤也好了。此时天已放亮,赵云睁眼看见稻姬表情诧异,方想问个缘故,无意间看见稻姬衣衫尽湿,紧紧裹在身上,曲线玲珑,身姿婀娜,秀发微乱,竟仿佛是那日星彩打翻水盆后的模样,略一失神,连忙扭过头去。稻姬见赵云如此,一看自己,不由得大窘,也侧过身去,双臂抱膝。

赵云扭头,看到那个方向有陆地。跃起身,如先前一样发掌催动船只。赵云顾虑上岸后会有其他情况,发掌的间隔长了许多,在船前冲的惯性快没了的时候的时候才发下一掌。稻姬见赵云背对自己,心里稍安,将身上衣服拧了几把,却仍是湿漉漉的,又把头发捋了捋,整理鬓发。船停靠在岸边后,赵云下船,稻姬却不好下去,赵云又上船来,问稻姬道:“小松姑娘,为何不下船?”

稻姬听了,垂下头去,脸上微红:“我这个样子,怎好下去?”赵云闻言也是暗责自己失察,道:“如今四处没有遮掩的地方,也看不到人家,无处取火为你烘干衣物,若、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运功烘干。”说到后面,赵云不觉有些语塞。稻姬无奈,低声道:“可你的内功心法,我一概不知……怎生是好?”赵云道:“这不妨,你只要按平日里循导真气之法运功即可,其余的我来帮你。”稻姬点头,低声道:“那……多谢赵将军了。”可“赵将军”三字出口,又觉得这样很是生分,略有了些悔意。

两人在船上盘膝对坐,四手相抵,赵云不敢看稻姬身上,一直闭着眼。稻姬也是不敢正视赵云,虽也是闭目而坐,不免羞怯,脸上飞红,艳比海棠。行运真气不多时,稻姬便觉双掌掌心热流涌来,顺着自己真气直入奇经八脉,之后四肢百骸都是暖意融融,周身湿寒一扫而空,舒服惬意得很。又过了一阵子,约有一刻钟,身上也慢慢干爽起来,稻姬悄悄睁开眼,看赵云仍是双目闭着,神态庄正平静,已是入定空明的状态,心中暗赞道:“这等情形下,心无杂念,毫无邪欲,真是君子。”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赵云英俊的面庞,偏是赵云头发被海风吹到脸上,有些抚痒,赵云微微一动,稻姬心下没来由有些慌乱了,连忙闭目,又偷眼看时,赵云并未睁眼,才松了一口气,抛却心绪,静心调息。

赵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收回手来,稻姬感觉到手上温热撤去,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隐隐感觉有些失落和不舍,却又不知为何。睁眼看时,身上衣衫干透,十分欣喜,对赵云轻笑道谢:“多谢子龙将军了。”赵云并不会回答,反苦笑:“先不要谢我,你我现在不知身处何地,又不知大部队往哪里去了,如今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先想想怎生是好吧。”

赵云和稻姬上了岸,稻姬自觉风浪颠簸之后,没有疲乏感,身子反而是越发轻健,料定是赵云之功。两人信步走了一段,发现这地方其实风景不错:奇花馥馥,异草依依。碧草蒙蒙茸茸,老树古古怪怪,碧水跳珠,虹霓流彩,果然福地无如仙景好,此处人间胜天堂。

两人行了许久,见到一条小河,赵云道:“有水的话,附近或许会有人家,只是这等乱世,怎会有如此的桃园景胜……”稻姬柔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静随其变,何必多想?”赵云点头称是,两人继续沿着河道走,约快到了正午,两人在河畔树荫下准备少作停歇,对岸却有人高叫:“对面的可是子龙将军!?”

赵云向对岸看去,有些人马,日光正好这对着自己这面,河水明晃晃的如同一条流动的光带,赵云看的不太清晰,向对面反问喊道:“阁下是哪位?”

“徐晃,徐公明!”那人自报了身份,又问道:“对岸可是赵子龙将军?可否过来叙上一话?”

“子龙将军你可认得这人,可要过去?”稻姬问道。

换做别人,赵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现在对面的是徐晃,这等一言九鼎的正直坦荡汉子,有什么可以提防的。赵云道:“乃是一旧相识,你且和我过去。”

赵云跃出,脚点了两下水面,只在河心留下两个荡漾的水圈,便轻巧落在徐晃那边岸上。稻姬轻飘飘的纵了几纵,也随着赵云过来。徐晃下马拱手道:“子龙兄弟好俊的功夫!”突地照面一拳,赵云用掌一隔,扣住徐晃手腕,顺着力气一掰,反把徐晃的手压到徐晃胸口。徐晃一愣,马上哈哈笑起来:“不愧为常山赵子龙,兄弟我心悦诚服。”两下都松了手,旁边早有人送上席子铺在地上,赵云,稻姬,徐晃就地坐下,徐晃问赵云:“子龙何故至此?”赵云便将吴郡之变和之前如何落水被冲刷到此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连同和吕布那一战都不曾落下。

徐晃听罢,慨然嗟叹道:“子龙兄弟遭此大难,真是动魄惊心。”赵云问道:“公明你缘何在此?”徐晃闻言大笑:“子龙你有所不知,我和文远,儁乂等人早已不愿为虎作伥,整日听那远吕智和司马懿呼来唤去甚是不爽快。我等小心打听到远吕智手中并没有曹操大人作为人质——有曹操大人便还罢了,现在没有,我们还为他效死卖命惹骂名?自然是反了出来。”赵云闻言,抚掌笑道:“不愧是徐公明。”

徐晃道:“子龙兄弟,你我以前虽是敌国之将,现在都是共抗远吕智的同道,前事瓜葛一笔勾消,我也敬重你的武艺人品,此处说话毕竟少了一物,兴致提不起来,何不随我去营中稍作歇息?”赵云道:“只是我着忙回去找月英夫人等人……”徐晃笑道:“若是你这样无头苍蝇般去找,要费多少力气?不若先去我那里,歇上一日,我派人替你寻找月英夫人等人的下落。”赵云闻言,抱拳做了一揖:“既是公明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此先谢过公明。”

徐晃叫人送过两匹马来,都是膘肥体健的好马,受徐晃豪情感染,赵云心情也敞亮了许多,只一会儿,众人说笑着进了徐晃大营,魏军有多少人是不识得赵云的?即便没亲眼见过赵云模样,也曾在行伍队列中有所耳闻。看到赵云和徐晃谈笑风生进来,许多人都是以为自己眼花了,又看着稻姬打马在赵云身侧随着,不少“知情”的魏军将士已是开始窃窃私语,一个说赵云徒弟风姿绝代的,另一个说赵云身边这女子国色天香的,到了后来,许多人都不说赵云传奇武艺,倒是赞叹嫉妒起赵云的“齐人之福”。

徐晃勒缰下马,对着里面高叫道:“文远,儁乂,有贵客来了,还不出来迎接?”这一声,好比牙缝里迸出春雷,舌尖上炸响霹雳。张辽和张郃正在主帐内商谈军务,听得帐外这一声大喊,知道是徐晃,却不知“贵客”是谁,纷纷起身出来,见是赵云和稻姬,震惊无比,面面相觑,还是张辽缓过来得快,笑道:“子龙至此,莫不是要再作当年长坂坡的故事?”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张郃吩咐手下设宴,徐晃自命亲兵去为赵云安排住处,又遣派传令外出寻觅联合军消息。

众人都是当时之雄,各自钦服,除去张郃,其余人只有数面之缘,这会儿见面也都和多年故交般,入了帐,也不分宾客主次,地位尊卑。须臾酒席上来,豪杰逢豪杰,顷刻肝胆相照,英雄遇英雄,转瞬推心置腹。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共谈时事,稻姬坐在赵云身侧,见这些人各个是英姿俊朗,神采飞扬,暗忖:天下英雄当是这般。又想起今天落水,虽有赵云传功,也怕着了凉,中风寒,遂准备拿起酒杯抿上一口,却是被赵云按住杯子:“冷酒你喝不得,伤脾胃。”忙叫仆从取热水来替稻姬温酒。

稻姬脸上一红,也不道谢,自想道:“难怪星彩这等痴迷,赵云自有体贴人的心,事事精心周到。”片刻酒温好,稻姬轻启朱唇,饮了一小口,那暖意直入心底。这两人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便被张郃看个正着,不由得大笑起来。众人见张郃无缘故就笑出来,忙问为何而笑,张郃指点着徐晃,张辽笑道:“你我若是专心攻于武艺,期年旬月,还是很有希望和子龙一较高下。但是子龙兄弟有一点,我等三人是万万不能及也。”赵云逊谢不已道:“儁乂言过了,在下有何是三位不能及的?”

张郃笑道:“便是子龙兄的桃花鸿运。你那星彩徒儿就已是个世上难寻的,身侧这位嫂夫人也是人间罕见的丽人……”众人都哄笑起来,齐道:“果是万万不能啊。”赵云大窘,连忙道:“儁乂错了,这位姑娘乃是我才结识的朋友本多小松,子龙并无妻妾。”稻姬酒量小,只喝了一口,脸便红了,此时闻言,她性子柔弱,不好解释,只垂头不语,脸上满是羞怯,不见愠怒之意,红扑扑的甚是让人怜爱。

张郃闻言,连忙避席而起,向稻姬行礼赔罪道:“在下酒后逞狂,胡言乱语,子龙和小松姑娘多多包涵。”稻姬赵云连忙起身道:“不敢。”坐下后,稻姬反不觉得羞恼,却又是张郃低声自语道:“这等佳人如不是配个子龙这般的英雄,实在埋没可惜了。”稻姬只做没听见。众人各自赔了一杯酒,张郃自罚了三巨觞,算是风波平息,众人又继续畅饮。

酒过三巡,这班豪杰都是千杯之量,兴意盎然,待酒席末了,也正到了下午操演的时候,教场上三军呐喊之声传了过来。张辽兴致大作,要显耀一下军威,赵云和稻姬欣然前往。众人上了点将台,中军官前来请号令:“诸将三军出操已毕,现要比试弓矢。”张辽大手一挥:“射枪杆。”中军官得令,传下去。不多时,一排九尺长的枪杆,立在二百步外弓基准处,帐下弓手依次出列,各发五箭,无一矢落空。张郃对赵云笑道:“这等箭术,可算奇射?”赵云点头称赞:“弓矢妙绝,真是平日苦练的。”在旁稻姬不解其意,真是观于海者难为水,对赵云低声道:“射这死物,虽准又有何奇特的?”

张郃闻声,笑道:“依姑娘看,射何为奇?”稻姬没想到张郃是在套话,微笑道:“天边不停翅的飞鸟。”张郃略带几分醉意,偏不肯让服,笑道:“请姑娘赐教。”竟传令三军停了操演,看稻姬施射。稻姬暗想:“也应是施展威风让他们看看女中豪杰。”自是艺高人胆大,面不改色,笑道:“此时青天白日,摇旗擂鼓,急切哪有飞禽过来?不如拿二方生牛肉,挂在那大纛旗上引那饿鹰来射。”张郃认为稻姬她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少膂力,便依言行事。稻姬也不谦让,拿着自己弓箭,在点将台上使个身法,轻盈盈的飘到月台上。三军见稻姬身法轻奇,风姿飒爽,先叫好起来。

血淋淋的牛肉在虚空里挂着,眨眼就引来了几只饿鹰来叼那牛肉,赵云暗自着忙:“众多飞鸟当中,数鹰难射,鹰有滚豆之睛,飞于霄汉尚看得见草里滚豆,小松姑娘虽是弓术娴熟,只怕一时出了变故。”正忧虑时,稻姬已经扯满弓弦,一箭射去。天上一只鹰惨叫一声,落将下来。众人一齐叫好,正是:旁观赞叹一齐起,当局精神百倍增。稻姬得意之秋,又是两箭出去,落下两只鹰来。剩一只鹰是从月台之侧来的,偏是抽风,不冲牛肉去,反冲着稻姬后背俯冲下来,三军喝彩压住了风过羽翎的声音,稻姬没听见,但赵云看得真切,喝道:“孽畜休得猖狂!”却是比那鹰还快,稻姬转过身来,赵云已经纵身到月台上,手里没有东西,怕鹰爪抓伤,情急之下伸手摘下稻姬额前金带上明珠,一下弹去,那鹰被明珠打了个对穿,扑楞楞落在地上。赵云动作快如激电,三军将士俱是一愣冷场,接着山呼海啸般喝彩叫好。

赵云却是慌忙下了月台,沿着弹出的方向找到那颗明珠。赵云内力太强,珠子打穿了鹰的身子,不曾沾染血污,只是落在尘土里。赵云拾起,细细擦拭干净,见稻姬已回到点将台,也上台来,捧上明珠:“方才情急,多有冒犯,小松姑娘莫要见怪。”稻姬见了珠子,一摸头上,才发觉赵云摘去了,微红着脸道了声谢,从赵云手中拿回明珠,碰到赵云的手,自己的手反而一抖,几乎把珠子摔了。一旁张郃,张辽都来向稻姬道:“姑娘弓矢绝伦,在下深感佩服。”稻姬裣衽还礼:“方才戏言,幸未出丑。”又有徐晃笑道:“小松姑娘弓术神奇,子龙那弹指神通也不遑多让吧。”

众人看罢弓箭,又来枪马。赵云被张郃等人催不过,只得和这几人下去,各自上马,都取了木杆替枪刀,四个人走马灯样战作一团,先是赵云张郃斗那徐晃张辽,之后四人兴起,愈发乱打起来,乱七八糟斗作一团,走马飞尘,三军将士几度见过这等阵势?看的眼花缭乱,先头里还有人叫好,到后来看的痴傻了,俱是一声不吭。四人又拆招斗了一会儿,把木枪都打断了,四人扔了木枪,在马上都是会心大笑。

下马回了点将台,张辽叫收了阵列,赏赐将士,又回营设宴,款待赵云。这番众人对稻姬都是刮目相看,稻姬也不拘谨,众人饮至夜深,方散席休息。稻姬回房躺下,许久才睡着,一天的经历屈曲波折,慢慢回味,又想起赵云三度相救,细心照顾,猛地耳边响起张郃那句“这等佳人如不是配个子龙这般的英雄,实在埋没可惜了”,心头小鹿乱撞,自己安慰自己道:“赵将军已有星彩,自不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你又有婚约在身,何苦自寻这烦恼?”反而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想起星彩和赵云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胡思乱想了一阵,才沉沉睡去。

赵云来到徐晃大营,弹珠射鹰,比武斗勇,魏军众人莫不敬服他的武功豪情。然而私下里恼了一人,便是南中会战里被赵云一合打败的殷署。殷署素来气量狭小,一直记恨在心。赵云这度来,军中人说起赵云,不免提到南中时候的事情,触怒了殷署。徐晃和赵云还在饮宴时,殷署便到朱盖房中:“真是天赐良机也!那赵云喝的醉烂了,你我潜入他房内,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杀掉,任他平时武功高绝,醉酒之后也凭你我屠宰,也好报了那日的大仇。”朱盖犹豫不决,支吾道:“这样下作的手段,实在是……”殷署冷冷打断:“杀赵云并非只报你我私仇,那赵云手上也不知害了咱们多少弟兄的性命,此时若能取他狗命,不唯你我扬眉吐气,消却心中愤懑,也替众多弟兄们报了血海深仇,你若不敢去,我自去做来!”朱盖血气方刚,哪里知道殷署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是激他?一拍桌案,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和你同去!”

殷署眼珠一转:“你我这样去却没有十足把握。”朱盖本已有些后悔太快下了决心,唯恐事不能成,正苦于话已出口不可反悔,闻言疑问道:“此话又怎说?”以为殷署能说出什么好让自己改口的话来。殷署心里对这多年相交的朋友甚是了解,早知朱盖心思,起身在房中走了几步,道:“赵云要是喝的醉透了,你我杀他易如反掌;若是半醉半醒,都是难以应付。我悄悄点起二十弓手,等在他房门外,你我摸到他房中,要是他熟睡不醒,立刻砍了他首级。要是被他惊觉,立刻退出门来,箭矢攒射,怕他不死?”这一番话把朱盖的决心定了下来,朱盖大喜道:“真乃万全之策,就依你言。”

这二人果真点起二十弓手,当夜酒席一毕,殷署瞧着赵云回了房,回去便找齐朱盖等人,悄然避过巡营岗哨,摸进院来。殷署朱盖自以为计划万全,却不想院内是两间房,分住着赵云,稻姬。刚才殷署急切之下记错了房间,两人在稻姬房外听了一阵,里面毫无动静,以为是赵云睡死,即刻推门冲了进去。

再说赵云在隔壁房中,因晚上饮酒有些多了,打坐盘桓,调气理息,半夜时方要睡下,听得房外悉悉索索的动静,起身从门缝往外一看,也亏的赵云眼力好,借着点滴星光,瞅见院内不少弓手箭在弦上,拉弓满月。赵云大惊,先以为是徐晃等人设计害他,转念一想:“若是这三人想要害我时,早在酒宴上便可动手,何必拖到现在?这三人乃是有名的豪杰英雄,断断做不出这种卑鄙伎俩。”还在想时,隔壁稻姬一声惊叫:“什么人?!”赵云闻声也顾不得了,从桌子上抄起青釭剑,冲将出去。

殷署朱盖进了稻姬的房间,稻姬何许人也?即便睡着,警觉性也是很高。这两人脚下动静尽管被刻意降到了极限,稻姬也是惊醒过来,在床上披衣坐起。殷署朱盖听见里面想动,以为赵云没睡,即便之前计划周密,进来时也自壮了胆色在先,也惊骇的原地不敢乱动,结果没来得及隐蔽,被稻姬看见。手里的刀已是表明了来者意图,稻姬的弓箭挂在一边,手边没有兵器,下意识的大叫出声。殷署一听是个女子叫喊,脑袋登时“嗡”的一声,还不及想是怎么出了错,门外噼里啪啦一阵响,两人急忙退出房间来。

迎面,赵云满脸怒容,杀气腾腾。

地上,二十个弓箭手在呻吟打滚。

赵云不曾取这些人性命,剑未出鞘。那些弓手只瞄着稻姬房门,哪里想到赵云从另一侧杀出来,这二十人只觉一道黑光从人群中过了一遭,便齐齐倒在地上,手中长弓尽数断了。

殷署心计深厚,第一反应就是进屋子里劫持稻姬做人质,身子刚动,赵云已窥得他的想法。殷署仅仅往房内转身跨了一步,赵云已经闪身而至,一脚踢在他膝盖窝上,殷署跪地,朱盖来救,赵云正是恼了,右手拿剑隔开朱盖,内力黏住朱盖,把朱盖往侧面一甩,跟进一掌拍在他后背上。朱盖转过身来,又见赵云欺身贴上,以掌为刀,向自己面门插来,朱盖慌忙抵挡,赵云反而一握拳,寸劲一冲,内力吐出,把朱盖从窗子打飞了出去。殷署从地上爬起,冲赵云扑去,赵云右手一抖,青釭剑剑鞘“啪”的弹出去,殷署胸口门户大开,被撞个正好,一口血闷出来,赵云已是接住反弹回的剑鞘,长剑架在殷署脖子上,制住殷署。忙问里面稻姬:“小松姑娘,可曾着了伤?”

稻姬一手抚胸,神色惊惶,脸上酒后红晕尚自未消,鬓发松乱,鼻中嘘嘘喘息,见赵云制住了入室的歹人,才颓然靠在一旁,松了一口气:“不曾受伤,只是吓了我一跳,多谢子龙将军相救。”

这么大响动早惊起了徐晃等人,命军士点起火把,张郃醉倒了,徐晃只和张辽前来查看,一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片,稻姬的房间窗门俱都打坏了,朱盖在地上委伏不起,看了这光景,心下明白了七八分。还不曾近前,赵云那边擎着青釭剑架出殷署,厉声叫道:“徐公明你来得好!”殷署见来了人,忙叫道:“将军救我!”

张辽在一边忙道:“子龙兄弟先放了我家弟兄,有话好说。”赵云哼了一声:“若是好说时,只怕小松姑娘已经遇害了!”徐晃双目一睁,勃然作色,喝令众人:“这是怎么回事!?”殷署和朱盖不敢答话,徐晃又喝了一声,无人答应。一旁一个弓兵长见势头不好,勉力爬过来,拜倒在徐晃脚下:“小的愿如实招来,只求将军从轻发落则个。”徐晃道:“你且说来!”

那弓兵长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道:“今晚上将军正和赵将军饮宴时候,殷将军来唤小的,命我带本部弓手,随他行事。小的问了一遍,殷将军只和我说:‘你今晚如是随我去,射死了那赵云,重重有赏。’小的被殷将军威逼利诱,不得已而从之,如今事情败露,小的不敢不说实话。”

赵云闻言,不怒反笑:“原来是冲着我来的,误入了小松姑娘房内。”一把把殷署掷到徐晃脚下,徐晃和张辽叫殷署和朱盖把事情原委说出,见事已如此,殷署和朱盖索性全说了。朱盖先说完,殷署偏要添油加醋,说的大义凌然,素不知徐晃和张辽本极有涵养的,却是极其厌恶搬弄是非的谗言,还没听完殷署那连篇鬼话,张辽已是须发倒竖,怒不可遏,大叫一声:“把这人给我拖出去斩了,枭首号令三军!”殷署伏地乞生,赵云忙道:“刀下留人!”徐晃满面惭愧,便要向赵云和稻姬拜倒:“不想我手下有如此无耻宵小,唐突了姑娘和子龙兄弟,把我军颜面丢尽,这等人留在军中乃是祸害,子龙不必为他二人求情。”赵云拉住徐晃道:“为我一外人,伤损阁下军中手足,我于情何忍?此事本由我起,不全错在这二位将军身上。”张辽叹道:“不是这等说,战场厮杀,生死由命,如今你我已是友军,哪有再翻小账算前仇的道理?这二人败于子龙你手,不思砥砺武艺以雪前耻,反而用下三滥的手段寻报私仇,未经号令擅调兵马,便是死罪!更何况这等事大损军威军纪,现在姑息了,日后怎生了得?”赵云欲再劝解,徐晃把手一挥,止住赵云:“子龙兄弟,这殷署方才的说辞你也听见了,分明是挟私报复,被他巧舌如簧,说的好不义正言辞!这等巧言令色的小人,若是不查,日后受了他怂恿煽动,酿成大错,不定还要葬送多少人性命,带出多大的祸事!留之何用!”即刻令人把二人带出去正法,张辽念在朱盖是被殷署鼓动,交友不淑,着实可怜,改为重责五十军棍,削去前部先锋之职,听候调用;凡是随行的弓箭手,各自罚了二十军棍。

张辽见稻姬房间破损,上前赔罪,然而再无他处可以安置。赵云道:“不妨,我只和小松姑娘易房安歇罢了,不劳文远公明费心,二位可自回去休息。”徐晃和张辽连连赔了不是,才自和手下人散了。赵云请稻姬到自己房中,自去稻姬那房内,尚没躺下,又想起一事:“今日徐晃为我之故,斩了殷署,重责手下,若要是再激起他人寻仇,伤了了我不怕,若是连累了小松姑娘,回去怎和主母等人交代?”但男女有别,赵云思索一阵,取了一席子,铺在房门外。秉烛按剑,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行气运脉,直至天明。


稻姬夜里受了惊吓,即便是巾帼英雄,心性不凡,却也一夜不安稳,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来。洗漱完,不施铅粉,素面朝天——桃露不敢争半笑,梨云何敢压双肩?自是人间豪侠女,恍疑天上掌书仙。自觉神苏气爽,推窗往外看,阳光明好,瞥见门前台阶上烛泪斑驳,恰是仆从送膳过来,问起那缘故。那仆人放下东西,笑着回道:“小姐您有所不知,昨夜那位赵将军,怕再有兵变,在您房外秉烛守了一夜,军中诸人得知,无不赞服。刚刚小人见他去了徐晃将军那里,好像是徐将军有紧要的消息找他。”稻姬闻言怔了一会儿,方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自己坐到桌前,看见饭菜,竟和在云里雾里一般,举箸用膳,不知其味,待厌厌的放下碗筷,也不知自己是否吃饱了。自想到:赵云这人,虽然武功机变,人品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的,却并不是什么风流倜傥的人。专门留心裙带,花言巧语曲意奉承,他是断然不肯做的。然偏偏他待人宽厚,事事精心,考虑周全,样样替人做的周到,无心留情。一旦相处久了,这样人反而最是让女子倾心的,要能嫁得这样一个郎君,也不枉此生了。想着此处,对星彩有了几分羡幕,也有几分妒忌了。然而念头一起,自觉可笑,才相处二天多,怎么就会如此想?马上又想到未婚夫信之,尽管也算好男儿,相较之下也不免有些逊色,而且信之义气任侠,体贴温存更是不及。一边想着,一边出了门,在昨晚赵云守夜之处停住,对着那地上烛痕,注目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腰,用指甲轻轻剔下几片,包在香帕之中,起身立在那里,一阵风过,把她的心情和秀发一同荡起波澜。

正是赵云从徐晃那里得知联合军消息,回来叫稻姬准备出发。见稻姬立在石阶之上,怅然望天发呆,叫了一声,稻姬尚未从思绪里回来,闻声看向赵云那边,这一看真是:凝睇中天顾影明,迟回却望最含情。赵云正是高兴时候,未发觉稻姬眼里柔情流转,上前说了徐晃手下打探到的消息,稻姬只是点头。赵云道:“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去拜别了公明等人,借来两匹好马,也只消两天便可追上。”稻姬道:“便依将军之言。”转身回屋去取兵器,先将那香帕藏入怀中。入屋子里拿上长弓,两人就动身往徐晃主帐去了。

徐晃和张辽早让手下为赵云二人备好了马匹和干粮。徐晃等人送赵云和稻姬直到营门,三军将士全部到齐。临作别时,徐晃张辽张郃又对昨夜事情一番慨叹。赵云道:“公明,儁乂,文远,今日一别,他日不知还是否有缘相会,各位珍重。”张郃笑道:“乱世结束后,我等若都还活着,自然要再聚。”赵云道:“各位厚意款待,子龙铭记于心。”众人齐声道了一句:“珍重。”赵云和稻姬打马离开后,徐晃三人在营门处目送,直至背影都不见了才回营。正是:胜席本无常,盛筵再难结。相逢一笑间,不料还成别。回首盼枫林,尽洒离人血。

稻姬和赵云出来,望着西北走,直奔洛阳那边去。赵云原来打算日夜兼程,结果赶了一天路,临到晚上,赵云一身虬筋铁骨,浑然不知饥渴劳累。稻姬体弱,一路风尘颠簸,到了晚上已经力气不支,却是坚强,咬紧牙关跟着赵云,不愿显出疲态。赵云发觉稻姬累的已经手快握不住缰绳了,连忙勒马,暗自自责道:我自有神功护体,小松姑娘乃是女子,怎么受的了这样的辛苦?失于计较了。问稻姬道:“小松姑娘,可否累了?”稻姬停住马,明明已经是体力透支,她体谅赵云归心似箭,偏微笑着说:“没事。”赵云细看稻姬,眼里都没了神采,累的绝对不轻,忙道:“不要勉强了,你我下马,找地方休息一夜,再去赶路。”两人下马,赵云收拾帐篷,拾柴引火都是自己弄来,不让稻姬动手。之后几日,为了稻姬的缘故,都是白昼赶路,夜晚休息,两天不到的路程,走了近四天才到。

第四日,时当正午,离着虎牢关外的联合军大寨将要近了,赵云在外漂泊这几天还可,只到了此处,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营内去见星彩,反而焦躁起来,纵马加鞭,那马四足跑发,赵云耳内只问风吼,尚且嫌慢。到了营门前,见挂着缟素,赵云对稻姬道:“难不成他们以为你我溺死在海中了?”早有眼尖的士卒看见,赵云稻姬进了营门,已有人上前接住。尚香等人以为赵云和稻姬落入海中,大浪滔天,断无生理,设了灵位,正在凭吊,一听赵云等人回来,马上叫人撤了灵堂,收去白练香花,出来迎接。

稻姬才下马,一边信之一身白衣,如飞赶来,拉住稻姬,仔细查看,口里不住询问,神色关切。稻姬脸上微红,挣了一挣,信之手抓的紧,稻姬念及信之是自己的未婚夫,也就由他了,轻声说道:“信之,你我尚未成婚,这般亲密举动被旁人看了多难为情?”又抬头看信之,才数日不见,消瘦的厉害,必然是悲痛的缘故。两人正说话,被尚香听到,笑问信之道:“小松妹妹原来是信之将军的未婚妻,怎不早说?”众人闻言,都围了上来,孙市问何时能喝上喜酒,岛津问好事几时能成,哄哄嚷嚷,好不欢乐热闹,把先前的悲伤情绪皆都抛却九霄云外。稻姬和信之被围在当中,稻姬边说话边往外瞄着看,见赵云在人群里四处环顾,完全没往自己这边看,心下一酸:果然他只想着星彩。却说赵云没寻着星彩,心里焦躁不安,突然一人大吵大嚷挤进来,直奔赵云,把众人唬了一跳,却是张苞。见了赵云,劈胸抓住衣服便往出拉,赵云大惊,一边分开张苞一边道:“张苞这是作何?”月英和尚香也不知就里,忙道:“张苞不得无礼!”

张苞豹眼圆睁,啐了一口,大声道:“我把你个没心肺的赵子龙,你只知道在外玩命逞英雄,全然不念我那妹子为你担惊受怕,茶饭不思!快随我去看了,不然今天饶不了你!”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把赵云拉拉扯扯着拖走,赵云一听是为了星彩,还用张苞带着?忙道:“彩儿现在何处,怎么样了?”张苞见赵云也是焦急,气呼呼把手一甩:“算你还长了心!跟我走!”说完也不理赵云,大步流星的去了,赵云连忙跟上。两人走得远了,孙市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问他笑什么,孙市挤眉弄眼道:“不可说,不可说!”兀自笑个不住。一旁月英会意,噗嗤的也笑了出来:“我知道了。”尚香忙问:“月英姐姐笑什么?”月英笑道:“子龙天挺英雄,被这兄妹收拾的倒是服服帖帖。”尚香听了也掩口笑道:“此话不假,除了星彩那丫头,真没见过让子龙这般没辙的。”众人笑了一回,都去了月英大帐之内,听稻姬细说这几天的经历。


赵云随张苞去看星彩,到了屋前,张苞往里一指:“你自己进去看看星彩成了什么样子!”说罢怒气匆匆的拂袖而去。赵云忙进了屋子,看星彩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面朝外睡着,脸上犹有泪痕,柳叶蛾眉久不扫,残妆和泪湿红绡。把赵云看的心疼不已,道星彩得了多大的病,上前坐在床边,轻轻替星彩拭泪。

星彩觉着脸上温热,睁开眼见是赵云,怔怔的端详了一会儿,伸出手握住赵云的手,潸然泪下:“师父,你还活着?”赵云眼泪也差点下来,捧住星彩的脸,柔声道:“傻彩儿,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师父我不是好好的活着么。”星彩闻言,却打掉赵云的手,把脸扭到一边,抽噎道:“师父你要是再这样三番五次的以身犯险,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省着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难受。”话虽然是赌气说的,里面的委屈,赵云怎听不出?正好张苞端着一碗羹进来,闻言道:“妹子你可轻着点说,子龙将军冒了多大的险,吃了不少苦头才回来,你再这么一作,他可真是不用活了。”赵云心道:嘿,居然是来为我解围的,刚才那架势还是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呢。不料张苞又道:“他不去冒险,难道他让你去?他那人,命又贱又硬,死不了……”赵云闻言没被噎死,星彩一听,气的脸通红,也不哭了,一把坐起来:“哥!你那说什么呢!乌鸦嘴!”赵云心里暗自笑道:你个张苞,来各打五十大板啊?活该被星彩骂。

星彩哪里是有病,就是不思茶饭,悲痛过度给折腾的,赵云回来就基本上好了大半。张苞进屋时见星彩气色好转,正是高兴时候,所以心里也不和赵云来气了。放下汤羹,大大咧咧一笑:“子龙将军你不晓得,这丫头自小惯会作娇,从不敢触犯她,恐她气塞了,耍起来没天没地的。现在女大不中留了,我刚说了一句,就为你忤逆起我来了。”看见星彩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连忙道:“这汤羹我放这儿了,子龙将军你看着她吃下,我尚有些军务要处理,先走了。”赵云点点头,张苞两步并做一步,飞也似的出门去了。

赵云好说好劝,才哄的星彩破涕为笑。星彩吃饭时,赵云便和星彩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赵云心无挂碍,自然不避讳一些关于稻姬的事情,星彩也知道赵云除了自己之外别无他想,听到后来赵云生擒殷署、秉烛守夜,不曾起疑心,反而夸赵云:“我就知道师父是最好的,对谁都好。”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赵云问起袁绍下落,星彩皱眉道:“那个人着实讨厌,军中没一个人看得上他,他也知趣,自己走了。”赵云问:“那他说没说去哪里?”星彩道:“他十有八九是去寻找他那两个儿子去了,不提也罢。”

正说话间,外面听得月英击鼓升帐,星彩吃了东西,气力恢复,便起来收拾一下,随赵云去月英大帐。进了帐,却是备好菜肴酒果召集众将来小酌一番,庆祝下赵云稻姬死里逃生。赵云见信之和稻姬坐在一起,便低声问廖化:“那小松姑娘是信之将军的旧相识?”廖化也低声笑道:“何止相识,还有婚约呢。”赵云星彩恍然大悟,也就不多问了。众人坐定,孙市看了一圈,私下捅了捅旁边张苞,张苞微微侧身,孙市压着嗓子道:“你那妹子和赵将军坐在一起,把满座的人都压下去了。”张苞往信之那边看了一眼,想说话时,见孙市也在看那边,却是在摇头,似是有嗟叹之意,心里便明白。

月英在席间细细说了各处形式,联合军征战过的地方,远吕智势力不复再去骚扰,各处难民,纷纷向南中一带汇聚。以南中为核心的联合军根据地现在涵盖南中周围众多城郡,可与远吕智分庭抗礼。加上其他各地的反抗军也在蚕食远吕智的势力范围,现在形势大好,最宜趁胜追击。月英连祝三杯之后,众人便放开了心思,畅饮鲸吞。信之接连向赵云敬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自是不用多谈。在座的人看着这两对儿男女,都觉着稻姬和信之逊色了一分。就是信之看着对面赵云星彩,心里也有不足之意。星彩在赵云身侧,和一旁立花闲聊几句,喝了一杯,不知不觉一股奇怪的倦意袭来,身体也乏了,当即伏桌小寐,才片刻,突然大叫一声“师父”,猛然惊醒,周身香汗淋漓。众人都是停了一下,却是星彩道:“我怎么睡着了?”立花笑道:“我你喝了一杯就醉趴下了,还要等你醒来问你问为什么这么酒量不济,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星彩晃晃头,赵云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忙道:“彩儿是否是做了恶梦?先喝口东西压压惊。”星彩面前杯子空了,也不多想,随手拿起赵云杯子嘬了一口:“好古怪的梦。”尚香笑道:“也难怪,你这几天惦记某人,弄的身子虚弱,这会儿困了也是自然。”星彩蹙眉摇头:“我身体没问题。尚香夫人,我梦见左慈老先生了。”

月英听星彩说,觉得事有蹊跷,忙叫星彩细细道来。满座的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星彩又饮了一口,轻声道:“左慈仙人在梦里和我说,师父的豪龙胆断了,当以龙脉相续,我百思不得其解,又要问的时候,左慈仙人反而不见了,四周变作漆黑一片,龙吟虎啸,好不瘆人,我就吓醒了。”幸村闻言打趣笑道:“这便奇了,大凡是梦中惊魂,多应该叫父母兄长,怎么星彩姑娘张口叫的就是师父?”星彩脸上一红,还不知如何作答,风起掀帘,岛津指着帐外大叫道:“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西北上一道赤气,如龙纹一般,冲将起来,竟是洛阳方向。月英手中杯子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此乃天子之气,难道刘备大人竟在此间?”岛津问道:“何以知是天子气?”月英手一指:“五彩成文,状如龙凤,如何不是?”众人看时,果然赤光缕缕,团成五彩,照映半天。赤光直冲天际,没入云霄,冲的天上一片清澈,好像水洗的一般。月英与尚香再看时候,二十八宿中太微闪亮,紫微晦暗,但仍然中堂明光不散。月英喜道:“太微闪耀,主诸侯大臣当建奇功;帝星不明,应着我主当有劫难;但中堂明光不散,说明尚可挽回危机。我等起兵,正合天意。”众人问月英如是说,都是大喜,回帐欢饮。正是:天机变换孰能测,玄理虚实我自知。前方又有何波折,月英之言准还是不准,星彩的梦到底是何寓意?且听下回分解,本章完。


第六章 释前嫌孙伯符二将受恩 践死誓周公瑾单骑救主

一夜晚景已过,次日,月英依旧清晨击鼓升帐,众将齐聚。月英道:“虎牢关地处咽喉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吕布便是在这里,凭一己之力阻住八路诸侯,自此勇名冠绝天下。我等来到此处,不知关内虚实,怎好轻举妄动?我今日升帐便是要安排人手前去打探,不知诸位谁愿一往?”

话音方落,张苞,赵云,岛津,信之,幸村纷纷起身而出:“末将愿往!”尚香见状失笑道:“各位将军真是心急,这探察的任务虽不是小事,但也不劳众位齐出啊。有一两人即可。”众人相争,月英无奈笑道:“那好,只能叫你们抓阄了,抓着的,便去。”当下五人抓阄,被信之抓着。信之欣然领命,出去点起五百人马,准备出行。稻姬见信之抓着了,暗想:“我和信之是未婚夫妻,怎能不相随?”也请令随行,月英准许,旋即散了众将,令各自回去整顿兵马。

信之和稻姬整装待发,却听得一人大呼:“信之兄稍等!”信之循声回视其人,乃是赵云赶来,信之道:“子龙兄如此匆忙,所为何事?”赵云道:“方才只顾抓阄,险些忘了一个要紧事,虎牢关东北侧有一小径,非常隐蔽,假如信之你在虎牢关前遇见敌人,可从小径脱身。此去千万小心。”信之闻言,十分动容:“多谢子龙兄告知,我自是快去快回。”稻姬也向赵云道了声谢,和赵云目光遇上,却是一阵心慌,幸而颜色未变,不致被察觉。赵云一拱手,转身回去了。稻姬顺着赵云回去的方向望去,清楚地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候着。


信之和稻姬在虎牢关外巡视,但见虎牢关城高墙厚,气势巍峨,关上甲兵如林,两人正看时候,城墙上转来一人,乃是夏侯霸,夏侯霸瞧见关外有人马在窥探,左手托定柱子,右手指着叫骂:“无能鼠辈,安敢来偷看我家城池!你等敢来,定教你们一个个碾为肉粉!”稻姬听见,顾众人道:“这城上将领十分讨厌,大家看我射他左手。”当即在马上拈弓取箭,轻吒一声:“着!”话音未绝,弓弦响处,果然射个正中,把夏侯霸的左手射透,反牢牢钉在柱子上,众人齐声喝彩,城上军士连忙救下夏侯霸,夏侯霸也怕稻姬再来一箭夺他性命,在护卫掩护下匍匐着下了城墙。

夏侯霸被射伤,早有人报知城内,司马昭听了,勃然大怒:“如此嚣张,当真欺我手下无人?”喝道:“牛辅,牛金何在!?”阶下二人应声而出,一个虎体狼腰,威风凛凛;一个豹头猿臂,杀气腾腾。二人站在当中,司马昭愤然道:“城外那不知死活的逆贼,竟敢公然挑衅天兵,你二人各引五百铁骑,把那敌将首级带回来见我!”二人领命,马上带人马出关。

城外稻姬信之看见城门打开,信之微笑道:“小松,你这一箭惹来不少人。”稻姬道:“对方人多势众,现在虚实尽知,你我也该回去了。”两人当下调转马头,后队改前队,朝着虎牢关东北侧撤去。果然有一羊肠小道,稻姬心生一计,对众人道:“大家快去砍伐树木,在沿途四处胡乱堆放。”众人不解,稻姬道:“敌人若来追赶,必然是铁骑快马,这里地势狭窄,假如我等用柴木阻住道路,他们只能弃马步行,那时我等趁机伏击,敌人怎能不退?”信之闻言大喜,众人也齐声称赞计策精妙,纷纷依稻姬之言,砍伐道边树木,胡乱丢弃在路上。

牛辅和牛金出城追赶,见稻姬等人投东北方向去了,打马如飞,死死追赶。追到了小路里,地上都是断枝树木,马跟本走不了,寸步难行。牛辅牛金只得下令众军下马,清理路上障碍,步行往前追赶。赶了一阵儿,牛辅扯住牛金:“此路狭窄,山川相逼,树木丛杂,你我应当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牛金猛醒,急忙下令军马勿进。言未已,两侧山上喊声震起,乱箭攒射,前面的军士登时倒下一排。牛金牛辅大骇,面如土色,慌忙望着来时的路逃窜。手下人折损不少,出了路口,再清点时,死伤二百余人,各自带伤,更有不少人灰头土脸,丢盔弃甲。二人整顿败军,奔回虎牢关。司马昭见二人大败回来,怒问:“怎弄的这么狼狈?!”二人俱言中计,司马昭不等二人言讫,怒道:“以众敌寡,反而中计折损兵将,连敌人一个也不曾捉来,你二人还有脸回来见我!”便要把二人处斩。却是司马懿轻摇羽扇,缓步进来:“留他二人性命,戴罪立功。此次失利,罪不全在这二人,岂不闻‘欺敌必败,骄兵必败’?以后当引以为戒。”众人闻言,都是诺诺含羞而退。

稻姬和信之得胜而归,出了小路,便往大寨方向去。行了大约又有个三五里地,却听见前方有人马厮杀,金戈交击。信之和稻姬相顾,信之道:“我先去前面看一下,你们在此隐蔽,不要轻易暴露。”稻姬阻拦不住,只得道:“小心些。”信之闻言一笑,纵马提枪,独自往前。转过一片林子,见是远吕智军在和人交战,便回去和稻姬说知。又道:“远吕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友军,不可见死不救。”稻姬然其言,二人商议一番,信之率领三百兵杀出,稻姬却自引人马飞也似的绕开战场,回大寨搬救兵。远吕智军正是鏖战不下,士气渐渐沮丧的时机,信之纵马摇枪,杀将进来,远吕智军虽多,并无大将,信之一路杀去,枪下无对战之人。远吕智军好像波开浪裂,两下退却,唯恐避之不及。信之见重围之中,有一员将领在奋力抵抗,大喝一声,挺枪骤马,杀入人群,前来后往,犹似踏马平地;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信之杀透重围,驱散远吕智众军,救出那人及其手下,撤回小路据守,等稻姬搬来援兵再做分晓。又见那将领长发披散,资质风流,仪容俊丽,信之暗忖此人非常,忙问姓名。那人答道:“在下周瑜周公瑾,蒙阁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信之闻言,改容敬之,下马道:“原来是周瑜大人,久闻大人气概非凡,丰度夺人,今日一见,实在幸甚!”

周瑜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信之道:“在下真田信之,乃是联合军月英夫人和赵云将军的友军。”周瑜闻言,纳头便拜,信之慌忙扶起:“周瑜大人折杀在下!”周瑜道:“这一拜并非是谢救命之恩,乃是公谨有事求于信之将军!”信之道:“但说无妨,我若能及,绝不推脱!”周瑜泣道:“将军虽救了我,但我义兄孙策尚被曹仁和徐荣带数百人围在防守据点之中,乞将军垂怜,高施贵手,助我救出义兄。若是将军不愿前往,我亦无他言!自带家将去死战,不能救得伯符,宁可共死!”信之闻言,为其义气所壮,慨然道:“公谨大人此话说的真是小觑了在下。在下对孙策大人和周瑜大人倾慕已久,如今有机会为二位略尽绵薄微力,岂有推辞?!只是敌人众多,强攻只是飞蛾扑火,于事无补。公谨大人才智超群,可有计策?”周瑜大喜道:“信之将军若肯相助,在下自有计策!”两人低声如此这般一番,信之击节叫好道:“妙计!真是妙计!”众将士俱是不知就里,信之却飞身上马,分了五十人给周瑜,两人分头而行。


再说那孙策,被困在据点多时,又被徐荣暗箭射伤左臂,不能力战。曹仁和徐荣威逼甚急,强攻据点,孙策手下也伤亡殆尽。孙策遥看据点下徐荣和曹仁,气愤填膺,恨声道:“想不到我江东小霸王今天死无其所!”又长叹道:“不知公谨生死如何。”正嗟叹时候,听见一声炮响,急起身看,却是曹仁后军大乱。原来周瑜吩咐信之绕到曹仁和徐荣之后,假陆逊旗号,吸引注意。其实信之所部,衣着装备大不同于孙策军,但曹仁和徐荣慌乱之下不辨真伪,以为是孙策余党。当即曹仁领兵去追信之,周瑜趁空杀出,冲破包围圈,直入据点而来。

周瑜气力已经恢复,这时杀来,真是抖擞威风,势不可当。一柄古锭刀,浑身上下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远吕智军大多心惊胆颤,不敢迎上前去。徐荣一副将上前,挺枪便刺,周瑜肩膀一错,身法顿改,那副将收枪不住,刺了个空。周瑜左手绰住那人的枪,那副将挣不脱,周瑜大喝一声,内劲一震,灼热气劲震开那人,一刀斩翻于地。周瑜左手持枪,右手仗刀,横冲直撞,杀到据点门下,所带人马,不少折在乱军之中。孙策急叫开门放进周瑜来,算上信之的援军,周瑜身边只剩下三十余人。孙策见了周瑜,一把拥住,周瑜道:“我以为再见不到伯符了,天可怜见,被信之将军所救,如今已经派人去赵云将军那里取救兵。”孙策听得如此,反而默然无语。周瑜见状,道:“君莫非顾忌孙刘两家有不睦?”孙策点头称是。周瑜笑道:“这个时侯,都应尽弃前仇,共抗远吕智。这么简单的道理,伯符居然要我来开导?”孙策道:“假如赵云等人无有他意,我自当戮力同心。”


却说赵云叮嘱过信之,回营时候星彩正笑盈盈的等着他。赵云无端的就觉得星彩笑的不怀好意,果然不出赵云所料,星彩上来抱住赵云胳膊,笑道:“师父,我今天准备和哥哥切磋切磋,你可要在旁好好指点,不然我输了别说我有辱师门。”不由分说,就把赵云拖去校场。到了校场,见张苞身着轻衣,束了薄甲,已经准备停当,旁边岛津和孙市都是一副看客模样。赵云低声道:“你们兄妹两个到底耍什么花样要捉弄我?”星彩轻轻敲了赵云肋下一下:“岛津大人不知怎地问起了我兄妹两个的武艺谁高谁低。我哥哥说自己更厉害些,岛津不信,结果我哥就把我和他都拉过来要现场较量下。”赵云哭笑不得:“彩儿你说你没你哥哥厉害不就完了。”星彩撅撅嘴:“日后要是我爹爹问起来,难道我也这么说?岂不是也煞了师父你的面子?我爹可说了,让你认真教我的。”又坏笑着补了一句:“其实那天的事没完呢,让我哥他多嘴,我不趁着这机会讨回来,心里不舒服。师父你要是不帮我,回头有你好看。”赵云嘴上不说,不露声色,心里暗道:这丫头真是记仇,以后真要小心。

张苞见星彩把赵云扯来,圆睁环眼,大叫道:“子龙将军,我和妹子比试,你可不许在旁出声指点,不然的话我唯有输的份,妹子赢了也不算真本事。”赵云苦笑:“我只是来凑热闹的,不出声总行了吧。”星彩闻言,在赵云后背上悄悄拧了一把,赵云吃痛,对星彩使了个眼色,星彩得意的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张苞和星彩下场,各自取了木枪木剑,拉开架势。兄妹要比武的风声早走漏出去,各部军士都闻风而来,到校场周围观看。张苞见人来的多了,更加抖擞精神,虎腰一挺,手里长枪一抖,喝了一声,周身劲气把脚下尘土向四外吹开,一圈尘土就像水波一样向外扩散。赵云心道:张苞果然和他父亲一样,武功专攻刚猛。星彩也不示弱,右手抖了个剑花,倒提木剑,左手横于胸前,把头一昂。张苞见状,叫一声:“妹子,小心接招!”挥枪冲上,星彩见张苞来得凶猛,有些心虚,用剑荡开长枪,以守为攻。赵云暗道:不能守啊,张飞当年打过多少天下强手,这套枪法若是展开的时候,即便是吕布也不敢说守得住,只能以攻对攻。果不其然,在一旁看了十几回合,星彩渐落下风,剑法凌乱。赵云慌了:我不能出声,但是假如彩儿输了,我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办?正担心时候,却见星彩娇吒一声,手里木剑变换方位,转守为攻,两人枪来剑往,又斗了十余回合,难分高低,形式僵住。突然张苞跳出圈子,大叫道:“不比了不比了!”

赵云奇怪:“你还没打完怎么就不打了?”张苞吹眉毛瞪眼,没个好气的说:“这死丫头和你对练时候,脸笑得和一朵花一样,和我比的时候,脸冷的和块儿冰似的,看着就来气,不打了,不打了。”众人闻言大笑,张苞把眼睛一瞪:“笑什么笑?”众人闻言,更是笑个不住。突然马嘶长鸣,稻姬飞马冲进来,高声道:“各位,快随我去救人!”众人见稻姬面如金纸,气喘吁吁,忙问究竟。稻姬道:“来不及多说了,到了就知道了!”众人闻言,都有些不知所措,赵云高声道:“我带孙市,岛津二位将军前去支援,张苞你去月英夫人那里通报,让她做好接应准备,事态紧急,我先带本部人马去。”众人听赵云这般说,皆依令行事。赵云和星彩回去取了兵器,会合岛津孙市,跟着稻姬如飞的往出事地方去了。


周瑜这边方和孙策说完道理利害,只听得轰的一声,据点大门被撞开,门后兵士俱被砸伤,哀声一片。徐荣人马如潮般冲了进来,周瑜大惊:“诸人护住伯符,随我杀出去!”旋即挺枪扬刀,身先士卒,将最先冲进门的徐荣手下砍翻,其余人包成一圈护住孙策,又有几人在一旁助着周瑜,向门外厮杀。杀出门外不到半里,徐荣几百号大军里三层外三层把这数十人围在中心,周瑜虽是杀的血透重甲,衣袍红上添红,无奈众人的马匹在来时就已死光,此刻没有马,突不出去。周瑜接连手刃数十人,身被数创,内力将尽,孙策那边的护卫军士也死了七七八八,突然徐荣飞马冲来,把孙策身周人撞翻,孙策也仆倒在地,徐荣趁势就要刺死孙策,周瑜见了,也顾不得了,上前用身子替孙策挡这一枪。徐荣一枪从周瑜左侧小腹穿了过去。周瑜忍痛丢了了左手枪,一把别住徐荣长枪,右手持刀,又放翻了周围几个士卒,身上复多了几处伤。孙策见了,肝肠俱裂,大呼一声,尽管左手不能动,仍然右手抡起霸王棍,奋力跳起,一棍砸向徐荣头顶。徐荣的枪被周瑜别住,抽不回来,只能弃枪用手格挡,但听得咯察一声,徐荣感到双手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骨骼齐齐被打断了。周瑜拔出身上枪,反刺死徐荣。两人背靠背立在人群中间,徐荣军士大多丧胆,不敢上来厮杀。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徐荣军后喊声大作,一将飞马而来,白袍白甲,手起剑到,衣甲平过,血如泉涌,如砍瓜切菜,身后又跟着一绿衣女子,众多虎豹儿郎,齐声呐喊着冲杀进来。数百人都是好手,内劲雄浑,齐声呼喝,四下回荡,好似千万人齐声高喊,声势骇人。周瑜对孙策惨然一笑:“我等有救了。”便向后栽倒。

赵云和稻姬等人本是一起出来,中途遇上了信之被曹仁追赶,赵云自领着星彩和部分人马突过来营救周瑜等人,稻姬和信之合兵一处,招架曹仁。曹仁周身盔甲护的严严实实,毫无缝隙,信之每每抓住机会刺曹仁要害,长枪不能入。孙市在远处看了,举枪瞄准,一枪打中曹仁心口,“叮”的一声,火星迸溅,曹仁全然不理,甲上不过微微多了一个凹痕。孙市咋舌:“这是什么甲,居然刀枪不入。”看曹仁丢了信之拍马冲自己过来,情知不敌,向后撤了几步。稻姬赶来,接住曹仁。战了十合,稻姬也回马就走,曹仁紧追,稻姬在马上回身放了一箭,却故意放空的。曹仁听见弓弦响,急忙侧身躲,不见有箭,又接着追。稻姬又放了一记空箭,曹仁再躲,仍不见有箭,大怒:“贱妇不会射箭,徒戏耍吾?!”拍马急追,稻姬却是在马上背射一箭,合当曹仁命不该绝,那箭正钉在盔上,幸亏没有射透,却也把曹仁震得一阵眩晕,眼前昏黑。原来稻姬放手时候,马趔趄了一下,结果高了些许,不然正中面门。曹仁失色,顶着箭往回撤,遇上赵云和星彩已经救了周瑜等人,杀回来了,远吕智军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曹仁正待再做厮杀,却是孙市一枪崩了曹仁胯下马,曹仁滚落尘埃,被岛津按在地上。赵云见了是曹仁,厉声大叫:“曹子孝!徐公明等人已经不再为远吕智这魔头效命,弃暗投明,你何独执迷不悟!?”曹仁面带惭色:“家小被远吕智做了人质,我能奈何?!”赵云闻言,沉思一会儿道:“我且放你回去,此处除你之外,再无活口,秘密不会泄露出去。你回去只说是单身杀出,待设计救了家小,立刻弃暗投明。否则下次遇见你再为远吕智征战,我定斩不饶!”岛津闻赵云这般说,便放了手,曹仁起身,见赵云手下人已经牵来马,谢道:“承蒙赵将军不杀之恩,来日定当图报!”赵云已经拨回马头欲走,闻言,在马上侧身注目曹仁良久,然后对天长叹一声:“我放你,并非仅是看你苦衷,更是为报文远,公明二度相放之恩。若无他二人善行在先,怎有你这里的业果相报。罢了,你快回去吧,改日你寻到文远等人,也好教他们知我知恩图报。”曹仁闻言,复又拜谢,上马望虎牢关去了,一路嗟呀不已。


联合军一行人因为周瑜的伤太重,不敢有丝毫耽搁。待把周瑜带到联合军大营,尚香月英等人上来一看,全部惊呆了:周瑜已经人事不知,满脸煞白,尽是血污,头发上的血都已经结块,身上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许多伤口处,血把衣服粘住了,形成了红黑色的结疤块,微微一动就会开裂,渗出血水。伤得最重的左侧小腹处,血肉模糊。幸而赵云封住了他胸腹几处大穴,止住了大出血,否则现在周瑜真的已经在鬼门关内了。尚香还没看完周瑜伤势,抬头又见到孙策左边胳膊耷拉着,一身血渍,头发蓬乱,急忙扑过去询问,兄妹相见,悲喜交加。尚香把孙策扶到一边,帮助军医为他清洗处理伤口,孙策不过是中了一箭,不曾伤筋动骨,箭上也没毒,箭也早被拔出。军医把箭疮处污血冲洗干净,敷上金疮药,仔细包扎后即无大碍。月英和其他医生检查了周瑜周身伤势,发现周瑜真是福泽深厚,全是皮肉伤,最重的那一枪,顺着内甲偏滑了,刺入体内没有伤到脏器。周瑜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晕倒的。

众人救治伤员已毕,尚不曾缓口气,营门外鼓声大作,尘土飞扬,乃是远吕智军前来叫阵。尚香听说,柳眉倒竖,怒道:“把我大哥重伤,我正要去踏平虎牢关替哥哥出气,他却自己上门来领死!”拎起日月乾坤圈就要上马,慌的廖化和赵云在旁马上拉住劝阻道:“主母不可轻易犯险,还是我等出去看个究竟。”

待守营军士一轮箭雨射住敌人的冲击,打开营门,联合军在营外列阵排开。对面阵内,是远吕智手下大批形状各异且都奇丑无比的怪物——司马懿那冷峻到欠抽的脸在这里面算是非常好看的。当然,这边孙尚香的脸色黑的程度应该不比司马懿手中的穷奇羽扇浅上多少,若是眼神可以化作刀剑伤人,此刻的司马懿无疑已经被凌迟了几百遍还多。两边才各自扎住阵脚,尚香便按捺不住,遥遥指着司马懿骂道:“司马穷儒,妖魔走狗,竟敢打坏了我哥哥,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居然上门来了!”司马懿闻言,嘴角一抽,鼻子里哼了一声:“泼妇,那短命周瑜和无知孙策没被曹子孝杀了已经是命大了,你要是这么急着送死,一会儿我可以先送你归西,再杀了龟缩在你们身后的周瑜和孙策。”月英冷笑声,打马出阵:“司马仲达,南中一别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反而是学了不少泼妇骂街斗口的本事。口气这么大,来战场上做分晓见真章!”司马懿闻言,把扇子一抖,厉声道:“月英村妇!别因为在南中得了便宜就如此嚣张!今天和你分个高下,我誓不为大将!”

月英道:“如何相斗?你欲斗阵,斗法,还是斗将?”司马懿暗忖:“这村妇讨厌归讨厌,却真是有几分能耐的,贸然斗阵斗法未必一举能胜。将的话,对面又有众多猛士,难怪叫板这么有底气。”眉头一蹙,转念又想到:“斗将也罢,输了的话,也不是输了我的智略。”当即叫道:“今日便和你斗将,好叫你们知道,我堂堂天兵中,有的是能征善战之将!”喝道:“牛金将军安在!?”牛金在左边军里,之前败了一场,已无锐气。听见司马懿叫他出阵,也只能硬着头皮打马出来:“末将在!”司马懿朗声道:“这重阵斩将第一功,就由将军拿下!”牛金应了一声,立于阵前,大叫道:“谁来送死!”月英身后早闪出廖化:“末将愿去斩此人首级献于夫人马下!”月英心中暗忖:廖化必赢得下此人。却不好当面说,只吩咐一句:“千万小心。”

果不其然,廖化勇气可嘉,但是交手十几合就撑不下去,负伤败回阵来。远吕智军一齐嘘声鼓噪。牛金大胜一阵,之前的萎靡早抛却脑后,阵前颇有些意气风发,高声道:“还有谁想来?!”

嘭!

牛金在地上打了个滚,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抬头一看,只觉得天突然暗了。自己的坐骑被打翻在地,被罡气激起的飞扬尘土下,是一个接近丈余的大坑。面前一个人身高过丈,体貌雄伟,形如巨猿,庞大的身子恰好挡住了阳光。

“岛津义弘,见参!”

牛金见了这声势,哪儿敢怠慢,向后一滚,转成蹲姿,举枪上迎,枪锤相交,支在地上的膝盖登时一麻,就知道岛津怪力惊人,不可硬拼。纵身起来斗了几合,买个破绽,岛津全力一锤打空在地上,轰的一声响。牛金得空,起枪就搠向岛津心口,岛津单手抓住牛金长枪一抡,牛金把持不住,长枪被夺了去。牛金大骇,连忙后退,岛津把长枪像是丢标枪一样甩向牛金,牛津侧身躲过,长枪刺在地上,慌忙拔枪,却不见枪动分毫。正拔枪时候,岛津赶来一锤子,牛金再次躲过,手中空无一物,怎敢接岛津的重锤?左支右绌,好不难受,急的牛金大叫:“给我兵器!”阵里一人扔来一只铁枪,牛金不假思索飞身接住,还没落下身形,岛津把大锤一抡,正中牛金胸口。牛金倒飞出去,口喷鲜血,落地后已经不能动弹。远吕智军慌忙来救,反而见一道紫光射穿牛金身体,牛金当即毙命。正往前追的岛津也急收住了脚步,顺着紫光射来的方向回溯,众人只看到司马懿缓缓收回穷奇羽扇,手上尚有紫芒流转。

“胜,或死!”

联合军众人和远吕智军都为之愕然。远吕智军中不少将领默默祝祷,下一个被点到的不要是自己。岛津在阵前大叫:“远吕智妖人,谁敢一战?”司马懿环顾一圈,各将领都有意无意的错开目光以避免被司马懿直视。司马懿把众人畏畏缩缩的样子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又确实没发现哪个人出去能有些胜算。白白让手下出去送死,也不是为将之行。不由得咬牙切齿,暗骂:远吕智怎么给我的都是一群废物。那边联合军众人又呐喊的厉害,司马懿正索性要再点一人出去,却见阵前异象突生:骤然起风,黄沙漫漫,平卷上云天,土飞石走,黑雾滚滚,单单从两阵之间刮过。

迷蒙灰暗之中,一个“人”被的风沙盘旋包裹,看不清容貌。分外强烈的邪恶煞气,蔓延开来。

“本忍,前来参阵。”


不带任何生气的口吻,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却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压力。那裹在身前的一圈儿风沙,也随着这人说话的节奏,变换着盘旋速度,那人的身形因此也时隐时现。

“那是风魔小太郎!”幸村惊叫出声:“岛津兄,不可轻敌!”

“风魔小太郎……好古怪的名字,什么人?”赵云低声问道,同时瞟见稻姬,立花等人都变了神色。

“他不是人……是鬼!”稻姬颤声道。


岛津脸绷得紧紧的,呼吸十分沉重,一双怪眼瞪圆,死死盯住风魔。身在阵前的他,所体验的压迫感和危机感是其他人难以比拟的。岛津能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风魔完全锁定,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只被饥肠辘辘的猛虎堵在死路上的兔子。

风魔右手轻随意一扬,周身风沙分成内外二层,反向盘旋。内层的风如同卷进了他的身体,融合了进去,外层的风夹着沙子四散飞舞,最后消散不见。仅这一手功夫,就显出风魔内外功夫都是步入化境。风静沙止,尘埃落定,风魔现身,联合军众人都是大惊失色,这不是一个“人”的相貌!

但见那风魔,红发靛面,肤色银灰,身裹铁甲,手套利爪,眼露凶光,邪气浓重。脸上的几道神秘花纹更显得这人狰狞可怖。

好强烈的邪恶气息……赵云暗道。

风魔更不搭话,抢招一个滑步,便到岛津身前,岛津迎头一锤,却只砸了个空。

准确地说,他并非什么也没有砸中,不过只是风魔的残影。

风魔的手搭在岛津胸前。

玉堂穴。

轻描淡写的一爪,破开岛津胸前厚甲,跟进一重拳,封住岛津玉堂穴,任脉气息一止,岛津全部力气都消失不见,身子被打的倒飞出去,还不曾起来,风魔再次鬼魅般闪到他身前,单臂揪起,右手瞬间轰出数拳,尽是胸口要穴,岛津无力反抗,嘴里鼻子里都涌出血来。幸村在阵里看到岛津有性命危险,立刻飞身出阵,身侧早有一紫衣人提剑出去,竟是立花。立花上前飞也似连攻几剑,风魔被迫向后退了数步,见是立花横剑挡在岛津前,不由阴沉一笑:“本忍正要替你杀了仇人,你为何出来阻拦?”

“他的命,要交给立花亲自解决。”立花冷冷道:“报仇,不需要假手他人。”

“本忍偏不让你如愿,你又能如何?”风魔双臂张开,纵身扑向立花,犹如饿鹰俯冲,立花举剑一接,才发现上了当,从自己面前过去的只是一个风魔利用忍术造出的幻象。风魔真身已经绕到自己身后,拖走岛津。立花回身去阻拦,却见风魔把岛津沉重的身子向地上一甩,自己高高跃起,膝盖压住岛津咽喉,往下用力一顿,只听得喀吧一声,岛津眼凸出来,脸上尽是不甘,脖颈已断。

联合军众人刹那间都呆了。

好毒的手段!

愤怒在一瞬间后就冲散了众人的惊骇,张苞,孙市,幸村齐齐出阵。司马懿见状,即刻命全军掩杀。两边人马混战在一起,岛津的尸体距离远吕智军阵较近,幸村等人想抢回尸身,但始终杀不过去,

牛辅冲到岛津尸首那里,准备将尸体枭首,但见白光一闪,手里大刀前端“当啷”一声落地。

正是赵云,他眼里的愤怒就像一团火,极其可怖的杀意让青釭剑也在微微颤抖。他是如何从人群穿中过来的,没人知道。

赵云把剑往前一指,牛辅等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剑上白光隐隐,陡然大盛,爆出龙吟般声响,清厉无比。远吕智军无不动容。

一字一顿,赵云恨声道:“今日我定斩尽阵前将,以祭岛津在天之灵!”

牛辅大惊,正要后撤,却觉得腰间一凉,再看赵云,在原地根本没动的样子。

想要动,才发现自己的腰间慢慢渗出血来,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下一刻,牛辅看到自己的上半身从腰间滑落。

牛辅的身体在地上扭曲挣扎,就像被砍断为两截的鳗鱼在抽搐着。牛辅的惨叫声和冉冉流出的鲜血让远吕智军慌乱不已。

赵云仍是长剑前指。

剑上无血。

“下一个!”赵云手起剑落,旋即就是一个远吕智军的兵长倒在地上。

赵云站在众多妖兵之间,举剑环顾。

远吕智军突然呼啦啦围上来,赵云也不多说,剑过之处必然立毙一人以上,连斩十数人,一阵阴风扫过,赵云回身一剑,叮的一声,风魔现身,用手上爪套抵住赵云的剑。

尽管没能砍透,风魔手上的铁叶也落下数片。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咫尺。赵云的脸因为怒意太过已经接近扭曲。风魔却是微笑道:

“赵子龙啊,就让本忍将你送回混沌中吧。”

“你才该回到混沌中去。”

却是星彩冲杀过来,见赵云和风魔相抵,轻喝一声,高高跃起,身形在空中一扭一折,便向风魔施出杀招。就在煌天接触到风魔身体的一瞬间,风魔的身形突然模糊,赵云也觉得手上力道一轻,风魔不见了,而星彩正直直撞向自己。赵云右手反手收了剑,左手凌空一揽,挽住星彩细腰,脚下错开一转,把力道卸了。周围人以为有机可乘,齐刷刷围上来,赵云再度扬剑,与先前白色剑光不同,如虹的赤色剑芒暴涨尺余,乱砍一圈,远吕智军枪戟应声而断,倒下十来人,无不骇然。赵云本想锁住风魔气息,人多杂乱,只得作罢,和星彩护着岛津尸身且战且退。风魔遁了形在一边看了,不由得忌惮那青釭剑,借助土遁先退到后面,复又现身和张苞,魏延等人相斗,张苞见岛津横死,肝肠寸断,恨不得把风魔碾杀。乱军之中风魔灵动身法受了限制,两方苦战不下。司马懿见一时半会儿不得善于,先鸣金收兵。月英尚香虽然恼怒,毕竟司马懿人多势众,强拼未必能占到便宜,忿忿的也收兵回去。

当夜为岛津发丧,自是一片哀声。赵云在众人情绪不那么哀伤的时候提醒道:“今夜要小心那风魔前来劫营,那厮竟然会五行遁术,众人最好数人在一帐内歇息,相互照应。”月英咬牙切齿:“我自有安排,他若敢来,定叫他粉身碎骨!”诸人祭奠完岛津,自散去了。

不多时已到三更,月落星沉,风魔果真踏着土遁潜入联合军大营。悄悄进了一后军处的营帐,乃是星彩的,张苞和赵云分别在左右盘膝按剑冥想般坐着守护。风魔正欲出手,气息稍微一散发,猛地就见赵云双眸睁开,盯住自己所在位置,眼中如有神光,风魔一惊,不敢动手,暗忖:赵子龙面前未必讨得便宜去,此行只杀主将罢了。连忙又转向其他营帐,窥视一番,各个都是数人一帐,各自照应,急切不得下手。转到月英帐内,正好逢上月英拿药,嘱咐尚香和立花:“我去为周瑜大人送些药,去去就来。”风魔闻言大喜:先跟着月英到周瑜帐内,在杀了二人,这二人一个身负重伤,一个是弱质女流,真是天助我成功。

旋即跟着月英去往周瑜营帐,月英一路闲庭信步,不缓不急,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隐遁的风魔。到了周瑜帐内,刚放下药,风魔便喝了一声,现身一爪,掏穿月英后心。不见有血,反而“嘭”的一声,地上只有一根断木枝。而床上也没有什么周瑜,只是一个空被窝。

好个李代桃僵之法!风魔失色:我竟是小觑了这娘们!身后已经劲风袭来,乃是月英:“风魔妖人,今日你死期至了!”风魔抵挡了月英几回合,杀到帐外,外面人已经闻声而来。风魔寻思脚底抹油开溜,再用土遁,竟不见风沙起。月英又是一戈扫来:“我已经把方圆数里指地成钢,尽封五行之术,看你今夜还有什么本领!”

风魔闻言,慌乱之色反而没了。往原地一站,凭空消失。月英怔住:若是如此都不能拿住这人,岂不是天下无人可奈何他?一旁立花赶来道:“月英夫人,这风魔的隐身之法甚是诡秘,身化虚无,刀枪不入。但据我所知,他在施展这门术法时,不能移动太远距离。”月英闻言,一计顿生。身法展开,疾步如飞,在方圆十数丈内燃符,布下八荒玄虚阵。闭目做法,默念真言,神念识海四下搜索,果然扫到风魔神识。

风魔眼前风云突变。竟然发现自己身处广袤无垠的大雪地中,漫天雪乱飘,疑是玉龙斗。极目望去,可见不过数步。想起刚才月英飞身燃符,自知是中了月英的幻术,偏偏刺骨冰寒,呼啸狂风都是真实感受。心里稍有惧意,景色变幻,自己已经置身传说中的阿鼻地狱,金日红天,烈焰遍地,四方鬼哭啾啾,凄声惨惨,十方魔陀,百万冤魂,飞扑而至,更有无数自己杀害的人扑来索命。风魔大骇,强行关闭自己五感六识,月英虽然侵入风魔识海,片刻间也难以将风魔神识完全击溃。这般施为,已经现出法力脱失的疲倦神色,看来并不能持久困住风魔。


周瑜昏睡中听见外面吵嚷,叫来一旁侍从询问,却问不出究竟,急叫人唤入孙策,细问究竟。得知月英和风魔已经到了难分难解地步,周瑜矍然而起,道:“这般祸害不能留下,我去助力!”孙策大叫拦住:“公瑾,你的伤势!”周瑜一把推开,大步出去。到了事发处,见月英面色微白,又略看了看周围,淡然一笑:“月英夫人,这八荒玄虚阵好生漂亮,我助你一举全功!”

周瑜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笛,凑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其声震耳,清壮无匹,可以舞潜龙而泣嫠妇,调做金石之声。一旁众人皆暗赞叹:江东有言——曲有误,周郎顾。真不虚也!晚风浮动,周瑜凌乱的长发轻轻飘舞,配上那略带忧郁和憔悴的俊秀面庞,立花离的近,不由得痴了,流露出一番注目憨态。曲调虽是清越,其实却是厉害无比的摄魂法,风魔纵使是铁石般坚定的神识,终究抵挡不住当世二大术法高手的合击。一曲吹罢,周瑜朗声喝道:“风魔还不现身,更待何时!?”风魔已经迷迷糊糊,一片混沌中突然惊闻大喝,不啻如雷贯耳。之前苦苦咬住隐身的心念一乱,登时现了出来。立花也回过神来,怒喝一声,手中长剑雷电激射,劈中风魔。此时月英也已脱力,无法继续封住周围五行遁术。风魔生死关头,硬挨了立花一剑,以血水为媒介,水遁逃离。立花看着地上的血迹,想起自己和岛津的世仇恩怨,止不住有些茫然。耳边却是周瑜轻笑赞道:“如此飒爽的战场英姿,真是让人倾心啊。”立花闻言居然自己慌乱了,语无伦次低声答道:“别、别这么说……”幸得夜深,无人看见立花脸上那一抹嫣红一闪而逝。


立花话犹未毕,却见周瑜长长吐了一口气,身子软软的斜着向后倒去,连忙扶住,周瑜坐到地上,苦笑着按住左侧腹部,指缝里血淌了出来。一旁孙策赶到,慌了神:“公瑾,你的创口迸裂了!”周瑜已经面如纸色,却淡然道:“不妨事,死不了的。”孙策勃然大怒:“命都快丢了,你还兀自逞什么强!”众人唤来医生,救治周瑜,孙市见立花竟然在周瑜面前出现了少有的扭捏不安,心中暗道:人比人,气死人啊。

再说月英被尚香扶回帐内,歇息片刻,摇头长叹:“此人不除,我军众人死无葬地!”尚香见月英疲惫已极,道:“如今已经重创这妖人,谅他没有个把月不能痊愈,月余时间,我等还攻不克一个虎牢关?”复有一人在外问道:“月英夫人身体如何?”二人一听就知道是孙市,这小子最好巴结美女,见月英今夜施法后虚脱,自然颠颠的跑来示好。月英示意一下尚香,尚香对外面的孙市道:“月英夫人已经安歇,不得喧哗!”帐外的孙市闻言气结:刚才还听得你们两个谈话,我一问就就寝了。自觉没趣,自回帐去了。月英听帐外脚步渐息,幽幽叹道:“我夜观天象,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若深入重地,强攻虎牢关,常胜则可。倘有疏虞,人马受苦,军无战心,那风魔再借机骚扰,要退则难。且宜搭起窝铺住紥,以防阴雨。”

两人躺下又说了一会儿,后寨火起,一片叫喊厮杀,须臾报者如麻。月英不慌不忙,依旧在榻上安卧。尚香惊问:“月英夫人,喊声甚急,你我应去前往观之。”月英闭眼假寐,只做不理。尚香催问的急了,才懒懒的道:“定是司马懿以为我们被风魔弄得无暇后顾,有机可趁,才派人来突袭后寨,一会儿见风魔败回,定然撤走。更兼后寨乃是赵云把守,你我只需安睡罢了。”尚香素来佩服月英见识,不过此时依旧心中不敢尽信。无移时,喊杀声渐渐低下去,又有赵云派人来报,已击退远吕智军。尚香才放心睡下。不过今夜注定联合军无眠。才一刻钟不到,一声巨响惊动了整个夜空。

天降雷火,落在后寨以南约一里处。这等异象,让月英等人无法置之不理。好说歹说先把尚香留在本阵,月英只带了赵云星彩张苞往南边去。众人到了那边,一夜未眠的疲乏都没了,眼前的情形只把众人震惊得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雷火所击之地,现已是一个巨坑。坑边尚吱吱冒着火星烟气的树枝断木,都在昭显这雷火的威力何其骇人。然后这直径数十丈的巨坑内,竟然是一副完好无损的巨龙骨架,所有骨骼半悬于空,上面毫无一点儿尘埃。龙形骨架在坑内做昂首奋威,欲直冲云霄之状!

但这龙……却和平常人们印象中的龙不一样,龙骨多了一对儿翼骨,而且脊骨第七节那里,没有骨头。

月英想要下坑看个究竟,方迈了一步,坑内罡风四起,月英连忙退回来,脸色惊的煞白:“应龙遗骸!”众人忙问,月英平静下心绪,缓缓道:“我也只在古籍内略有所知,应龙乃是黄帝时期,上古龙神,是传说中众龙之祖。与蚩尤一战,天女魃和应龙双双尽失法力,未能和黄帝飞升得道。天女魃后化为旱魃,而应龙销声匿迹,不想今日在此处的见。”又细看了一番:“这应龙虽死,精魄犹然附在骨骸上,此处风水得天独厚,重重起伏.屈曲之玄,东西飘忽.鱼跃鸢飞,是为生龙之势。应龙阴魂在此应有数千年,吸天地精华,纳日月真元,理应还形化体,渡天劫,白日飞升,却无端少了第七根脊骨……不对!”月英直直的看向赵云,眼里疑惑不定,复又目视那巨龙骸骨,最终还是在赵云开口前续续问出来:“你那豪龙胆,可否是一丈零七寸?”赵云点头,同时又诧异月英为何问众人皆知的东西。月英的脸色又变了几分:“这枪是何人所赠?”赵云道:“吾师童渊。”月英又追问道:“童渊从何得来这条枪你可知道?”赵云摇头:“我和师父学枪不过不足一年,师父便故去,临终所授,不曾言明何处得来。”月英目光闪烁不定:“你速去把豪龙胆拿到此处,莫问为何!可能续接龙胆之法,我已经猜到了!”

赵云连忙上马回营取来豪龙胆,其间众人怎么问月英,月英只说一句“天机不可泄漏。”就连星彩和她撒娇都不行。见赵云回来,月英一指那坑中巨龙遗骸:“子龙,你过去把豪龙胆正向放置于第六和第八根脊骨之间!”赵云吃了一惊:“方才夫人要进去,就被风阻住,根本寸步难行。为何又叫我下去?”月英道:“若你进不得,这坑天下更无别人进的去了!听我的,相信我的判断。”赵云一头雾水,明知月英话中有话,却不解深意。刚要往里走,手中豪龙胆一抖,赵云猛然醒悟:难不成这就是应龙的第七根脊骨?!正想着,脚却好似不受自己的控制,已踏入坑内,明明有数十丈的距离,赵云回神时候,才两步就到了那第七根脊骨处,身子浮在半空。坑内风平浪静,毫无异动。众人在边上看的只是瞠目结舌:即便轻功再好,也不听说有人能在不提气状态下一步数十丈的!更不曾听说在空中悬浮的功夫!赵云心中却是朗然了:这必然是应龙余魂神力所为。也不多想,当下把二段豪龙胆摆接好,才放手,异象突生!

强烈的旋风嘶吼着肆虐这坑内,然而白色的骸骨上却放出了荧荧红光,龙形映现,照的方圆里许通明!赵云站在应龙骸骨中,惊惧的手足无措,不敢妄动。坑边上众人已经被刮得落花流水,都各自抱定大树或是伏在地上,唯有一个淡绿色的影子,迎着飞走沙石,拼力的向自己在的方向挨过来!赵云胸内一热,却发现喊不出声音,身周的风速快得难以想象,卷刮沙石让视线都模糊了,风声如龙啸,自己的声音被完全堙没其中。赵云感觉这情形似曾相识,抬头看天上,即便可视度如此底下的状态下,赵云依旧在天上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黑云,雷电絮绕的黑云!

赵云心里一凉:这应龙要飞升,引发了传说中的天劫,这雷势比诸葛先生那个大了百倍不止,我却是肉体凡胎,在这里被困不是白白送死?连忙运起内劲,调转真气,准备冲出坑去。说来凑巧,这应龙残魄只有骨形,没有龙心,虽然积累千年法力,又加上豪龙胆是断的,若是此时激发灵力,不免大半能耐都从豪龙胆的断口那里外泄了。然而赵云所处位置,恰好是龙心。赵云自身功法就是道法自然,内息通于天地,真气调和阴阳,加上任督二脉皆通,经脉通畅,体脉坚实,正好是一个完美的泵体,可以为应龙之躯化形飞升暂作心脏。赵云一提气,便觉外界一股强大气息顺势而入,大乱之下来不及阻止,但觉那气息顺着自己丹田而入,冲击奇经八脉,又从周身各大穴道狂涌而出。好生作疼,更可恶的便是这气息的节奏完全合拍于自己的吐纳循环,制止不住。再看天上,煌煌天雷,在云间隆隆咆哮,闪闪电光在云层里隐隐可见,已经蓄势待发!

转瞬之间,九转天雷,宛如神罚,挟毁天灭地之威,轰然击下!

星彩身上被飞石之类的东西划伤了无数,犹然不肯向后退却。突然看到一道巨大的电光,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匹练向着坑内罩了下去,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以为赵云再次被天雷轰作飞灰,星彩差点儿昏死,身子一软,被风向后卷了出去,在地上又擦破了不少身上皮肤,腿上也淤青了一块。但星彩还是死死盯住坑中心,挣扎着爬起,还没站直,就听得坑内一声清啸,响彻四野!

赵云在里面被应龙灵力折磨的好不悲惨,忍不住张口大喊出声,只把七窍中都射出红色气劲来,空中数百应龙骨骼,红光骤然涌起,整个骨架仿佛失去了重量,连成了一体,顺着红色气劲直冲天际,破开天雷!

龙啸!

星彩惊讶的看着一条带翅巨龙,身披电火,赤目金睛,从坑内冲上云霄!方才那不可一世的天雷巨电,在它的威势下比起来,不堪一提!

应龙嘶吼着破云穿空,直到不见踪影,众人才清醒来。此时,一切归与恬静。没有巨坑,周围的树木花草恬然可爱。没有巨龙,天上一片彻然空明,地上也不曾有什么残留的骸骨。众人身上也没有之前的擦伤摔伤,仿佛就是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梦。

然后,众人看向之前坑中心所在的位置。

赵云白衣白甲,立在那里,安然无恙。

星彩惊喜的叫了一声“师父”,就像乳燕投林一样飞扑过去,撞进赵云怀里。赵云情动,一把抱住星彩,右手却不忘往星彩眼前晃了一下。星彩眼前一道绿光闪动,定睛看时,失声叫道:

“豪龙胆!”

豪龙胆被驳接的很完美,应该是应龙之力所为,丝毫看不出有端口断面的错位,连痕迹都没有。枪上龙形花纹栩栩如生,枪身上平添了不少威势,拿在手里,赵云更多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赵云从那应龙身躯中脱身,只觉大幸,抱着星彩,亦是感慨良多。浑然不觉两人相拥时,外面还有百十号人在围观。月英走近两人,侧着身子咳了一声,星彩忙不迭的从赵云怀里跳出来,冲着月英夫人努努嘴,俏脸绯红。月英刚好回头,看星彩这副模样不禁莞尔道:“瞪我作甚?又不是我叫你扑到你师父怀里的。”星彩把嘴一噘,闪到赵云身后。月英笑了一声,转向赵云:“子龙,神兵再得,这番机缘巧合真是大便宜了你。”赵云闻言,反而皱眉道:“月英夫人,我有事不解。”月英见赵云问的严肃,道:“何事?可是这豪龙胆的来历?”赵云摆手:“却不是这个。”星彩见赵云这般,从身后挽住赵云胳膊,脑袋从赵云肩上露出来,忽闪着大眼睛:“师父快说啊。”

赵云理了一下有些混乱的思路,徐徐道:“远吕智虽然扭曲时空,造就了这样一个世界,却无力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诸如五行生息,生老病死,天道循环。如此说来,‘天意难违’,远吕智也不能左右。是否这次劫难,就是天意所为?当真是如此,生灵涂炭,万里哀鸿,都是天意!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意如此,意欲何为?”

这一番话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休说赵云身后的星彩停下了小动作,就是月英也愣在当地,许久才道:“我不知道。”心里却是难受的不是滋味,赵云这番话又让月英想起姜维的惨死,一阵绞痛。赵云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感悟,当我没说吧。”

众人返程途中,都说刚才经历,平生未见,实在是奇幻莫测。赵云复得豪龙胆,也冲淡了些方才愤天的感慨。才从后门进大营,身尚不曾离鞍就有人飞马来报,司马懿又派人来叫阵。月英气苦:“这混账还真懂‘劳军之法’。昼夜不停的来折腾,任谁也架不住。”来者又报,挑阵的是个女将,稻姬和那女将战了一场不分胜负,各自回阵歇了一会儿,准备再战。月英闻言,连忙和赵云等人奔前门出营去看。

刚出营门不远,就听见兵器相击的清脆响声,然而比起兵器的响声,那两边女子如莺啼鹂鸣的轻咤,更是入耳。阵前两边的军士都和泥塑木雕一般,看得痴呆的甚至都有大张着嘴淌出垂涎的。但只往阵前一瞥,就完全明白了。

手持长弓,身着紫衣,翩然若仙的,正是稻姬。对面那个女子容颜甚至要更胜一筹,粉色衣裙,琉璃挂饰,金丽玉锤,风姿卓越,举手投足就是风情万种,转目扬眉就有媚态千般。两人你来我往,不似生死厮杀,反像是相对而舞。难怪众多人看的如痴如醉,这等绝世美女,任凭谁也难不被迷惑。

稻姬和那女子蝴蝶戏花一样战了十几回合,见那女子箭步上前,双锤击来,顺势长弓迎着小锤一架,自己趁反冲力量向后飘然一纵,身形拔起在空中,空扣弓弦,以气作箭,放手便是“铮”的一声弓弦响。那女子很是乖觉,虽然是前扑而来,暗留了后劲,见稻姬射出气箭,立刻身体往前一窜,在空中完美的来了一次侧翻,衣裙飘曳,金钗晃动,曼妙身段在空中一览无余。恰好抢先抓稻姬的落地地点,双锤左右抡来,稻姬落地瞬间展现了神速的反应,长弓横向一挑一抹,轻巧一个转身,好似凌波御风般又飘飘退出几步,只是怀里掉下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锦帕包。落在地上散开了一角,里面露出来一些粉红色的片状物品。离得远的不知道那是什么,近处看得仔细的人都发现那是融蜡。

赵云心里猛地一惊:军中极少用蜡烛,几乎是绝迹的东西。那些烛泪看上去也有了一段儿时日了,难道是……自己在徐晃营里为稻姬守夜时的?

稻姬自从掉了那个锦帕包,越打越分散,一双美目时不时就留意地上的那个锦包,看那女子就要踩上,一咬牙,迎着那女子硬生生冲过去,单手长弓去挡了一下,就地一滚,把那锦包抢到手里,却失了机,那女子抢步上前就是一锤照稻姬头砸下。

信之见稻姬去抢那锦包,就知道不好,飞身出去就要救,却有一道白光闪在他前面,那女子手里锤叮的一声被打飞,竟是赵云一手用豪龙胆拨飞了那女子的金丽玉锤,制住那女子。另一只手平伸,把稻姬护在身后。

赵云盯着那女子道:“若不是你刚才有收手的意图,我现在定然一枪结果了你。”赵云身后稻姬已经收起锦包,轻声道了一句:“多谢赵将军救命之恩。”赵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锦包里,可是当日我在你门前守夜时的烛泪?”稻姬脸一红,颔首称是,赵云不觉心中怅然。

“赵将军……”那女子自语一句,昂首看了一会儿赵云,脸上突然换了神色,怒目而视:“你是赵云?!”

赵云不为所动,道:“为何认得我?”

那女子恨恨道:“你打伤了我夫君!”

赵云淡然道:“我手下败将无数,不知谁是你夫君。”

那女子冷冷一笑:“他可不曾败给你。”

赵云一怔:“吕布?你是貂蝉夫人?”

那女子哼道:“你也没怎么厉害,不过是个仗着武器好欺负弱女子的家伙,虚有其表,我夫君怎么会被你这种人伤了。”

星彩闻言大怒,冲出阵去,被赵云一把拦住,又对貂蝉道:“那我就不用兵器,来领教夫人高招。”旋即收了枪,递给星彩,却又把星彩腕上的丝制花摘走。转身对貂蝉道:

“但用此花,请教夫人高招。”

赵云将那花用食指和无名指夹在中指上,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貂蝉看着那花,目光里似多一些复杂,微微弓步,拉开架势,纵身而上。赵云右手手背轻轻一迎,花锤一触,竟然“叮”的一声,犹如金铁交击般清脆。貂蝉向后退了数步,想起刚才那一瞬间似乎看到锤上迸出火花,不由得心神巨震:这赵云内力果然强的可怕,真气外放凝于丝花,竟让那花坚如精钢。再看那赵云手上花,丝毫没有变形。

星彩见师父占了上风,才退回阵中,想起稻姬怀中所掉的物件,还有赵云出手相救时候,两人低声交谈的几句话,心里难免起好奇。一边关注阵前战况,一边眼睛余光觑到向一旁,稻姬和信之说了几句也不知什么话,就那样默然对视着,两人神色都很难看。正分神时候,场内赵云手一抖,那绿色绸花中间的花心被甩开,一条细绸带卷住貂蝉手中锤,貂蝉使劲扯,以为能扯断,反而是那细绸带坚韧异常,盘上金丽玉锤后,前端还如长蛇吐信一样往貂蝉脸上射去,貂蝉吃惊,手一松,锤子已经被赵云带着丝带收了过去。赵云微笑,把金丽玉锤抛回给貂蝉,道:“承让了。”

赵云转身入阵,星彩迎上来,赵云拉起星彩的手,细细把丝花整理好,给星彩戴上。稻姬在旁看着,心里有些难受之余,猛然想到赵云为何要用星彩的丝花迎敌,难道是赵云故意示意自己心内除了星彩,别无他想?登时心中一片灰暗。又见赵云给星彩戴上丝花时候的神情,何其温柔专注,鼻子居然有些酸酸的感觉,胸口也很闷。手自然抚向自己胸口,却又触到了怀里的那个锦包,霎时百感交集,差点儿落泪。信之在旁看稻姬脸上神色变幻,目光却始终不离赵云,也自恼火,却又不能发作。

“赵云将军请留步!”

赵云一转身,貂蝉竟是跪在地上。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却是貂蝉徐徐道:“请赵云将军务必救我夫君!”

赵云一愣,一旁星彩冷冷道:“你丈夫打伤了我师父,你居然还来让我师父……”赵云一拉星彩的手,星彩便打住。赵云道:“夫人请起,有话且慢慢说——温侯武艺天下无双,怎会遭难?”

貂蝉却在地上不起来,反而两行泪滚下来,众人见貂蝉跪在尘埃,凄然落泪,心下都有不忍之意,竟忘了她还是敌方将领。赵云道:“夫人有话请直说。”貂蝉泣道:“奉先大人一心穷极武道,毫不留心正邪善恶,为和天下强者一战才投身于远吕智麾下。赵云将军乃是我见过的最强武人,若是赵云将军他日与我夫君再有一战,以武正乱,我再晓之以情理,应该会把奉先大人从歧途上拉回来。”

赵云闻言,心道:这貂蝉真是个痴情女子,怎好拒绝?一旁月英出来道:“貂蝉夫人若有此心意,不惟救了你夫君,也救了无数黎民。若能劝说吕布大人弃暗投明,远吕智又有何惧?”赵云心道,你还答应的真快,到时候可不是你和那鬼神正面来一场。貂蝉大喜,纳头便拜:“多谢赵云将军,月英夫人。小女子愿投身联合军,共抗远吕智那魔头。”

貂蝉手下都是她的亲兵,并无远吕智手下的妖魔混杂其中,人数不算很多。月英为了避免降兵降将多疑,同时表达接受投降的诚意,貂蝉手下这一拨人依旧是按照原来的编制,自成一支,也不安插人手监视。司马懿得知貂蝉阵前反水,自然有些恼火:碍于貂蝉是女将,还有吕布这层关系罩着,貂蝉所带的部下都是单独听命于貂蝉本人,自己也不好干涉她的部队人事,这正给了貂蝉率部脱逃的机会。转念一想,貂蝉或许知道董卓正在往西凉那边去镇压叛逃难民,她若把这消息带给联合军,联合军必然分出兵力去西凉那边救援,自己也可抓住联合军兵力分散的机会,一击而克。当即下令严密观察联合军动向。


话分两头,月英等人整编完降军之后,貂蝉果然如司马懿所料,告知了月英等人董卓去截杀难民的事情。一开始孙市怀疑此事的真实性,貂蝉柳眉一挑,冷笑道:“骗你们又有什么好处?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自缚于此,你们到了西凉假如是遇见董卓那奸贼,救出难民,拿董卓人头回来解我身上绳子。到了西凉发现被耍了一遭,回来就把我正法。”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的孙市等人各有惭色。孙市本就对美女没有免疫力,这貂蝉极有个性,更让孙市暗赞是人间尤物。见貂蝉真的要去找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月英尚香等人连忙劝住,孙市也上来赔不是,貂蝉这才作罢。星彩在旁,对赵云一笑,低声道:“休说她让孙市那家伙绑孙市不肯,就是她让我去绑,我也不忍心。若真绑了,真是暴殄天物。”赵云耸耸肩,星彩又道:“今天小松姑娘怀里掉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她那么在乎?你在阵前又和她说了什么?怎么小松姑娘和她未婚夫信之将军还像是有了嫌隙?”赵云往信之那边偷瞄了一眼,果然信之脸色铁青,身边稻姬侧着头看向别处,目光茫然空洞,似乎是望向那虚无天际,脸上表情黯然。赵云心里咯噔一下,忙低声道:“这事稍后再说。”起身道:“貂蝉夫人所说应是不假,董卓去屠戮手无寸铁的难民,此事有伤天和,人神共愤,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赵云话方毕,却是貂蝉轻声又叹了一句:“幸好奉先大人只想和强者过招,不屑于干这种事。否则岂不是和董卓一样被万人唾骂。”赵云道:“若是如此,吕布大人是不会去西凉了?”貂蝉点点头:“应该不会,奉先夫君的性格我很了解。”

月英道:“既然如此,有谁愿意去西凉一遭?”话音未落,信之“呼”的一下蹿起来,道:“末将愿带本部兵马,前往西凉救出难民。若不成功,愿当军法!”

月英尚香对视一下,其实今天阵前之事,加上稻姬之前和赵云流落在外一段儿时间,已经让这些人多少猜出些眉目。信之本意自然是把稻姬带离赵云,不过细想一下,信之等人不会因为这等事而和联合军决裂,不需要担心信之等人一去不返,另投他人。况且吕布不在西凉,有信之,幸村,稻姬这些人,董卓手下的人未必是威胁。当即允诺,考虑到天色不好,令信之等人今日暂作休整,明日开赴西凉。

傍晚时分,星彩本来想去找赵云问下今天的事,却被尚香叫住,让她去给貂蝉送几件换洗衣裳。天色渐黑,也不知是因为逐渐密集的雨云,还是夕阳的余晖在一点点儿被地平线吞噬。星彩在貂蝉帐外轻轻叫了一声:“貂蝉夫人,星彩求见。”里面貂蝉闻言,亲自起身出来迎接星彩,星彩捧着一小摞衣物,见貂蝉掀帘出来,不禁怔住:貂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两人入帐坐定,星彩近距离打量貂蝉,更觉美艳无双。然后心中也有疑惑,问貂蝉道:“貂蝉夫人竟带了换洗衣服,莫非是早就有预谋的来投奔?”貂蝉闻言笑道:“彩妹妹还真是聪明,其实我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苦于没找到合适的人。这次出来时候,就已经提早在暗地里做好了准备。”星彩见貂蝉称她为妹妹,毫无作伪的那种故作亲近,很是自然而然,也略放下了些提防的心思,接口道:“难道我师父就是那个人?”貂蝉抿了下嘴,摇头道:“除了赵将军,我想也没有谁能满足和奉先夫君酣畅一战的愿望了。把你师父卷进来,还真的很是抱歉。”星彩看了貂蝉半晌:“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呢?”貂蝉见星彩支支吾吾,柔声道:“但说无妨,说吧。”

星彩低声道:“说出来,貂蝉夫人切莫见怪——那吕布简直是一个残暴的野兽,究竟夫人为什么会为这种人死心塌地?”话说完,星彩就紧张兮兮的看着貂蝉。不想貂蝉并没有暴怒如雷,反而是叹了一声,默默低下了头。一灯如豆,倩影如幽,貂蝉望向帐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星彩再看貂蝉,貂蝉眼里竟滚下泪来,星彩反而感觉手足无措。正要道歉,貂蝉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在我看来,奉先大人就是一个单纯的武痴,他的追求不仅常人无法理解,我也不理解——可那又怎么样?我不知道爱上奉先夫君这是缘,还是孽。可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我费尽心思,其实不过想有朝一日,两人离开这乱世,弃剑封刀,舍江湖旧梦,安乐一生而已。”两人无言半晌,貂蝉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妹妹在这里我还这么失态。”星彩受了些触动,忙道:“其实是我不好,说话不注意,惹起姐姐你伤心。”貂蝉展颜一笑:“且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美目一转,又道:“妹妹你那手上佩戴的丝花,还有胸前的金叶,还真是精致。”不由分说拉过星彩的右手,细细把玩腕上的丝花,看了片刻,笑道:“你师父还真是个有心人啊。”星彩脸红红的道:“貂蝉姐姐取笑了。”貂蝉放了星彩的手,话锋一转道:“其实你和你师父不也一样,明知师徒之间诸多禁忌,依旧是情投意合——别说不是,今天在阵前你师父不拿别的东西,偏是你的丝花,你可看得出这花的奥妙?”

星彩不知所以:“这花儿我戴了很久,没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啊?”貂蝉对星彩有莫名的好感,故意把眼一横,用玉指戳了下星彩额头:“傻丫头,这花整个是一块儿绸子,花芯那里是正中裁出的一条细丝带盘卷的——花无二心,心怀一意,你那师父还真是……啧啧。”说到后来,颇有些戏谑之意。星彩闻言,却犹如当头霹雳,猛然惊醒,今天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关于赵云和稻姬的暧昧关系,好像也放下了。又见貂蝉眨着眼睛含笑盯着自己,脸几乎红透了,慌乱道:“貂,貂蝉姐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貂蝉不知为何星彩如此大反应,也只笑笑,点了下头。

星彩告辞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了出来。心里一时间不知道都是什么想法,抬头望天,竟然在和貂蝉谈话时候就已经云销雨霁了。雨过之后,这个夜晚的天空格外清澈,点点繁星,微微晚风,让夜色多了一份静谧。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本来还想去找师父问个明白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来龙去脉,看来是不必了。师父早已表态,我又何必不信任师父?心里想着,迎面却是一个人过来,星彩还在沉思中,撞个正着。竟被那人顺势揽住,星彩不假思索就是一掌拍过去。手却被扣住,定睛看,竟是赵云。

“彩儿你想什么呢,连师父都打?”

星彩把嘴撅起老高:“师父没正经!”口里说着,手上不忘捶赵云几下。此时此刻突然感觉之前自己的疑虑都很多余,那种怀疑真的很无聊。赵云笑道:“别闹,有正事,我去找月英夫人。”星彩闻言反而不放手:“偏和你闹,怎么着?”一旁有人轻轻咳了一声:“闹什么?”两人听到,迅速分开。

“你们师徒两个,为长不尊,为小不敬,真是没辙。”月英摇头道。

“月英夫人,你来得正好。”赵云得空抽身出来,忙道:“前日你说夜观天象,毕星躔于太阴之分,将有连绵一月阴雨,让我们准备雨具,怎么这雨只下了一时片刻就停了?”月英道:“你自己看天上,现在的毕星已经易位了。”赵云顺着月英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明亮大星缓缓曳光而动。星彩也看见,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月英笑道:“应龙归位,移星换斗,改天象以助我们一臂之力,使我们免遭雨淋之苦,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既然如此,月英夫人可有什么应变计策?”

月英笑道:“本意用水攻,看来天欲我放一把火。此事不急,过两日,不出我所料,司马懿定然会再度来叫阵,前两次都当阵败了,这次他得知我们分兵去了西凉——毕竟信之部那么大一支队伍,藏不住所有痕迹的——十有八九司马懿会派人绕道我们后面来劫营,子龙你且在阵前拖延,我准备让魏延将军和那杂贺孙市殿后埋伏。要是他真想打我们个首尾不能相顾,我们就反咬他狠狠一口。”星彩突然坏坏一笑,抓起赵云的手就咬了一下,在赵云的惊呼声还没出来前道:“应该是这样咬吧?”


翌日信之幸村等人启程开赴西凉,一路风驰电掣,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其实确实不怪信之等人,若论脚程,董卓西凉铁骑天下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能在后知晓消息的情况下赶在董卓刚刚追上难民时候到,已经算是奇迹。前几处村落已经惨遭血洗,其相惨绝人寰,幸村信之等人并不是没见过死人,手下杀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但是看到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毫无人道的残酷杀戮,心里都涌起了罕有的愤怒,甚至更甚于当初在南蛮的时候。无数村民,不分男女老幼,皆尽血溅土墙,尸横当地,不少妇女还是被那些人猥亵之后才残忍杀死。真是家家无人迹,户户绝人声。有些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幸村切齿道:“这些畜生不如的远吕智妖人!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在下一个村落被烧杀抢掠之前,一定要阻止这些混蛋!”

众人正在赶路,斜刺里一群人哭爹喊娘的挣扎跑过来,个个都是神情惶恐,再一看衣着打扮,定然就是侥幸逃突的难民。信之勒住马,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那群难民见了信之这一波军,见衣着古怪,相貌奇异,以为也是远吕智的人,不知是谁先跪下了,结果所有人跟着也都齐刷刷跪下,磕头如捣蒜,哭喊道:“将军饶命则个。”信之下马,扶起当先的一位老者:“老伯,你们是什么人?何事如此慌张?”那老者看了看信之,惊得已经说不出话,身子一劲儿哆嗦。旁边一个后生膝行过来,俯首于地:“将军,我们都是前面那几个村子里的百姓,被董卓率军追杀,以为他们不会再回被洗劫的村子了,想到这边暂且避难,不想遇见将军,求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一旁幸村,稻姬等人都下了马,抚慰众人道:“你们且沿着我们来的方向逃生去吧,前面可还有其他村子的人没逃出来?”那后生道:“还有三四个村子的人,也都在往这边逃。”信之见许多难民好像不敢相信,复又大声道:“你们赶快逃生去吧。”诸多难民千恩万谢,飞也似的去了。信之不忘回头看一眼那后生,却是在搀着那之前的老者,看来应是父子,刚才那后生之所以敢出来说话,也是因为他父亲在自己手上吧。

众人快马加鞭,行不数里,面前一条河横在面前,河虽不算宽,但惊涛澎湃,狂澜奔涌,浊流宛转,水势湍急。当中只有一座桥,众多难民在桥上推挤过河,前面的人见又有军队来,反而不敢往前走,后面还在向前挤,不少人失足被挤掉到水里,立刻被吞没,即便是运气一些的,也只不过在水里多苟延残喘了几下起伏的时间。幸村见出了混乱,从马上拔身而起,几个起落到了桥头前,大喝道:“众人快些过桥!后面敌军我们来抵挡!”桥上难民正是将信将疑,桥对面,马蹄阵阵,黄沙弥漫,尘烟中,西凉骑兵身形越来越近。对岸还有不少人没跑到桥头,就被骑兵追上,被骑兵的长枪大刀破腹穿胸。稻姬愤然张弓,射翻一人,接着又是几箭,射杀数人。然而杯水车薪,对面骑兵人数众多,稻姬一箭三矢,把射速发挥到极致,手下弓箭手又少,片刻箭罄,不可能阻挡得了。不过给了难民们一个信号:这波军队不是来杀自己的。也就奋力望着这面逃。信之把军队在桥前左右分开,放开条道路让难民们快些疏散。桥窄人多,西凉铁骑已经快到了对面的桥头,还有部分人在桥上。幸村一咬牙,对信之道:“大哥,你去掩护他们撤离!我来阻他们一阵儿!”也不待信之答话,提起十字长枪,飞身上桥,踏过几人肩膀头顶,跃到桥对面,傲然挺枪立在桥头。

对面四个骑兵打马而至,完全没有把势单力孤的幸村放在眼里,这四骑都是高头大马,人也身披重甲,眨眼就到桥前,四人各自抖枪,交织出一个枪网,将幸村劈头罩住。在长枪到来的时候,幸村没有向后撤——轻功再好,没有起速的情况下,不可能甩的脱冲刺的骏马——反而是迎上去就地一滚,在枪网合并之前滚了过去,同时手里十字枪轮了一圈,侧刃将四匹马马腿各自砍断了一两只。四匹马一倒下,由于巨大的惯性,马上的四个人都摔了个七荤八素。幸村就地起身,上去先刺死一个,另外三个爬起来,幸村先往后撤了一步,枪花在正前方那个人的面前亠旋,却是虚招,将其逼退,回身把枪尾一甩,正中身后一人下颚,打的口吐鲜血,然后又一截脚踢中他太阳穴,“咯嚓”一下,骨骼碎裂声清晰入耳,那人脖子诡异的扭了半圈,身子倒将下去。同时提起内力,将真气外放,长枪再挥,红光闪现,剩下的二人长枪接上,只觉一座山压过来,被震的双臂发麻,却不知幸村另有暗劲。幸村也不收式,挺枪直刺其中一人,另一人想举枪相助,只觉一股热流从手上直入双臂,肩膀处一声轻响,双肩居然都软软的塌下来,手上也没了力气。幸村直取的那人也是惊惧无比,却也是双肩和双肘脱臼下来,无力反抗。只两枪,幸村迅捷无比的杀了二人,然后把四人尸体用枪挑过去一摞。四人四马的尸体把桥前一堵,也有半人高,对面骑兵想踏尸过来也很难。

难民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幸村手一招,上桥来二个人,三人横在桥前,后面信之把部队展开呈弧形,决不让任何人过此处。又分了一个副将给稻姬,和百余人过去护送难民,以防再生不测,自己上桥,和幸村并肩而立。幸村见信之过来,盯着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兵,反而笑出来:“当初赵云将军当阳长坂坡七进七出曹操百万大军,张飞将军在长坂桥头一喝让曹操百万大军丧胆而回,今日你我兄弟可效仿他们故事了。”信之听见提起赵云,无名火起,低低哼了一声:“赵云么……?”还想再说什么,对面已经有敌人冲过来。幸好董卓这次出来只是为了单纯屠民,所带部下中只有不几个人带了弓箭出来,否则信之和幸村在乱箭之下不死也会重伤。

在敌人不断的冲击下,除了信之和幸村,桥上的另外两个联合军军士已经各自负伤,幸村抓空当喝道:“下去,换人!”那二人虚晃一招,跳出圈子,后面马上又补上两人。桥头空间有限,只能允许数人的短兵相接,信之和幸村的实力怎么是这些普通兵将能比的?不多时董卓赶至,当即下令停止冲锋。信之和幸村以为能得空缓口气,不料护送难民的那边有人回报:中途遇见远吕智兵将,来势汹汹,护卫兵们已经快撑不住了。信之一惊,幸村突然意识到这算是一个让信之挽回稻姬心思的机会,忙道:“大哥,这里有我就好,你速去救嫂夫人!”信之面有难色——一个是生死与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一个是心中恋慕难以割舍的未婚妻,如何抉择?幸村倒是洒脱,一招手,又叫上来一名亲兵,二话不说就把信之推回去。信之眼眶一红:“弟弟,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顶上一时片刻,撑不住就撤!”幸村扫了一眼对面,道:“这等只会欺凌弱小的杂碎,还难不倒我!大哥速去!”


信之率一半儿人离开后,对面董卓也有了动作。李儒和郭汜,负剑缓缓而来。李儒依是一派儒生打扮,也颇显得有些书卷气,不过他眼中的阴鸷和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还有周身散发的凌厉剑意,完全展示着他的高手身份。郭汜面上阴冷,手紧紧握住剑,脚下看似步伐缓慢,身法反而快得出奇。两人眨眼间就一前一后到了桥前。也不见那李儒起跳,往前一个小垫步,“嗖”的一下就跃起来接近丈余,掠过尸堆向幸村扑去。手里长剑出鞘,墨绿色剑身泛出幽幽的暗光,明显淬过毒药。幸村抖擞斗志,长枪连挥,直接压制住李儒来势,顺势也取向李儒胸前大穴。李儒料定这一击不能凑效,只是用来试探的,接了幸村一枪,向后滑步,抱剑收势。就在李儒退回,幸村旧力将竭新力未生之际,郭汜鬼魅般从李儒身后扬剑出来,手中那柄剑是青灰色,锋芒极盛,也绝非凡品。幸村枪势看已无力扭转,却陡然奇力崛起,枪锋一转,格住郭汜,郭汜也不继续进击,向后撤回。李儒跳上尸堆,居高临下冷眼看了看幸村,暗忖此人非自己一人可抵,当即喝道:“起剑阵!”

只有两人,也可为阵?

答案是能,而且是很可怕的剑阵。

郭汜李儒剑分两仪,步踩三阳,剑气激发,其形如龙!两道幽暗剑光一晃,恰好把太阳光反射到幸村眼睛上。再度睁开眼时候,郭汜竟已经到了幸村胸前。尽管刚才眼睛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但是敏锐的感识让幸村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缩,长枪挥转,正好格住郭汜长剑。幸村死里逃生,反而斗志燃起,浑身上下好似有热流冲击一般,大喝一声,十字枪骤急刺向郭汜。李儒抢在郭汜身前,长剑连划数招,划开幸村猛烈攻击,幸村也忌惮那剑上毒药,不敢贸然攻上去——那东西只要一不留神被擦伤,估计自己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当下三人一杆枪,两柄剑,在桥上厮杀起来。

这剑阵着实厉害,李儒博学多才,这套剑阵号为三阳十龙阵。郭汜和李儒剑法展开,上下交攻,左右夹击,兔起鹘落,把轻功和剑术都用到了极致,铺天盖地的剑气只压的幸村无力回击,仅仅十几回合,幸村尽管把自身能力催谷到了最大限度,也被压退到桥中央。复有几合,李儒右手长剑削向幸村喉间,幸村举枪去挡,郭汜却俯身从下盘,长剑卷向幸村脚踝。避无可避,幸村毫无惧色,反而不去挡那李儒,一撸一送长枪直取李儒——竟是一命换一命打法!旁边幸村部下有心相助,却无力插手,眼见李儒就要刺中幸村,幸村长枪也要把李儒的身体洞穿,李儒先怕了,回剑准备挡下幸村。此时李儒失却先机,幸村更不依不饶,纵身一跃,躲开郭汜上挑长剑,照着李儒全力一击,身如鹰隼——英雄处世不骄矜,遇变何妨一学鹰。最是九秋鹰得意,擒完蛟兔便舒翎。鹰者,飞禽中最狠最烈者也。鹰形自当鹰击长空!

幸村是用赌命的方式硬破开了二人的绞杀,此刻目标就是李儒!一对二不如一对一,李儒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此时也只能生死相搏,向上一纵迎着幸村出剑,周身门户大开。两人都是拿出各自地命来相搏,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变故出乎郭汜预料,竟一时失措当地。

越来越近!再不动手,便没有机会了!天空中幸村下决心,这次冒这么大险,他绝不想空手而回。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战意,似乎也在催促他快点动手。这股前所未有的战意,让幸村始终处在一种奇特的亢奋之中,可他偏偏又十分冷静,这种冷静和亢奋混杂在一起!

两人在天空中电光火石一般相遇!幸村一枪刺透李儒的胸口!而李儒的长剑却抵在了他的脖间!李儒兵器短,终究吃亏,幸村长枪刺穿他身体,他的力气流失的时候,才刺中幸村。生死关头幸村再度真气外放,爆发真元,身前一寸处,李儒长剑被他硬生生止住。闷哼声在各自的嘴中响起,一同坠落下去!

幸村有一瞬间的意识迷失,是因为李儒长剑上的劲气震到了他的头部。强吸一口气,在下坠时候稳住身形,刚站住脚,郭汜又上来。长枪还插在李儒身上,赤手空拳,幸村只能左右游走,但桥上能有多少空间?幸村把心一横:反正都死了一把,我大不了再冒死一次的险!郭汜刺来,幸村干脆不闪,剑要刺中瞬间,向右猛的一偏身子,左手手肘和身体夹住郭汜的剑,郭汜手里一转,幸村左肋便流出血来,但是郭汜没能拔出剑!幸村一脚踹向郭汜肩下,这招式如此阴毒,实在匪夷所思。郭汜吃痛弃剑,幸村立刻前冲,身体骤然而起,右拳向他面部崩拳,着力后迅速抽回,左拳与右脚配合以十字腿,左拳击胸,右腿蹬阴!郭汜双拳击出,想要让幸村知难而退。幸村右手刁拿其腕,同时脚下垫步拿住其右肘,双手捋抻,进右步,两手变掌用力扑其太阳穴,内力吐出,一声响,郭汜颅骨破裂,脑袋被打作一团浆糊。幸村捡起十字枪,在桥上仰天长啸,桥下水声滔滔,天上风云变色,对面众人都为之一惊。

“敌将休得猖狂!”

霹雳暴喝,竟压倒了幸村啸声和桥下轰鸣奔涌的河水。董卓闻声却是大喜。

一道匹练般的刀光破空而至,猎猎刀风暴戾无比,声势过大,根本没有任何突袭的威胁。这一刀的目的不在于斩杀幸村,而是明显的立威,为董卓那边争一口气。幸村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让对手这一刀的目的达成。然而枪刀相撞,幸村脸色陡然一变,左边身子突然一凉,动作自然僵硬,仅慢了分毫,结果就一只脚吃力不稳,滑向一侧,自己竟被对手压到了半跪姿势!登时惊骇:这人强悍的程度超出了自己想像!然幸村岂是服软的人?不惜伤了元气压下胸中乱翻的气息,猛地支起身子来,硬抗回那人。两人都退开几步,幸村看那人,身长九尺,虎背狼腰,猿头豹臂,手里一口金背大砍刀,满身的虬筋铁骨,一脸的凶霸戾气。幸村昂然道:“来将自报姓名,我真田幸村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那人却是冷笑一声:“方才连斩我手下不少骁将,还伤了郭汜李儒二位高手,这时却想起来通报姓名了!吾乃董卓大人座下先锋,华雄是也!刚才没在这里,竟让你如此嚣张,不取了你首级,难消心头之恨!”

幸村一挺枪,喝道:“敌将华雄,速来受死!”心下却是苦涩无比——杀郭汜时候,拼的就是郭汜剑上无毒,不想那剑上竟然是一种寒毒,伤的还是左侧身子,离心脉很近。眼前这个对手定然难以速胜,估计不消片刻,寒毒侵入心脉,自己不是毒发身亡也要被华雄趁虚斩杀。转念一想,今天一战,在鬼门关上来回走了这么多次,现在才死也算幸运了,反而放下心思,准备决死一战。

华雄表面是个粗糙汉子,实际上临阵对敌经验极其丰富,眼尖如鹰,扫到幸村左肋流出的血隐隐发黄,甚至有些泛白,一下就认出了那是中了郭汜剑上玄冰煞的毒。心中也窃喜,只需耗着,用不多时就可轻松获得大功一件,简直是捡来的大便宜。幸村连连上前强攻,华雄也不急着反击,格挡遮拦,一把大刀舞的让人眼花缭乱,守的固若金汤。幸村的爆发也只不过撑着自己强出了十几招,那寒毒煞是厉害,二十回合后,不仅左半边身子有些麻痹了,连周身真气,经脉循环中都渗入一股寒流。华雄看那幸村脸上发白,身子也有些哆嗦,不禁嘿嘿冷笑道:“怎么样,毒气攻心了,滋味好受吧?”幸村也不答话,又是一枪扫过,华雄随手格住,幸村却像是气力尽失一般,长枪丢出,向后仰去,竟要滚落桥下!华雄大喜,飞身上前就要踩住幸村,割下首级,不想幸村一把抄起了旁边已死的李儒手中的墨绿色剑,侧身躲开华雄那一脚,反手在华雄小腹上开了一道口子,并且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单手撑住桥面,身体横摆,双脚蹬出,把华雄踢到了桥下!

幸村摇摇晃晃的甩开那把剑,刚才翻滚时又被那柄墨绿色剑划伤了自己,其实无所谓了,中一种毒也是死,两种也是死,何必在意身上的皮肉伤呢?拄着枪站起来,幸村脸上已经青了,喷出一口黑血,胸前的衣甲又多了些污渍。对面董卓愤怒之余也很心怵,折了这么多精干的手下,回去不好交差,面子也挂不住。再看手下也没人可战,幸村也离死不远,自己不必冒险过去和幸村玩命。本想在这里耗着,等幸村毒发身死后过去杀个干净,不料幸村一挥手,除了二个死士,其余人都迤逦撤走。幸村在桥上尽用全身力气,一枪扎下,居然把这木桥从中轰断了,断口宽达二丈多。董卓不禁大怒,那眼神恨不能把幸村剜心刨骨。看着幸村三人缓缓撤去,董卓十分愤怒,转念一想,不用自己杀,幸村也必死无疑,也不算太亏,调转马头撤了去。那边两名联合军军士扛起人事不知的幸村,也飞也似的退了。

一支笔难表两家话。该着稻姬倒霉,护送难民途中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布!吕布来西凉的原因暂且不明,只是连着难民,还有稻姬和那一百士卒,被吕布一人撵的东躲西藏,鸡飞狗跳。稻姬手中箭不过剩的几根,只拖延了吕布一阵儿而已。信之到时,一看那场面,惊得魂飞魄散:一人之力追杀自己的百员精锐,还把这些人打得溃不成军。再看那装束和武器,十有八九就是那鬼神吕布。但是看到稻姬危在旦夕命在须臾,作为一个男人的血性和愤怒让信之忘却了恐惧。也不多想,策马挺枪,和身边五个亲兵率先冲过去。稻姬见是信之来援,连忙撤到信之那边,暂且逃脱危机,缓上一口气。

信之等六骑围成一个扇形压过去,这样的速度的和力量,吕布确实是避无可避。

信之什么都算得很精准。就是算错了一点——那个人是吕布。

吕布迎着这六骑跨了一步,无双方天戟左右一挥,红光大作,霸道的炽热罡气干脆利落的把几个人的冲锋阵势撕扯粉碎。除了信之反应最快,识得厉害,从马上跃下来没和那罡气打照面,其他五个人都是连人带马一声哀号,喷血倒地,胸前铁甲粉碎,皮肉犹如被灼烧了一样。信之举手就要刺吕布下身,吕布正眼都没瞧一下,右脚一跺地,双手一分,大喝一声:“滚!”信之连忙收招抵挡,又是一股势如龙息的罡气,没受伤,信之却也真的被顶的飞了出去,落地时候,自己的真气被震得岔了息,没站住不说,直接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灰头土脸。

信之盯住吕布,吕布看了信之一眼,啐了一口:“杂鱼。”对于信之,这是何等的侮辱。那两个字就像一柄无形的大锤,把信之的自信心敲得粉碎,那口吐沫,何异于吐在信之脸上!

在脑海里瞬间回放了一下刚才吕布的动作,简单至极,毫无冗余招式。武功练至化境,返璞归真,大巧若拙,不过如此。这等修为,和自己当真是天壤之别,何时能赶得上?又想起赵云在豪龙胆断了的情况下仍全身而退,从吕布手下救出稻姬星彩等人,之后又几度相救稻姬,稻姬才对赵云情愫暗生。胸前一阵绞痛,信之眼里的光彩逐渐灰暗下去,目光呆滞,表情木然,整个人也都要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嘴里不住的喃喃道:“好强……好强……”

猛地信之眉头一皱,眼里一阵决然的狠毒神色掠过,扬手狠狠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哇的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胸前白甲上多了不少触目惊心的殷红。但是整个人的状态为之一振,周身气势凌厉远胜方才。信之正欲大喝一声上去和吕布再过招,却听见稻姬惊喜的一声喊,同时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个人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就算是刚才被心魔魇住,也不曾放下防备。但这个人轻而易举的就把手拍在了自己肩头。信之一阵大骇:“若是此人要取我性命,恐怕和那吕布一般轻松吧。”转念一想,方才稻姬喊声极为喜悦,此人是友非敌。登时把心静下来,刚才的杀心和凶戾之气一扫而空。身后的人貌似很是满意,徐徐道:“不破不立,有这番际遇巧合,信之你领略了更多的武道奥义,心境和武艺定会再进层楼,着实可喜可贺。”

这声音十分祥和,信之只觉一股瑞和清风刮进心肺一般,心旷神怡。猛地回神过来,向后面这人翻身拜倒:“本多大人!”

来者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头戴鹿角盔,身披连环甲,手持蜻蛉切,脖挂玉佛珠。正是战国第一猛将,人呼“鬼之平八”的本多忠胜,即是稻姬之父,信之未来的岳丈。这边正说上话,那厢吕布看到是本多,早兴奋的像一头饿虎馋狼。信之还跃跃欲试,本多沉声道:“虽然窥破门径,却难速成,信之你现在修为不足与鬼神一战,且退在旁。”说罢随手往后一推信之,信之本欲抵挡一下,身子却被一股柔力托起,内劲被锁,飘飘然落在稻姬那边,那股禁制恰到好处的自动消解。信之当即凛然:自己还没有人前显贵的能耐,方才为稻姬争取一线脱身机会已经不易,现在的局面自己插不上手。稻姬在旁,见信之不畏死的为了自己和那吕布拼命相搏,弄得胸前和嘴角都是血迹斑斑,好不凄惨壮烈。心下不忍,又有些愧疚之意,过去用要丝帕为他擦拭,口里低声道:“信之,你还……你还好吧?”

信之轻轻一侧身,让过稻姬的手,往常这般的亲密举动信之求之不得,此刻信之心内百转千回,稻姬对赵云的好感成了一大心结,如何绕的开?稻姬见信之闪避她,举起的手不由得顿在那里,却听得信之淡然问道:“你这是感恩,还是真心?”

这话问的好生厉害,信之不是善于揣摩人心思的高手,但这话着实在稻姬心内一击千层浪。稻姬僵立当地,那句话,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立即反思自己对赵云的那些情感,是否经得起这一句话的推敲。

本多怒目圆睁,喝道:“那屠杀百姓的无耻宵小,来领教吾人蜻蛉切的威力吧!”雷霆断喝吓醒了稻姬,见吕布和父亲一战难免,只能高声冲本多喊道:“父亲小心!”吕布哪里管本多说什么,两人相遇,一番苦斗。这个是战国第一人,那个是三国无双将,自古有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雄遇上,怎肯善于,必然要分个高低雌雄。几息之间,两人已经互拆了接近二十招,无不是全力施为,雄浑罡气激发开来,好不绚丽夺目,每一次的兵器相交,定然爆发出多彩虹光,乃是两人真气外放,互相消融。只可惜殃及周围方圆不下百丈,都被两人牵连,遭了无妄之灾。一时间只杀的地动山摇,愁云惨惨,看得众人心惊肉跳。稻姬在旁看着父亲没有胜算,怎能不急?一双玉手使劲的绞着自己的衣袖,美目顾盼,尽是忧色。不过吕布本多二人相斗,其余难民却是该跑的跑,该逃的逃,没有嫌自己命长的白痴敢留下来。两人一场大杀:

战国第一人,三国无双将,奋勇争高低,搏命分瑜亮。吕布杀意凌霄动日月,本多傲气冲天撼紫微。拼却翻江倒海力,逞出易星换斗能。这个放胆敢吞西厢月,那个奋威可震南天阙。赤炎流转,戟过鬼神凛;蓝芒闪耀,枪走虎豹惊。虎掷龙腾,待接拳,拳有镇岳势;龙行虎步,看出掌,掌携破空声。眨眼功夫,又战了几十回合,本多出现一处凝滞,虽然短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吕布何等人也,胜机岂会眼看着溜走?舒展猿臂,无双方天戟先虚刺,后横削,意在腰斩本多。其实那破绽乃是本多刻意为之,吕布如此应对,全在本多料想之中,正要反击,吕布却双手一扯,收回招式,用力抡着方天戟就往下一砸。本多大惊,方知吕布早已看穿他设下的套和后招,不过故意装作上当。连忙横枪去接方天戟,吕布那边见方天戟一着力,马上用右手单手向回一抽,同时左手直拳前捣,拳上真气向着本多崩去。本多一步失算,立刻落了下风,吕布哪里容他喘息,拳脚并用,大戟挥舞,死死压住本多,逼着本多只能采取守势。本多一边招架一面惊骇不已:本以为吕布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不成想吕布在对战时竟如此有心机。若不是因为自己低估对手,千招内胜负还在未知,按照这样下去,不出百招自己就会落败!作为一个武者,本多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张口求援。旁观的信之却很清楚,自己必须有所动作,不能让本多死在此处,死在稻姬面前。然而那两人交战激发的强烈罡气,寻常人几丈外就会被震得脏腑碎裂而死。自己正面冲上前只能帮倒忙。

猛然信之拿定主意,两人的上方,应该是罡气最薄弱的地方,从天而降的效果应该好得多。忙打马回撤接近百步,也不理会稻姬的出声阻拦,大喝一声,辫子一甩,骑着那马用冲刺的速度向着吕布和本多冲去。离二人约有三丈地,信之站上马背,狠命一拉缰绳,那马纵身飞跃,信之把马向下一蹬,在马上跳起,足足跃起有接近十米,双手抱枪,向着吕布扎下去。吕布听闻头顶劲风呼啸,知有人来,信之毫无保留,这一招也算惊天骇地,不过即便伤了吕布,自己也未必受得住反冲。此刻信之只想救本多,何顾生死。稻姬看了这不要命的打法也眼眶一红,大叫一声:“信之不可!”

吕布大戟向上迎着信之对刺过去,一声清脆鸣响,两股劲气相遇,眩光一闪,就见信之就像一片树叶一样飞了出去,稻姬惊呼一声,连忙奔上前。此时吕布来不及卸劲,脚没入地下寸许,本多吼了一嗓子,挺枪便刺吕布。这一招吕布勉力接住,也被蜻蛉切划伤胸口,血流如注。不受伤时,气势压着本多还可,这会儿吕布出了血,气势一落千丈。又考虑到敌人还有数百亲兵,自己托大乃是独身一人,若和本多打了个两败俱伤,到时候虎落平阳,悔之晚矣,理应速退。因此纠缠片刻,吕布虚晃一下,跳出圈子,自撤了不提。

本多见吕布走了,也不追赶,忙去看信之,信之双眼紧闭,脉象垂危,入的气少,出的气多,胸口只剩下微微的小起伏,嘴角不住的溢出血沫。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又来了两个哭天抢地的亲兵,抬着幸村。兄弟二人都是垂死之象。

好像整个世界都突然静了一下。众人面前一道紫光闪过,然后脚下地面泛起一圈一圈的紫色光纹,好像漩涡一般。在漩涡的正中心,渐渐浮上来一个人形。旋即紫光一闪全部没入地下,那人现出形来。

“来者何人!”本多横枪厉声问道。

那人微微作了一偮:“本多将军不必多心。小生左慈,今日心血来潮,推演天数,知道信之幸村二位将军有难,特来相助。”本多正欲问左慈是何许人,稻姬附耳道:“父亲大人,听联合军的赵云将军说,左慈曾救他一命,是友非敌。”本多略一沉吟,依旧不敢放心,左慈见状,颔首笑道:“此处也不宜久留,我正好还有要事与月英夫人想商量,正好送各位一程。”稻姬闻言道:“信之,幸村都已经重伤,朝不保夕。从这里到虎牢关最快也要四日路程……”左慈挥手笑道:“今日破例,且用土遁带你们速回虎牢关。”见众人将信将疑,左慈把脸一沉:“误了时辰,这二人我也救不了!赶紧每人手里抓起一撮土握紧,闭上双目。一会儿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张开眼,否则掉下去摔出脑浆来,阴魂在泉下可莫怨小生不曾提醒。”

众人相互嘀咕了几句,眼下确实信不信都没别的办法了。现在无法有效施救,要是这班人把二人等送回虎牢关再说,恐怕这二人尸身都冷了。也不知道那左慈土遁有何神妙之法,只得先照做。左慈沉声喝道:“现在都闭上眼,没我允许,谁睁开眼必死无疑!”众人连忙闭眼。只听那左慈念了几句真言,喝一声:“疾!”众人都是身子一轻,好似在云里雾里,耳边风声飒飒,脸都被风刮的疼。之前左慈的警告还真有效,没一个人敢睁眼,不然肯定掉了下去。不一会儿,风声止住,脚下又踏实了地面。左慈道:“诸位,到了,睁眼吧。”

众人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联合军大营门,都惊喜万分,赞叹左慈道术精奇。众人回营后引起一片大乱,信之和幸村双双濒死,消息早惊动了月英赵云等人。忙不迭赶去看时,却见左慈在,信之和幸村依旧躺在一边,不过脸色都归于正常了。月英心里一喜:这二人性命无虞了。忙向敛衽左慈行了一礼,道:“见左慈仙师,这次又救了我们两员大将,大恩没齿难忘。”

左慈微笑道:“小生推算这二人命不该绝,有此灾劫乃是天意,小生并无功劳,不过听天命尽人事而已。”话一说完,一边赵云脸色突然变得冰冷:“左慈仙师,你精于推演天数,难道姜维和岛津二人横死也是天意?”帐内众人只觉的温度像是突然低了,一股诡异的威压从赵云身上散发开来。左慈闻言,颜色微动,慨叹道:“小生虽知这二人有杀身之祸,这是定数啊。天意难违,时也,命也?”赵云脸色更加阴沉,帐内那种气势更是凌厉,问道:“那远吕智为害人间,也是天数?”左慈只点头不言,赵云冷笑一声:“左慈仙师,当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见死不救还是应顺天意了?”左慈闻言一怔,赵云又冷笑道:“若有天机,天机浩瀚难测,我等穷其一生也不过管中窥豹,一知半解,自己从中牵强附会,妄加揣摩便是得知天意,岂不荒谬?若是天意难违,我等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在天意之中,我意即为天意,你意亦是天意,又何来谁是逆天行事之说?若是天意可违,我命由我不由天,要这天意又有何意义?”左慈和众人闻言,都是齐齐变色,赵云却在众人注目下如颠似狂的大笑道:“原来如此,天意有伪,人心自真啊。”那股威压的感觉顿时涨到最高点,众人只觉胸口压着巨石,呼吸困难。待赵云笑罢,那股气势却无影无踪了。

天意有伪,人心自真!这八个字可谓振聋发聩!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一震,细细咀嚼这话的含义。本多闻言,眼前一亮。

左慈嘴角抽动几下,面露无比惊诧的神色,半晌才道:“赵将军,小生自从修行以来,自以为事事上应天心,今天听了你一番话,才知自己愚昧至极。早知如此,小生当初就该出手救下姜维将军和岛津将军。如今……”摇头长叹不止。众人被两人一番对话弄得惊异莫名,却见赵云拱手抱拳,向左慈行了一礼,脸色如常,淡然道:“上次在应龙体内,偶然产生这般心魔,纠结数日,今日总算消解。先前言语冲突,还请左慈仙师多多包涵。”左慈闻言,笑道:“你我真乃有缘人,相互破了对方执念。不过这次来却不只是为了救幸村信之二位将军。”赵云问道:“仙师还有何事指教?”左慈却不回答,一指旁边幸村二人:“赵将军先去安排这二人下去,小生有事与月英夫人独自商谈。”

赵云等人离去后,左慈道:“还要劳烦月英夫人派人请来周瑜大人。”月英道:“道长先说所谓何事?”左慈微笑道:“小生来为月英夫人和周瑜大人脱难解厄而已。”月英道:“道长是指……?”
       
“没错,我指的就是你的火计。”左慈截口道:“此计非你和周瑜不能成,缺一不可。小生知道月英夫人已有万全之策,小生要做的事不过是替夫人和周瑜大人解脱一下困厄。”月英猜着了一二分,又不敢断言,只得先去派人请来周瑜。

周瑜进帐,抬眼就见一古怪老者身着道袍立在月英之旁,虽然长相怪异,然而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上前先施礼见过月英,马上就问那人。得知是左慈,更是肃然起敬。三人坐定,也不客套,直接谈正事。月英乃是设计,故意斗阵连败,然后放出联合军断粮的假消息,退兵减灶,引司马懿出来,然后带到火计地点,发动火阵,一击成功。三人推敲罢具体细节,左慈话锋一转,笑道:“月英夫人这一把火要是放成了,定烧的漂亮无比,司马懿也在劫难逃。只不过定然后患无穷。”

“司马懿已死,何来后患?”周瑜不解道。

左慈手一指沙盘:“你二人好狠的心,唯恐烧之不尽,选的地方还是五气连波,偏巧又是在离地归元。这火阵有你二人这等术法大家发动,定然调起离地之精,那时玄火冲天,草木成灰,万物罹难,因地脉五气波动,人倒无妨,方圆数百里生灵却难逃一劫。这等无边杀业,何异于焚江煮海?虽然烧杀远吕智军算是功德,可生灵死伤无数,惨遭灭顶之灾,大伤天和,也大损阴德。你二人也算福泽深厚,善行不少,但杀孽也重。此次一把火烧的这么惨绝人寰,若是阴德大损,登时引发天罚,今生修为尽废,来生十世遭报,这样的后果,可曾考虑?”

月英周瑜二人相视一眼,都是瞬间衣衫恨薄,好像有一股冰冷寒气弥漫在四肢。

左慈笑道:“一把火烧个几十里无妨,数百里实在牵连太多无辜,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忍看生灵涂炭,你二人遭受天罚,特意准备了五行神砂,你在火计地点外遭按着五行反克之法布下,就可阻住地脉五气,这五行神砂内的灵力,模拟阴阳五行,也足够助你火势了。”说着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二人。

那青色布包内,一捧好似沙子一样柔软的粉末状东西。月英手一触上,立刻缩回来,运起灵力裹住那东西,方敢接过。左慈道:“既然此处事情已了,小生便不多做叨扰,回山精修去了。”转身又叹道:“赵将军一番话说的小生我哑口无言,看来真是糊涂了。只可惜,由不得赵将军信不信,现在天道有变,诸多因果纠结的中心全应在他身上,唉……”月英和周瑜还没来得及再问详细,左慈道声:“告辞了。”把身子一转,化作紫光遁走了。


出了大帐,星彩一把拉住赵云:“师父,你刚才吓死我了。”赵云道:“我有那么可怕么?”星彩抚了下胸口,长出一口气:“那时候的你简直就想要把其他人吃了一样,那气势太恐怖了。”当时星彩就在赵云身边,那股可怕的气势星彩自然感触最深。赵云歉意一笑,柔声道:“现在还害怕么?”星彩剜了赵云一眼:“明知故问。以后离师父你远点儿,不然哪天你再这样,我可怕被你吃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满脸通红,狠狠掐了赵云一下。赵云苦笑道:“你说错话还怪我么?”

把信之和幸村送回帐,安排下人手照顾,回去时候,赵云叹道:“那左慈仙师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啊。刚才我细看了,幸村将军身上左肋伤口附近的凝结血块是泛白的,而手上还有一处伤口,指缝间还有黑血,分明中了两种奇毒,毒入心脉,现在已经被完全消除了。信之将军应该是从高处向下坠落时候被反震伤了五脏,肝脾皆损,现在也已经无恙。看样子二人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如初,真是神技。”星彩点头称是。

两人正往回走,迎面又遇见孙策,原来刚才月英夫人又派人请走了周瑜,孙策也想去看个究竟,赵云道:“伯符兄,月英夫人有要事和公瑾兄商量,你还是先回去吧。”孙策道:“既然我都出来了,还是四处逛逛的好,我闲不住。”赵云道:“伯符兄请便,我先回去了,小心的你左手,伤还没痊愈。”孙策笑道:“我也只是信步随便走走而已,有劳子龙兄挂念我这不争气的左手了。”说罢爽朗一笑,自溜达去了。星彩撅着嘴道:“你一说起要事,我就不知道,左慈仙人和月英夫人有什么要事,我们不能听,周瑜大人却被请去。”赵云见星彩撒娇,心情畅快了许多,宠溺的刮了下星彩的琼鼻:“人家自有道理,我们何必操心?难道还信不过他们不成?”星彩冲赵云作势要咬,赵云忙把手收了回去。

临要到星彩帐时,身后一人叫道:“赵云大人。”

赵云星彩回头看,是稻姬带来的那个人,当时稻姬回来时都急得慌了神,连这人是谁都没说,这人也没自报身份。这人长得很威武雄壮。星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喃喃说了一句:“这个人的气势,给我的感觉……很像父亲。”本多闻言,来了兴趣,扬了下眉毛,道:“这位姑娘,敢问你父亲是何人?”

星彩道:“家父乃是张飞,张翼德。”

“谁?张飞?!”本多闻言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星彩把脸一沉:“阁下感觉家父的名字很好笑么?”

本多看星彩这般,摆手笑道:“姑娘切莫误会,张飞大人武名冠绝天下,我仰慕已久只是无缘得见。听闻张飞大人生的雄壮无比,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不想有姑娘这样一个女儿。”

星彩听本多这么说,刚才要起来的脾气暂且消了些,道:“我长得更像我母亲。”本多微笑点头,示意明白。却是突然弹出一道指风。赵云在旁看得清楚,知道是试探一下星彩的根基,哂然一笑,也不出手。星彩一副茫然不觉的样子,素手很自然的轻轻拨了一下自己头发,手一带的功夫,就用暗劲把那股指风拽到一边卸去了力道。虽然看似随意,其实是星彩故意要显露一下。

本多“嗯”了一声,露出不少赞许之色:“年纪轻轻,修为不错。”又仔细看了看星彩:“根骨也颇佳。只是……你这武功路数,怎么看也不像是你父亲的。也听人说起过张飞大人的武艺,都说他性如烈火,招式刚猛至极,姑娘你的武艺不像是家传的,从何而来?师承何人?”

星彩皱眉:这种事情也好随便问?当即冷冷道:“无可奉告!”

本多讪讪一笑,没想到这星彩的性子这么冷淡。赵云忙上前打圆场道:“彩儿不得无礼。”其实赵云在旁,早发觉这人深藏不漏,精芒内敛,眉宇间隐约一股神武之气,知道是个绝顶高手,自然不能轻易怠慢。之前本多把注意力放到了星彩身上,出于礼貌赵云也不好打断,此时正好插上话,抱拳施礼道:“小徒顽劣,失礼之处多多包涵。”本多见赵云发话,连忙还礼:“岂敢岂敢。赵云将军多心了,吾人方才好奇,多问了几句,不想有所冒犯,还把赵将军晾在一旁,幸得赵将军不曾开罪。”

赵云问道:“阁下相貌非凡,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请问高姓大名。”

“父亲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害我一阵好找。”

温声软语,婉转悦耳,稻姬从侧面过来。

“原来是本多忠胜将军!”赵云闻言,立刻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肃然起敬:“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甚!”本多笑道:“赵将军言过了,吾远不及赵云将军你俊采飞扬,在大帐内赵将军和左慈仙师的一番话,真是振聋发聩啊。”又正色道:“赵将军这等年纪,却有如此机缘际遇,自破心魔,他日定登武道之极。”

稻姬应该是走急了,气息稍稍不稳,以她的修为,刚才本多说话的功夫就调理过来,脸上还是多了一抹嫣红,艳若桃李。稻姬娉娉婷婷的站在本多身边,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好一道如梦似幻的风景。听得本多称赞赵云,稻姬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赵将军身手非凡,曾救过女儿数次,还在兵器折断的险境下和那鬼神吕布战了个两败俱伤,厉害得很呢。”本多连忙向赵云施礼:“承蒙赵将军看护小女,数次相救,吾人感激不尽。”又看着星彩笑道:“虎父无犬女,名师出高徒。就是从姑娘的身手上看,也能推想出师父和父亲是何等厉害了。”星彩想起刚才的顶撞,也不禁脸红,低头不语。

赵云道:“本多将军刚来,我有失迎迓,彩儿你先自己回去,我去叫人设宴为本多将军接风洗尘,安排歇息地方。”本多听着,忙谢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劳烦赵将军了。”稻姬见星彩微微噘着嘴,料她想师父多陪一会儿,赵云此时恐怕也不想让星彩自己回去。若是真让星彩自己回去,岂不是搅了二人的兴?微笑道:“也不急于一时片刻,我先和父亲大人回去,赵将军处理完手头事之后再安排也不迟。”赵云看了眼稻姬,稻姬脸上虽是淡淡微笑,目光里却是一股很是复杂的意味,赵云只得先敷衍着一笑:“那好吧,我去去便来,失陪了。”

赵云和星彩走后,本多方问稻姬:“小松,我和赵将军谈的还没尽兴,你怎么反而把赵将军支开了?”稻姬哑然失笑:“父亲大人当真眼拙了?这星彩姑娘和赵将军之间关系哪里仅仅是师徒那么简单。要是刚才让彩姑娘自己回去了,恐怕回头免不了赵将军一番周折呢。”本多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却没见稻姬望着赵云和星彩离去的方向,略略怅然。

是夜,众人在大帐设宴宴请本多,宴毕,撤下酒席。月英吩咐罢计策后,众人散去。

安然无事的过了二日,左慈也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幸村和信之回复的十分神速,竟养好了七七八八。第三日,司马懿遣使者来下战书。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曹仁。与副使随从入帐后,曹仁和赵云交换了一下眼色,见了月英和尚香,故意立而不拜,礼数甚倨,满脸傲气。赵云见状,“勃然作色”,怒道:“大胆曹仁,见了我家主母,为何不拜?”曹仁哈哈大笑道:“可笑,我堂堂天兵圣使,哪里有跪拜妇人家的道理?”说着就把战书往地上一甩,双手抱臂:“哼,我们司马大人要和你们明日斗阵,可敢接战书!?”

赵云矍然而起:“大胆!来人,给我把这狂徒和随从一起拿下!推出去斩了!”尚香惊道:“子龙,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岂可坏了规矩?”赵云道:“斩使以立威!主使可不杀,副使推出去斩了!把一干随从拿下!”当即刀斧手把一干随从全部绑了带出帐外,只留下曹仁一人。曹仁见再无自己带来的人,向赵云翻身拜倒:“赵将军,多谢前日不杀之恩!”赵云扶住曹仁笑道:“刚才一出戏做足,现在并无外人,子孝兄不必拘泥,且坐下慢慢谈。”曹仁一把把那战书踢飞,向在座诸人施礼:“方才失礼,还望诸位海涵。”

月英笑道:“曹将军演技出色,我等俱被你骗过了。”赵云请曹仁坐下,问道:“子孝可曾救出家小?”曹仁道:“有劳子龙挂怀,我已经暗地里转移了家人,就待时机成熟,我就振翅飞出这囚笼。”又道:“明日斗阵,司马懿那厮会让风魔带一拨人,偷袭你们的大营,各位千万小心。”尚香问道:“曹将军,明日司马懿会派谁来出战?”曹仁尴尬道:“明日不出意外,定然是由在下迎战诸位。”月英闻言大喜:“曹将军真乃福将!明日斗阵,曹将军只管放心胜我们便是!”曹仁错愕道:“月英夫人您在玩笑吧!?”

月英笑容可掬,道:“曹将军有所不知,我设下计策,欲连败以骄敌兵,然后退军减灶,引那司马懿上钩。正愁如何败得毫无作伪痕迹,曹将军就来了。”曹仁闻言道:“若要我胜,却也不难。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明日混战时候,我有心相救,未必力所能及。各位好自为之。”赵云道:“子孝兄只管胜我们便是,连赢两阵,也好让司马懿对你更加信任,方便了你弃暗投明。”众人又谈了一会儿,曹仁道:“时间差不多了,久则生变,迟则生疑,我还是早回去的好。”赵云道:“我还得演一次恶人,子孝,委屈下了。”

那些随从在帐外挺远地方被杀气腾腾面目凶恶的刀斧手押着,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副使血淋淋的人头,还有刀斧手明晃晃的大刀片就在他们面前来回晃,更是骇人。正不知自己今天是死是活,就听得大帐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喝:“给我滚!”随即就是“嘭”的一声,曹仁倒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跌的一身狼狈。曹仁本来就很壮硕,还身着重甲,在地上砸了一个不小的坑。曹仁起身大骂:“既然你们这么不识抬举,明天叫你们个个死无全尸!”却是赵云和孙市从帐内出来,赵云一脸怒容:“死到临头还嘴硬,”一扬手,擎出青釭剑,孙市连忙作势拦在赵云身前:“子龙不可动怒。”回身对曹仁喝道:“还不快滚!”曹仁恨恨的道:“放了我的随从!?”孙市一挥手,刀斧手立刻收队,那群随从包了副使人头,战战兢兢的往出走,根本不敢回头,曹仁却是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去。

曹仁等人走的没影了,孙市和赵云相视大笑。孙市笑了一阵,突然换了一副极其崇拜的表情看向赵云:“子龙啊,刚才那招实在太有型了,威风凛凛啊。居然一下子就把曹仁打飞那么远。”赵云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只得耸耸肩:“我不过做个架势,都没碰到曹仁,那家伙穿成那样,自己往后蹦出去摔那么远也真挺不容易。”孙市又故作愁容,唉声叹气道:“唉,我是没子龙你这一身俊功夫,不然我一定能迷倒不少女子,最少也能收个美女徒弟吧……”还没说完,就见星彩冷着脸从帐内出来。

曹仁回去复命,司马懿见副使被斩,饶是他平日里总是说“圣人怒发不上脸”,亦是气的脸色铁青。曹仁也是一副慷慨激昂状,愤然请命,大有不杀尽联合军众将誓不罢休的劲头。司马懿一挥穷奇羽扇:“明日曹仁为主将,夏侯霸,司马师为副将,与我正面破阵!”转向风魔,心道此人自恃武艺出众,定不肯听我号令,如今用人之际,我也暂且客气些。口气变缓:“劳烦风魔你与司马昭带二千兵马,斜抄叛军的大营,烧其粮草,直捣黄龙!”风魔和没听见一样,随口应了声,依旧是自顾自摆弄手上铁爪。司马懿看风魔如此目中无人,十分不快,压着怒火,勉强笑道:“既然如此,明日静候阁下捷报。”

翌日,两军阵前对圆,月英和司马懿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更不多言,月英令旗一展,即刻变阵,对司马懿喝道:“司马匹夫,识得此阵否?”司马懿冷笑道:“村妇当真欺我,竟然拿这一字长蛇阵与我叫板!”月英蛾眉挑起:“既然识得,可敢来破阵?!”司马懿厉声大叫:“曹子孝安在!?”一旁曹仁飞马出列:“卑职在!”司马懿低声吩咐一通后高声道:“曹子孝速去破了阵来!”曹仁得令,当即引出一波兵马,带上夏侯霸,司马师,冲入联合军大阵来。

所谓打蛇打七寸,就是一击正中要害,打你个首尾不能兼顾。曹仁一群人饿虎馋狼般过来,也扑杀的就是这一字长蛇阵的七寸阵眼所在。曹仁一干人冲进来,联合军当真是前不能救,后不及应,却不曾被打乱。月英在高处用令旗指挥,那一字长蛇阵从“七寸”处分开,让过曹仁等人的锋芒,紧接着变换位置,首尾相衔,转眼合龙,成了混元一气阵。司马懿也令旗疾挥,曹仁等人掉头回撤,趁着联合军阵脚不稳,阵眼未开的时候,从八卦“震”位方向冲突出去。司马懿这一手狠辣果断,把月英要“一气化三清”的想法猜透,联合军大阵登时混乱不堪。月英看清形势,知道这阵已经输了,下令鸣金退兵。

司马懿既然得势,自不会饶人。锣鼓齐鸣,喊杀声大作,左右两翼军掩杀上去。联合军阵势已乱,如何组织得起反抗。如果说刚才的情形是摇摇欲坠,现在就是支离破碎。联合军的溃败,不是靠平日里严明的纪律,还有个人的勇武能挽回的。现在只能向后逃,逃到大部队中去才有机会活命,一旦落单被卷入了敌人的军中,有死无生。远吕智军成了绞肉机,而那些不幸的联合军兵将就是俎上之肉。

联合军还不等撤回大营,就见营内火起,浓烟滚滚。赵云为抢回一些粮草,与孙市带着一拨人杀回本阵,先让星彩和立花等人掩护着月英尚香撤走,魏延张苞等人殿后。赵云和孙市杀进去,到了后寨,就见本多和稻姬护着周瑜等人,和风魔厮杀。两人立刻决定:孙市去救粮草,赵云前去帮本多等人。本多因为要提防风魔对周瑜和孙策下毒手,不敢尽力拼杀,然接连斩怪数十,血浴周身,已成血人。

周瑜带伤用古锭刀,毕竟少力,孙策单手持霸王,纵勇亦不济事。反而是稻姬在这二人前,逞开威风,箭无虚发,步如流云,一片霓裳流霞。风魔欺本多心存顾忌,咄咄相逼,冷不防扬手往稻姬那边甩出一捧毒镖。

这一招本来就是攻忠胜所必救。

然而,本多根本不分心。此刻,本多反而尽力一枪搠来!
       
风魔惊疑之际,瞥了一眼。

赵云挡在稻姬前,双手转枪。

连转五圈。

接连五声清脆的叮当响声。

然后赵云长枪一划,在地上划出一条直线。

那条线上,赫然插着风魔射出去的五只毒镖。

风魔凛然,赵云豪龙胆一挑,把那五只毒镖反打向风魔!

同时,赵云身形掠出惊人急速!

前有本多来势汹汹的蜻蜓切,侧面是见血封喉的毒镖,风魔真的是进退无所。

换了别人,必死无疑。

但是他是风魔。

先是替身术,用一截地上死尸的断手接住后发先至的毒镖。

几乎同时,身形一隐,消失不见,本多枪至,风魔人已空。

他不愧是风魔,若换了别人,此时捡的一条命,定然走为上计,逃之夭夭。

他却利用遁术,准备擒住稻姬当人质,然后一并擒了赵云本多!

风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绝!

不敢断言,这种想法是源自狂妄还是自信。

或许这两者的区别只在于,拥有这想法的人是否有实力做得到。

风魔得手了一半。

他现身瞬间就击晕了稻姬。

他对自己的遁术太过自信,所以只能成功一半。

还来不及把稻姬箍到手里,赵云已至。

赵云的反应,更快,更狠,更绝!

因为赵云在风魔消失的瞬间就锁定了他的气息,断定了他的意图。

假如赵云先停下来,或停一停,这才出击,风魔还可以有时间挟持住稻姬,让赵云投鼠忌器。

但现在已不能。

因为没有机会。

赵云这一枪,已经突破了“人”所能有的境界。

其实在替稻姬接下毒镖之前,赵云有过一丝犹豫。

他怕再次激起稻姬对他的那份感情。

但赵云绝不能看着稻姬死去。

当风魔消失的一瞬间,赵云也有过一丝犹豫。

赵云的眼前,闪过稻姬与貂蝉相斗时不顾受伤危险去抢那个锦包的画面。

之后,赵云心里突然一阵清明。

意未觉,身先动。

白光一闪,照面刺落!

枪锋冷。

枪意狠。

枪风厉。

枪势猛。

枪法绝。

枪劲毒。

枪气烈。

——这一枪是连同冷、狠、厉、猛、绝、毒、烈一齐一并一道在一刹一瞬一霎间刺向那风魔小太郎!

枪如龙!

人亦如龙!

一瞬间,众人眼前好像见到了当日应龙,破劫飞天的狂戾之势,无敌之威!

要命的一枪!

——这一枪当然很要命!

风魔当然要命!

但是连隐遁的时间都没有!

他只有双手并爪,向前一挡。

那铁爪乃是纯玄铁淬炼的,全套加起来逾百斤。挠不死人也可以扑死人,扑不死人也可以砸死人。

要不是这铁爪,风魔绝接不下赵云这近乎毁天灭地的一枪。

不过,就算现在他也没挡住,架得了赵云这一枪。

铁爪应声而断。

白光映脸,罡气冲身。

风魔趁着一拦之势,向后疾退,离开赵云枪势。

胸前有血,赵云的枪气所伤。胸骨也不知断了几根,但是手上十只铁爪的刃,全断了。

虽然险象环生,他终究得以生还。

赵云接住稻姬,和本多并肩而立。

风魔竟然对着赵云大笑道:“就是那把枪,终结了本忍么。”

一道血光闪过,风魔借血遁离开。

只有风魔嘶哑的声音回荡。

“你们继续这场血腥的战斗吧,本忍没有兴趣了。”


赵云看了一眼怀里的稻姬。

稻姬偏着头,偏着头以致美丽的脸颊上铺满了发丝,像新娘凤冠前的流苏。
  
黑流苏。

白玉无瑕般的脸与脸上的黑瀑样的发恰成对映。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美,尤其是那么雪白晶莹的香肩半露不露,况且她玉靥上还有那一抹艳红的伤痕未消。她醒着的时候是恁地一个女中豪杰。她昏睡过去的时候比谁都柔弱。她是那个可以和张郃豪赌斗箭射鹰隼的女子,是那个箭术无双的稻姬。但她此际只是一个柔丽荏弱的女子,甚至比任何民间女子更柔更弱更无助。

稻姬醒了。昏倒前只看见风魔的残影,现在感觉自己被一个男子抱住,立刻睁开眼。

是赵云。

四目相对,稻姬竟完全失神失语。

赵云心里微微一动,他知道,自己的脸在这瞬间变红了。幸而脸上有血,他可以装作很平静的样子。赵云在心里暗叹一声,把稻姬交与本多。至于本多如何感激,赵云完全没听见。

刚才,其实赵云也失神了。仅仅那么一瞬。

赵云有种负罪感,稻姬也是。


孙市等人一路杀到粮草堆处,信之和幸村一个和司马昭战的正激烈,一个指挥部下抢出粮草给养。全然不知远吕智军三队火枪手已经摸了过来,幸得孙市来得及时,不然幸村等人不死也要被在身上打几个窟窿。孙市一马当先,远射近刺,枪上刺刀劈砍到卷刃,杀光那些火枪兵时,右手握枪的地方已经被血块黏住,好似手里攥了一个血面疙瘩。幸村信之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身血污,毕竟是大伤初愈,气力不在最佳状态,信之竟然被那司马昭压着打。恰是孙市赶到,一枪过去,却因为手中血粘不适,出枪偏了,歪打正着把司马昭手里剑崩飞。司马昭大惊失色,策马便走,手下也一哄而散。信之等人得以抢回部分粮草。

幸好月英提前设计好了退走路线,不然众人真个不知所措。联合军一口气撤出三十里方扎营稳住,辎重丢失不少,折损兵马更多。

这不是诈败了。

这比预想中的败了还严重。

原计划连败两阵,看来如今这一阵败下来,已经足以抵得上计划中连败二阵的损失了。       

唯一不算好处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去再输第二阵了。

也没有第二阵输得起。

减灶退兵,一步步引诱司马懿把阵线前推。不时还派出人诈降,带去模糊却又具有迷惑性的消息。诸如联合军人心思变,军饷不足等。每一步都尽详尽细,小心翼翼,生怕被司马懿寻出破绽。

眼见联合军越走越远,司马懿再也按捺不住。这连续几日收集的情报,让他肯定联合军不是在诱敌,而是真的补给不足,准备撤回,休养生息后再做反扑。

念及此处,司马懿脸上一抽:难不成,这群人之所以故作一副欲退不退的样子,就是拿准了我不敢去追,然后安然无事的撤走?

这么让你们走了,实在便宜死了!司马懿想至之前的连番挫败,脸上青筋暴起。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追!

“传令!曹仁,司马昭留守虎牢关,夏侯霸,司马师随我点起兵马,追击叛军!”

临出关前,突然一阵怪风卷地而来,司马懿坐骑叫一声,跳将起来,把司马懿掀翻在地。司马师和夏侯霸俱是大惊失色。左右扶起,司马懿忙整衣冠。司马师道:“父亲,出兵落骑,实为不祥之兆,不若改日再去。”司马懿沉吟道:“再耽搁几日,那叛军贼子已经逃得不见踪影。大抵是此骑几日不征战,未曾演试,筋骨不能舒伸,故有此失。”夏侯霸道:“大人饱读经典古籍,福大才高,又深知天文地理,何不卜天问卦,测一下今日凶吉?”

司马懿道:“仲权此言差矣,岂不闻‘卜者不自卜,医者不自医’?占卜问卦本就是泄露天机,自卜更是卜者大忌。”夏侯霸反应很快:“既然如此,大人你就莫嫌麻烦,为我卜上一卦。”司马师笑道:“此法甚好,我也为我父问上一课。”

两人分别起卦,竟然同时出了大吉之相!司马懿和司马师都是大喜,司马懿道:“今日鸿运当头,方才跌倒乃是应了否极泰来。我等定能大获全胜!”

本来这些人今天都会死在火中,为何卜卦却是大吉之相?

原是人将死,阴阳乱,魂将离体,魄将飞逝,天地弃之,如何问的准卦?

追了四十余里,恰遇一山沟。好生险峻:

巍巍峻岭,崒嵂峰峦。溪深涧陡,石梁桥天生险恶;壁峭崖悬,虎头石长就雄威。奇松怪柏若龙蟠;碧落丹枫如翠盖。云迷雾障,山巅直透九重霄;瀑布奔流,潺湲一泻千百里。真个是鸦雀难飞,漫道是人行避迹。烟岚障目,采药仙童怕险;荆榛塞野,打柴樵子难行。

全军开进后不久,前队停滞不前,一阵骚乱。司马懿不悦,即时就有传令飞马来报,前方道路被滚木礌石所阻。司马懿暗叫不妙,正欲向后撤,后边也有传令过来,后路也被封死。司马懿自知身处绝境,依旧处变不惊,下令全军掉头,挖开阻障。

两边山上一声砲响,登时漫山红旗招展左侧山上站着周瑜。右侧山上立着月英——早已等候多时,前面的路乃是张苞与魏延封死,后边的路乃是信之和幸村截住,星彩稻姬貂蝉立花尚香身后各是一面大旗,镇住五行方位,散下神砂。司马懿指着月英大骂道:“月英村妇,安敢算计我?!待我脱了困厄,看不把你生吞活剥!”月英喝道:“司马懿,今天你必丧身于此,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我火阵!”

周瑜和月英齐声一喊,双手放开法诀,两面山上也推下铁炮火药,和着滚木礌石劈头盖脸一顿砸。紧接着平地下升起通天火柱,火炮爆炸,一时间漫山遍野映的一片通红。星彩等人各自把大旗一招,五气连波,卷起罡风,火势更盛: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此火非凡体,三家会合功。英雄占离地,运法五行中。苦海煮见底,峰山烧石空。遇木成灰烬,逢金化长虹。饶君神仙体,烧过定无踪!月英和周瑜各自掌心发雷,四下里霹雳之声。可怜数万妖兵,尽作尸粉,百千将帅,皆成骨灰!司马懿本想以火遁逃脱生天,不想五行神砂阻住,遁光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这山沟,被一滚木砸个正着,跌落尘埃,顷刻间就被烈焰吞没。可怜一代枭雄,死无全尸!

月英看着下面无边业火,此时火还在旺势上,但是火光影绰中,却已不见有人挣扎动弹,黑烟臭不可闻。暗叹一声:虽是杀灭无数妖人,毕竟手段残忍了些,也不知伤了多少阴德。又想到,若是能救得刘备大人,布德天下,自己折寿损命又有何妨。遂下令收了兵马,迳往虎牢关去。

司马昭在关内,只觉魂不守舍,无端心惊肉跳。然后有人来报,赵云在关外挑战,司马昭上城墙看处,赵云所带兵马并不多,哼道:“着弓箭手守住,若是近前,乱箭射回去!”方欲下去,一边闪出曹仁,大喝一声:“哪里走!”手起刀落时,早砍翻了司马昭,剁下首级,掷到城外。又率一干家将亲信,冲杀下去,斩关落锁,打开城门,迎接赵云入内,两人里应外合,把关内那些负隅顽抗的怪物杀的一个不留。待肃清了城内,曹仁便辞行,和家小一同去寻徐晃等人。赵云见曹仁去意坚决,也不挽留。曹仁飒然一笑,与赵云互道一声“后会有期”,就此作别。

再说曹仁走后,等了大半日,联合军的旌旗才出现在赵云视野内。城楼上已经立起“赵”字大旗,联合军自是毫不顾忌的长驱直入。

赵云迎上月英和尚香,施了一礼:“承月英夫人妙计,又有曹子孝内应,末将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虎牢关。城内奸邪,一并扫除,再无遗漏。”

却见众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月英和尚香毫无喜色,迎着赵云的目光,反而畏畏缩缩。

不只是这二人,所有人都不敢和赵云直视。能看向别处,就不看赵云。

这实在不自然,也不对劲。

不,不是所有人,星彩不在。

赵云的心咯噔一下,渐渐下沉。

月英用一种从来没见过的难过表情,低声道:“星彩被人劫走了,生死不知。”

赵云胸口如同被大锤敲了一下,登时气结。

心好似被万千根针刺着一般难受,整个胸口都在刺痛。

接着喷出口血,赵云呼了一声“彩儿……”便人事不知了。

正是:几番波折难成眷属,一袭风浪未证鸳鸯。

欲知星彩究竟为何人所掠,性命如何,联合军又会有何前途坎坷?且听下回分解。

下回提要:孽债难偿,问花花不语;前缘未证,对月月无言。


第七章 天守阁手足相残何太忍 江户城鸳鸯同命若为情

从黑暗中醒过来的赵云,立即就被愤怒所吞没。

众将都在。

很好。

“什么人劫走了星彩?”

赵云阴沉的声音在帐内回荡。

目光冰冷,冰冷目光。

一片寂然,一片沉默。

赵云也清楚,能在联合军这些人手里把星彩抓走的人,身手应是何其的恐怖。就不指望这些人能说出一二了。

但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说话!

难道沉默就可以一了百了!

赵云四下里扫视一圈,找到了张苞。

两步就逼到张苞身前。

赵云冷冷的看着张苞,眼里如冰一样冷。

张苞静静的看着赵云,眼里如水一样静。

此时的赵云,不是平日里那个稳如泰山的赵云。

此时的张苞,不是平日里那个暴如烈火的张苞。

帐内一片死寂。

“我不在的时候,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是这么看着星彩的?”

赵云是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是怒火,都是愤慨。

“我不在星彩的身边。”张苞平静的出奇:“若我在,除非我死。”

后面的不用说了。

张苞不会说谎。

他没死,那他在出事时候一定不在星彩身边。

赵云咬咬牙,脸在抽搐,拳在颤抖。俊朗的脸,满是狰狞怒容。

“谁在星彩身边?”

立花,尚香,貂蝉的脸都有些发白。

尽管不是她们的错,尽管当时那个人来去如风不可阻拦。

她们此时面对赵云,都是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即便是尚香这个主母。

那种畏惧,如同负伤的绵羊被老虎堵在了洞***。

赵云的愤怒,似乎可以吞噬掉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在星彩身边。”

稻姬站了起来。

神色晏然。

本多忠胜一惊。信之的眼中却是一丝怨毒。

她不怕。她同情,她怜悯。她能感觉到赵云那种深入骨髓的哀痛,那种不可抑制的怒火。此时她认为自己站起来,让赵云的怒火能有所宣泄。

把愤怒倾泻出来,也把哀伤倾泻出来吧。

迎着赵云的目光,迎着赵云的迫人的气势,稻姬默默道。

本多惊诧,是因为他不知道稻姬为何如此大胆,赵云此时的威压气势,近乎狂暴的魔鬼。

信之怨恨,是因为他知道稻姬为何如此大胆。

原来稻姬依旧没有放得下。藏得越深,其实纠结的越深。

赵云的目光是刀,稻姬的目光却并不是刀的鞘。

“子龙,够了!”

月英身子有些战栗,脸色也如纸。

是吓的么?

必然是气的。

她与诸葛,和赵云之间的关系,与师徒无疑。赵云无论何时都会给她足够的敬重。她从来就不会也从来没必要惧怕赵云。

月英怒道:“一个星彩把你就弄得全无方寸!难道你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拯救刘备大人的重任!?”

笑。

冷笑。

赵云低着头冷笑,然后是仰头大笑。

众人骇然,只有月英,张苞,稻姬还能保持镇定。

赵云在满座人的注视下,狂笑。

笑的满眼是泪。

“呵、呵呵!救刘备大人?”赵云笑的如痴似狂:“怎么救?和谁去救?”

赵云逐一指点的在场众人:“和你们这群人?你,你,你,还是你?”继而大笑道:“眼皮底下连星彩一个人都救不了,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想如何救刘备大人!?”

众人没有怒色,却大多有惭色。假如是平时的赵云,这话绝对对他们是一种侮辱,他们一定不惜死,去和赵云拼个结果。他们也知道,平时的赵云,万万不会这么说话。

稻姬看着赵云,赵云的目光涣散——以赵云的定力修为,他的心智,竟然有些迷乱。

星彩,原来在他心里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已经深深印入他的身心魂魄内,以至于一旦星彩稍有闪失,就可让他整个人整颗心都失去常态!

稻姬的心,也是一片翻江倒海,也是一片地摧山崩。

即然如此,还不如一发做个了断!

“给我清醒一下!”

却是月英用上了道家玄功,一声暴喝,震得众人都是一番头皮发麻。

月英寄希望于这一下当头棒喝。

赵云的笑声戛然而止。

但月英知道,不仅仅是自己的原因。

一个锦包击在赵云脸上。

在众人复杂又惊异的注视下,稻姬缓缓道:“清醒了么?”

一滴泪从稻姬腮边躺下。

锦包也散开,向下飘落。

包里的片片烛泪,在向下飘舞。

一如某个女子,自己敲碎的那一片片一瓣瓣的心。

赵云凝视着稻姬的眼泪。

赵云的眼神已然清澈。

稻姬的目光已然朦胧。

只一瞬。

稻姬的眼里,分明有东西,暗流汹涌,最后只化作无声。

在那滴泪中,有自己的影子。

在那个影子摔成千瓣万瓣之前,在那滴泪坠入尘土之前。

赵云下意识的一挥手。

掌风回旋。

所有的烛泪在落地之前,被一股气流漩涡吸引,逆时针盘旋而上,和那锦帕,一起被收到了赵云手中。

赵云手一推,锦包飘回稻姬那里。稻姬茫然的接住。

泪落。滴在锦包上。

“还给你。”赵云叹了一声,旋即向帐外走去。

月英的脸,煞白。

稻姬的脸,茫然。

信之的脸,铁青。


半晌,帐外一人来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有袁绍的使者求见!”

月英定了下神,正色道:“请!”

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

值得众人即便是经历刚才的沉闷压抑,也能欢呼雀跃起来的好消息。

刘备大人,在江户城关押!


厚赏了来使之后,又是孙策和周瑜起身辞行。

尚香惊问:“哥哥为何要走的如此匆忙?”

孙策摸了摸尚香的头——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妹妹都是他最关怀的人之一,即便如今尚香已为人妇。

“傻妹妹,我们要去大阪城救父亲大人和仲谋。”

“我也要去。”

“别犯傻了,你是这里的主母,怎能擅动?”孙策很轻松的一笑:“想来远吕智把父亲大人和你丈夫分开关押,还透出风声,怕的就是我们合兵一处。不过分头行事又如何?我和公瑾一定能救得出父亲大人和仲谋的。”

月英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好挽留。此去离大阪城不过半月路程,离那江户城却足有近一月路程。如是顺利救出孙坚大人,还望孙策大人和周瑜大人前来江户城援助。”

“义不容辞。”周瑜拱手道。

“哥,你们的伤还没好全,怎么能这么急着奔波?”尚香忧心忡忡。

孙策笑道:“傻妹子,我都好了八九分了,此去大阪城半月有余,怎么也养痊愈了。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尚香无话可说,只得道:“一路小心,救得父亲等人出来,一定要尽早来见我。”

孙策和周瑜与联合军群雄逐一道别,众人相处时间虽短,然相互敬佩倾慕,临别时都如多年相交旧友一般不舍。孙策和周瑜自引本部兵马去大阪不提——已成兰臭和,何际问云泥?不做儿女态,凄凄伤别离。


月英夫人来了。

——不见!

本多大人来了。

——不见!

不见,统统不见!

张苞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张苞出去时,烂醉如泥。

赵云撤去了帐外的守卫,这样能更安静的自饮自酌。

想醉却不能醉,是何等的难受。

杯中有酒,心中无酒。

酒和水的区别在于,酒越喝越热,水越喝越冷。

赵云在像喝水一样喝酒。

不贪求一个愿,只奢望一次醉。

“我能进来么?”

赵云皱皱眉头:“你来干嘛?”

“有刘备大人的消息。”

“我已经知道了,没事的话,不要来打搅我。”赵云的语调不能在冷淡了。

“那星彩的消息呢?要不要听?”

“说。”赵云仰头把一碗酒灌下肚,放下酒碗时却见稻姬掀帘而入。赵云不悦道:“我没让你进来说。”

可赵云又不能把稻姬赶出去。

稻姬看着赵云,叹道:“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赵云淡然道:“这是我的事。”

稻姬被噎了一句,半晌反问道:“若是星彩不让你喝,你是不是早就不喝了?”

“是。”赵云皱眉,闷声道:“快些说星彩的事,我没耐心。”

稻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来了一股倔脾气,反而坐到赵云对面:“好,我现在反而不想说了。”

“为什么?”赵云怒目而视。

稻姬就想激怒赵云,激怒赵云对她没好处,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赌气,还是和赵云赌气。看赵云生气,她心里反而好受些。

“说不说,是我的事。”

赵云此时连一成儿的酒意都没有,当然知道稻姬在怄气说话。

“今天,为什么又把这东西还给我?”稻姬掏出那个锦包。

“我不知道。”赵云又一碗酒喝下去,眼睛望着空处:“我只想知道星彩的消息。”

稻姬看着赵云,摇摇头。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默默无言。

稻姬忽然拿起一旁的空酒碗,给自己倒上一碗,喝了下去。

赵云喝一碗,稻姬也喝一碗。

眨眼间四五碗就喝了下去。

“你喝酒干吗?”赵云就像是刚刚看见稻姬的动作一样。

稻姬的酒碗举到一半,闻言道:“我还以为我不说话,你就不会说话呢。”

赵云毫无表情,淡然道:“少喝些,冷酒伤身。”

稻姬哼了一声,道:“我喝不醉。”

赵云看了看稻姬。

稻姬的眼很有神,仿佛越喝酒,眼睛越亮。

或许她真不会喝醉。

“你喝醉了,谁来告诉我星彩的消息?”

稻姬苦笑一声,不无酸意的道:“原来到头里你还是惦念着星彩。”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赵云的耐心被稻姬磨得快没多少了,声调也高了一些。

稻姬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赵云:“当时,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后队还没跟上来,距离前队也尚有一段儿距离。突然间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个个黑布蒙面,人高马大。好像一共是十九人。”

“十九人?”赵云冷笑一声:“真不容易,能被十九个人突进来,然后当着你们的面劫走星彩。”

稻姬不理会赵云的嘲讽:“那当先一人,怪力惊人,声如巨雷,武功路数霸道的很。这一干人冲进来,只伤人不杀人,为首的那人,只一声吼,就把星彩吓得呆立当地,不能动弹。然后就把星彩一把掠起,带着那十八骑绝尘而去,无人能阻,追之不及。”

“你们和那些人没交手?”

“我和立花想把那人夹击下马来,不想那人只一拳就把我们两人崩飞。劲气霸道无比,很是灼热。”

赵云陷入沉思,却没看到,稻姬的眼,已经有些迷离了。

十八骑随从。

十八燕骑!?张飞的那些亲兵?

彩儿不是胆小的人,不可能被谁一嗓子吓住。

难道那人是……

张飞!?

如果真是张飞和十八燕骑,那么只伤人不杀人,星彩被喝立当地毫无反抗的原因就迎刃而解了。

加上稻姬对那人身手的描述,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张飞。

至于为什么张飞要那么做,暂时不是赵云考虑的问题了。

在张飞手里,没谁伤得了星彩的。

赵云心放宽了些,又痛饮十数杯。

心一放松,周身压制酒的真气立刻散了。

醉意猛然上来,饶是赵云,也不由得头晕目眩。

努力定了一下神,见稻姬还在对面坐着。

“你……可以回去了。谢……谢。”酒意被压制得太狠,所以反扑的就更猛,不过数息之间,赵云已经吐字不清了。

稻姬站起来,一个踉跄。

原来她也醉了。

赵云想去扶,自己的身子却也不听使唤了。

两人摔在一处。

稻姬美目噙泪,半睁不睁,倒在赵云怀里。

想挣扎起来,反而更不遂己愿。

“赵云,我恨你……恨你……”起不来身的稻姬,突然开始用粉拳捶打赵云的胸口,嘤嘤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心思放到我身上一些……我……恨你……”

酒后吐真言。

无爱怎生恨。

赵云想推开稻姬,却抓住了稻姬的手。

温软。

谁的唇……

好热……

赵云的意识渐渐迷失……

身心,都沉溺在一种莫名的感觉里。

身不由己,却又不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是谁,在怀里呢喃抽噎?

是谁,在怀里婉转承欢?

是谁,在怀里温声软语?

是谁,在怀里吐气如兰?

真是一个狂乱的夜,又好似一个迷乱的梦。

是谁,会在这狂乱的夜里,一声幽叹让梦凉如水?

是谁,会在这迷乱的梦中,一声轻唤让夜冷如霜?

隐约中,一滴泪落,浸湿了满天星华。星星点点的光彩,最后都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赵云的脑海中。

是……彩儿么?

不,彩儿不在这里……

一个霹雳在赵玉脑中炸响:怀里的人,是谁!?

朦胧之间,赵云听见有人的低声哽咽。

赵云猛的弹起来,尽管酒劲还没过去,头仍旧很晕,但眼前的一切,还是看得很清晰。

眼前的一切,看得越清楚,让他越崩溃。

稻姬捂着嘴看着赵云,泪流满面。乌云散乱,衣衫半遮娇躯,没遮住露在外面的脖颈,如玉香肩上,多是吻痕。地上,一片凌乱狼籍。桌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翻倒了,几只酒碗倒扣在地上,一边还有斜放着的酒坛子,坛口尚有几滴酒将滴未滴。

——我都干了什么!!


赵云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却被稻姬伸手抓住。

稻姬只有一只手抓着衣服。

那衣服是披在身上的,此时又向下滑了几分。

——我还有何面目见星彩!!

赵云闭上眼,复又睁开,却又不敢直视稻姬,颓然道:“小松姑娘……”出口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自觉如此做出混账之事,天理难容,又念及辜负星彩,此后天下无处可容,一时间心灰意冷,只觉羞于活在世上。当下翻掌出怀,就要击向自己头部。

稻姬也不顾羞人了,双手扑住赵云,死死抱住,衣服散落。稻姬这一扑,整个身子都压在赵云身上,两行泪滚滚而下。赵云向后一仰,叹道:“冤孽啊……”

稻姬缓缓起身,一手支着身子,一手揽起衣服,背过身去,半晌,低声道:“什么事都没有……”

赵云闻言,愕然起身,却见稻姬转过身来,眼里凄痛哀绝,看的赵云心里不住的痉挛。稻姬凝视赵云半晌,突然又泪落如雨:“你那时……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难道这么久了,你连半点儿心思都没放在我身上么?”

赵云闻言如被雷击,脑中一片混乱。

你当真心里一点都没有惦念过面前的这个女子吗?

当真没有?

当你出枪瞬间的犹豫,被这女子拼命去救那个锦包的画面打断时——

是否她已经悄无声息的走进了你的心里?

只是因为她还不够重,你才浑然不知?

赵云再度抬起头,看着稻姬。

稻姬那风华绝代的脸,泪珠犹在。四目相对一瞬,赵云的心突然拉紧。

手,下意识的拂过稻姬的脸,拭去那眼泪:“对不起……”

稻姬顺势就倒在赵云怀里,就像她之前无数次设想的那样,就像她以前无数次见到星彩那样做的,尽情释放着自己的委屈。赵云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也只能默然。

一人忽地掀帘进来,喝骂道:“狗男女!做的好事!”

赵云,稻姬都是大惊,迅速分开时,惊见进来之人不是别人,是信之!

却说那信之大清早为何会来赵云帐中?原来昨日之事,信之一直郁结于心,夜里曾去找过一次稻姬想谈谈,吃了个闭门羹。一夜不曾安睡,早上起来又去找稻姬时候,竟被告知半夜出去,整宿未归。只得去找本多忠胜问稻姬去向,路经赵云帐外,猛地听得两人在交谈,脑袋当时就轰的一声。自是火冒三丈,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信之的脸在扭曲,惊愕,愤怒,妒忌,仇恨交织在一起,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赵云的上衣还没穿好,而稻姬脸上春色尚存,地上席子又有初次云雨之后的痕迹。信之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情形,谁人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紫的和茄子一样,怒喝道:“禽兽!”

一拳轰向赵云左下颚,赵云心中有愧,不闪不避,亦不用真气护体。信之这一下,直接把赵云打的身子一歪,嘴里溢出血来。信之再欲上前,竟然稻姬伸开双手挡住:“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

好一句不关他的事!

信之被稻姬这么一拦,见稻姬乌云散乱,脸上泪渍犹存,眼神毅然决然,嫉妒之下怒火自然更盛,左手一把推开稻姬,右手化拳为掌,手刀疾斩向赵云。稻姬初经人事,信之忿怒下这一推又没掌握分寸,稻姬被推得身子向后一晃,本想错步稳住身子,下身却又是隐隐一阵痛,自己双脚脚下反而绊在一起。赵云本不愿和信之动手,但稻姬自己若是不去扶,必然摔倒,加之信之手刀已到眼前,劲风凌厉,无奈下低喝一句“得罪”,横挥一掌,先柔劲黏住信之右手,然后猛然内力吐放,刚猛力道把信之震开,信之向后飞出几步,重重摔在地上,“哇”的一口血喷出来。信之出手已是尽了全力,赵云不得已还手,虽说留了大半的力道,这一吸一弹中的内劲,也险些把信之的右臂给废了,信之落地吐血,却不因为伤了脏腑,而是因为急怒攻心。

赵云出掌震退信之的同时,脚下便一点地,身自穿出,一把把稻姬揽住,稻姬不意赵云会接住自己,心中之前虽是万般纠缠,千番苦涩,此时一喜,目仍含泪,脸上已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喜悦神色。赵云扶着稻姬站定,稻姬却是娇弱不胜的靠住赵云,双手抱住赵云的腰。信之见稻姬被赵云抱住脸上竟满是幸福神情,心中绞痛不亚于千刀万剐,又见赵云稻姬相偎而立,真一对璧人,在这二人这等容光之下,又自觉形惭,羞怒交加,手一拍地,怒喝而起,再度要和赵云搏命!

听得信之这一声怒喝,稻姬心中一惊,思绪回到现实中,正对上信之的目光,自知有愧,复又脸红低下头去,却忘了自己还抱着赵云不曾松手,这情态在信之看来无疑是稻姬在赵云怀中无限幸福娇羞,激怒之下,纵身扑上,赵云怕误伤稻姬,不敢放手。单手连出两掌,隔住信之,信之不依不饶,目光怨毒至极,拳脚并用,连连攻上,没有一招不是要同归于尽。帐内器物,多被信之和赵云拳劲绞碎。帐内一片大乱,帐外已经沸反盈天。正在这当口,其他人闻声而来。

月英,张苞,幸村,忠胜等人入了赵云帐内,几乎都登时僵住,气氛尴尬异常,真是莫问银汉清浅清几许,只落得默默相对不得语。


“好吧,怎么回事?”月英站在众人面前,冷冷的看着赵云,稻姬还有信之。其实不说,就凭当时的情形,还有拉开信之时候信之那不停怒骂的内容,众人也能猜出了八九分。

竟然是稻姬抢先一步,伏跪于地,低声道:“月英夫人,是我不知羞耻,昨夜之事是我趁机引诱了醉酒的赵云将军,与赵将军无干,若要责罚,请由我一人承担。”又对本多忠胜道:“女儿不孝,愧对父亲平日教诲,有辱家门。”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虽说这些天大家都看得出来稻姬对赵云情有独钟,不过要说一向娴静典雅的稻姬做出这种事来,十个有九个不信。稻姬垂着头,众人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听她语调和语气,又不似作伪。正是议论纷纷时候,赵云跨前一步,屈膝跪下,黯然道:“月英夫人,此事由我而起,昨夜混账之事,乃是我酒后乱性,大错铸成无可挽回,小松不必为我开脱。请月英夫人免去小松与信之将军的责罚。”

本多忠胜勃然大怒:“好!好你个赵子龙!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居然敢玷污我女儿!来,与我并三百回合!”当即就冲着赵云飞起一脚。赵云闭目,却是劲风突停,没有等来意料中的致命一击。睁眼看处,张苞双手扣住本多脚腕,内力修为张苞差了不止一筹,全是靠着一股血气撑住。赵云自忖已经负了星彩,又怎能让张苞代自己受过?指出如电,在本多忠胜丹田,玉堂二处点住,本多不意赵云暴起发难,真气被锁,又见张苞看赵云眼色已经收了手,自己悻悻收招。赵云又是一指点去,本多猝不及防,中招之后才知是解了自己穴道,却见赵云再度跪下:“得罪。但我决不能让本多大人因我伤了其他无辜之人。本多大人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赵云脸上。

张苞破口大骂:“赵云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会儿你死了脱了干系,不想想我妹子了!?要死也先把彩儿救回来再说,在这之前谁敢动赵云一根汗毛我和他玩命!”信之闻言,亦是大怒道:“哪里有你说话的分?!我现在就要杀他,你敢拦我我把你一起宰了!”张苞豹眼圆睁,就要撕打。魏延,幸村连忙拉住两人。月英此时真的乱了头绪,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一声大喊:

“都给我住口!”

稻姬大叫一声,这一声似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以至于稻姬身子跪在地上都在颤抖。

众人一片寂然。稻姬低声道:“我说了,此事由我一人而起,与赵将军无干。你们又何必因我的一时糊涂,在这里大动肝火,互伤和气?”

“婚前失贞,是我负信之;辱没家门,是我负父亲。要交代的话,我给你们。”

孙市见话头不好,立刻反应过来,惊叫道:“她要自尽!快拦住她!”

话音刚落,稻姬便抄起一旁挂着的青釭剑,反手就往自己脖子抹去!

早有貂蝉,尚香,要上前阻住,终究慢了半拍,眼见她就要横剑过颈,身后一个人影闪过,劈手夺了剑。正是赵云听出稻姬话里不对,才及时救下。稻姬被夺去剑,好似精神支柱也被夺去了,委顿在赵云怀里,低呼一声:“子龙……”阖眼昏倒。

那一声“子龙”,诸人都听得真切。

信之看看赵云,又看看稻姬,心下凄然,知道稻姬身心皆属赵云,想要挽回,留得住人,心也难以留的,又想自己对稻姬一往情深,却是这般下场,怒极反笑,指点着赵云稻姬二人:“好,好,好啊!你们二人此时还各自往身上揽责任,好一对情深意切的有情人啊!”赵云放下稻姬,低头不语。众人也是默然,信之癫狂般笑了一阵,对本多忠胜道:“本多大人,您的好女儿,在下娶不起!不敢高攀,婚约就此作废!”又双手握拳,仰头闭目,泪流两行。一字一顿道:“自此以后,我与小松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信之说这话时候,心碎欲裂,痛楚之情,即便是魏延这般铁血之人,也不由得深深触动。正各自无措时,信之已经踉踉跄跄出帐。幸村怕出变故,慌忙向众人一拱手:“失陪。”急追了出去。

本多喃喃道:“我生的好女儿啊!好,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复又对赵云吼道:“你为何救她!?即便你救了她,她能否认已经刻在她血液里的这一段儿丑事么?你还不如让她死去!如果她的灵魂能承载这样的耻辱,我会在她醒来后亲手杀了她!这样的女儿,一个已经太多!大海的水也洗不净她的污秽,海里所有的盐也不够解除她灵魂上的腐臭!你为何还让她活着!难道是为了让她再多忍受他人的唾骂么!?”

“本多大人,你说够了没有?”赵云直视着本多忠胜:“这件事是我酒后乱性,铸下大错,小松姑娘是无辜的。”又把身子往稻姬那边挡了一下:“想杀她,我不同意。小松是被我伤害的,我不能让我的罪恶更加深重了。”又道:“幸得小松姑娘不曾醒来,否则听了这番话,伤心欲绝,定无生理。到那时候本多大人你追悔莫及,又有何用?”

本多气在头上,但要他去杀了稻姬,他万万做不来的。被赵云这么一说,此时也冷静了不少。叹了一声:“就当我没有过这个女儿!”转向月英和尚香:“二位夫人,这件事如何处理?”

怎么办……月英气得简直头晕,赵云,稻姬,信之这事要是处理不好,联合军也差不多就散了。

太棘手了,赵云乃是主心骨,稻姬身份特殊,况且又是大家都很欣赏的一位女将,信之虽然能力泛泛,但他弟弟幸村的号召力和武艺都很杰出,若是没有信之一部,实力大减。还有本多这里要考虑,怎么才能妥善处理……

弃卒保车吧……

月英对赵云道:“你带着小松姑娘,立刻动身离开!你们已经被逐出联合军了!”

什么!?赵云死死盯住月英。月英自然知道赵云目光的含义。“不要多说了。”月英淡淡道:“你如果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让联合军分离崩析了,就带着小松离开吧。”

张苞魏延想要说什么,月英扫了一眼,冷冷道:“不得求情,我意已决,赵云和小松现在留下,只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和后果,你们去给这二人安排行装。”

张苞张口,还不曾说出话来,月英怒喝一声:“还不退下!?”张苞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愤然拂袖出去。魏延嘶哑道:“属下……告退……”也自出去了。众人见事已如此,皆散去了,只有本多还站在原地。

“本多大人,还有什么事?”

本多叹道:“女大不中留,我没想会出这档子事,看来还是关心的不够。今天的事,看得出你不是个多情薄幸的人,想必还挂念着那位星彩姑娘。但现在我也不好再把小松留在身边,留在这联合军。小松实在可怜,我希望你好好对她,也希望日后有机会我们父女再团聚时,能化解这一段儿冤孽纠结。若那时你心里仍容不得小松,我也不勉强你。”

赵云不料本多是这么一番话,不知如何作答,本多已经出去了。

看来没得选择了。这摆明了是把小松硬塞给自己。自己不接受的话,小松如何自处?

小松还昏迷着,先把她弄醒再说吧。赵云俯身,却被稻姬反身抱住。

稻姬的眼闭着,泪却一直在流。

她刚才已经醒了。

赵云无法推开。

“我们,走吧。”


没有人送行,只有张苞牵着马在营门处,脸色极是难看。攥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一旁的几个守兵,看着赵云和稻姬的眼神都十分异样。远远的一边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指手画脚的比划着什么。

赵云和张苞默默对视一会儿,赵云低声道:“我会找到彩儿的,相信我。”

张苞冷冷看了看赵云和稻姬,把马缰一甩:“算你还有些良心!”转身就走回去,再没回头。

赵云呆呆立在那里,半晌,见稻姬还立在一旁,颇是尴尬。

“上马走吧。”赵云嗫嚅道。

稻姬的脸羞红的犹如海棠花一样,声音也是很低:“我……现在身体不适……上不去,也不敢骑马……”说到最后几个字,细不可闻,头也垂了下去。

赵云闻言大窘,登时脸也涨红了。

稻姬就算是斜坐在马上,也不好掌握平衡,更别说控马了。唯今之计,只能让她斜靠在赵云怀里,然后两匹马途中换着骑。

“只好唐突了。”赵云咬咬牙,罢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顾忌的。赵云先把稻姬抱上马去,然后再上去,稻姬乖巧的缩到赵云怀里,双手抱住赵云的腰,赵云坚实的胸膛和砰砰的心跳声,都让她有些飘飘然。

只是此时的境遇,让她没有任何幸福感。

“我们去哪里?”稻姬问道。赵云神情黯淡,并不出声。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稻姬的声音很低,语气却是坚定不移。

赵云身子一颤,这句话,如此的似曾相识。只是说话的人,不是她。

稻姬很精确的从赵云的身体反应捕捉到了赵云的情绪变化。

“你在想星彩,对不对?”

赵云不置可否,两人就这样僵着,过了一会儿,赵云总算打破了沉默:“……小松,对不起。”

“我知道你忘不掉她的……”稻姬轻声道:“我只想在你身边,哪怕只有一段儿时间,可以么?”

没有回答,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马蹄声,还有赵云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太压抑了。

“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么。”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赵云和稻姬都是一愣。赵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回答稻姬,稻姬却在揣摩这句话的含义和赵云的想法。

气氛十分诡异,稻姬很明显的听到赵云的心跳开始不规律。

两人自此无话,稻姬在赵云怀里虽说是心绪万千,还是有些怡然自得的。赵云心里却是乱如一团麻,时不时暗自嗟叹世事无常,时不时悄然感慨缘分难测,心中又是挂念星彩,又是对稻姬万分歉疚,真个千般滋味在心头,欲语还休。这一路,信马由缰,稻姬觉得时间飞快,赵云却是浑浑噩噩,一日时光飞逝,稻姬在赵云怀里,只觉光阴流转光飞度,不多时天色渐晚,两人只得找处地方扎下帐篷准备安歇。

赵云知道稻姬身子现在不宜操劳,于是包办了所有事情,扎完帐篷后,收集木材,生火堆,取水,都是赵云亲力亲为。稻姬坐在一旁。残阳余晖下,看着赵云额上渐渐汗出来,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赵云起身长舒一口气,一方手帕擦过额头,赵云习惯性随手抓住拿着手帕的那只手,道:“彩儿,我自己来。”

那只手在赵云手里一顿,然后缓缓抽出,但是手帕留在了赵云手里。赵云猛地回过神来,只看到稻姬转过身慢慢走到篝火一旁坐下,把头埋到膝盖间,双手抱膝。

火光映着稻姬,玉臂生辉,侧面看去,稻姬那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她关怀她。

赵云的行动差点就摆脱了自己的理智。

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向着稻姬的方向迈了一步。

看得更加清晰了。

稻姬的身子,在极其轻微的颤抖。

稻姬,是在抽泣。

更加准确的说,她是极力压制着自己不去放声大哭。

这是自己的错,只能自己承担。

冤孽啊……

赵云此时最恨的不是自己,而是远吕智。没有远吕智,这一场荒唐的事情,让自己头痛不已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是,现在只能自己解决。赵云这几步走过去,简直就如履薄冰。

“小松……”赵云低低唤了一声。

稻姬没有动,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两人相隔不过咫尺,稻姬再怎么压制自己的声音,那啜泣声赵云也不可能听不见。

稻姬那一个姿势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赵云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波涛起伏,百转千回。也不知什么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他的行动脱离了自己的理智。

他轻轻抓起稻姬的一只手,把手帕塞给她,柔声道:“对不起。”

稻姬慢慢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目光哀怨欲绝。四目相对一瞬,只看得赵云心如刀绞。

毕竟,赵云的心不是石头,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目光,都不可能还毫无反应。更何况,赵云对稻姬并不是完全没有好感,此时歉疚和怜惜,把他心底若有若无的那一丝好感和爱意无限放大。

如果没有星彩,现在赵云会毫不犹豫的把稻姬揽入怀中。

或许稻姬最想要的安慰也是那个拥抱吧。

“我知道,星彩是不可取代的。”稻姬哽咽道:“我也不敢妄想自己可以比她在你心里多占一点位置……可是……你刚才……让我真的好难受。”说着,眼泪又不住的流下来。

稻姬的嘴唇尚有一丝血迹,看来刚才一定是死死咬着不肯让自己出声,眼睛红肿着,眼泪一定没少流。姣美的容颜,点点的泪珠,在火光映衬下,不可方物。稻姬再度流下眼泪时候。赵云的心突停了一下。

“对不起……”赵云很多话到了嘴边还是这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难道你除了道歉之外没有其他的话对我说么?平时和星彩斗嘴时候的伶牙俐齿哪去了?”稻姬突然说话声音大了起来,赵云一愣时候,稻姬已经立起身来。

“不用你对不起,是我自找的。”稻姬咬咬嘴唇,用力抹了抹眼泪:“我没事了。”

女人心,海底针。赵云默然。

赵云一夜都不曾安睡。星彩的音容笑貌,稻姬的泪眼迷离,在脑海中纠缠反复,迷迷糊糊间,已经翻来覆去不知多少回了。似梦似醒中,他的手握住了一只手。那手上的温度,带给赵云一种或熟悉或又陌生的感觉,还有一股淡雅的清香,赵云只觉心中也安稳了许多。又有一只柔荑在温柔无比的摩挲着自己的脸和头发。耳边传来的呢喃,犹如天籁。

“你醒了之后,一切都结束了,不必再在我和星彩之间徘徊纠缠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赵云手上。

赵云醒过来。

稻姬衣着整齐的侧坐在自己身边,自己的枕边压着一封信,应该是稻姬刚放过去的。

稻姬想一走了之。若不是稻姬对赵云情根深种,临走前百般不舍,难以自拔,耽搁了一刻钟,赵云醒来时就已是人去楼空了。赵云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稻姬想干什么。

“你想就这样走了?”赵云坐起来,叹道。

这一声叹,让人心酸。

稻姬痴痴地望着赵云,泪落如雨,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我不能再伤害你第二次了。”赵云道:“所以……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赵云拿起那封信,举到稻姬面前,往下一放手,那封信已化作细小纸屑:“你这样做了,你不会更好受……我也是。”

稻姬呆呆的愣了半晌,突然诡异的笑将出来,却是哀声道:“我算你的什么呢?我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即便是你出自真心,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接受了我,星彩怎么办?”

赵云亦是语塞,正赵云出神犹豫一瞬,稻姬已经抽回手来,起身便要走。

现在让稻姬走了,只会留下不可弥补无法挽救的遗憾。

她留下,事情或许还不是没有转机。

赵云弹起来,飞身上去拉住稻姬,也不知是用力过大,还是稻姬有意为之,稻姬整个人都被赵云拉进了怀里。

“你不能走……”

这四个字,便让稻姬的泪水彻底决堤。稻姬闭着眼,把头压在赵云胸前。

二人就这样默默相拥,谁也不曾想要放开,直至天亮。


翌日清晨,赵云先醒来。

怀里暖暖的娇躯,让赵云有了一些错觉。微微睁开眼,稻姬柔美的面容就映入脸庞。眼睑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尚有泪珠,可怜可爱至极。稻姬微微蜷缩着挤在赵云怀里,双手捧着赵云的腰,即便是熟睡中,脸上也有一丝楚楚委屈的神色。赵云险些把持不住就要吻上去,猛然警醒,暗骂自己朝三暮四,这一吻上去,怎生是个了局?却忘了自己的胳膊还被稻姬枕着,这一动把稻姬弄醒了。稻姬朦胧着在赵云怀里动了动脑袋,抬头看见赵云呆呆看着自己,脸上浮起娇红:“子龙……你在看我么?”

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愣住了,暧昧气氛瞬间升温。稻姬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把“子龙”二字叫的这么自然,赵云却是尴尬。对视一会儿,稻姬红着脸,唇在赵云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天已经大亮了,我们该赶路了。”

又是稻姬大胆出格的举动。

赵云被稻姬这一吻弄得心里十分迷乱,情难两分付,是一种烦恼。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今天这个被动局面。星彩是他今生今世都不能辜负的,然而稻姬用情之深,比之星彩毫无不及,自己秉性不是狠心肠的,如今在心里真的对稻姬也有了些许情愫,而且毫无疑问的,和稻姬的相处时间越长,这种情愫在他心里就会越沉重。

稻姬毕竟已经和他有了肌肤之亲,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伤害稻姬了。

赵云心里正在百转千回,稻姬已经轻轻推了他一把:“还在想什么啊?”赵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被稻姬枕着,右手还是很自然的环在稻姬身上。稻姬含着笑看着赵云,虽说脸上带着有点儿调侃的神色。眼中洋溢的都是深情。仅仅和衣相拥而眠一晚,稻姬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许,专情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赵云给了一个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就足以让稻姬暂时抛却之前所有的委屈,用全部的好去回报。

赵云晃了晃头——昨晚,怎么会这么就睡着了?实在是太暧昧了些……正想着,稻姬脸色又暗了下去:“是不是……又想星彩了?”赵云闻言,知道自己和星彩的关系是个稻姬无法解开的心结,却又如实道:“不是……我在想……昨晚你和我为何这般睡着的……有些太……”稻姬随口道:“你我都有了夫妻之实,同塌而眠又有何不可?”赵云顿时语塞。稻姬出口也已后悔,自己怎么如此大胆的说出这种话来,自小就一直安分守己的自己,也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候。脸羞得通红,都不敢直视赵云了。赵云轻声道:“起来收拾一下吧。”


“子龙,我们去哪里找星彩?”稻姬柔声询问赵云。

赵云一边整理马鞍一边道:“凭感觉。”

“凭……感觉?”稻姬闻言愕然。她原以为赵云会有什么详尽的安排,不料赵云的回答这么令人吃惊。

赵云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转过身子来,眼里是一种难以捉摸的色彩:“我相信自己和彩儿之间那种感觉。直觉告诉我,我能找到彩儿在哪里。”

“你就没想过危险,比如远吕智的埋伏,或是其他的意外?”

“能找到彩儿,其他的我都不考虑。小松,你相信我的感觉吗?”

“我?我、我信。”稻姬低声道:“无论你要干什么,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稻姬毕竟有武功底子,虽只是一天,身体也恢复得很好。两人上马,稻姬坐在赵云后面,双手环住赵云的腰。也不管赵云是在往什么方向打马飞驰,稻姬只是闭着眼,把脸和身子都贴在赵云后背上。

风中略带着几丝凉意,已经入秋了,落木萧萧,满地黄叶堆积。马从上面踏过,哗哗作响。赵云不禁感叹,在虎牢关一战,竟然拖了这么久。稻姬心里一片静谧,许久,感觉赵云放慢了马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澈碧蓝的水面。

风高气爽,碧水蓝天,远处水天相接,湖中水影和蓝天白云相映相衬,不分彼此。若是夏天时节,柳岸风堤,自是湖光山色无边清秀。现在秋天,没有翠叶垂柳,不过另有一番寥落意境。稻姬遥望过去,喃喃道:“好漂亮的湖。”

赵云不过是让马来饮水,待马饮足,两人自又上路。稻姬确实恋恋不舍这里景致,不免多回头望了几眼。

也亏得这几眼,让稻姬看见了一样东西。

湖水中,有一片地方始终不受风的影响,层层水波在那里被无形的东西阻隔住。那片水面下,有东西泛着微弱的暗红色光芒,若不是稻姬眼尖,在那湖水的片片粼光的干扰下,还真看不到。

“子龙,快停下!”稻姬急忙使劲晃了赵云两把:“那是什么?!”

赵云勒马回望,也发现了那处奇特景象,也觉得颇是诡异,但不放在心上:“是很奇怪......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找彩儿要紧,那下面是什么东西暂且不管了。”

赵云和稻姬继续傍湖而行,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稻姬无意间睁眼,却见水中那团暗红色的光一直尾随两人而来,还刻意与二人保持着一定的间距。稻姬知道事有蹊跷,叫了声赵云,同时取下背上弓箭,扬手先射了一箭过去。

赵云听得稻姬叫他,回身时,先是听见弓弦响,紧接着就见那只箭没入水中,正中那团暗红色的东西。

水面登时就像沸腾了一般,水泡翻涌,那一小片水面简直成了一块儿小喷泉,紧接着在翻涌的水柱中,一道大水柱盘旋而起。水柱当中,一个墨色皮肤的怪物手持钢叉缓缓冒出来,却只露出上半身,下半身依旧在水里。

稻姬更不饶人,既然是远吕智手下的怪物,刚才也已经射了一箭,难道还期望对方和你坐下来唠唠家常?当即又抽出一支箭来,此时她被赵云挡住了半边身子,悄悄拉开弓弦,一箭从赵云腋下的空当射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一箭真是阴损,隐蔽且突然,那怪物怎生躲的开?刚才在水下潜伏,箭入水后受到太大阻力,抵消了不少劲道,又是它皮糙肉厚,也就吃了些痛,被擦了道口子。没被伤的太狠。这会儿自己浮了上来,没遮没拦的,稻姬这一箭直接射进了右肩,箭头没骨而入。怪物一声惨叫,就要入水逃跑。不想赵云身子一纵,十多丈的距离瞬间就到,脚在水上点了一下,真气崩出,接力生力,直接抓起那怪物,指如疾风,点了周身三处大穴,踩水拎到岸边,手一扬把那怪物丢上岸,先将那家伙摔了个半死。

那怪物被摔了个头晕眼花,好半晌才缓过来,其实还不如缓不过来,刚刚清醒,立刻肩膀上钻心疼痛传来,身上的骨头也和散了架似的。还没工夫看自己身上是否缺胳膊少腿,眼前红光一闪,接着就看见了自己的半边脸。赵云把青釭剑在那怪物面前晃了晃,刚才那怪物看到的是自己在剑身上的镜像。惊恐的看着一脸杀气的赵云和面无表情的稻姬,怪物先咽了口自己的口水。

“你是谁?”赵云把剑在那怪物脖子上一架,那冰冷的剑身,还有红光,让那怪物汗毛倒竖,颤声道:“我乃远吕智大人座下先锋,蛟。”

“名号不小。”赵云哼了一句:“那为何孤身一人?随从呢?”

蛟转了下眼珠,偷眼看了看一边的稻姬,道:“本来带了随从,不过……”

赵云见他欲言又止,剑一抖,蛟的肩甲立即削掉一片:“少吞吞吐吐,快点说,要是有半句虚的被我听出来,你身上立刻少件儿东西。我讨厌这种手段,你别逼我。”蛟识得厉害,那柄剑不是凡品,自己的肩甲被切菜一样削去,要是真把眼前这人惹怒了,自己肯定要吃大苦头,忙道:“我说,我说。其实是我发现了那女的姿色不错,想自己吃独食,才没带人,自己在水里跟了上来。跟了你们这么久,就是想伺机下手。”

稻姬听见,虽然表情没变,脸上却红霞微现,更显得风姿卓越,娇媚可人。那怪物虽然极力克制,依旧是瞪着一双牛眼看个不住,赵云且气且好笑:见色起淫心,不想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活该有此报应。板着脸用剑鞘抽了蛟一下,正色道:“最近你可曾见到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

蛟吃了一惊,道:“见,见过。”

赵云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眼里已有喜色,但是瞬间就掩饰回去。不过这瞬息间的神色变化已经传递给蛟一个信息:那女子对面前这人很重要。蛟刚才也是随口回的一句,正后怕时候,却捕捉到了赵云的眼里一闪即逝的那份喜悦。暗想暂且逃过一劫。不想赵云马上又是问道:“她现在何处,身边有谁人陪伴?”

蛟并没见过,如今不由得他不编一通话来应付,但求不被看穿,略想了一下:“那女子被铁鼠等人抓住了,据说是要送往古志城给远吕智大人享用。”其实前半句已经足够,蛟乃是故意编造的的后半句,试着激一下赵云,若是赵云极怒之下忘了问细节,还有可能蒙混过关,留下自己一条性命。果然赵云立刻变了脸,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手里剑也“翁”的一声,虹光大作。

蛟脸上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心里却是大喜过望,自己得计了!唯唯诺诺的道:“那,那女子应该是被送到古志城,因为是远吕智大人要享用。”赵云怒不可遏,狠狠踢了蛟一脚,一旁稻姬连忙上来捧住赵云的左臂:“子龙,先别发怒,问清楚些再说。”把赵云隔在身后,对着那蛟露出淡淡的一抹笑容。稻姬素装淡裹,这柔美的笑容,杀伤力的确非同凡响,那蛟立刻就有些六神无主。稻姬轻声问道:“你见过那女子,对么?”

稻姬声音犹如天籁,十分的悦耳受用、那蛟只觉口干舌燥,一双眼直直的盯着稻姬,就像扎了根一样,挪不开了。听见稻姬问,却还没忘乎所以,想起前面如何编排的,立刻答道:“是的,见过。”稻姬紧接着问道:“那女子什么长相?身量如何?衣着饰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蛟立刻傻了眼,面前这女子真是可怕,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还用自己的美色不着痕迹的就干扰了自己的心神。不过蛟反应很快,马上圆谎:“由于是远吕智大人要的人,铁鼠他们只是路过此地,没有久留,我也没机会看得很仔细。”稻姬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问道:“那么,铁鼠等人一共多少随从,部下都是什么装备?那姑娘是被如何看押的?这些人什么时候经过此处,沿着哪条路去的古志城?”

蛟眯起眼睛,道:“铁鼠一共带了大约百人,那女的是被关押在囚车里,他们是五天前经过,沿着西边的大路去古志城。”稻姬脸上笑容立刻收敛,冷冷道:“一派胡言,满嘴没有一句真话!”赵云也提剑上来:“看来你是完全没见过彩儿,留你无用了。”

星彩是三天前才失踪的,怎么可能五天前就路过此地?往西边去,五天前路过此地,在稻姬和赵云离开联合军前就该遇见铁鼠他们一帮人。更何况,铁鼠在长谷堂时候就死在了赵云手里。蛟信口胡诌到底还是被揭破,这时才真的慌了,手足无措,身子蜷作一团,连声求饶。

赵云叹道:“我不杀没有武器的敌人。”转身便走,稻姬也跟着赵云转身走了。眼见二人上了马,蛟长出一口气,满打满算以为自己这条命可是留下了。刚爬起来,冷不防喉间一凉,蛟费力的看着自己的咽喉前,半只羽箭尚在摇晃。

稻姬的声音好似从一个虚无的地方飘来,眼前那二人一马已经渐渐模糊。

“他说他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但是我没说过。”

稻姬射杀蛟,赵云其实很赞成。总不能让那家伙回去再带着一群人追上来。不过一向秉性柔弱的稻姬何以痛下杀手?赵云一边催马一边问道:“刚才为什么杀了它?”

稻姬依旧把脸贴在赵云后背上,闻言,柔声道:“我不想你为难。”

赵云心里一动:“你不是个嗜杀的人。”

“可你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而且那个怪物非杀不可。”稻姬道。

赵云叹道:“对不起,委屈你了。”

稻姬动了动身子,把头抬到赵云肩膀处,几乎咬着赵云的耳朵:“我不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又补了一句:“哪怕,是你不能接受我,我也不会强迫你。”

赵云感觉肩上有一股暖流,湿湿的。苦笑道:“别哭,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不开心的事上去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几乎都是有效的。

反正,哄星彩有效。

稻姬立即问道:“真的?”

赵云心里暗想:怎么和星彩一样的反应?嘴里道:“是的。”

果然稻姬不哭了,不过马上反问道:“你很在乎我好看不好看么?”

这问题以前没遇到过,赵云自然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才说了句:“我不知道。”

稻姬看赵云被问的很窘迫,倒感觉很好笑,舒服多了。也不问了,继续靠在赵云背上。

赵云低声自语道:“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古怪……”


赵云和稻姬整整走了二十天,方看到有城市。二十天两人行共骑,卧同塌,未曾沾染。然而朝夕相对,途中也经历了不少大小风波,患难与共,赵云与稻姬之间的感觉,愈发道不明说不切。尽管赵云有时也想拼命否定自己的感觉,但是事实上他也明白,现在把稻姬从自己的世界里移除,已经不太可能了。那样做,恐怕也是天塌地陷。稻姬无时无刻不是在用柔情打动自己,如果离开联合军时,稻姬在心中只有一个立锥之地,现在她已经把自己渗入了自己心内,扎住了根。稻姬很多时候都是在委曲求全,赵云怎能不知,越是这样,越无法拒绝。万般妩媚,千钟风姿,百般柔情,十分关爱,一片痴心,种种付出不计较回报,只为了能让她在你心里有一席之地,能让你对她有十分之一的怜惜,百分之一的眷恋,千分之一的惦挂,万分之一的关爱,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


在城外高处向城内遥望,稻姬倒吸了一口冷气:“子龙,你确定你的感觉没错?”

赵云点头以示肯定,道:“没错,很强的感觉,星彩就在这城里的某个地方。”

“这里,就是江户城。”稻姬道

“就是说,刘备大人也在这城里。”赵云神色凝重,道:“若是这样,城内的防备,一定是森严可怕。以你我二人,绝无可能救出星彩和刘备大人。”

“不过,我还是想进城试探一下。”赵云又道:“最好能打探到一些他们的消息。然后再等上一段儿,待月英夫人他们来攻打江户时,我们趁乱入城救人。不过若能尽早救出星彩和刘备大人,有一丝的机会我也要去争取的。”

稻姬幽幽的叹道:“明知里面是危机重重,你还是毫无畏惧。什么时候我不见了,你能这样去寻我一次,我死也值了。”

赵云闻言,心里也不是滋味,岔开话题道:“小松,看起来你对这座城很是熟悉,可知道些什么方便进出的密道?”

稻姬指着江户城道:“江户城南北约为八里,东西约为十一里。你可以看见,城四周围还有内壕和外壕,外号全长约三十二里。有内外两重城廓,望门二十座,城门三十六个。”又特意指给赵云一座建筑:“城内最高的那座楼,就是天守阁。有关楼和瞭望塔的作用。同时,它也是城主的居住之地。天守之名意指城主代天统治,履行着上天的职责。另外,那个橹上建起来的,就是小天守阁。有没有进出用的密道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要说城内环境,我还是很熟悉的。”

赵云闭上眼,过了约有一会儿,睁开时,眼里一道光闪过:“星彩,在天守阁内!今晚我夜探天守阁,小松你在城外等我。”

“你疯了?人生地不熟,然后就独闯龙潭?”稻姬拉住赵云:“那天守阁中央部位,不知有多少隐蔽的堞口,狭窗,一个不小心你就会被暗枪冷箭所伤。”说着说着眼里泪就浮了上来:“现在我父亲已经不把我当女儿了,你若再出了什么差错,我独自一人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就算你是去送死,我也跟定了。”

赵云见稻姬说的真切,也很是感动,拉过稻姬:“好,我们一起去。不过,如果有危险,你一定要先走。相信我,我绝不会出事的。”稻姬往赵云怀里偎去,抬头对赵云甜甜一笑:“子龙,这么多天,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抱我呢。”赵云一愣,又听见稻姬叹道:“只是,一旦见到星彩,我该怎么办?”

赵云的双臂抖了一下。

稻姬的问题,是他迄今为止,都不敢触及的死穴。现在赵云极度的矛盾,一方面心急如焚,恨不能现在就见到星彩;一方面畏畏缩缩,非常怕见到星彩。

星彩的个性,其实外冷内热,却又柔内有刚。赵云现在连如何启齿都感到头疼。

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星彩的反应会怎样强烈,赵云不敢说。

赵云也只能应付道:“我们今晚未必找得到星彩呢,想这些没用的。先考虑下如何能进天守阁吧。”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稻姬柔声道:“你知道么?这些天,每晚我都比你晚睡着,你在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我看着你的表情,猜想你的梦是欢喜还是悲伤。我一直在等,等你能在梦中,叫出我的名字。然后,我每次……都没等到就睡着了。”稻姬抬头,轻轻摩挲赵云的脸。语气中掩不住那种失落:“星彩对你有多重要,我或许比你还清楚。若真的万不得已,我宁可离开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赵云轻轻叹了一声:“别傻了……”

稻姬的泪,悄然淌下。


夜深。

人不静。

夜露微寒,秋月高照。清风萧萧,卷的落叶哗哗作响,一层又一层的黄叶被风卷起,落下时又是一层盖着一层。沉浮不由身做主,就像在乱世中颠簸飘零的那些人。

行如风,影如叶。

赵云和稻姬轻而易举的穿越了城壕,来到城下。

城门紧闭,望楼灯火通明,城门处有一波又一波来回巡视的远吕智军,几乎没有间隙。赵云展开神识,扫巡了一番。打手势示意稻姬原地不动,自己随手扯过两片在风中飞舞的黄叶,瞄着门口两人腰间笑穴打去。稻姬暗叹手段高明,用叶子远比用石子来的隐蔽,石子落地会有轻微的响动,打在身上的响声也比飞叶大得多,尤其是石子飞行途中的破空声更会暴露发石者的位置。虽然城门处暂时没有什么高手,赵云的这种谨慎还是让稻姬十分佩服。

那两人被击中后浑然不觉,但同时大笑起来。赵云附真气于叶上,刺激那两人笑穴,过一会儿就会自动解除,毫无痕迹,又不会让那二人的异常大笑引起太多人怀疑。果然那两人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凑热闹,赵云和稻姬得空绕开这群人,从一处无人注意的侧墙,翻进城内。

天守阁的瞭望台周边有回廊围住,瞭望台的下层才是城主的居殿和士兵的宿舍。武装卫兵在外侧,牢牢把住唯一的入口。相较之下,反而上层的防备更薄弱,天守阁的二层比周围一般的房子房顶都要高一些,又不敢用箭绳,只能仗着轻功硬跃过去。赵云一跃便过去了,稻姬尽全力,距离二层的平台还有丈余就开始下落,赵云就怕出这种事,早早备好了绳子。扬手甩出,缠住稻姬的腰,用力一拉,稻姬借上力,提气轻身,径直扑到了赵云怀里。

——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在他胸前依偎?

有心温存,可叹时不我与,罢了罢了。


避开守卫,下到一层。穿过走廊,里面是城主会客的大厅,内有狩野画派的屏风,并配有豪华的隔扇画和金属器具做装饰。再往里面就是城主的书房和寝室了。这四间屋子以雁行排列,因为是私人居所,此处的守卫离得都比较远,而且分布很是零散。

赵云再次闭上眼,对星彩的感觉此时强到无以复加。

应该就在左侧的那间屋子里,房门外无人,过道中也有屏风阻隔视线可供隐蔽。赵云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路线,确定能避开那个守卫的监控范围,方和稻姬像泥鳅一样,悄无声息的溜了过去。

赵云敏锐的发觉,房内不止一人,因为有人在交谈。

那个女的,是星彩无疑。

那个男的……

赵云和稻姬把自身气息压制到最低。缓缓向那房间挨过去。

房内传来的谈话声更加清晰了些。

“依旧没有我师父的消息么?”

星彩那熟悉的声音,那凄怨的语气,那疲倦的感觉,让赵云的心瞬间突停。稻姬握着赵云的手,只感觉赵云的手冰冷。

“没有。爹爹还会骗你么?”

这个粗犷的声音,雄浑的底气,必然是张飞!

“可你现在就是在骗我!”星彩陡然高声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因为刘备伯父被远吕智控制,被迫听那魔头调遣,我理解。你怕我们父女在战场上兵戈相见,把我带到这里软禁,我也不怪你。因为投鼠忌器,所以不敢向月英夫人他们通风报信、不敢做内应,我都理解。可,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师傅的消息?我想他!我快要想疯了,你知道么!?”

我也想你,彩儿。

“你真的想知道?”张飞的话中不无失落与无奈。

沉默。

“你师父,在你被我带到这里的当天夜里,酒后乱性,奸污了本多家的女将。已经和那女子被逐出了联合军。这二十天,去向不明。”

再次是沉默。

星彩已经有了哭腔:“我不信!就算是那样,我也知道我师父心里只有我!”

“彩儿,冷静点儿。”张飞叹气道:“我就怕你这样,才迟迟不肯告诉你。可事实就是如此。”

星彩的语气再度转冷:“其实爹爹,你也应该想得到,我师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他之所以会酗酒到作出糊涂事,还不是因为我,还不是因为我被你带到了这里?”

张飞叹了一声:“好吧,彩儿,是我对不起你和子龙。我……”

“爹,别说了……我想自己静一会儿。”星彩的声音很虚弱。

“你好好休息吧。”张飞怜爱的道。

张飞要出来。

赵云立刻和稻姬闪到屏风后,隐匿身形。

稻姬在往屏风后躲的时候,裙摆擦到了屏风。

张飞正出来,“咦”了一声,目光如炬,看向屏风那边。

隔着一道绘彩的屏风,赵云都觉得张飞的目光与他对上了,心里一冷:我不会被发现了吧。

张飞只看了一下,里面星彩就问道:“爹,有什么事么?”

“没有,我回去了。”

张飞雄健的身影消失在赵云视野内的那一瞬间,赵云就闪进了星彩房内。那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星彩斜靠在床边,秀眉紧锁,锦衾绣帐,只映的她更加楚楚可怜。

她曾是那样的一个冷艳女子,冷傲脱俗,秉性刚烈。

她曾是那样的一个乖巧徒儿,乖觉伶俐,冰雪聪明。

倦看镜中影,难解眉间事,苦念心上人。

此刻,她只是一个挂念着爱人的柔弱女子。

平生不知相思苦,方晓相思,便要相思。


赵云轻轻叫了一声:“彩儿!”

“谁?”星彩警觉,立即问道。问出口的刹那,突然立起身,眼泪就流了下来:“师父?”

人影闪过,人已入怀。

星彩的发香,让赵云觉得自己此刻心神入化。

“师父,师父!”星彩觉得自已好似在梦呓:“真的是你么?”摸着赵云的脸,看着赵云的眼,星彩眼里晶莹浮现,狠狠咬了赵云肩膀一口:“为什么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人家想你想得好苦!”

“好彩儿……师父也很想你。”赵云疼的呲牙,连忙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星彩闻声,猛一抬头。没错,是稻姬。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星彩放开赵云:“难道,我爹说的是真的!?”

“此事说来话长,彩儿,我们先走好么?”

星彩打掉赵云的手:“这二十天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我……”

“是,还是不是?回答我。”

“是。”

赵云回答的苍白无力。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小松是被我害的,现在她父亲也不认她,联合军又容不下,我若再不管不顾,你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怎么办?”

星彩抹抹眼泪,冷笑道:“好一声‘小松’,叫的好不亲热!师父,你真对得起我!”

一旁的稻姬,脸上早就红一阵白一阵。咬咬牙,上前道:“星彩姑娘,赵将军被我连累,承蒙赵将军多日照顾,小松感激不尽。”说着,也是两行清泪下来:“星彩姑娘大可不必迁怒于赵将军,离开此处之后,我自会和二位道别,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星彩赵云闻言俱是一震,赵云还不及说什么,星彩已经说道:“不要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了。以退为进,吃定了我师父心肠软,明知我师父不会让你走,反而还这么说,不就是想把我逼走么?”

赵云闻言,也有些动肝火:“彩儿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小松这般可怜,我又与她有夫妻之实,你让我怎么丢下她?我真的做出这种事,第一个不能原谅我的就是我自己。若我真是这样的薄情寡义之人,难道以后我不会对你这样吗?!”

星彩又急又气,眼泪又滴了下来,手指几乎是指着赵云的鼻子:“师父,你……你居然为了她训斥我!好,好!你很负责,那你干嘛还来找我!?你走,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们……”

星彩几乎是气急败坏,边说边推搡赵云。

稻姬见状,哀声道:“星彩姑娘,我说的是真的。你师父心里,没人比你对他更重要。他对我不过是出于责任和道义。我从没曾奢望过能得到赵将军的垂怜。”又向后退了一步,道:“星彩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你就原谅你师父吧。”说着,竟要向星彩拜倒。

星彩吃了一惊,不曾想稻姬竟会有此一举。

赵云见稻姬这样,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看到稻姬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心里突然很是心疼,伸手拉住,轻声喝道:“小松,你这是做什么?”

稻姬倔强的摇摇头,不回答赵云,只是直直盯着星彩,眼里满是哀求之色。

星彩实际上也手足无措,她其实还是很同情稻姬的。只是实在无法接受赵云在她之外还有其他女人的现实。所以气急之后,不顾一切的和赵云闹腾。现在稻姬确实是真心的向自己请罪,反而不知如何招架。

赵云的确有些来气了。

星彩居然会这么不懂事。稻姬竟要下跪请罪——自己的事,怎么也轮不到稻姬来替自己承担。同时,稻姬那孤苦无依的模样,让赵云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

疼,彻骨的疼。

知道稻姬对自己的情意,是自己不能负的。

也一直知道稻姬必要时连她自己都可以放弃。

可是她真的这样做时,竟然自己无法接受。

——现在自己已经看不下去稻姬受任何委屈了么?!

“小松,我绝不会负你。我的错,不需要你来替我背!”赵云也不知心里哪里来的那股冲动,一把拉起来稻姬。

稻姬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扭头看赵云,眼中的幸福,表露无疑。不过只是一瞬间,那道光彩又黯淡了下去,她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星彩。

“好了,你不是要我们走么,我现在就走。”赵云看着星彩,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拉起稻姬就走。

星彩第一次面对赵云那样的眼神,登时如堕冰窟,泪流满面,却又恨恨道:“师父,你……你好!你走了,就别回来!”

赵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你和我都想通之前,我是不会回来的。”

稻姬看得见,赵云的眼眶也红了。想说什么,却被赵云用眼神制止。

赵云抱起稻姬,从窗子翻出去,身形如燕,直上二层。把怀里蜷缩着的稻姬抱紧了一些,才跃上另外的房顶。

星彩的身体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赵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星彩一只手扶着窗棂,一边喃喃道:“不,师父……我不是那样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云口中所谓的“想通”,让星彩意识到了一丝不安。这一想,越想越是惊恐,大喊一声:“不要……”便出门追去。

“爹,爹!师父他人呢!?”没出门几步,连方向都不知道,却迎面碰上了张飞。一把扯住,用力抓着。情绪失控之下,星彩的内劲都用上了,饶是张飞,毫无准备之下也感觉胳膊被铁钳子夹住了一样,疼的咬牙咧齿,忍不住叫疼:“哎呦呦,放手放手……”

星彩忙放手,连声问道:“爹爹,我师父呢?”

张飞这才注意到,星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通红。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扶着星彩双肩,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彩儿?你师父他来过,欺负你了!?”

星彩扑进张飞怀里,放声大哭。张飞手忙脚乱的安慰着星彩,连问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星彩在张飞怀里使劲的摇头,却是反问道:“你没见到他?”

“我没见过,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张飞说了一半假话,赵云怎么走的,确实不知道,但什么时候来的,他很清楚。

“是不是那混账欺负你了?敢欺负我女儿,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我要去找他……”星彩拔腿就要往外跑。张飞一把拉住:“这么深夜,城里这么大。你到哪里找他?他肯定会再来找你的。”

“再来找我?”星彩呆呆的重复了几次,片刻之后,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到地上,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嘤嘤的哭了起来。


赵云抱着稻姬,在夜色的掩护下,飞也似的向城外飞纵。

迎面而来的瑟瑟秋风,让他心情越发的糟糕。

稻姬却觉得这一刻如此幸福,只希望能被赵云这样抱着,一直走下去。此时耳边的风声听而不闻,只能感觉到赵云的心跳和呼吸。

“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还没出城,赵云就幽幽叹了一口气,打破了这种对于稻姬来说很美好的沉默。

“我若不那么做,星彩怎么办?”稻姬勉强一笑:“难道你真的放得下她?”

赵云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不过,我不能让再因为我受任何委屈了。”

“你这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出于怜悯?”稻姬眼里蒙上水雾:“我不要你的施舍。”

赵云仰头看了看天,月色朦胧,幽幽叹道:“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明白吗?”

稻姬心中一股暖流激荡,这句话,比赵云说无数句“我是真心对你”都让她感动。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在赵云的脖子旁蹭了蹭,紧紧抱住赵云的脖子,感受着赵云真实的体温。

“总之,星彩那里我会处理好。”


本来想等一天再去找星彩,只可惜赵云发现,自己因为星彩的事情,耐心远没平时那么好。

白天暗暗勘察了一番,发现了一处比较好进出的地方。当夜,赵云就再度潜入城中。本不想带着稻姬,无奈稻姬执意跟来。方到了天守阁二层,就听得几个守卫在说话。

“怎么今天只你一个?你那兄弟呢?”

“别提了,今早上,张飞将军发现爱女大病,心情烦躁。正好被我那哥们赶上,自然倒霉,被罚了十军棍,现在躺着呢。”

赵云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进去了。

星彩病了。

必然是自己昨天的事闹的。

到了昨天的那个房间,赵云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了,直接就冲了进去。稻姬在外厅把风,赵云径直入了内室去看星彩。

只有星彩一人在安睡。

梦笑开娇靥,眼鬟压落花,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形容此时的星彩,再恰当不过。唯一不贴切的地方,就是现在正睡着的星彩,并没有在笑。

星彩躺在衾内,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搁在被外,而在睡梦之中,也好像有什么犯愁之事,微微的蹙着眉头。白里透红的鼻子上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如同杜鹃细长的花卷上沾附了晨露,微光浮动,惹人心疼。

赵云摸着星彩的额头,触手一片火热。

以她的武功底子,身体素质,能病成这样,可见昨天的打击有多大。

赵云坐在床边,为星彩盖好被褥,把星彩的手掖进被子里。

手被星彩攥住。

“彩儿,你醒了?”赵云惊喜道。

星彩还是双目紧闭,看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赵云用手擦了擦星彩脸上的汗——星彩的高烧有些向着更高温度发展的趋势。

赵云脸色大变,不能让星彩烧坏了!

连忙扶起星彩,用锦被裹住,把星彩双手拉出来,为她传功驱寒。

赵云一边度真气给星彩,平复她的内息,一边看着星彩,茫然的自语道:“你为何就那么任性呢……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要你和别人分享。我对小松的感情,也有部分的责任因素,可我真的不能对不起她……”

赵云这也算是一心二用,乃是内功运行的大忌,幸而功力深厚,才不至于岔了内息。

“难道师傅你认为可以对得起我?”

星彩柔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赵云连忙敛神收功。手一放,星彩的整个身子就斜了过来。

星彩的温度降了许多,只是嘴唇还很干。

星彩醒的时候,其实就是赵云刚刚开始为她传功的时候。本来看到赵云,心中羞喜,不过想起昨天赵云离去时的决绝,小脾气又发作,依旧装睡不理。不过听赵云在那里痴痴傻傻,梦呓一般自语,心里也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彩儿你可算醒了。”赵云抱住星彩,星彩想挣脱却没力气,把头撇过一边,腮帮子气鼓鼓的。看星彩恢复了不少,赵云只得放开:“看来我又来错了,我走就是。”

星彩气得鼻子差点儿没歪:你就不会安慰下我?气鼓鼓的瞪着赵云:“你是来气我的?有那功夫还是去陪你那位小松姑娘吧。”

赵云闻言,虽有些来气,看星彩那模样,也不由得扑哧笑出来,过去抱住,这回星彩没挣开。赵云道:“我就不该把你弄醒,你醒了,就有力气和我生气了。”星彩有些气结:“你是不是想我病死才好?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小松在一起了。”赵云抚着星彩头发,等她平静些才道:“我哪里舍得你生病,昨天的事,是我不好。可你也体谅下小松姑娘好么?”

“你还敢替她说话!”星彩本来有些想接受小松的意思,不想和赵云闹脾气,偏偏赵云一说气就上来,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张口就冲赵云哼了一句。

“那你说,为师该怎么办……”赵云干脆把烫手山芋扔给星彩。

“……我不管!反正我……”星彩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如何,就开始耍起刁蛮来。

“你连师父都不管了?”

见星彩要发飙,赵云连忙用被子把星彩裹好:“别着凉。”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赵云才又道:“其实,平心而论,我对你的感情比小松要多,毕竟对小松的感情还是有一些责任因素和内疚心理的。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况且小松确实对我情意深重,你能不能体谅下师父?”

星彩被赵云用被子卷成了粽子,不能动手,只好气鼓鼓的看着赵云:“师父你还想齐人之福怎么着?”

赵云苦笑道:“我也是无奈,只能说造化弄人,因缘难测。不管怎样,我也要做到对你,对小松问心无愧的。再说了,就你这破脾气,要是真容不下小松,我强留着你们两个在一起,三天两头就能上房拆瓦,哪来的齐人之福?”

“你在威胁我么?”星彩美目一横:“我脾气不好,你不要我算了,反正有脾气好的。”

“不是,可是你也别逼我好么……”赵云语塞。

星彩还没回答,却是稻姬端了一碗水过来,轻声对赵云道:“彩儿刚醒,你折腾她说那么多话干吗?不怕累到?”把水递给赵云:“看彩儿嘴干的,快喂她喝了,我去外厅看着。”星彩本来想说几句狠话,被稻姬这么一弄反而是无言。又见赵云已经把水送到了自己嘴边,确实渴的难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赵云放下水碗,宠溺的捏了下星彩的鼻子,用一旁的丝帕替她擦了擦嘴:“瞧你,也不知道喝慢点儿。”又柔声道:“小松这般委曲求全,忍让着你,你就不能容忍一下她么?将心比心,小松其实很可怜。”

“你就知道说她可怜,难道我不可怜?”星彩哼唧了一声:“好端端的师父被人抢走了,还胳膊肘往外拐。算我倒霉,没遇上一个好师父。”口气已经软了许多,赵云心里也舒坦了些。星彩还想说什么,外面走来稻姬,轻笑道:“好彩儿,你师父哪敢胳膊肘往外拐啊。是我错了,不该抢走你这个好师父行不?”

星彩自不好再多说,却对于稻姬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腹诽不已。稻姬看星彩样子可爱,不禁也笑出来:“真个我见犹怜,就是生气的样子也如此迷人,难怪某些人每天晚上都在叫你的名字。”又笑道:“肯定是在认为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子龙抓紧些,不然蹦出来我可打不过她。”

星彩且羞且气,哼哼道:“你们两个趁我有病一起欺负我,是不是想气死我然后去逍遥快活?”赵云摇头道:“别胡说了,来,起来加点儿衣服,我们现在离开这里。”

“子龙,就要这么把我女儿拐跑了?”

——张飞抱臂站在门口。


“我若不说要走,只怕你和云长还不出来。”赵云起身:“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潜伏者,如果不是云长在照应,你不会在外面听那么久而不被小松发现的。”

“我就料到瞒不过你。”张飞身后,闪出一红面青衣的大汉,抚须淡然道。

两人都没带兵器,自然是无意相斗。

“既然都来了,我也正好问下刘备大人在哪里。”

关羽变色道:“子龙你要走便快走,别管其他的!”

“再过几天,月英夫人打到城下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赵云毫不退让:“这一城的远吕智军都是你二人调遣,难不成到时候你和月英夫人,尚香主母刀兵相见?”

“为了保证兄长安全,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既然如此,我不能走。”赵云道:“你们不敢做的事,我去做。刘备大人关在哪里?”

“子龙你不要一意孤行,这样反会害了刘备大人!”关羽喝道:“快走!”

“我是来救刘备大人的。既然已经来了,不见到刘备大人我是不会走的。”

“子龙你要逼我赶你走么?”张飞上前道:“带着彩儿快走,别让我说第二遍!”

“翼德,你要和我动手?”赵云和张飞冷冷对视。

“刘备大人不在这里,你可以走了!”关羽见二人势头不对,喝止道。

“就这样敷衍我?”赵云冷笑一声:“我们之间内斗有什么好处?正中远吕智的下怀!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削弱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力量!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刘备大人!”

“兄长在他们手里!”关羽怒道:“否则你以为我会听命于那妖魔?”

“哪为什么不去救!”赵云上前一步,脸几乎贴到关羽脸上,也是怒喝道。

“一旦轻举妄动,兄长就会有性命之虞!”张飞吼道:“你又不是猪脑子!怎么想不明白?!”

“刘备大人是远吕智的重要人质,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敢动刘备大人一根汗毛!”赵云愤然道。

“既然说不通,看来我只能用武力赶走你了!”关羽叹了一声。

一旁星彩叫道:“爹,师父,二伯,你们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赵云回身过去,装作安抚星彩的样子,口里亦是说道:“没事,我们不会吵起来的。”却冷不防借着给星彩盖被子的时候,点了星彩和稻姬二人穴道!

然后回头对关羽道:“云长你何苦逼我!为什么执迷不悟?!”

“难道你真的要和我们拼死一战?”关羽的脸比往常还红,眼里精光闪现。

“你们不击倒我,就别想把我赶走。”赵云冷冷道:“我想,我不打倒你们两个,你们也不会回头!”说罢往外厅一纵身:“要战,就跟出来!别误伤了彩儿和小松!”


外厅和内室不过中间一道屏风隔着,稻姬和星彩在内室,尽管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看到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

三人品字形站开,死战一触即发。

“最后问一次,子龙你走还是不走?”

“明知故问!”赵云也反问道:“我也最后问一次,你们到底肯不肯回头?”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关羽卧蚕眉倒竖:“你真是糊涂!我们也只能打醒你!”

“究竟是谁糊涂!”赵云怒道。

三人默然而立。

无风,但所有的屏风都在哗啦啦的响动。

三人各自催谷内劲,提升自己的临战状态。


赵云是断断没有胜算的。

一成都没有。

当年三英战吕布时,关羽张飞尚未到大成境界,如今的关羽张飞,岂可与早年之时相提并论?

放眼天下,没人能敌得过这对兄弟。

绝对没有。

赵云抢先出手,这二人中,关羽武艺略逊色于张飞,然而心机和应变能力都是张飞不能比的,赵云自然要先压制关羽。

关羽的武功路数刚柔并济,每每后招层出无穷,变化多端。张飞一味至刚至阳,每一拳击至每一掌拍来,都是灼热罡气,虽然简单粗暴,杀伤力却极为可怕,又兼神力天生,和关羽一起,不过十数招就把赵云开头的攻势压死。然而赵云身法和内力修为却胜过这二人,虽然屡屡险象环生,却不至于很快落败。赵云身形上下翻飞,闪转腾挪,时而柔若无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巧妙错开关羽张飞的夹击;时而似钢筋铁板,以护身罡气力拼二人的重击。软硬并济,举手投足间力贯通达,形意兼顾,关羽张飞亦是难以速胜。

又战了十几合,赵云再度硬接了张飞一拳,却不敢卸劲,因为他身后正对着星彩和稻姬的方向。只得腰随胯转,脚走弧线,自上而下利用内劲运行消解,张飞接连几下崩拳,先崩拳退步,然后转身垫步,向前虎跳,复又崩出一记拳劲,紧接着闪身上钻,反身屈膝提腿,咆哮着踢向赵云胸前。赵云被压制如此,依旧拳掌交替,硬抗软解,但最后张飞那一脚着实力发千钧,赵云虽然接住,身后衣衫也砰地一声爆裂开。余劲残风,仍那屏风轰的粉碎!

稻姬和星彩的哑穴被封,不能喊叫,但是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赵云偷眼瞟了一下二女,见她们花容失色,心道:无论如何不可伤了这二女!心念一定,更加清澈空明,方才在关羽张飞二人交击之下的压迫感此刻消失不见,周身的感识超越了自身极限,异常敏锐!

关羽侧面的拳风已至,尽管关羽拳出如电,赵云还是凭借感知闪过。同时赵云吐出一口浊气,脚下发力,反而迎着关羽上去,快速,猛烈,如箭出弦射向关羽!意一动,身一闪,便欺身扑上,没有丝毫迟疑!顺步出掌,拗步飞脚,接连两下,关羽本来就怕误伤星彩,不敢上前,赵云这两招,把关羽逼得不得不退,同时也成功拉开了战局和星彩稻姬之间的距离。

尽管关羽退了几步,不过还没有完全失机,张飞已经从后赶上,全身鼓力,双足有蹬山跳涧之力,双臂有排山分海之势,赫然一击饿虎扑食!赵云趟地缩身,变掌为爪,双爪分划,马上就地一滚,闪开张飞。起身脚尖一绷,真气运足,扫堂腿划出一道气圈,迎上了关羽!

“砰”、“砰”两声,三人各自退了几步。

张飞虎扑一式用上了螺旋内劲,被赵云硬分开,胸前衣服被罡气绞烂,却不曾受伤。关羽龙虎斗志,迎上了赵云蓄势的一记扫堂腿,也震得双脚发麻。赵云吃亏最大,被二人连续的攻击搅得气血翻涌,尤其是张飞如火的灼热内劲更让他难受,不过也没有大碍。

还要继续?

三人的眼神,一般的坚毅!

赵云再度暴起发难,真气迸出,一记老龙卧道,攻向张飞下盘,张飞双拳交叉下压,准备硬接,赵云不进反退,身子在地上一弹便起,飞纵丈余,身起如龙,对着关羽就是当头一脚劈下。赵云方落地,张飞也是高高跃起,身子几乎撞到房顶,炮拳下轰。赵云收招提气,身形陡然一停,转身扬手就是白鹤亮翅向上挑去,脚却是飞起,借回旋力道踢关羽头部!

赵云这一下出乎关羽和张飞意料,竟然是不死不休之势,收招不能,只得全力施为,争取比赵云更快,击倒赵云以避免三人俱亡的结果!

星彩闭上了眼,而稻姬却樱口微张,无声的惊呼!

两声闷响,一声闷哼。

赵云的手刀抵在张飞喉间,脚也搭在了关羽头上。

赵云和张飞关羽同时击中了对方。

关羽和张飞各自一拳印在赵云胸前和侧肋。

一股无上劲气在赵云身上爆发出来。屋内屏风尽数损毁,桌椅乱滚乱翻,桌上瓷器劈里啪啦摔了一地。

那是张飞和关羽的合击。即便内力修为如赵云,也被轰的喷血。

血喷在关羽和张飞惊愕无比的脸上。

他们完全感觉得到。赵云最后那一招,完全没有任何力道。

哪怕有一成赵云的真气附着在招式,此时也足以让全力施为,毫无护体真气的二人吐血倒地。

赵云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赵云倒下的动作,在四个人眼里被放慢了无数倍。

“……云长,你们输了……”

星彩和稻姬都是瞬间惊呆。

星彩病弱之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心理冲击?大悲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稻姬的泪,无声落下,心里却是在竭力呼喊着赵云的名字。

对于稻姬来说,这更残忍。幸福,刚刚到来,便要永远离去么?


“混账!你下那么狠的手干吗?!”张飞先反应过来,目眦尽裂,冲着关羽大吼道。关羽丹凤眼也睁圆,比张飞吼的还响:“吼什么吼!还不快看看子龙怎么样了!”张飞正要蹲下检查赵云伤势,却见赵云眼里一片关切,虚弱无力的手,指着星彩的方向,微微的动。张飞顺势看过去,惊得魂飞天外,扑到床前,抱起星彩摇晃:“好女儿,别吓我!”关羽见张飞两头顾不来,虎目含泪,把赵云身体扶正展开,手搭上赵云身子,只觉心口还有一丝温热,周身气息紊乱,全身经脉,恐怕只有心脉还是无恙。

这就足够了,最起码能保住赵云一条命。

星彩被张飞晃醒,泪落如雨,却口不能言。张飞连忙解开星彩穴道,星彩一扭身,从张飞怀里跳出来,结果摔在地上,张飞去扶,又被星彩推开。星彩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赵云身前,以为赵云断无生理,放声大哭。关羽喝了一声:“别哭!还没死呢!”星彩吓了一跳,毕竟两个伯伯对她平时都是宠爱有加,哪里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却见关羽一手搭在赵云胸口,脸上也泛起红光,赵云眼睫毛也微微在动。知道是在以真气护住赵云身上大脉,自己要是来哭闹,乱了关羽心神,弄不好赵云反而没命。只得起身,退到一旁,张飞想过去安慰星彩,可星彩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看仇人,极度郁闷之下自己捶了自己一拳:“真是糊涂啊!”也垂头丧气的过去,把手搭在关羽身后,两人合力传功为赵云续脉。

星彩发了一会儿傻,擦擦眼泪,见稻姬还立在床边,清泪默默,连忙过去解了稻姬穴道,稻姬穴道一解,全身力气好似也被抽尽了一般,抱住星彩哭的哽咽难言。此时同病相怜,星彩也不觉得稻姬讨厌了,扶稻姬坐定,勉强压住自己的眼泪,道:“小松姐姐,师父他不会死的……”后面还想说什么,却已情不自禁,只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


“你为何不用全力?”关羽叹了口气,赵云性命已经保住了,至于能什么时候恢复,那就要看造化了。现在赵云被众人安置在小天守阁里,顶层更加清静,适合静养。月光浮动,斜照入窗,屋内一片如梦似幻的光影。漏声正永,烛灰未尽,屋内却是一片凄然,空对银盘皓色,千里澄辉。

赵云躺在榻上,失血过多的他,脸色在月光和烛光的照映下更显煞白。勉力一笑,道:“你、我、翼德都死了,彩儿怎么办?刘备大人让谁去救?”咳了两声,牵动了全身气机,肌肉骨骼全都在痛,咬了咬牙,强挺住。脸色由苍白转为有些病态的微红:“其实我已经尽力了……难道云长你忘了,真气用足的招式会比平时慢么?我自知不敌你和翼德,只能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在招式上勉强胜一招半式……不料也只是平分秋色……”

“你这又是何苦?”关羽无奈的摇头捋须:“话说子龙你还真是个怪物,我都以为你必死无疑了。其实你要不那么咄咄相逼,我和翼德怎么可能出这样的死手……”

赵云狡黠的嘿嘿一笑:“我出招时候真气不外放,自然要全部用来护住心脉,不然真的白白死在自己兄弟手里,岂不冤枉死了?”关羽闻言摇头不语。张飞刚才为赵云传功,累的气喘吁吁,现在见赵云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说道:“你小子玩命上瘾是不?”赵云含笑道:“事非得已,若我的血能换得你二人回心转意,又有什么可惜?”

一阵风轻轻刮过。

金风送爽,极目天西,万顷苍茫。好一个静谧的秋夜。

几人默默相对。

寒鸦数声,惊散漫天月华。

城外突然炮响,紧接着喊杀声远远传来。

众人的神色都变了一下,只是因为各个人的性格不同而有所差异。

“应该……是主母她们来了,来的比预想的要早啊。”赵云苦笑道:“云长,你和翼德还要固执己见么?”

“我和翼德下去看看,你安心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关羽不回答赵云:“我自有分寸。”星彩道:“我也去。”张飞摇头道:“这种事你不要去的好,在这里陪你师傅吧。”星彩还想说什么,看看了赵云,便把话咽了回去。

关,赵两人对视一下,关羽在赵云眼中,看见了百分之百的期盼和信任。

赵云忽而轻松一笑,闭眼放松,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淡然道:“我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了。我相信你,云长。”


关羽和张飞出去后,星彩坐到床边,握住赵云的手。稻姬在门口处依着墙立着,想过去又觉得不妥,毕竟感觉自己和星彩有些差距。星彩在那里,稻姬就感觉自己过去很是别扭,有一种低人一等的奇怪想法。潜意识里,稻姬始终认为星彩和赵云是天造地设的,自己横插一脚进来,本就不对。如今星彩虽然让步,她也没认为自己能很快就能和星彩共效娥皇女英,之前和星彩能调笑一下缓和气氛还是赵云的功劳。于是只在一旁远远观望,对她来说,能时刻看到心爱的人儿,其实也已经很满足了。

赵云没睁眼,从手上的感觉就知道是星彩,柔声道:“彩儿……你的烧还没退,小心着凉。”

“你……你个坏师父!”星彩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又掉了下来:“你为什么总这么玩命,不顾惜自己身子也想想我好不!”伸手又要再捶打赵云几下,赵云无力道:“你现在捶我几下,还不如一招‘分钗折柳’弑师算了,来的利索些……”星彩也不知自己气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放下手,只拧了拧赵云的耳朵,嗔道:“师父你都这样了还不忘欺负我!”一旁稻姬听赵云和星彩这般说话,尽管心里还担忧赵云的伤势,也不由得笑出来。星彩闻声,见稻姬在门口立着,心道:罢了,既然她对师父也是一片真心,我又何必耿耿于怀?看稻姬想过来又不好意思过来,星彩连忙轻轻捅了下赵云,低声道:“我先出去给你弄些水,你陪陪她吧。”

赵云闻言睁开眼,柔声道:“谢谢你,彩儿。”星彩起身,路过稻姬身边,微微笑道:“小松姐姐,我出去一下,你照看下师父。”说罢便转身出去。

稻姬闻言,还没反应过来,星彩已经出门了。待想和星彩说句话,迈出门看时,星彩早已没了踪影。

过去看赵云,赵云脸几乎没有血色,嘴唇也很苍白,完全不是平日里光彩照人英武俊朗的模样,看的稻姬心里揪心的疼。和星彩一样,只看了几眼就掉下泪来:“子龙,你这个傻子啊……”

“小松……我没事的,何必掉眼泪?”赵云使劲挤出个笑容,抬手去擦稻姬的眼泪,稻姬轻轻把赵云的手攥住,挨在自己脸上。赵云看着稻姬,微微一笑:“小松,不哭,哭就不好看了……”

“又拿这话来哄我。”稻姬破涕粲然一笑,俯身轻轻拭去赵云嘴角的血迹,抚着赵云的脸,心疼道:“你把自己伤这样……以后再拼命时,不想想别人,想想我和星彩,行么?”正好稻姬俯身时候星彩进屋回来,乍一眼看去,稻姬身子侧着,长发挡住,就像是稻姬趴在赵云身上和赵云亲吻,星彩心里瞬间就打翻了醋坛子,不过也没太表现出来,重重咳了声。稻姬闻声起来,看见星彩,想起刚才和赵云的姿势,不自然的脸就红了。这更让星彩“确定”了这二人是在亲热,嘴不禁微微撅起。稻姬想起身走掉,却是赵云微微一拉,不放手,示意她接着坐在身边。稻姬无奈也只能忐忑不安的坐在那里。

星彩走到床边,揪了下赵云的耳朵,美目含怨,叱道:“坏师父没个正经,伤得这么重。外面那么大乱子,你还能有闲心欺负小松……姐姐。”稻姬闻言,羞得慌忙道:“彩儿,我刚才只是……只是替子龙擦去嘴边的血迹而已,真的什么都没做啊”稻姬这般举动,手还被赵云握着,脸上羞涩摸样甚是“赏心悦目”,星彩见状更觉是稻姬欲盖弥彰,话里的醋味儿更浓:“小松姐姐,我又没说师父怎么欺负你,解释那么清楚干吗……”赵云忍痛笑出来:“好彩儿,吃醋了?”星彩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赵云:“才不是呢。”赵云也不逗她:“好了,彩儿,刚才真的就是小松说的那样,你看我现在像是能欺负人的样子吗?”星彩把嘴一撇:“谁知道……”

赵云摇摇头,问道:“外面情形如何?我听着四面儿的打斗声怎么越来越近?”

星彩道:“只管放心,有我爹和二伯在,不会出大事的。好歹他们要给月英夫人和尚香夫人面子。”

赵云长叹道:“那倒未必……为了刘备大人,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尚香夫人也是如此。只希望我的血没白流……”

星彩和稻姬闻言都是浑身发冷:赵云所说确实有可能,若真是两边儿不肯让步,都认准了死理,谁知道会不会再次发生像刚才那样的拼斗?却是赵云歇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有张苞,魏延,廖化等人在,打起来的可能还是比较小的……就算打起来,你爹和二伯刚才为了救我也把真气耗了大多,肯定不是全盛状态……胜负之数还是偏向月英夫人他们……但这也来得太快了,白天我和小松都没看到任何踪影,就算是在我和小松潜入城内的时候到的江户城外,现在也不过三个时辰多,做不了什么休整的。几乎是来了就直接攻城,有蹊跷啊……”


月英和尚香对江户城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本多忠胜和信之等人对江户城也是了如指掌。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是月英一贯的风格,之所以大军方至,营寨未安便大举攻城,就是为了搞突然袭击,趁着敌人还未知情,防备不足的情况下一战而克。

仅仅在战斗打响后不久,天色忽变,朔风凛然,彤云密布,偏偏就没掩住那一轮清冷的秋月。紧接着,下起了鹅毛大雪,月光映白雪,漫天皆玉鳞,说不出的美丽。但这才是秋初,如何会有雪?

江户城南门。

杨仪,蒋琬按剑立在城楼上。雪花已经压满了他们的肩头,还有官帽。从联合军进入他们的视线开始,他们一直静静伫立到现在。他们不冷,更没有冻僵。

他们只是在迟疑,在踌躇,在犹豫不决。

战,还是不战?

城上的远吕智弓弩手已经全部就位。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是乱箭齐发。联合军早就进了射程,这一番箭雨起码要让他们折损个几百人。只要一声令下,城下雪白的地面上立刻就会绽放无数绚丽而悲情的血花。

但杨仪和蒋琬始终不下令。

不是不敢,是不愿,是不能。

因为月英和尚香在其中。

迫于远吕智手中关押着刘备,他们才不得不违心的来这里,阻截联合军。

让他们对自己的主母放箭。做不到,狠不下心。

于是他们亲眼看着城门被攻破。于是他们不战自退。

他们的手下都是远吕智造出来的怪物,那些怪物因为群龙无首而死在联合军手下,他们不会心疼。

西门亦是如此。

面对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面对那么多曾经的袍泽兄弟。周仓下不了手。马良下不了手。糜芳等人更是耻于以降敌叛将的身份,面对这些人。

于是,他们且战且退。他们的手下是远吕智的怪物,他们才不管这些怪物的死活。放任联合军那样杀进来,他们只要不和自己人碰面,能安然退后就行。

尽管是主将消极抵抗,尽管是毫无方寸的阵型,远吕智手下的怪物也不是甘于被屠杀的。在求生的本能下,这些乌合之众竟有了不该有的凝聚力。尽管微不足道,不过远吕智军垂死的挣扎和疯狂的反扑却也足以给联合军带来麻烦,带来伤亡。

残酷的巷战。巷战的规模比不上漫漫沙场,却绝对是最可怕的战斗。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任何一个昏暗的窗口,都会有致命的冷枪暗箭。任何一张看似平常的门帘后,任何一个寻常普通的房间里,都可能会出现夺命的长枪短刀。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作武器,所有的方式都可以用来杀人。隐藏和勘破,暗杀与明杀,没有什么你想象不到的阴毒手段和下作方式在巷战中找不到。

雪越来越大,地面早就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被。两方士兵的鲜血在白茫茫的地上勾勒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殷红,那阴霾遍布的苍天,试图在用最纯洁的雪花来掩盖这世间层出不穷的罪恶杀戮。最先阵亡的一些士兵,尸体已经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下,天为棺,地为椁。然而,交战的焦点地方,尸体堆叠,血流成河,尸体和血的余热,融化了大片的雪地,被埋在雪下的枯瘪黄叶,在血水和雪水里被染上了不均匀的红色。

当联合军大军压入城内后,远吕智军的巷战逐渐由热火朝天,变成了零敲碎打,最后寂然无息。


远吕智军全面的溃退。

直到退无可退。

背后,是天守阁。

尴尬的对峙。尴尬的沉默。

“好,很好,几乎都在这里了。”月英打马缓缓上前,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蜀汉旧将大多先把头低了下去。月英先狠狠瞪了一眼蒋琬和马良:“不愧是每天在我和诸葛军师身边的人,东西真没少学!三十六门五十巷道里布的兵真够有章法!天罡数和大衍数都齐了,何不再来一阵把我等俱送到陷阱里去?”

马良和蒋琬头垂得更低,就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在疾言厉色一脸怒气的先生面前那样局促不安,诚惶诚恐。月英哼了一声,又转向周仓和糜芳:“既然都已经投降了远吕智,食君之禄,为何不忠君之事!?”周仓闻言抬头怒道:“周仓此生只有一主,便是刘备大人!”月英闻言一愣,冷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奉刘备大人之命来杀我们的?你倒是忠臣了,我们是否都应该下马伏诛?”周仓更怒,道:“若不是刘备大人被困在远吕智那厮的手里,我们这些人那个是没骨气没血性的!?肯投降那妖怪!?”

“月英夫人,别来无恙。”

低沉雄浑的嗓音,响彻全场。蜀军旧将闻声皆为之一振。

周仓等人连忙闪开一条路。有两人从中间缓步出来。这两人身姿雄武,步伐沉稳,而且一直保持着固有的节奏和步幅,通体上下隐隐有罡气罩住,风雪不能近身。当他们走的更近一些时,联合军内竟爆发出不知是惊讶还是欣喜的呼喊声。

“关羽大人,张飞大人?!”月英微微惊愕,旋即恢复了正常神色。本多忠胜和幸村信之等人久闻这二人威名,火把照耀下,关羽倒提青龙偃月刀,青袍金甲,目光如电,英姿神武,周身气势迫人,给人以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感觉。而张飞单手拄矛立于关羽身侧,宛如一铁塔般,威风凛凛。两人并肩,联合军群雄心下大多有敬畏心理,即便是本多这样的人杰,也不得不折服。而更多的蜀军将士,见到这二人已经有些激动得不能自持,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他们身上却感觉热血翻涌,暖流激荡。

毕竟,那二人在蜀国军人心中,是一种伟大的象征性的存在。

“二位叔叔,我夫君可有消息!?”尚香忙出阵来。她一出来,周仓等人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声呼道:“参见主母!”人心所向,可见一斑。

张飞和关羽对望一眼,齐躬身道:“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主母恕罪!”

尚香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怒道:“好一声主母!云长,翼德,我自嫁给刘备大人之后,何曾有一刻不是为他全心全意着想?何曾有丝毫对待你们两个不周的地方!?想我孙尚香待人如此,现在竟连一句‘嫂夫人’都落不着!云长,翼德,亏你二人这声‘主母’叫的出口!”一口气说了好些话,尚香因为激动而有些气喘,粉脸涨红,缓了一下才又道:“你二人若还认我这个嫂嫂,就说了刘备大人下落,和我们一起去寻!”

关羽张飞被尚香一番抢白,弄得好不没面子。关羽只得道:“人前只分君臣,不分兄弟。君命难违,虽然嫂夫人贵为主母,我兄弟二人也难从命!”

“君命?!”尚香和月英齐声冷笑出来。月英冷笑道:“难不成还是刘备大人因为被远吕智威胁,下令让你们来这里的?若是刘备大人是那样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恐怕你二人早不认他这个大哥,我们这些人早不认他这个主君了!”尚香亦是道:“也不知云长和翼德你二人奉的是哪个君命!”

关羽正欲再做辩驳,却是城内轰轰轰接连炸起巨响!霎时间火光四起,大批远吕智军从各处围杀过来!距离天守阁稍远的联合军各部,都被这突然变故所累,突如其来的爆炸引起了一阵混乱。

“云长,好手段啊!”尚香凤目圆睁,柳眉竖起:“原来还有这么一手,想来是要把我们斩草除根在这里!”关羽大惊,连忙道:“嫂夫人,此事非我所为……”

话刚出口,原本立在周仓等人身后的部下,也就是那些远吕智怪物,已经开始对周仓等人展开杀手!毫无防备之下,蒋琬,马良,糜芳,费祎等四人都被重创!杨仪和周仓反应快,马上反击,张飞见状,大吼一声:“妖孽敢尔!”丈八蛇矛挺起,早挑翻了四五个怪物,抢出糜芳。关羽心里亦惊亦怒,惊的是远吕智居然想到了他们不会全力阻击联合军,留下这样的后手。怒的是自己早没想通,这些妖孽果然不可信任,白白伤了赵云。心道:既然对我们如此手段,我们何必做这里外不是人的事!亦是暴喝一声:“反!”偃月刀扬手一抡,刀光卷做一道匹练,刀气如狂涛怒潮,斩向周围的远吕智怪物。月英等人更不啰嗦,各自率人组织反击。

一时间,城内飞雪如絮,烈火冲天。红与白,血与火,在这惨烈的夜里交织。诺大的一个江户城,繁华建筑付之一炬,雕栏玉砌毁于一旦,本一处好端端的城池,变作了一个人间炼狱。

关羽张飞反戈,联合军士气爆盛,前所未有得高昂战意在感染每个人。孙市暗暗称奇,这种景象是空前的。身经大小也有百战的他,还真没见过一支军队可以因为两个人的号召而在一霎那间凝聚的坚不可摧,一边浴血拼杀,一边感叹出声:“真是神奇啊!”一旁本多仿佛看穿了孙市所想,不由得也感叹道:“这,或许就是军神吧!”

却说关羽和张飞交叉挡在尚香和月英身前,关羽对张飞道:“三弟,你护着嫂夫人出城,我去救彩儿和子龙他们——假如出了差池,嫂夫人和月英夫人她们谁少了半根汗毛,我唯你是问!”月英惊问:“子龙他们在?”张飞挑翻一个怪物,口里道:“都在小天守阁,还有……一个子龙带来的女子。”旁边立花杀的兴起,闻言,嗤笑道:“这几个人在一处,还要人去救?”关羽道:“子龙伤了!”

一语惊人。

“谁能伤得了子龙?怎么伤的?”尚香急问。

“此事过后再说不迟!”张飞脸上一红,不过他脸太黑,别人看不出来:“云长先去救人,嫂夫人你们跟在我后面杀出去!”正说话间,一声巨响,天守阁塌了小半边,天守阁和小天守阁骤然火起!

关羽大叫一声,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长须飘飘,呼吸间白气吞吐,丹凤眼中全是杀机,每迈前一步都要让几个远吕智兵卒毙命刀下。但敌人太多了,仅仅数十步的距离,关羽就是杀不到天守阁的入口!张飞见状也着了急,大吼道:“都跟我上!杀进天守阁救我家闺女和子龙!”

孙市听得真切,一想,有赵云,必然稻姬也在。忙喊本多:“那赵云在天守阁里被困了!本多大人,你女儿可能也在里面!”本多犹豫一下,虽然是亲口说过和小松断绝父女关系,不过毕竟血浓于水,怎能不担心?更不含糊,带着一干人如狼似虎的杀将过去。

张飞一声喊,一呼百应,四下里突围的联合军众将纷纷调头杀回天守阁。但见兵戈挥动,人喊马嘶,红霞绿气,紫电青光!群雄尽情挥洒,任意施为,魏延,廖化,张苞舍生忘死;信之,幸村,本多,孙市各自争先;尚香,立花,月英,女将不让须眉,周仓等一干旧将亦是勇往直前。城内烈火飞腾,黑烟迷空,也不知有多少层层密密,凶凶顽顽。联合军众人以关张二人为核心,左右盘旋,只杀的霭霭沉阴云雾长,腾腾杀意自氤氲。

众人眼见杀到天守阁门前,天守阁的火势正旺,如何进得去?急的张飞腹内生烟,本多跌足咆哮,空有一身本事无法施展。月英空有呼风唤雨之术,此时乱战也无法使出,也是恼的三尸神暴跳。束手无措之时,立花惊喜的一声喊。抬头看时,有二个人影从天守阁上飘然跃下,身姿曼妙如仙舞,动作轻盈似御风,正是稻姬和星彩!


天守阁起火时,星彩和稻姬正陪在赵云身边。就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屋子都晃了一下。然后烟腾火起,两人护着赵云想下楼,却见楼梯被火烧断,退回去时,小天守阁的梁柱都已经燃了起来,小天守阁摇摇欲坠,此时进退无所。以稻姬和星彩的轻功,从这里跳下去逃生毫无问题,赵云却是身负重伤,能被二人搀扶着走动已经是极限了,这两人如何带的赵云下去?赵云让这两人先逃生,这两人哪个肯?都是舍命相随的架势。

还是星彩机灵一动,扯下床单和帷幔,还有窗帘,连成一条绳子,捆在赵云腰间,两人合力向下放赵云。才放到天守阁二层,床单起火,被从中烧断,赵云正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结果可怜巴巴的掉了下去。虽然气力不支,赵云还是一枪照着墙壁刺去,希望能刺中比较薄弱的地方,缓一缓下坠力道。运气很不错,他这一枪刺去,恰好扎在二楼一窗棂和墙之间的缝隙中,卡在哪里。赵云双手把住豪龙胆,身子半悬着,双臂和胸口一阵阵的疼,见自己离地面也不算高了,用尽力气一摆身子,把豪龙胆抽出,跃向一处还算雪厚的地方。

完全是后背着地,赵云整个人仰面摔进了雪里。幸好天守阁着火的地方比较高,大半的火势还是在另一面,这边的雪基本没化。绕是有雪缓冲,也把重伤的赵云摔得五脏移位,六腑翻腾,胸口,四肢,都在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才拄着枪爬起来,也只能一腿半屈,半跪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赵云的肺部,让那种火烫的感觉稍稍减弱了些。稻姬和星彩见赵云跌落下来,急忙飞身纵下,一左一右扶住。早有远吕智军涌上来,星彩和稻姬齐声娇喝,护住赵云。

张飞见星彩被围,更了不得了,声如霹雳,口角雷鸣,分波斩浪般过去接应。一旁又过来本多,两对儿父女护着一个赵云。张飞和本多尽力拼杀,稻姬扶着赵云,星彩在旁策应,三人缓缓望着联合军人群中退去。看赵云左拥右抱,双姝在怀,把那孙市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信之看着稻姬扶着赵云,稻姬满脸关切,眼中备是温柔神色,心头一阵阵的抽搐。才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伤痕还没有愈合,就再度被无情撕扯开。嫉恨,恼怒,愤慨,前尘忆梦,统统涌上脑海。信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像一声重鼓。心里的一个声音,在叫喊,像是自己在对着自己,扯着嗓子喊,撕心裂肺的喊:杀了他!

杀了他!

没错,现在谁也来不及阻拦!

杀了他!

没错,他没有任何时间比现在更加虚弱无力!

此时此刻,信之全身都在颤抖,血脉内燃烧的都是仇恨与妒忌。眼睛,也逐渐变红。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蹦出了胸膛。那“砰、砰、砰”的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那种无可压抑的嗜血欲望和杀人冲动,终于爆发,化作一声嘶吼和势大力沉,快猛绝伦的一枪!

稻姬先觉察到,回身时见是信之面色狰狞的扑来,惊叫一声:“信之你做什么!?”

信之此时已经听不见了,耳边,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赵云!

他的眼里也只有赵云!

稻姬见信之杀意大盛,忙叫道:“不可!”单手用长弓想去格挡,信之仅仅一下就把稻姬弹开。

接着,便是直取赵云!星彩欲要用盾牌挡时,信之早已过了她身边!

这一枪刺中了,赵云可能不死么?

不可能。

这一枪,完全失去了力量的赵云可以抵挡么?

可以。

赵云失去了稻姬的搀扶,身子已经要歪倒。信之枪至,赵云豪龙胆侧着迎上去,信之枪劲尽数卸到一旁,赵云也利用信之的劲道,向后滑出接近十步的距离。

力量虽然没有了,还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有精妙绝伦的招式。

但也只能接住这一招。因为赵云已经彻底倒下。

赵云伏在冰冷的雪地上,半面脸都没进了雪里。赵云闭上眼,感受着那接近死亡的温度,也在恢复着自己残存不多的体力和真气。

嘴角有血,而且还在不断外溢。刚才的动作,牵动内伤,绝非儿戏。

兵器交击,还有不太像是信之本人的声音。

费力的抬起头,透过额前挡住眼睛的几缕头发,赵云看见稻姬和星彩已经和信之缠斗起来。

信之嘶吼时的声音,沙哑,含混,却又阴森可怖。

稻姬和星彩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信之怎么会这么强的……


这么趴着,还真舒服些。赵云又喘了几口气,真想多歇一会儿,可惜,已经有几个远吕智怪物注意到了他——本多和张飞在那边二夫当关,无暇顾及自己这边,关羽等人也在混战之中,自己身旁唯有的两个帮手现在还被想杀自己的真田信之缠住——人一倒霉果然会接连走背运的。

右手依旧攥着豪龙胆,而赵云的左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青釭剑。

他在等,聚精会神的等。此时他的体力和真气,都不足以支持他和人交手三个回合以上。对面却偏偏是四个怪物靠了过来。必须等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出现,否则一招落空,定然是自己立毙当地!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当那个人的目光和赵云遇上后,赵玉云反而不急了,而且他高兴的想笑。

他看见了孙市,孙市也看见了他。

很快,赵云面前有一蓬血花绽放。一个怪物,脑袋少了半边,倒在赵云身前二尺多远的地方。在第四朵血花凋谢在赵云眼前时,孙市已经到了他身旁——仅有孙市,才能在那么远的距离射杀四怪,也仅有他,能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溜过来还毫发无伤。

“喂,子龙,死不了吧?”孙市端着枪,一边巡视着周围,一边用脚尖轻轻点了下赵云。赵云本来蛮感激的,这一脚下去,赵云就恨不得跳起来把孙市痛打一顿——我都什么样了你还用脚踢我,有人性没?强忍着才没骂出口。见赵云脸色难看,孙市讪讪一笑:“看来子龙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把赵云扛起来,孙市又奸诈坏笑道:“那小子还挺沉的啊……一边走一边和我说说,你怎么搞定两个美女的……”赵云听了孙市的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小心!”用力一推孙市,两人左右分开,中间恰好一道黑光闪过,劲风撩起无数雪花。

竟然是幸村怕伤了信之,挡住稻姬。星彩和稻姬的合围一破,单单一个大病初愈的星彩,怎么抗得住此时强于平常几倍的信之?两合便被信之跳出圈子,信之脱身出去,毫不犹豫的直取赵云。还好赵云注意到,推开了孙市,两人才得以避过。赵云脚下一个趔趄,仰面倒在地上,信之一枪刺来,赵云强用青釭剑在地上一插,把自己犯了一个身,顺势用豪龙胆的侧刃别住信之枪尖,身子压在豪龙胆上。此时赵云和信之正对,信之的神情神色看的一清二楚。

信之的脸,有一层黑气笼罩,整个眼珠子都是骇人的血红色,目光涣散。更诡异的黑气,隐隐约约旋绕在信之全身。信之的表情,狂暴凶戾,呼吸之间,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含混不清的一种嘶吼。此刻的信之,周身上下看不到一丝半点儿人性之光。他就是一头兽,一头受伤了的野兽,没有理智,只有怒火和杀意。

赵云想到了姜维。

稻姬被幸村所阻,自然又急又怒:“信之要杀子龙,你竟还帮他?”幸村过来助阵时,尚不明为何自己人内讧起来,听稻姬这么一喝,回头看时,信之袭击赵云的过程尽收眼底,不禁大惊失色,手下一停。稻姬抓住破绽,飞也似的就朝着赵云那边过去。

信之枪被赵云这样别住,孙市上来,也不好下重手,但求能够压制信之,让他退开。谁想信之丝毫不留情,照着孙市一击炮拳,孙市措手不及,吃了个全,立时便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向后栽倒。打晕了孙市,信之更是凶性大发,嗷呜一声大叫,双手上陡然生出暴力,不仅仅把枪拽了出来,更是把赵云整个人都掀飞。

幸村无法理解,信之如何会像失心疯一样。但已经容不得多想,再耽搁片刻,赵云定然被信之杀害。幸村过去阻止时,稻姬和星彩已经一前一后接住信之,幸村上前,喝声:“交给我来!你们两个快去照看赵将军!”

幸村和信之越战越是心惊肉跳——这枪法的狠辣程度,这招式的犀利程度,还有那杀气的浓厚程度,都是信之不该有也不可能有的。更让幸村心寒心痛的是,信之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对他的呼唤,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和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死战。面前的信之,像是是没有灵魂的一具行尸走肉,更像一具不知被谁操纵着的傀儡,战斗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赵云。

赵云已经昏厥,一旁还有个孙市人事不知,月英夫人他们还被一层又一层,好像无穷无尽杀不完的怪物纠缠。眼下形势,不击倒信之,难以脱身。稻姬和星彩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孙市弄到赵云身边——赵云身体受创太大,不敢轻易挪动,只好去拖拽孙市。可怜孙市好不容易有次近距离接触美女的机会,自己却是晕着的。

幸村心存顾虑,招式上有些拘束,信之招招狠毒,步步紧逼,幸村本就不占优势,不多时就被信之擦出了两处伤口。稻姬见星彩已经出现了脱力的症状,道:“彩儿你在这里看护子龙,也好调息一下,我去助幸村将军。”星彩此时体力不济,真气所剩无几,再不做歇息连寒气都抵御不了,遂听从稻姬的话,原地休整。

信之越战越是凶暴,脸上表情扭曲狰狞,好似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极度的兴奋,长枪荡开,黑色枪风可见其形,幸村左支右绌,已无还手之力。信之却是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各尽其妙,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有虚实,有奇正,进锐退速,变化莫测。幸村毕竟是顾念兄弟之情,心不能静,招式很是有些惊乱,正逆了枪法中讲究的“不动如山,动若雷震,心不妄动,处之裕如”,被信之接连几枪逼得无路可退。眼见信之一枪就要刺中幸村,正在这当口,一支羽箭叮的一声击在信之枪上。

稻姬这一箭精,准,狠,击在信之混铁枪上,火星迸溅,信之的枪竟偏也未偏,枪风所至,风雪不能入!狂风呼啸,大雪无垠,然而幸村眼中,那枪的寒芒已占满了他的瞳孔!

生死瞬间,幸村反而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境界,云台清明,心无挂碍,信之的绝伦枪势在他眼中此时放慢了数倍,破绽尽出。本来已经自认为无可抵挡的招式,现在反而感觉有很多方法破解,幸村电光火石间意念流转,手中去势已竭的枪倒拽,顺带变作守势,信之枪正好在幸村枪身上侧滑过,幸村真气鼓足,将信之弹了回去。

原来枪法本无,惟天地无处不是枪法。天意地势,土掩风流,日明月映,云翳雾霭,都可化为枪道!舍弃己身,则天地万物,芸芸众生皆可化作枪意枪势!可惜幸村虽然得悟部分真意精髓,第一个对手却是自己的亲兄!

但在脑海里回味,信之刚才那一枪,不仅仅是受了一次干扰!自己算准了信之会刺中枪身,不料偏了几分。

稻姬的一箭,不足以产生这样的干扰的。

是谁……

稻姬还没冲到信之身前,身后一阵呼喊。回头看时,当先几人,鲜衣怒马,亮剑金鞍——乃是周瑜孙策一干人从东门杀入,前来救援。旁边二女,一个娴静庄淑,有落雁沉鱼之姿;一个玲珑可爱,有闭月羞花之貌,正是大小二乔。孙策一至,立刻让大乔和小乔看护住星彩赵云和孙市,自带周瑜、孙权、周泰杀向重围。周瑜最先瞥见信之和幸村二人厮杀——这对儿兄弟如何会有这等的不死不休架势!?定睛看时,信之的泥丸宫上阴霾压顶,大叫出声:“信之将军中了魇镇!速度将他擒住,我来破术!”


大乔查看孙市和赵云伤势,孙市不过是被震晕了,只见大乔随意几下,在孙市身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孙市呻吟一声,醒转过来。再看赵云时,脸上变色:“这人居然还能活着?”星彩扬眉,冷冷道:“胡说什么?”大乔淡然道:“这人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浑身经脉刚刚续好,还接连被颠簸,没死真是奇迹。”孙市醒来,眼前三个美女让他有些目眩。看大乔和星彩相互横眉冷对,心道还是不要惹火的好。身边一个声音让他骨头都差点儿酥了:“诶,你醒了啊?”忙转过去看,小乔那纯美的脸庞映入眼帘,孙市怔住,嘴不由自主张开老大,马上就头上挨了一下,生疼。竟是小乔坏笑道:“这么色迷迷的眼神,该打!”孙市暗道晦气,三个女的都不好惹,起身站到一边,拄着枪缓口气,不是瞟几眼这几个绝色佳人。

“彩儿,不得无礼……”

赵云昏迷中只觉右手有一股热流冲击自己,悠悠醒转过来时,见面前有二女长得极其相似,周围的人也都是东吴装束,猜这两个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大小二乔。又看星彩目光冷如坚冰,也不知两面起了什么口角冲突,忙轻声喝住。星彩见赵云醒了,蹲下查看,握住赵云的左手。大乔见赵云自己醒过来,吃惊不少,又瞧见赵云右手那柄枪,忙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赵云将军?”赵云微一颔首,算是回答。大乔见赵云虚弱,也不多问,只谢过对孙策的救命之恩,便关注孙策那边的战况。小乔却是很好奇赵云,不过被大乔喝了一句,就立刻一副乖乖女模样,可怜兮兮的站在大乔身边。

赵云看着信之那边,幸村,稻姬,周瑜三人围住,打的很是辛苦。若要杀信之,不难,可是要制住信之,很难。尤其稻姬对信之尚有愧意,周瑜还挂念着信之的救命之恩,幸村更是难以舍下兄弟亲情,杀手下不得,重手下不得。环境狭窄,不能用钩镰手围住信之后擒下,只能这样力拼。

右手的那股热流很是舒服,赵云在星彩的搀扶下,勉力站起来,向外走,好仔细看情况。有稻姬在,赵云如何不急不担心?

幸村被信之一枪崩开数步,周瑜抢上前攻时,被信之用枪尾格住,信之胸前门户大开,稻姬扬弓搭箭,瞄准了信之的咽喉。

冰雪寒天,稻姬额上反而淌下汗来——这一箭,不能射!

刹那间的停顿,信之已经抡枪砸下!

稻姬在信之眼里,什么都没看见,毫无感情,只有杀意。

一声脆响,一声闷哼,稻姬被重重砸翻在地,长弓崩飞。还没起身,信之一枪扎下!

赵云只觉右手的热流由涓涓细流突然变成了惊涛骇浪,一股共天地久长的浩气,自心中激游全身。

星彩手里一空,只有余热尚存!

整个世界为之一静。

所有人眼前,日光灿然,耀眼生花!此时,炎阳如炙!

朗朗秋夜,如何有如此烈阳,能让冰雪消融,天地间亮如白昼!?

信之在这炎阳灼射之下,无所遁形!

“卡登”一声。

信之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手里长枪,节节寸断!

所有的光芒都消散了。

“当啷……”

豪龙胆坠地。但赵云手里还握着一样东西,别人没有看见。

一地皑皑白雪,化出一片空白,上面,几点斑斑血红。赵云向后颓然一倒,整个人软作一块儿豆腐般。稻姬接住,两人倒在地上,星彩也飞扑过来。

“彩儿,我没事……小松你没受伤吧……”天地苍茫,风雪人间,这句话却比火炉更让人暖心。稻姬和星彩心口一痛,齐齐红了眼眶,稻姬怀抱赵云,极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赵云。星彩在旁搭住赵云脉门,竟发现赵云内伤已近痊愈,脉象虚浮,是因为气血两亏之故。


信之被赵云一枪击倒,居然还能爬起来。幸村本是想上前查看信之伤势,见信之几乎完好无损,身后周瑜又高叫道:“快擒住他,我来破术!”幸村把心一横,绕到信之身后,锁住信之关节,牢牢按住信之。

信之身上黑气,幸村只能用自身真气逼开,一旦沾染,他不也敢说自己是否也会变成信之那样一头只知道厮杀的野兽。周瑜作法,玄心法相一现,居然幻化出红云笼顶,瑞彩罩身,璎珞垂珠,五彩呈祥,金焰腾腾,霞光乱舞。手一指,二十四道金光定住信之泥丸宫,琵琶骨。幸村登时觉的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小了大半。周瑜喝一声,幸村闻言放手,就见平地两朵莲花托起信之,庆云旋绕四周,幸村忙问:“公瑾大人!我大哥性命如何?”

周瑜在祥云神光之中,法相庄严,宛如神仙中人。周瑜没开口,幸村却听得耳边周瑜说话:“魔由心生,心生则魔生,心灭则魔灭。信之大人若不能放下心中执念,魔劫难解,天下也无人保得了他性命。”幸村大惊,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期盼信之能福大命大,自己看开些。

一道黑气冲天而起,然后被金光瑞霞层层裹住,消灭于无形。周瑜手一甩,收了法术,已经是汗流浃背,英俊的脸上满是汗珠,小乔连颠带跳的过来抱住周瑜胳膊,想说几句夸奖的话,周瑜摸了摸小乔的头,小乔会意不语,乖巧的看着周瑜,目光盈盈,煞是可爱。周瑜对幸村等人说道:“魇镇妖术已破,信之将军已经安全了。施术之人就在这附近,受了反噬,伤得一定很重。乱军之中不可能逃远的,大家搜索!”


关羽见有援军,大吼一声,偃月刀左右乱劈,对面周泰也如一道紫光在人群中肆意纵横,而张飞本多和魏延等人也朝着孙策孙权那边杀过去。不多时几处被孤立的联合军部都在内外接应下贯连道一起。有了孙策等人的助阵,远吕智军的攻势渐渐被瓦解,联合军的反攻也如决堤洪水般狂猛,不过一个多时辰,众人杀的尸横遍地,把远吕智军尽数杀出城外。又依照周瑜令,紧闭三十六门,全城搜索施法的人。

幸村恨极此人,亲自和本多等人马不停蹄的挨个大街小巷寻找,恨不能把那混蛋揪出来用枪捅上百八十个透明窟窿方能解恨。本多一路上看幸村怒意一直不减,也不好劝解,只得跟着,怕出了事故。

寻到江户城东南角时,斜刺里一道紫色光束射向二人。

不对,这不是偷袭。

全无准头。本多和幸村根本没躲闪就让过了。

有打斗的声音,还是两个女子!幸村和本多立刻分头带人过去包抄。

眼入眼帘的那个女子,紫衣狐尾,即便是交战,各种姿态也如烟视媚行。果然是天生三根媚骨的尤物,倾国倾城,上可惑大罗金仙,下可迷无道昏君——正是妲己。

原来是妲己。

幸村眼里冒出火来——原来是你这个贱人暗中蛊害我大哥!

不仅仅是妲己在。

一个女子,看不见的女子在用诡秘的身法和妲己缠斗。妲己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不然早就像在成都城那样,逃之夭夭了。那个隐身的女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妲己不放,妲己好不恼火,见幸村和本多两面包抄过来,更是惊得魂飞天外。却因灵力大损而无法施展遁术逃生。眼看幸村和本多一前一后挥枪冲来,妲己已经慌了手脚,被那隐身女子一脚踹了出去,跌出数尺远。

妲己就地一滚,爬起来,身后有人叫道:“妲己大人,速来我这里,我带你逃走。”

羽扇纶巾,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非诸葛若何?妲己大喜,朝着诸葛跑去,跑了几步,脚下不知踩到什么机括,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平地八道金色光柱合围,将妲己封锁其间。

幸村本来想上去就杀了妲己,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抓住。

一只柔荑。

“别急,她逃不掉的。留着她,还有用。”

幸村闻声大喜:“刚才也是你……是么?”

“嗯。”幸村的手心被搔了一下,那女子又轻笑道:“你还是那么让我不放心。”

那个女子还没现出身来,但幸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其他人早已闻讯而来,把这里团团围住。

众多人中,诸葛一眼就找到了月英。两人对望,月英在诸葛眼里,也找到了熟悉已久的那种感觉。

诸葛淡然一笑:“夫人,与我合力,封印住这妖妇的力量。”

月英神情复杂的走过去。

妲己心念一动,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诸葛大人,难道你见势头不好,就要背叛远吕智大人么?”

诸葛脸色一凛:“我从来就没有对远吕智忠诚过!就正如你们从来没有信任我一样!否则你们怎么会一直不告诉我刘备大人的关押处?你这妖狐百般心机,不想今天棋差一招,总算露出破绽被吾人抓住了。现在还想挑拨离间,太晚了!”

月英默然颂咒,燃符结印,拍在那金色光柱上。登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与螣蛇勾陈辟邪穷奇四灵兽图腾盘旋,妲己登时失色——四灵法阵镇守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侧位,四神法阵镇守东南西北四个主位,本来还指望有机会全力一拼,现在希望何止是渺茫?是完全没有!

妲己不愧是聪明绝顶,她还想到了自己最强大的武器——美色。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媚术,诸葛已经举起了左手,手里,是一团雷火在跳动。

“奉劝你不要动任何歪脑筋——妲己,你是聪明人——不,你是聪明的狐妖,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诸葛冷笑道:“若我燃烧本命真元,雷霆一击,你全盛时期至少也要被我打回原形,现在我只需轻轻一击,就可把你化作飞灰。如不是要拷问你一些东西,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陪我那可怜的徒儿!”妲己闻言,浑身一阵战栗,娇媚的脸上满是惊骇。

月英两行泪流下来:“孔明大人,你知道伯约死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没什么我不知道的……”诸葛亮看着月英的眼,喃喃道:“那是我的徒儿,我最好的徒儿……他对我来说,就和你我亲生的儿一样……”说着也不由得咬牙切齿,手里雷火一握,法阵内一道火光,击在妲己身侧。妲己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向后爬了几下缩在一个角落里。

关羽上前,冷冷的看着诸葛亮:“诸葛先生,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诸葛微微一笑,一旁却传来一个娇脆的女声:“我可以证明诸葛先生是一直潜伏在远吕智身边,等待机会救出刘备大人的。”

所有人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了幸村。

“幸村将军是女的?不可能吧?”张苞大咧咧一句话,让众人都哄笑不已。

幸村被人看的很是别扭,轻轻拉了一下旁边女子,那女子轻笑一声:“好,我这就出来。”众人这才发现,风雪中,幸村旁边有一个人形。

那女子把脸一抹,整个人现出身来。众人眼前一亮:好美!

那女子也不害羞,就那么牵着幸村的手:“我之所以能在这里拦住妲己,还都是诸葛大人的安排。你们的进军路线,还有整体的战局,基本全在诸葛军师的掌握之中。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抓住妲己,这个远吕智的心腹智囊,好找到刘备大人。”看了下幸村,笑了一笑,真如百花齐放:“诸葛大人在赵云大人逃出上田城的时候就开始设计了——岛津义弘口里的那个神秘人的委托,实际就是奉诸葛军师之命,由我秘密传给他的。”

“岛津义弘……已经死了。”立花黯然道。她方才看到周瑜,本来满心欢喜,不想看到周瑜胳膊上挂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微微燃起的情愫瞬间熄灭,登时心灰意冷。又被人提起岛津义弘,想到自己世仇未报,如今孑然一身,好不孤零,自然神色黯淡。

那女子道:“我知道……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不过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诸葛大人的清白。”

“谁?”关羽目光如电,直指那女子。那女子却毫不畏惧,关羽心里暗赞:好胆色!好气魄!看来所言非虚。

“赵云大人。”

“嗯?”众人齐声疑问,议论纷纷:“为何是赵云?”

赵云被稻姬和星彩扶上前,向着诸葛一拱手:“谢过诸葛大人相助之恩。”此时赵云左有星彩右有稻姬,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赵云缓缓伸出右手,张开紧握的拳头。

一张符。

“若非诸葛大人相助,我是不可能救下小松的……”赵云凝重道:“这张符上的笔迹,我认得。诸葛大人是用了自身精血在上面下的治愈术,如今我内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也是多亏诸葛大人……”

众人看时,果然上面的字符是用殷红的血写成的。诸葛微微一笑:“当日长谷堂,为了做戏做真,我用雷差点儿将子龙劈死,如今也算还了你。只是彩儿的不少眼泪和左慈仙师的五行神砂我可还不起了。”又道:“关羽大人,张飞大人,你们对子龙下手还真是不轻啊……比起自己所受的苦楚,刘备大人可能更痛心我们之间的相互残杀吧……”

关羽张飞等人,闻言都是默然无语。星彩闻言,俏脸飞红,跺跺脚,瞪了诸葛亮一眼。月英闻言却一愣:“那五行神砂是……”

“是我拜托左慈仙师为你和周瑜大人准备的。”诸葛依旧微笑道:“是不是以为除了你和周瑜大人,左慈仙师之外再无人知?吃惊了吧。”周瑜闻言叹道:“竟然是诸葛大人想到了如此妙法,不然我和月英夫人难免造下无边杀孽……诸葛大人,我信你!”

月英再不多说,疾步走到诸葛身前,握住诸葛亮的手,已是哽咽:“孔明大人……你总算回来了。”

此时,东方天已微白,露出一线曙光。


妲己被诸葛亮封住法力,无法变化,关在一个单独的牢室内,为免有人被她勾引,特意周围设下结界法阵,阻止他人靠近。

周瑜和孙策来江户城救援之前,已经安排森兰丸等人将孙坚送走,此处战事一停,休整一日立刻就辞行去和孙坚等人会合,临走时不免又是兄妹间相互叮嘱一番。本多父女只分开了二十几天,恍如隔世,还计较什么之前的事情。

周瑜等人离去时,立花并未去送行,悄然登上了残破的天守阁。雪还是没有停,已经小了很多,目力所及的距离也不过略逊常时。望着周瑜等人在风雪中离去的背影,立花突然感觉,天下间有许多事她自己一人,力有不逮。轻轻叹了一声,身旁屋檐上一条冰柱,卟地脆落跌碎,银白白的冰花溅得一地都是。立花含泪捡起来一块儿,很快的那冰化成了水,在立花白皙的手掌间消失不见。立花心中,也正如一片雪,化出一片空白。

落在立花的衣甲上,带来了轻微的寒意。

“立花姑娘,这么大的雪,为何回到此处来?”

“貂蝉夫人?”立花正是怅然出神之际,略吃了一惊:“夫人为何来此处?”貂蝉微微一笑,注目立花片刻:“你我皆是无心至此,却都各怀满腹心事,算是巧合吧。”立花笑笑:“其实这天守阁烧的只剩这片砖只瓦,残垣断壁,真不是什么散心的好地方。”两人立在天守阁上,静看风雪飘零。

两人静静站了半晌,立花突然问道:“貂蝉夫人为何会在此时想起吕布大人?”貂蝉淡淡一笑,眼中很是有些茫然:“我哪一刻不是在想着他?只是今日凄风苦雪,我不过是见景伤情罢了。”听貂蝉说得如此伤感,立花也不禁有所所触动,又想起貂蝉来联合军的初衷,问道:“你真的确信赵将军能让吕布大人从歧途上拉回来么?”貂蝉叹道:“若赵将军也不行,恐怕我夫君就真的……”立花道:“吕布大人有鬼神之名,赵将军……”貂蝉摇头道:“你认为赵将军没有胜算么?”立花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谁会赢。”

貂蝉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在手心里:“其实,我认为我夫君不会赢……但也不会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预感。”立花虽然不解也不多问,只是道:“在我眼里,赵将军和吕布大人……是神是鬼都不太象是‘人’。他们之间如有宿命一战,结局真的不是我这个局外人能推断出来的。”貂蝉轻声一笑,道:“立花妹妹,我倒觉得,他们两个其实就是普通人。吕布大人,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单纯到可爱的武痴,他只追求自己认为对的东西,随心所欲,自然在众人眼中就是行为乖张,不被世人所容。”立花“哦”了一声,貂蝉笑着说道:“若是不信我的话,你就想想赵将军……有那个好‘徒儿’在,恐怕现在比普通人还不好过吧。”立花闻言,哂然一笑。


雪下了两夜一天,联合军还都是秋衣,稻姬协助月英组织人手准备冬衣,忙了半日还没弄完。本来想要弄完再走,却是月英道:“去看你的子龙吧,这里我能应付得来。”稻姬赧然一笑:“没事,有彩儿在呢。”月英扑哧笑出来:“你不想他,他难道不想你?快去吧。”稻姬还想坚持下,被月英和尚香半笑半撵的推了出去。

稻姬出门之后,朝着赵云住处疾步赶去。刚才忙的焦头烂额,自己还不是那么着急见赵云,一出来,立即心里的急切程度就翻了数倍。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地上雪堆积的很厚,总有人在路上走,被踩化的雪水凝成了冰,泛着白白的光。离赵云住处还有一段儿距离,稻姬却看见有一人站在路边,仰头看雪。

是信之。

稻姬只觉自己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也没法装作看不见。信之一身红色的衣甲,在冰天雪地中就像一团火那么显眼,如何能看不到?又想,既然不能永远避开他,何不放正心态,泰然处之?反而放缓脚步,走到信之面前。

信之双目凝神望天,竟然对稻姬的到来浑然不觉。

“信之大人。”

“小松?”信之低头,却没有稻姬想象中的激动表情,平静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信之微微一笑:“是去看赵将军么?”

稻姬没理由撒谎说不是,张口却是无限的歉疚:“信之……对不起。”

“没什么,都过去了。”信之淡然道:“往事已灰飞烟灭,又何必自寻烦恼,耿耿于怀?你也不必自责。”经历一番生死劫,信之心性大有改变。又自己曾因稻姬之事郁结于心,终成魔障,被妲己利用,险些酿成大错,如今认定凡事随缘,不可强求,心里也把稻姬放下了。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雪还没停,别着凉了。”

信之笑道:“我没事可不会出来挨冻。听幸村说,他在电光石火间得悟,惟天下无处不是枪法所在。恰好这场雪,我想试试能否在落雪之中参透出一些东西。”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法尚应弃,何况非法?信之你以有相之物,参无相之法,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真是独辟蹊径。”

“本多大人。”信之拱手行礼:“在下不才,只能悟到化无限为有限。更多奥妙,尚不能参破。不过我也不想强求了,以免妄生执念。”

本多点点头,露出不少赞许之色:“武艺和心境相辅相成,如今你心境超然,武艺修为却是相差甚远,有朝一日你武艺和境界协调,就是武道大成之日。”信之再次行礼称谢。临走时看了看稻姬,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稻姬低低叫了一声:“信之……”亦是望着信之离去的方向,展靥一笑。

“父亲大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稻姬问道。

“和你一样……要去看一个人。”本多忠胜笑笑:“一起去吧,正好。”

本多随稻姬去了赵云的住处。方要敲门,门却开了。两人一愣,却见赵云站在门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云往屋里看了一眼,声音压的很低,笑道:“屋内有人睡着了,我听见有人过来,怕敲门声把她惊醒,所以提前开门。本多大人,小松,进来说话。”稻姬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抿嘴窃笑:“可是彩儿睡着了?”赵云点点头,低声笑道:“说是来照顾我的,自己烧还没退利索,反而先睡着了。我权衡了一下,与其折腾她回去,还不如让她在我这里睡个踏实。”

本多和稻姬进屋,屋内四个角落里都燃着炭炉,远远看去,红通通的,一个炭炉上还烧着水。进屋就感觉暖意融融。本多觉得有些热,皱眉道:“子龙,以小松的功力,都已经不畏寒暑,冷热不侵,你怎么还这么怕冷?”稻姬笑道:“不是他怕冷,是他怕里面的人冻着。”本多闻言,往里面扫了一眼,透过挂帘,隐约可见内里睡着一个人,本多摇头低声自语道:“对人还真是体贴……无心留情是最让女子挂怀的……唉,难怪小松……”

三人在屋内坐下。稻姬见水开了,轻手轻脚去沏茶,回来时,恰逢本多正色对赵云道:“我当初的决定看来很正确。把小松交给你,你确实会照顾得很好。不知现在你准备如何对小松?”稻姬正给二人倒茶,闻言脸上飞红,低声嗔了一句:“父亲大人……”放下茶壶,想坐到本多那边去,被赵云拉住,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稻姬被赵云在父亲面前这么握住手,唯有娇羞满面,低头不语。赵云却是凝重道:“本多大人,小松对我情意深重,有生之年,不敢相负。”稻姬闻言,且羞且喜,双手把赵云的手握得死死的。本多刚喝了一口茶,闻言见状,微微一笑,很是欣慰:“女儿交给你,我很放心。”稻姬闻言,抬头看着赵云,眼里幸福流露无遗。

茶杯里的茶还很热,冒着腾腾的白气,袅袅茶香弥漫在屋子里,沁人心脾。碧绿的茶叶在水杯里上下浮动,剔透可爱。稻姬偎在赵云身旁,看看赵云,看看本多忠胜,恍惚间,自己好像堕入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境里,但手中赵云的温热,一直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本多看了看赵云和稻姬,半晌又喝了一口茶,眼里竟隐约有了泪光,慨然道:“其实出了那样的事,若非是子龙你,这个女儿我再怎么疼爱,也真是要不得了……小松是这般方式才跟了你,虽然不光彩,好歹你是个天挺的英雄,加上后来你们两个生死相依,人所共鉴,即便有闲话,也不怕了,这事儿传出去也不会给我们本多家抹黑……”本多说着,又啜了一口茶,很有几分茶借酒意:“我倒是不怕自己脸上无光,本多家乃是名门大族,向来治家清正严明,我身为一族之主,如何能徇私……也是为难啊……小松,我知道错不在你,也不在子龙,情这东西没有对错,只有真假……委屈你了……事情演变到如此,就算是我能预想到的最好结局了。”稻姬闻言,眼睛亦是湿润,叫了一声:“父亲大人……”本多把杯中茶一饮而尽,颇有些“情吞四海千钟酒”的架势,朗然一笑,周身豪放气势恢复如初:“罢了罢了,本来过来就是看看子龙你,不想小松也来了,引出我这么多牢骚话。”放下杯子起身便走:“不用送我了,你们慢慢聊吧。”赵云连忙起身送出门外,到门口时,本多迈过门槛,回身凝视赵云稍许:“尽管我知道你不会,我还是想说,别让小松受委屈。”赵云知道指的是星彩那边,点头道:“本多大人,放心吧。”本多“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赵云回屋时,稻姬正缓步跟出来,两人默然对视,千丝万缕,尽在不言中。赵云正欲把稻姬揽入怀中,却想起自己在本多没来之前,捅鼓炭炉,弄得手上沾了些许灰,收回自己的手,疾步进屋,道:“小松,帮我舀些水来。”稻姬见赵云举止奇怪,先顺着赵云意思盛了些水过去,过去看赵云站在水盆前,空抬着双手,才看见赵云手上有黑灰,微微一笑,将水倒在水盆里。

赵云洗完手,稻姬适时递过毛巾,赵云接过,道:“小松,我自己来。”稻姬却是微微笑道:“这回总算叫对人了。”赵云听得有弦外之音,脑子飞快一转,就知道稻姬说的是两人刚离开联合军的当天晚上的那件事。不禁莞尔一笑:“若是再叫错了,岂不是又有人要委屈落泪?”稻姬不意赵云反应这般快,闻言侧过身去,少偏着头,手里把玩衣上丝绦,红着脸道:“子龙……不许这么调侃我。”

赵云见稻姬一脸忸怩娇俏,含羞带嗔的模样,心里也是柔情百转。上前拉过稻姬,稻姬微红着脸,转过身子来。和稻姬才不过言语温存片刻,门外就传来很沉重的脚步声。赵云耳尖,轻声叫了一句“糟糕”,忙放开稻姬,飞也似的向屋门口奔去。

还是慢了,即便是他抢在那人之前到了门口,但是来人离门还挺远就一嗓子:“子龙!军师有事儿找你!”

赵云正好开门。面前,房檐上挂着的细冰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白花花的冰渣。赵云定了定神:“翼德,你那宝贝女儿在里面睡着呢……”张飞闻言,双眼睁圆:“子龙,军师……找你很急……对,很急!你快随我去。”声音骤然放低不少,说完飞也似的拉着赵云就走。

屋内,星彩并没有醒,稻姬捂着嘴笑的摧眉折腰。

张飞一边和赵云往诸葛那里去,一边道:“啧啧,子龙,这下你面子大了。老张我居然被军师派来请你了。”赵云笑道:“不敢当啊,诸葛先生什么事情这么忙,还劳动翼德你的大驾?”

“军师要审问那妲己。”张飞啐了一口:“那个妖妇有啥好审问的,没少给我和云长气受,留着也是祸害,不如一刀剁了干净。”

“那妖孽留着还有些用,毕竟是远吕智的心腹,对于远吕智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依仗。必要时候,还可以作为交换刘备大人的筹码。”赵云随手搔搔鼻梁,道:“我却不明白,审问一个妲己,对诸葛军师月英夫人还不是举手之易?叫上我这个多余的人干吗?”

张飞刚要说回答,赵云突然一偏头,一个雪球从赵云脸前擦过,险些把张飞打个正。张飞豹眼圆睁,吼道:“谁?”

四下无人,一个人也没有。

又一个雪球飞了过来。
                       
谁这么恶作剧?赵云想着,手里柔劲一卷,轻轻抓住,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把雪球反手甩了回去。雪球去势又急又快,扔雪球的那人离得挺近,肯定躲不及。

“哎呀!”一个女子的惊叫。然后听到啪啪几声鼓掌:“子龙,好准头!”

“幸村?”赵云望过去,见那个不知名女子身上沾着不少雪,站在幸村身旁,刚才这两人都看不道,十有八九用了遁形的法门。想来是那女子搞怪,一身那么好的本事居然用来打雪仗,赵云不禁哑然失笑:“幸村兄还有这种雅兴?”幸村一边帮那女子打扫身上的雪,一边对赵云和张飞笑道:“早就告诉她不要乱惹事,非不听话,这次吃点儿苦头,让她知道人外有人。”

张飞问道:“幸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幸村笑着指那女子道:“她刚从诸葛军师那边儿回来,说军师找我有急事,我道是有多急,把我哥自己晾在屋子里就跟着她出来了。哪成想我急她倒不急,一路上接连捉弄了好几个人,若不是碰上你们,她一会儿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呢。”

赵云笑道:“如此说来,正好是同路。”又对张飞道:“诸葛军师为何叫上我等,翼德可知否?”

张飞闻言,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晓得和审问那劳什子妲己有些关联……”又想了想,没想出来啥,不耐烦的道:“子龙你也知道问我问不出啥来,还不如快走,到了那里,去问军师。省了我多少事。”

赵云闻言,笑笑作罢,转向幸村:“幸村兄,还记得初见之日,你说我什么来着?”幸村道:“不打不相识,却不知子龙你指的是哪句话?”赵云笑道:“幸村将军有此如花美眷,真是郎才女貌,羡煞鸳鸯啊。”幸村闻言,腼腆一笑:“不意子龙你还这么记仇。”

赵云道:“不知尊夫人如何称呼?”幸村讪讪笑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况且尚未成婚,夫人二字就免了。”

赵云忙道:“在下并不知情,方才冒犯了。不过,要说幸村你不知这姑娘姓名,倒是奇了……”张飞咧嘴一笑:“幸村你不知道?除非她无名无姓。”

那女子莞尔一笑:“我确实无名无姓。自幼跟随师父修习忍术,也不是很在意自己名字,要是称呼我的话,不若叫我女忍好了。”

四人说话间便到诸葛那里。

屋内装饰古香古色,简雅素朴。正中地面上,画着一个由稀奇古怪的符号组成的阵法。闲看了一会儿,不多时居然关羽和本多忠胜也被请来。赵云心道:才隔了那么短一段儿时间,就又和本多大人见面了。诸葛军师看来是同时找的我们。

众人就座,诸葛羽扇一摇,开门见山:“请诸位将军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审问妲己那妖妇。此妖妇诡计多端,媚术惊人,须得有心智坚定的众位将军在这里为吾人把持,镇压妲己气焰。”

赵云不解:“那妖妇不是被您和月英夫人制住了么?而且昨天您也给了她下马威,谅她不敢猖狂。”

本多摇头叹道:“依在下愚见,昨天诸葛军师的那个下马威毫无用处。”

诸葛点头:“吾人昨日失于计较,内子提及爱徒惨死,心绪大乱之下,举止失常。那个‘下马威’,其实对今天的审问还是有些作用的。妲己那妖妇,心思缜密,早就摸透了我的底牌。我是绝不会杀她,否则活捉她就是多此一举。她既然知道自己性命无忧,我们又要在她身上获得重要的信息,必然气势气焰上占据主动。昨天让她吃了些皮肉之苦,也算给她一点儿震慑。”

诸葛说着,将五根颜色各异的针分发给本多等人:“这几根针名为钉骨,透心,蚀魂,落魄,绝神,乃是邪物.一会儿你们五人,按照地上画的法阵围成一圈,把妲己围在正中,听吾人号令时,就将手里针祭起,我没有说停手之前,谁若是放手了,严惩不贷。”

五根针上,泛着幽幽的光茫。五根针颜色也很诡异:黑,褐,紫,墨绿,靛蓝。针上有细小的符文,不知其意。

众人闻言,各自面有难色。赵云先把手里的绝神针放下,拱手道:“军师大人,恕卑职难以从命。”本多,幸村,关羽,张飞也齐齐放下手里针,道:“恕难从命。”

诸葛见状,苦笑道:“吾人早知众位宅心仁厚,不忍欺压没有反抗能力的女子,哪怕她是妲己妖妇。只可惜,除了诸位,再无人心性坚定,可以抵挡妲己诱惑——换了寻常军士,妲己只消片言只语,举手投足就能把他们魂魄勾去。不然吾人怎会劳烦诸位?”

张飞道:“军师,这事儿……你要收拾那妲己,真就没别的法子了?”

诸葛摇头道:“妲己不受折磨,是不会松口的。而且她毕竟是千年妖狐,很难伤她,吾人能想到的能对付她的方法,确实不多。这个阵法要是不能让她难受,吾人还真就束手无策了。再说了,若是让你们拿刀剑去砍刺她,你们岂不更下不了手?”

关羽看了看手里的针,正色道:“诸葛军师,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此事绝非君子所为。我观这五根针,其色不正,其术必邪。严刑逼供本就是下作之举,还用上不知何等狠辣的邪术……此事有待商榷。”

诸葛长叹一声:“事非得已,才出此下策。兵者,止戈为武……然以杀止杀,以恶制恶,亦非吾人所愿啊。想想妲己助纣为虐屠害生灵,想想妲己身上背负的层层罪孽,想想妲己如何帮助远吕智让我们自相残杀,想想刘备大人和天下万民……诸位,拜托了……”

赵云和张飞还想说什么,诸葛却是神色暗色伤感:“非常之时方用非常之法……诸位,想想伯约,应该能明白的。”

“伯约他不惜用上血媒邪术,不惜搭上自己性命,最后死无全尸,身首异处,为的是什么……”

“别说了,诸葛大人……”赵云脸色铁青,手里的那根轻如无物的绝神针,比千万根豪龙胆都要沉重:“我希望这样的事,只要我们做一次,不要再有下回。”

幸村咬咬牙:“诸葛大人,我也答应你。”又对那女子道:“我不希望你在这里看见这么恶心的东西,先回去。”那女子乖巧的点了点头,立刻就不见了。

幸村少有的把脸一沉:“居然还隐身躲在这里,难道真的要让我生气么?”侧身往后跳了一步,伸手一抓,就听得那女子“呀”的一声,被幸村抓了出来。幸村有些动气,道:“看不见你,但我却能闻到你……别再用这种伎俩,好好回去呆着!”看幸村好似动了真怒,那女子也只好不情愿的离开。

诸葛慢慢的看向其他人,本多等人虽然很艰难,却最终还是点了头。诸葛神色一振,厉声道:“把妲己带上来!”

妲己被月英和尚香连拉带扯的拖了过来。妲己一面扭身挣扎,一面叫道:“轻点儿,我自己会走!”进了屋子,见赵云关羽等人冷着脸,手中各自握着针形法器,地上又有一个阵法,先是一愣,心里凉了半截。月英在后面一加力,就把妲己推了进去。

妲己进去那个法阵,立刻就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心里尽管惊惧,脸上却是嬉笑道:“诸葛大人,这么隆重的场面欢迎奴家,受宠若惊啊。”然后极尽妩媚的看向面前的几人,目光所及,只有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和冰冷的眼神。身后的两人虽没看不见,也能想见是如何模样。

诸葛冷笑道:“妲己,放聪明些。你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东西干什么的你应该很清楚。”摇了摇羽扇,哼了一声:“妲己,你千年苦行,方修开十二重楼,化得人形,得度天劫,有了长生之体。若是不想一朝灰飞烟灭,就乖乖告诉我们刘备大人的下落。”

妲己浪笑道:“诸葛大人,你难道把奴家当三岁小孩子么?我说来之后,焉有命在?也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我不是傻子。”

诸葛正色道:“你若说出刘备大人下落,带我等找到刘备大人,吾人发誓绝不伤你分毫。”当即举手对天,发下誓言。

妲己媚眼一翻,嗲声道:“诸葛大人真会说笑,这里多少人恨我入骨,现在我被你钉住泥丸宫,锁住琵琶骨,变化不得,尚不如一般女子。你虽不杀我,发誓我信,毕竟都是修真之人,发口有愿是改不得的。但你能保得住其他人不对我下手?”

诸葛道:“若是你不放心,大可等我们灭了远吕智,救出刘备大人,再由吾人解去你身上禁制。”

妲己听罢,媚态尽数不见,冷笑道:“到时候我已经没有用了,诸葛大人你卸磨杀驴自然也不需自己动手,又不违反誓言,又达成了自己目的。就冲你对远吕智大人的朝秦暮楚,让我如何相信你?想当初在我面前奴颜婢膝,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现在风水轮流转,看把你威风的。”

诸葛冷冷道:“我好话说尽,你居然还这么说,是不肯说了?”

“即便我说了,你们能战胜远吕智大人么?”妲己冷冷道:“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相信就凭你们这一群花貌蓬心的乌合之众能扳倒远吕智大人。”

“你是说还是不说?”诸葛又问了一遍。

“我如果说了,不是被你们杀死就是被远吕智大人抓回去惩戒,反正都是死,我还不如寄希望于远吕智大人击败你们的时候解救我。”

诸葛一挥手:“行刑!”

赵云等人一齐举手。五道光华从针上激射而出,地上法阵同时光柱腾起,交叉锁住妲己。妲己瞬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被无数***割裂。这种痛楚,宛如一股火焰从自己的经络中焚烧着自己的血肉和魂魄,钻心蚀骨,比自己初次渡劫时候,天火焚身也不遑多让。然而这股火焰之中,又携带着一股至阴至寒的东西,那股寒气从自己的每个毛孔渗出,仿佛要冻结每一寸肌肤。自己的身体处在极冷和极热的快速交替变换中,那种痛楚妲己才挺了一下,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在场众人都闭上眼不去看。大约半刻钟,妲己的惨叫声便逐渐低了下去——已经是疼的没有气力喊了。诸葛也怕真的把妲己折磨死了,喝了一声:“停!”

妲己一身,冷汗淋漓,汗水黏住身上不多的衣服,更勾勒出令人惊艳的曲线,尽管被疼痛折磨的已经面色如死人一样白,乍一看去仍是让人怦然心动。只是屋内这些人,看起来都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皆是毫无表情。

“妲己,你说,还是不说?”诸葛厉声问道。

妲己已经完全没了气力,若不是可恶的法阵禁锢着四肢,此刻早就瘫在地上了。暗忖自己再不说讨不了什么好,又怕远吕智日后找她算账。犹豫不决间,却是诸葛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妲己,你和远吕智朋比为奸,恶贯满盈,落在我手上必然是死罪。但你若早早招了,可以少受些苦头,吾人还可保你性命无虞。你是聪明人……如何明哲保身,用不着吾人教你。”

妲己看着诸葛时那怨毒的眼神若能制成毒药,恐怕足以让全世界的人肠穿肚烂。

“好,我说便是。”


“诸葛大人,若无它事,卑职告退。”赵云见月英和尚香把妲己带了出去,立刻将针放到诸葛面前的桌子上,向诸葛施礼告退。见赵云把针归还,其余四人亦是起身。诸葛见状,喟然长叹:“去吧去吧,我知道你们都不好受,都很难接受这种事……”五人齐齐作了一偮,各自散去。

赵云等人走后,诸葛缓缓坐下,神色落寞。

今天的逼供,即便不用关羽他们相助,诸葛也有把握让妲己生不如死,把她折磨个死去活来。

但是那些法子,不够阴损不够狠毒。诸葛不喜欢用酷刑,可他一想起姜维,就无法压下自己心头的愤懑。

只是这么做了之后,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感。本就不是大恶之人,行此恶事自不会有任何快感。

眼睛望着虚无,诸葛亮喃喃道:“伯约……为师不是一个好的报复者……”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伯约……”月英进来,恰好听见,皱眉道:“诸葛大人,我们即将准备和远吕智的最后决战,你作为决策者,怎能被仇恨扰乱心性?就为了用极端手段报复妲己,你都不惜让子龙云长等人做你的‘打手’……”

诸葛叹道:“夫人教训的是……今天的事是我太过分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看着诸葛郁郁寡欢的神色,月英心里也不是滋味,叹道:“不说了。夫君,你可有什么计划来救刘备大人?听妲己描述,古志城城坚墙厚,还有个高深莫测的远吕智,我们马虎不得。”

诸葛亮对这个对手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指着地图道:“这就是古志城的大概位置。我前几日夜观天象,只觉天意模棱两可,晦暗难明,这最终一战胜负难料。我将派人去联系南蛮王孟获,调集大军准备尽力一搏……另外,关羽和魏将徐晃张辽等人颇有交情,加上子龙和他们关系也是匪浅,如能让子龙和关羽说的他们与我们联手,再派人去寻东吴残部,和远吕智一战,胜负之数,尚待天定……”


赵云心下很是抑郁,径直回了自己房间。临进门前,抖了抖身上的雪,推开门,见屋内焕然一新,各种摆设也被归拢整齐,知道是稻姬和星彩细心布置了一番,心里稍安。进了内屋,二女却都不在,只有丝丝缕缕的余香,赵云不免失落。

窗外,雪又下大了。雪窖冰天。

翌日清晨,赵云正在盘桓调息,星彩“噔噔噔”跑进来,好像有很急的事情。见她脸被风吹的通红通红的,赵云连忙帮星彩捂捂。拢了拢星彩被风刮得有点儿乱的头发,赵云关切的问道:“彩儿,一大早的什么事找我?”

“我爹他昨晚到现在都在喝闷酒,谁劝都不听,我哥被骂了出去。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我见他反常得很,怕说多了被他责骂,才来找你的。”星彩一脸的玉惨花愁:“师父,你去劝劝我爹吧,在这么喝下去怕会出事的。”

赵云闻言,笑道:“你爹昨天回去要是不喝酒,我才怕出事,出大事。”星彩闻言,“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师父,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彩儿你就别多问了,你爹很快就好了。”

星彩跺跺脚,有些气急道:“你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能说,昨天去诸葛军师那里一趟,回来后个个都一反常态,我二伯也是头一次推脱掉我的请求。难道要我去问诸葛军师?”

“昨天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很不愉快。”赵云叹道:“你二伯肯定不会说,才把你推到我这里,我告诉你便是。”

三言两语把昨天事情大概说了下,星彩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诸葛军师怎么会那么不择手段?难怪我爹憋屈的跟什么似的,换了我去干这种事,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赵云苦笑:“理解下诸葛大人的苦衷吧,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出刘备大人。事非得已……也只能如此了。这件事,就别对更多的人说了。走,师父和你出去转转,你也陪师父散散心。”抓起一件自己的披风给星彩小心围上:“知道你不怕冷,也小心着凉。”

说是散心,一出门就成了赵云带着星彩检查城防。看样子在江户城要呆上个一段儿时间,小心为上。又想到他和稻姬能潜入的地方,别人就也能进来,特意调人手对那两处严加监视。城内的望台,塔楼都还算完好,月英早已派人少作了些修葺,分兵把守,赵云和星彩在城内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隐患。回去路上,遇见了同是来巡视的月英和尚香,见过礼后,尚香赞道:“子龙真是心思缜密,尽职尽责。”

赵云道:“分内之事,理所当然。”

月英笑笑:“有子龙这等将军,真是我军的大幸。”又道:“子龙,不日可能会派你出去一趟,你也尽早做些准备。”

星彩听了,忙道:“我可以和师父一起出去么?”

月英道:“你师父这次出去,事关重大,你跟着怕是不妥。”

星彩不依,转向尚香:“尚香夫人,你看月英夫人说的,好像我跟着师父就只能拖后腿帮倒忙。”

月英闻言,上来就给了星彩一个爆栗子,笑骂道:“我把你个舌尖嘴利的死丫头,这状告的。我和诸葛大人商量了,让你二伯和你师父去一趟合肥,去说服在那里的魏国旧将和其他的抵抗势力与我们联手。昨日就派出了探子,去打听下他们的近况虚实,再有几日就能有消息。你整天冷着个脸,到了人家那里,哪里有联盟的样子?”

星彩对魏国那些人确实没好感,除了张郃。上次还被徐晃伤了,结果休养了七天才恢复过来。不过比起对魏国众人的反感,和赵云分开更加难受。上去抱住月英夫人胳膊,眨着乌亮乌亮的大眼睛,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委屈可怜神色:“就让我和师父一起去吧……”

星彩这招百试不爽,从张飞到刘备,从尚香到月英,诸多长辈没一个能抵挡得了她那百炼钢化绕指柔的目光攻势。尚香笑道:“月英啊,你就先答应她吧,咱们的彩儿现在哪一刻是能离了子龙的?”月英白了尚香一眼,摸了摸星彩的头:“都是这些人把你宠的,到时候看情况吧。”

赵云笑笑,道:“月英夫人,为何还要打探徐晃张辽等人的消息?若是要他们与我们共抗远吕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而已,为何大费周章?”

“情况不一样的。”月英道:“魏国诸多将领一直致力于寻找曹操。如果他们没和曹操在一起,那就好办得多;若是和曹操在一起,事情就复杂了。反正还有几天,我们做两手准备就是。”赵云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如果魏国旧将已经再次被曹操统领,估计和我们谈不拢。”

尚香沉吟些许,开口道:“那倒未必,唇亡齿寒。曹操很狡诈,如果我们被远吕智灭掉,单凭他的势力,兴不起风浪不说,迟早也会被吞噬掉。毕竟现在天下大多数的地域还是我们掌控。我认为曹操会和我们联手,只是不知道他会开出怎样的条件或者有怎样的诡计。”

赵云道:“假如真是那样,仅仅我和云长,难以看破曹操心思,恐难成事。须有才智胆色俱佳之人相随。再者云长性情刚烈,去了怕有事端。”

月英道:“我和孔明大人近几日要忙于南蛮的兵力调动还有后方补给线的保证,抽不开身——去一趟合肥,来回路上就要将近十天。议谈起码也要个三五天,若是我们两个这半个月不在,这里定然乱作一团。再者说没我们两个看着,那妲己没准就破开法咒逃了。我也仔细考虑了下,费祎和马良可担此任。至于云长,他识得大体,曹操对云长又是十分敬重,子龙你放心就是。”

“既然如此,我只依令行事好了。”

月英笑道:“你们也应该是忙了一上午了,死冷寒天的,你自己出来就得了,干吗还带着星彩出来和你受罪?”赵云笑笑:“又是我这个当师父不体恤徒儿了,现在我把她带回去就是。”

看赵云和星彩走得远了,尚香哂笑道:“刚才说我们溺爱彩儿的是谁啊?子龙带着彩儿出来都被你挑了个满身的不是。你这么惯着彩儿,以后有的子龙难受日子过了。”


四天后,探子传回讯息:徐晃和张辽已经寻到曹操,曹丕等人,并且吸收了其他的一些反抗势力,如今虎踞合肥,掌控着豫州,徐州,衮州以北的区域,招募了不少雄兵猛将,实力不亚于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诸葛得信,亦忧亦喜:忧的是曹操实力恢复,如果不能借助此战削弱曹操,即便得胜,日后天下势必再次形成鼎足之势,天下一统遥遥无期;喜的是曹操兵多将广,联盟之后对远吕智的胜机又多了几分。当即召集文武,商议联手曹操之事。

诸葛阐述罢自己意见,底下众人立刻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杨仪起身道:“诸葛大人,此事依在下愚见,并不可行。一者,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虽号为魏王,实乃国贼,我军乃是大义之师,如何能与这等宵小为伍?再者,曹操老奸巨猾,即便是与我军合作,难免不暗下黑手,只怕到时是是拒虎进狼。请丞相三思。”

“威公此言差矣。”月英摇头道:“曹操老谋深算,自然明白任何一支力量凭一己之力与远吕智抗衡都是毫无胜算的,联手乃是唯一出路。如今是合则两利,分则俱伤,所以他没有下黑手的胆量——而且我们既然要和曹操联手,就自然会做好防范。用人也疑,方可疑人也用。”

杨仪细细咀嚼下,月英之言句句在理,事实上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曹操的位置上,也都不会轻易放弃一个铲除心头大患的机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可以借力。

“倒不怕曹操有大的举动,只怕他趁乱伤了刘备大人性命,你们就前功尽弃了。”立花道。

张飞闻言,一拍桌子,眼瞪得老大:“他敢!敢伤了我大哥,我把他捅上几十个窟窿!”

孙市忙道:“张将军,这可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一旦曹操有这个机会,定然会对刘备大人下杀手。不得不防啊。”

“孙市将军和立花姑娘所言极是。”月英点头赞许道:“假如我们攻破了远吕智的老巢,第一要紧的就是抢在曹操之前找到刘备大人。”

“在下不敢苟同。”蒋琬站起来道:“恰恰相反,我并不担心刘备大人被曹操所害——设身处地想一下,若诸位是远吕智,有刘备大人这样一个重要的人质,在城破兵败的时候,你们会把刘备大人安置在何处?”

“寸步不离的呆在自己身边,最方便见机行事,也最容易保证刘备大人不会被其他人救出或放走。”本多道。

关羽捻须看向本多,仅有数日,彼此的武艺和见识都折服了对方。虽关羽素来孤傲,眼中觑天下无数英雄为蝼蚁,也对本多生出相惜之意。本多这话,关羽是深为赞同的。

诸葛摇扇淡然道:“公琰果真心思缜密,一言就切中了要害。刘备大人在远吕智身边,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这样也好,我们在和曹操联手时候就能不至于束手束脚了。”

众人又讨论了半晌,诸葛亮见众人已经差不多达成了一致,清清嗓子:“既然诸位没有异议,我准备让云长、子龙、文伟、季常四人出使曹魏。”四人起身领命,诸葛道:“云长和魏将张辽徐晃等人素有交情,子龙也和这几人有数面之缘,文伟,季常俱有才名,性格宽和,定然不会失体。此去事关重大,不可意气用事。你等回去整备行装,明日前往合肥。”四人齐声道:“定不负丞相所托!”

诸葛点头:“切记,曹魏文武之中,能人甚多,不可不小心。莫道蜀中多才俊,谁言曹魏更无人?万不可恃才傲物。”

四人还没坐下,星彩就像起来要求和赵云同去,不料看见尚香在对她笑着使眼色,硬生生按捺住了自己。须臾散会,星彩瞄着四下没人,蹑手蹑脚的跟着尚香出去。转过几条巷道星彩追上尚香,尚香回头见是星彩跟来,心里暗笑,却故作惊讶道:“彩儿,你师父明天就走,一走就要半个多月,你还不抓紧去陪陪他帮他收拾下?”星彩一听急了,跺脚道:“伯母忒地会戏弄人!要不是看你眼色,我就求诸葛军师让我和小松姐姐与师父一起去了。”

尚香“嗤”的一声笑出来,玉指戳了戳星彩额头:“想不到我们心高气傲的彩儿也……”星彩撅嘴皱眉向后躲,尚香笑道:“诸葛军师那边儿不用想了,肯定不能让你们两个跟着去的——小松姑娘和子龙毕竟还没到名正言顺的地步,若让你们二人都去,算怎么一回事儿?若让你去不让小松去,且不说你师父路上挂念着,愁眉苦脸,其他人心里难免也不会没成见吧?好像我们瞧不起小松一般。所以我示意你私下里来求我。”从怀里掏出两个令牌:“诺,拿去,这是我特意给你们二人备好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城门。明天你师父他们一走,你就和小松带几个随从悄悄从侧门跟出去。你二伯要是看到你们跟去不高兴的话,你撒下娇,说是我的意思,他也就没话了。”

星彩大喜:“伯母最好了。”几乎是手舞足蹈,正想一路连颠带跳的去找赵云,却是巷子里转出两个人来。星彩立即慌了神——是诸葛和月英。

“主母,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好人都让您做了啊。”诸葛似笑非笑,行了一礼给尚香。月英也是笑道:“方才我就奇怪彩儿怎么不急着求我们让她跟师父去呢,若不是看见你给星彩使眼神,跟了出来,我们这会儿还蒙在鼓里。你这么宠彩儿,我自叹不如啊。”

见二人谈笑自若,还有心思和尚香打趣,丝毫没有不让自己跟着去的意思。看来自己的事情不会受影响。星彩心下暗喜。

诸葛闻言,故意苦笑道:“月英,你昨天白费了许多口舌说服我。看,有人抢先咱们一步了。”说着也从怀里掏出两块令牌:“唉,也白费吾人了不少力气。”尚香闻言险些笑出来,月英脸上飞红,瞪了诸葛一眼,见星彩这会儿得意洋洋,过去刮了下星彩的琼鼻:“臭丫头,这会儿尾巴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不是为了你我们哪里用得着这大费周章?赶紧去找你师父去。”星彩听了,娇声道:“谢过伯母,诸葛军师,月英夫人!”忙不迭的一路小跑去了不提,后面三人看着,都是哂然一笑。

尚香等人的小手段的直接后果就是当关羽和赵云带着百名好手离去后约半天,张飞和本多才各自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


四日多光景弹指即过,说来奇怪,一路上风平浪静。而且前几日的大雪居然也下到了这里。关羽等人临合肥地界约有十里多的路,遥望见前面一彪军马,旌旗招展,衣甲鲜明。关羽抚须笑道:“曹操果然消息灵通,恐怕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为首一员大将,轻装软扮,正是张辽,勒马高叫道:“来者可是云长和子龙?”这一声喊啸,清越响亮,震得周围树上雪花扑棱棱掉下不少。关羽大笑,下马上前朗声道:“文远你好不无趣,明知是吾等还故意相问。”张辽亦是下马,笑道:“在此等候许久,特奉曹操大人令,为云长远涉路途,鞍马驱驰,特命文远我聊奉酒食。”言罢,军士跪奉酒食上来,赵云关羽和张辽饮了几杯热酒,赵云又特意让星彩和稻姬饮一杯驱寒。众人上马同行,来到合肥界首,是日天晚,张辽引众人到馆驿,驿门外百人肃立相接。关羽正眼看时,竟是曹丕立于马前:“奉家父之命,为关将军赵将军跋涉风尘,特令在下洒扫驿庭,以待关将军赵将军等人歇宿。”关羽等人下马,与张辽,曹丕同入馆舍,讲礼叙坐。曹丕一向傲慢,鉴于当日亲眼目睹关羽斩颜良诛文丑,加之后来过五关斩六将的赫赫威名,华容道又对曹操有恩,此时更又有赵云在,也不得不殷勤相待。须臾排上酒筵,饮了一会儿,又是一人进来见礼,坐于曹丕之侧,星彩和赵云看过去,都是一愣: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依旧是那张又冷又臭的脸,不无轻慢的看向赵云这边,鼻子里哼了一声,拱手道:“赵将军,久闻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话里说的不无讽刺意味,赵云不动声色:“石田三成大人此言却是差了,长谷堂时你我曾经相见过一次,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怎么忘得这么快?”石田三成听赵云提到长谷堂,星彩也在座,想到在星彩手下没讨着什么好还被姜维打了一重击就心里恼火,把折扇轻轻一甩甩开:“当日在下被赵将军身边这位绿衣女子缠住,复又被姜维将军击伤,无缘和赵将军近距相见,只是遥望到赵将军英武身姿而已。却不知赵将军身侧二位女子是何许人?”

稻姬心里暗道:“石田三成总不会认不出我,为何故意问子龙?”

赵云听石田三成这般问,坦然笑道:“实不相瞒,这二位,本多小松,张星彩。俱是鄙人的拙荆。”赵云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委屈稻姬,一方面也是顾及星彩感受,话一出口,星彩和稻姬同时微微低头,面露羞喜。石田三成剑眉一扬,颇笑的有些阴阳怪气:“哦?在下孤陋寡闻了,只知道本多小松乃是真田信之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如今怎么成了赵将军的妻妾了?又早知张星彩姑娘乃是赵将军的爱徒,不意居然赵将军无视师徒伦常,纳为己有了。”

星彩和稻姬同时对石田三成怒目而视,赵云在桌下轻按住二人的手,二人方没说话。一旁费祎道:“石田将军看来不知各中详情——本多小松姑娘与真田信之将军虽有婚约,尚未完婚,信之将军便和本多忠胜将军提议解除婚约,之后本多小松跟随赵将军自是无可厚非;而星彩姑娘虽然学艺赵将军,却不曾行拜师礼入门,尽管得赵将军传道授业,实无师徒名分,情投意合,亦是名正言顺,不知有何不妥?”

石田三成闻言,假意逊谢:“不知者无罪,看来是在下闭目塞听了,还望赵将军及二位夫人海涵。”又道:“最近道听途说了一些赵将军的传言,无不是说赵将军何等武功了得……”赵云忙道:“此等流言蜚语多有夸张之嫌,不足为信。”石田三成却道:“赵将军武艺如何,我自是信的。但还有一些传言让我实在是难以理解,比如……赵将军和这位本多小松姑娘间的一些风流韵事……”赵云闻言,勉强道:“这种事,信也罢,不信也罢。”石田三成恶狠狠一笑:“传言是本多小松趁赵将军酒醉……方成了一段儿好事。若我信了,实在是赵将军的悲哀——如此天挺英雄,不得不收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在身边;若我不信,定然是赵将军的过失,实在是小松姑娘的悲哀——如此绝色佳人,不得不委身于一个品行不端的酒色之徒……”稻姬闻言,面红耳赤,羞愤不已,泫然欲滴。星彩更是勃然大怒,脸比平时更冷:“石田三成,如此出言无状,以为我等可欺么!?”赵云冷冷看着石田三成,拉住星彩:“石田将军故意折辱在下和贱内,是何用意?”

赵云的气势一散开,屋内气氛剧变。曹丕立刻变色,这种气息,他印象太深刻了。

赵云的目光里,散发出的不是愤怒,不是仇恨,是冰冷的一种气息。

这一眼,里面尽是死亡。

杀气!

杀意!

张辽见事情要闹大,连忙起身想打圆场,不料关羽轻轻一拍桌子。

呯!
       
响声不大,但足够所有人听见。就好似一下闷鼓,沉重敲响。

石田三成觉得心口一震。

关羽微微眯着眼睛,左手抚着自己的髯须,右手轻轻的拍着桌子,仿佛陶醉在一段音乐中,在击节合拍。

呯!

又是一下,石田三成只觉的胸口一阵气闷。深吸一口气,竟然发觉心口绞痛。

众人不知所以的一小会儿,关羽已经敲了六下桌子,一下比一下轻。张辽瞥见三成捂着胸口,面色痛苦,立刻醒转过来,大喝一声:“云长手下留情!”

关羽第七下正好拍落,寂然无声!

石田三成一口血喷出来,面无人色。

“辱子龙者,甚于辱我!吾不过小惩大诫,文远你多心了。”关羽这才睁开眼,眼内有如神光射出,只看得石田三成毛骨悚然,不敢乱动。马上石田三成就无名火起——毕竟石田三成也是很骄傲的人,何曾这么服软?强势的人他见过无数,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强势的差点儿让他毫无脾气的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关羽大人好手段,真是够光明磊落。”

若是只辱及赵云,关羽也不会如此动怒。偏巧关羽看石田三成进来时十分倨傲,已经有了八九分不喜,而关羽第一见不得的就是星彩跟着受委屈——因为和张飞兄弟之情深厚无比,刘备和关羽视星彩远胜己出。加上最近和本多忠胜十分投机,亦是英雄相惜。石田三成在关羽面前同时将这一圈人得罪个遍,关羽不怒才怪。

关羽手一挥,石田三成下意识的举起扇子格挡在身前。张辽也连忙要去挡住石田三成。

没有任何劲气击来。但是张辽的脸色已经如土。他知道自己再快也快不过关羽的无形一击。

石田三成面前,缓缓落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张辽和曹丕的神情这才放缓下来:关羽没有起杀心,或者是骨子里的那种骄傲,让他不屑于杀石田三成。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石田三成的命是没有受到威胁。

关羽轻轻抿了一口酒,淡然道:“文远,吾人不才,这些年来没多少长进,偶尔练就了这一手飞梭刀气,无形无影,只能百步内取人首级,不知你对这一招有何看法?”

张辽苦笑一声,自是不作答——若论武艺,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关羽也就是为了唬住曹丕和石田三成罢了,告诉他们自己要想杀个石田三成,不过是举手之易。难道这时候还要拆关羽的台?果然关羽向张辽微微一笑,转过去虎目一瞪,再度看向石田三成,威势尽显:“若不是看在文远和曹丕世子在此,我定然让你横尸当地,血溅五步!”

饶是石田三成这等人,也被关羽骤然如天神下凡一般的霸气所迫,打了一个寒噤。曹丕忙起身敬酒道:“关羽大人,赵云大人,二位夫人,且息怒。石田将军不胜酒力,酒后逞诳,言语多有名冒犯,我替他向诸位请罪。”石田三成这才缓过神来,连连告罪,借醉酒之名灰溜溜退去了。曹丕和张辽殷勤相劝,方平了这风波,饮至更阑,方罢了宴席,宿了一宵。赵云和星彩劝了稻姬小半夜,待稻姬睡得安稳了,才各自睡去。

次日用过早膳,众人上路,临近合肥城,只见一簇人马到。在大道两旁分立开来。当先一人,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头戴嵌宝金冠,身着绿锦罗袍,玉带珠履,气度非凡,竟是曹操引着一班文武亲自来迎关羽。遥遥望见关羽,先自下马,关羽叹道:“曹操大人待我依旧不薄!”慌忙下马相见。赵云一干人也随之下马。

曹操见了关羽,笑道:“美髯公别来无恙!”

关羽施礼道:“谢曹操大人挂怀。”曹操端详一番,慨然道:“君侯神武英姿,不减当年!”关羽道:“曹操大人谬奖了。”曹操微微一笑,猛然看见赵云,先自退了一步,凝眸半晌:“素衣宝剑,白马银枪,果真是长坂英雄赵子龙?”赵云拱手道:“正是在下。”

赵云抱拳施礼时,腰间的剑鞘擦在甲上,哗啦一声响。

曹操连连点头,还不及再说什么,边上闪出一人,粗眉大眼,腰圆膀阔,方脸虬髯,怒目看向赵云:“赵将军今日来此,腰间特意别上这把青釭剑以羞辱我夏侯家无人么!?”赵云抬眼看时,竟是夏侯渊。夏侯渊故意出口相难,自然是因为夏侯恩死于赵云枪下,还白白把曹操的宝剑失与了赵云。一旁又站出一人,正是独眼夏侯惇,亦是喝道:“赵子龙你如此嚣张,当真欺吾等太甚!”赵云闻言一惊,不想自己失于计较,把青釭剑随身带着了。这也怪不得赵云,这些年来仗剑挺枪,青釭剑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唯一和他共享的人也就是星彩。

关羽闻言,反而笑道:“妙才,元让,你二人好不识趣!子龙当日当阳长坂拿走了一柄曹操大人的宝剑,曹操大人尚没想开口要,你二人急个什么?再说子龙可不曾小觑了你夏侯家的人,人家的贤内助更是有着你们夏侯家血脉的好闺女!”说着便一指赵云身旁的星彩。

夏侯渊和夏侯敦闻言看去,俱是惊立当场,连曹操都不由得错愕了一会儿。

那星彩的相貌,身量,活脱脱就是他们的族妹夏侯红!

关羽不无讥诮的笑道:“元让,妙才,可还记得你们的妹妹,我的弟妹夏侯红么?这就是她和张飞的亲生女儿张星彩,亦是子龙的佳配。啧啧,你们两个要面子要到了自家人头上。”

夏侯渊一时间也是有些晕忽忽的,忙上前两步,细细看着星彩,脑海里却浮现起早年时候,亲手教夏侯红武功箭术,走马狩猎的情形。那个妹妹,和面前的这个女子,一样的冷艳秀美,一样的高洁如雪。不禁脱口而出:“你娘亲她现在可好!?”

星彩听关羽说的这二人乃是自己母亲的兄长,也早打量了这二人良久,换了他人这么问星彩,必然是撞一鼻子灰回去。然而看着夏侯渊真切的眼神和急切的神色,还有眉宇间似曾相识的一些气质,让星彩心里感觉到有一股血脉相连的东西在翻涌,下意识的应道:“一切安好。”夏侯渊大喜过望,竟不顾还有众多人,高呼一声,道:“天可怜见!我那好妹子尚在人世!”一旁夏侯惇却比他冷静沉稳的多。轻喝一声:“妙才,自重些!”夏侯渊慌忙退回,站在夏侯惇和曹操身侧,眼里却已有了些许晶莹。

曹操看了看星彩:“好一个夏侯家的闺女!”又看向赵云,大笑道:“宝剑赠壮士,美女配英雄,快哉!这柄剑,孤权当是给星彩的嫁资!”曹操笑的畅快无比,连胡须都一颤一颤的,毫无作伪之嫌。众人上马,曹操和关羽并辔而行。

两边约有数千人,披坚执锐立于道侧,一片衣袍灿烂,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队伍;旌旗扬彩,人马腾空。冷冷寒光映雪,尽然是一股阴寒气,扑面而来!这些士兵立在那里,丝毫不动,悄然无声,而且每个人都散发着强烈的杀气。这种杀气,只有那些真的经历过生死相搏,刀剑饮血,在残酷的战场上厮杀过的,在尸体里一次次站起来的那些彪悍精锐才会有。这么多人的杀气汇聚在一起,等闲之人见了,自然是胆战心寒。连星彩和稻姬都有些觉得不舒服,赵云瞧见,放慢马速,回到这二人中间,她们两个立刻就恢复如常。却又是夏侯渊和夏侯惇过来,向星彩细细问起夏侯红近些年来的状况。

入城之后,至府堂上,各各叙礼,分宾主依次而作,设宴款待。曹操手下文武,除去张辽,夏侯渊等人,皆因曹操对关羽赵云礼数太过而面露不平。饮酒间,关羽提出与曹操联盟之事,曹操一口应承,丝毫不拖泥带水。马良见曹操答应的爽快,疑心顿起,起身庄重行了一礼,正色道:“曹操大人允诺与我等共抗远吕智,实乃万民之福音,天下幸甚!然我主刘备大人尚在远吕智妖人手中,破城灭杀妖孽之时,请曹操大人确保我主安全,约束手下不得加害。”

曹操未及回答,关羽却朗声怒喝道:“季常退下!曹操大人言出必行,即已答应与我等联手,又岂会行此下作手段!?奈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马良闻言,作势抱惭告罪而退,瞥向关羽,心里却是暗喜——和关羽一唱一和,先给了曹操一个高帽子,曹操再想脱,都摘不掉。

曹操闻关羽言,举樽道:“云长知孤!昔日孤与玄德公青梅煮酒,论天下英雄。极为相惜,非玄德,天下再无人可与孤共饮。孤虽与玄德不睦,却不屑于用如此手段,他日破了远吕智时,谁伤了玄德分毫,定斩不饶!但人有旦夕祸福,若玄德公在乱军混战中遇害,孤亦是无能为力。”赵云和关羽等人齐齐起身:“谢曹操大人!”

曹操和关羽又说了一些话,念及故情旧义,唏嘘不已,连饮数觞,酒意上来,赋诗高歌一番。又问关羽道:“破了远吕智后,可否我和刘备大人平分天下?”关羽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当听天命,令有德者居之。”曹操大笑:“云长诚不欺我!”复敬了关羽一杯,自称酒力不胜,命曹丕代为主持,退回后堂歇息。曹操一走,底下文武就按捺不住相斗之心。诸多文官先发难,贾诩,荀彧,荀攸等人才博果辩,辞论机锋纷纷而至,费祎马良词顺义笃,据理以答,双方虽是唇枪舌剑,却都神色安泰,区处晏然。一时间双方各显才华,偕倾胸中所学,不肯让服。见僵持不下,曹丕怕有伤双方体面,举杯提酒,众人暂且作罢。

文臣之间论战刚过,曹魏这边武将又跃跃欲试。徐晃和张郃武功又有精进,前来敬关羽和赵云时,暗自在手上加了内劲,关羽赵云谈笑裕如,轻松化解,自又让徐晃和张郃敬佩一分。张郃敬了一杯还不够,又还要罚赵云一杯,赵云不解,张郃笑道:“赵将军侧耳过来。”

若是其他人在这大庭广众下和人咬耳根,必然会被一阵嘲讽。张郃不然,他一贯性情古怪,随心由性,并无太多顾忌。在赵云耳侧低声道:“那天和我说小松姑娘是你的朋友,自己并无妻妾。怎么才几个月,就左拥右抱了?我和小松姑娘比箭一场,,还特意放过你徒弟一回,好歹也算有些交情,你居然连喜酒都没请。”又笑道:“你们三人真是天造地设,华丽的绝配。”赵云闻言,慌道:“儁乂莫要说了,这一杯我认罚就是。”一旁稻姬和星彩听得真切,都是浅羞含笑,抿嘴不语。张郃再要敬星彩和稻姬,被赵云挡下,结果张郃又是一番妙语连珠,说的赵云无言认罚,喝了四杯。

张郃方回座坐下,身边站起一人,形貌魁梧,乃是典韦。擎着大杯过去敬关羽,关羽也唤人换了大杯,两人碰杯之时,典韦突然手上一股暴劲发出,关羽早有所防,不料那力道刚猛,关羽瞬间想道:这杯子是玉制的,经不起大力磕碰,自己化解的不好,必然杯碎酒倾,洒了酒无妨,然而是大折了自家的威风。意念流转间,手腕一抖,反而一股绵劲顶将回去,两人杯子一碰的响动,竟可比金锣之声。各自注目对方,道一声:“请!”同时一饮而尽。典韦只觉得关羽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关羽却知道刚才凶险,内力比拼自是输了典韦一筹,自己是靠着多变的手法才扳回来。典韦又敬赵云,然而举手发力时,却发现力道和真气好像撞进了虚无,两杯相碰,悄无声息。典韦心里一惊,手上险些没把持住,但仍面不改色,赵云见状一笑,道:“请!”两人亦是一饮而尽。

诸人又是几轮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次酒宴,几近成了诸多豪杰相互比拼的场面,幸而都是文斗,输赢自知。曹丕也是兴起,唤甄宓出来吹奏一曲。席散之后,夏侯渊执意要和张辽去安排赵云等人的歇息,在赵云那里,借着酒兴未退,和星彩长谈了一番。说道动情处,几度哽咽,临走时留下一绿玉挂坠,星彩本不想收,夏侯渊却说是他特意准备给夏侯红出嫁时的礼物,不想没用上,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希望有朝一日再见夏侯红。现在赠给星彩,也算是还愿。星彩这才收下。

却说曹丕回去,见了曹操,备言关羽当日在馆驿的气焰,曹操闻言,笑道:“石田三成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言语不逊,云长自然慢之。”曹丕进言道:“关羽等人前来联盟,父亲大人何不示之以军威,也好让这些人知道天朝气象?”曹操沉吟道:“来日孤于教场点兵操演,汝可去请云长等人前来观看,教他等知我军容之盛,天下无人可及。”曹丕领命。

至次日,曹操亲率文武,与关羽赵云等人齐赴教场。曹操亲点虎卫雄兵五万,令众将操演。曹操以手指之,对关羽道:“有此雄兵强将,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孤视天下鼠辈如同草芥耳!”关羽但一手抚须,微笑道:“曹操大人如此军势!曹操大人手下,文有相如之赋,武有伏波之才;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九流三教,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不可胜记,英雄岂能尽数!”曹操闻言大喜。看向一旁赵云,却见赵云和星彩稻姬丝毫不曾看着台下。曹操略有不悦,夏侯惇和夏侯渊碍于星彩也不好直言。恼了许褚喝道:“赵子龙!你胆敢如此小觑曹操大人军威!”又有典韦骂道:“赵云你自恃武艺过人,不过一庸莽匹夫,竟敢在曹操大人面前如此无礼!”

稻姬站出来施了一礼道:“许将军,贱妾不才,在蜀中只见诸葛大人以仁义服人,不曾见如此兵革。适才好奇,方与我夫君指点相问。粗鄙村妇,不知礼数,冒犯之处还望曹大人和许将军海涵。”赵云也上前道:“曹操大人的军威,在下已经领教过多次了,岂敢轻视。”

曹操闻言更是不悦,勉强笑道:“子龙莫非是说自己在当阳长坂,汉水桥头已经领教过了?”眼里却是露出威胁的意味。赵云不卑不亢,迎着曹操目光淡然道:“不敢!”手却按住青釭剑,又道:“曹操大人仗手下精兵猛将,纵横天下,无往不利。子龙亦是深为佩服。如今曹操大人和我等联手,见曹操大人军威如此强盛,在下也很是欣喜。”

曹操见赵云按剑扬眉,心下凛然,笑道:“子龙言不由衷。”

关羽听刚才典韦喝骂,心中不忿,道:“曹操大人雄兵百万,席卷四合,所攻者克,所当者靡,流血漂橹,此为王侯之杀。在下斗胆,敢问曹操大人可知何为匹夫之勇?”

曹操道:“云长定有深意,你且直接说来。”

“横刀立马,人莫敢进。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只身孤胆,可万人敌,此谓之匹夫之勇。”关羽丹凤眼一瞪:“方才典韦以子龙为庸莽匹夫,云长谅你匹夫不如!”

典韦大怒,被曹操喝退。曹操苦笑道:“云长,你二人是来联盟,还是来示威于孤?”

关羽施礼道:“曹操大人此话怎讲。如今我和子龙身在异地,手无寸铁,生死只在大人一念,性命悬于大人股掌,又怎敢造次示威?”曹操看了看关羽,不觉怃然道:“当年斩颜良诛文丑,云长你便视河北人马如土鸡瓦犬,孤如今卖弄军威,乃是自讨没趣。”又喝令众将:“孤已与云长等人联盟,尔等不得再挑起事端,违令者军法处置!”典韦许褚等人含愤而退。

操演过后,徐晃和张辽亲去见关羽赵云,张辽深责关羽意气用事。关羽默然无言,待张辽责备过,反而道:“文远教训的是。我正有意去和曹操大人请罪,你且随我去。”关羽和张辽离去,徐晃对赵云道:“子龙你是识得大体的人,怎么今日教场上居然做儿女嬉戏?”

一旁稻姬和星彩过来,见礼毕,稻姬道:“公明大人,其实今天子龙什么也不做,也迟早会有风波。难道你没看出来是有人暗中默许典韦他们来杀我们的威风?我和星彩子龙也是故意为之。”

徐晃叹道:“果真如此,待与远吕智一战时候,定然还有另怀心思的人从中作祟,我与文远,儁乂,不会做任何不光明磊落的勾当,他日真要战场相见,也要堂堂正正一战,虽死无憾!子龙你等保重。”说罢告辞而去。

却说关羽去向曹操告罪,顺便辞行,曹操挽留不住,只得于第二日设宴为关羽等人践行,同时遣派使者,互通消息。待赵云等人回到江户城,诸葛亮已经召集来南蛮众将,齐聚人手,做好了与远吕智一战的所有准备。

风雪再至,大战将近……(本章完)

第八章 奇缘成虚话,埋情伤只影  青丝换白发,传恨盼双星

古志城。

四面是一望无际的漫漫平原,红沙滚滚,偶尔风过,打个转也要避开当中的那块凹陷之地。而那块凹地中,就是古志城。以古志城为中心,二十七八里半径内的土地,都是一片通红,如同有火在灼烧。氤氲密布,愁雾遮天,这里没有任何生灵,有的只是枯木残枝,残垣断壁,还有偶尔在地面中露出的不知是人还是兽的遗骸。死亡的气息笼罩此处,更可怖的是在古志城上方,日月同悬。难说是遍地的血红将日月映的也发红了,还是如血的日月光华染红了整片大地。似明似暗,亦昼亦夜,阴森诡异至极。只怕是地府之中的恶鬼道,也没这等让人不寒而栗。

诸葛立在高处观看城内情形,两旁各自站着蜀中旧将和本多信之等人。一干人甲胄鲜明,赳赳杀气,昂昂眉宇。众多豪杰林立,气势隐隐有冲天破云之相。那血雾似乎也对这股气势忌惮无比,在此处让开不少。

以本多,关羽等人的目力,居高临下,竟然看不清城内的情形。放眼看时,只能瞧见那一片血红的地域内,紧里面是模糊不清。仿佛一头洪荒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后面,那深不见底,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魏蜀吴三派势力的军队各自驻扎在一面,都是距离古志城三十里开外,皆是因为对这陌生的地域有所忌惮。

诸葛亮轻摇羽扇,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这地方的诡秘气息,竟然让他古井无波的心神,接连起了波澜。修为越高,心魔越重,这远吕智的力量,不断地影响着他的神智。本以为自己也算是正面和远吕智有过言辞机锋的人,对远吕智的力量多少有些直接的了解,此时诸葛亮才发觉自己实在低估了这个魔头。

而更让诸葛亮不解的,就是古志城的补给来源。

这方圆数十里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根本没有任何物资可以利用。远吕智在天下各地的城池皆尽失守,却从不见他去收复沦陷的失地。他靠什么支撑那众多怪物的口粮需求?他眼见自己的势力范围被不断侵蚀吞并,无动于衷,打的是什么念头?

难道,他扭曲时空,交错世界,就是在让众多豪杰,陪他玩一场游戏?

只身与天下群雄为敌,这份藐视世间英雄为无物的气魄,抑或是狂妄,究竟要源自怎样的强大力量?

若真是如此……诸葛的心为之一滞。

原来自己对远吕智的认知,也不过停留在“他是魔”的一个概念上。

天际一声鹰嘶,将诸葛从沉思中惊醒。

“把妲己带过来!”

妲己的待遇很高——左侧幸村手持炎枪素戋鸣,右侧赵云握着豪龙胆,交叉在妲己身前,妲己如有异动,必然会被立即当场格杀。只不过这一路走来,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着实让人火大。见妲己如此轻浮浪荡,一旁星彩和稻姬等人都十分不忿。

“诸葛先生叫人家来,又要对人家做什么?”妲己故意做出一副惊畏不已的样子:“难道又要摧残人家么?”说着亦是一手抚胸,一手捂着嘴,泫然欲滴,眼里却是忍不住的戏谑。每一次见到诸葛,妲己都要换汤不换药的刺激诸葛一番。法力尽失,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刃之功,平白受了那么多折磨,只能在口头上一点点儿讨些便宜,算是平衡下。

诸葛闻言登时心头无名火起,好容易才按捺下去。见妲己眼中嘲讽更盛,心知自己又被这妖狐摆了一遭,落了人家下怀。诸葛素来也是好品性好心性的,妲己能每次都把诸葛激起一点儿火头,也确实了不起。诸葛狠狠剜了妲己一眼:“妖妇,要想活命的话,速速把这古志城的体系讲述出来!”妲己假意陪笑道:“孔明大人真是说笑了,离得这么远,又隔着一层血雾,奴家如何看得清?即便记得一星半点儿,又怕说错了,误了孔明大人大事,被孔明大人责罚。”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摆明是在讨价还价,诸葛怃然道:“那你如何才肯说?”

妲己嗲声道:“孔明大人智者千虑,怎么会想不到让我离古志城近一些,看得清楚些,再说给您听呢?”

隐去了“必有一失”,又是旁敲侧击。诸葛眯起眼睛,看着妲己:“妲己,别和吾人耍什么花样。”

妲己听了这话,登时翻脸。冷笑道:“孔明大人,奴家现在还能耍什么花样?泥丸宫被你钉住,琵琶骨被你锁了,你若真是个大罗金仙,恐怕现在就要把我胸中六气和顶上三花都给散了。幸好我在你这里还有点儿用处,不然不知被你如何用那五根毒针折磨到死。我离得远,看不清,能给你说什么?古志城的布局和内里机关纷繁复杂,靠着我现在能说给你的那点儿东西,哪怕你有通天彻底的能耐,进去也怕是寸步难行。”

诸葛静心一想,也是如此。也自负自己对妲己下的禁制放眼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手法,不怕被谁破了去。当即唤过月英,低声吩咐几句,月英便过来,带着幸村和赵云,押着妲己向那古志城外缘走过去。

妲己站在那血雾边上,心中狂喜,脸上却不显出半分痕迹,指点着里面古志城,把那古志城的外围体系对着月英娓娓道来。听起来说的蛮是详尽,妲己心中却是有数,不过是避实就虚。边说边绕着那古志城外圈走了一段,然后很自然的往那血雾里迈了一小步。那一小步仅仅是轻轻挪了一下身子,只有足尖跨过了血雾界限。

与此同时,从血雾的深处,即是那古志城中,传来一声沉闷且威严的呼喝:“妲己,戏演够了,还不回来!”

赵云和幸村见妲己一直没有逃跑的迹象,光顾着看住妲己,不曾想到妲己偷偷将一只脚踏进去那血雾中。闻声一愣,妲己已飘然纵身,从二人头上飞进了血雾里,显然是挣脱了诸葛亮的禁锢。诸葛亮在高处看得真切,大惊失色。诸葛本欲趁此时妲己还没恢复,亲自用五雷天心正法击杀妲己,突然眼前一花,耳边“嗡”的一声,再定睛时,眼前景色早既不是原来所见:刀林耸日, 剑岭参天, 沸镬腾波,炎炉起焰, 铁城昼掩, 铜柱夜燃——竟然是自己置身于黄泉地府之中,周遭无常幻象,飞速变迁。幸而诸葛守住心底一丝清明,急咬破舌尖,登时清醒。那边诸葛慢了一线,这边月英不假思索,早扬手发出法符,却见有一团血雾凝结成盾,护住妲己身子,符纸一触上,立刻被烧得渣也不剩。幸村和赵云想去追时,月英怕那血雾有异,急忙拦住。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妲己一路浪笑,直到消失不见。

月英回来,赵云和幸村齐齐向诸葛请罪。诸葛安慰二人道:“非二位将军的过失,是吾人过于自负,以为自己的玄门术法,独步天下。不想那远吕智隔着十数里,用血雾作媒介就破了吾人法术……”旋即凝重道:“看来我们绝不能轻视了这魔头,速回大寨,商议下如何应对。”

回营的路上,诸葛亮嘴里满是苦涩的血腥味。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还有人比他更强,甚至强很多的时候,都会失落和无奈。

诸葛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回到大帐内,看着一众豪杰,诸葛或许会连对自己才智的自信都会产生动摇。

“诸位,今日的事情大家也都看见了,没看见的想必也都听说了一些。”诸葛面色严肃:“笼罩在古志城外的那片红色血雾,吾人不敢断言是否能对我们的进军造成威胁,以吾人观之,绝非善物。须有一胆大心细的将领,带一撮人进去打探下虚实。”

下面立刻站起一人:“末将……愿往!”

诸葛见是魏延,心中飞快盘算一番:此人脑有反骨,不可轻信重用,此时进军,安危难测,怎能让云长,子龙这等骨干去?恰好是用的着他的时候。他主动请缨正合吾意。遂喜道:“也好。文长,着你五百人马,廖化,王平为副将,小心行事,速去速回。”魏延欣然领命,引五百兵马奔古志城去了。

魏延与王平,廖华等人方出了大寨,天上便飘起雪来。待这一干人临近古志城时,发现那血雾已经消失不见。魏延也对那些奇门异术略知一二,想来那片血雾是远吕智临时撑起来的,专门为了解救妲己,既然已经救了妲己,也就无需再耗费法力维持那片血雾结界。

雪不大,此时古志城的全貌能看个七七八八,竟然布局一反常理,内城那里看的不太清晰,外城居然没有城墙,只有四散分布的据点和关隘。整座古志城,就像一条盘踞着的巨蟒。

魏延等人勒马停于高地,看了一会儿,已经把古志城的全貌记得差不多了,正欲离去,天际传来妲己的一阵浪笑:“既然进了这座城,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魏延等人立足的地方,除了自己所带兵卒,更无他人!但这声音却是同时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妲己究竟是什么神通!?念及此处,王平,魏延皆尽悚然,连忙打马欲走。突然斜刺里一刀劈过来,刀风凌厉,间不容发的生死之际,魏延及时闪躲了一下,总算幸免,肩上仍被划了一条口子。原来就在妲己说话的同时,也不知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地底钻出来的一波怪物,已经出现在魏延等人周围可谓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魏延负伤不能力战,被王平和廖化护着且战且走。这波怪物悍勇异常,无惧死伤,即便是被砍的缺臂断腿,肚破腹穿,只要一口气在,也死缠不休。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联合军将士也都是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各个好歹也是有些胆量的,但真不曾见这么恶心又骇人可怕的对手,面对远吕智手下的这帮亡命之徒,胆气上先逊了,立时被打的溃乱不堪。


“孔明大人,文长久去不归,我怕凶多吉少……”月英蛾眉微蹙,不无忧虑的提醒诸葛:“那古志城凶恶之地,文长如此耽搁,看来是祸非福……是否叫人前去接应救援?”

诸葛犹豫一下,赵云已经起身:“卑职愿带本部兵马前去接应。”诸葛还未发话,月英先道:“子龙,你带本部兵马,着你……”正想派谁为副将合适,看到星彩稻姬,自己先在心里笑骂自己糊涂了,马上改口道:“你自己带两员裨将,前去接应文长。如遇异状,不得交战,速速退回本寨便是。”赵云得令,带稻姬二人,如飞的去赶魏延。

快马加鞭连续奔了约十里,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点,稻姬久习弓术,眼尖目明,早瞧见是魏延和王平那一簇人。说快也快,马上就到了近前,魏延带去的五百兵马仅余下几十骑,各自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尽然是魂飞魄散的惊骇表情。赵云等人迎上,见廖化不在,已经知道断无生理。赵云想起成都城前廖化那一跪,不禁眼眶微热。魏延中了一刀,现在伏在马上几乎不能动弹。本就说话吞吞吐吐,此时半个字儿也无。赵云急问王平,王平道:“赵将军,一个恶鬼带着约摸也是五百鬼卒,偷袭了我们,仅剩下这些残兵败将逃了回来。那些鬼卒凶悍的紧,正追着过来。”说着还不忘回看几眼,显然心有余悸。

赵云心下凛然:王平手下可不是一群孬种,被相同数目的敌人杀得如此惨不忍睹,还甚至留下了心理阴影,是何其惊人的战斗力差距。星彩冰雪聪明,盘算了一下,对赵云道:“师父,带着魏延大人这些伤者,怎么也走不快的,没几步就会被追上,我们不如在这当道拦住敌军,杀退他们。”赵云思索一下:诸葛临行时交代了速回本寨,不过事急从权,先让王平等人安全撤回才是要紧。当即令王平护送魏延回去复命,自令手下当道布置工事,排下阵列,稻姬和星彩各率弓弩手潜伏在道边。眨眼便安排停当,只等那追兵过来。

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廖化的头盔。

一个怪物,用长矛挑着廖化的头盔,走在前面。

那群怪物,不禁杀害了廖化,还践踏侮辱了他的尸身!赵云怒向胆边生,吼道:“放箭!”

星彩和稻姬两边令下,一通劈头盖脸的乱箭,不曾让这波怪物惧怕,反而是激起了它们的杀性。这群怪物先前就杀的血污满身,此时狂吼乱叫着扑上来,真如一群狰狞恶鬼。赵云眼中冒火,纵马绰枪,杀将过去,两侧星彩和稻姬也率队掩杀出来。

赵云第一枪就撂倒了那挑着廖化头盔的小怪,一口气连杀十数怪,直杀到领头的那个恶鬼面前,交了一合,待看清那恶鬼时,饶是赵云也大惊,勒马挺枪:“是你!?”

阻在赵云面前的恶鬼,居然是被稻姬一箭穿喉的蛟。

“我应该死在那贱人的箭下了,对么?”蛟狞笑道:“远吕智大人神通广大,救了我的性命,还赐予了我强绝的力量。今日被我遇见你,算你倒霉!”

赵云冷笑:“远吕智救你真是个愚蠢的决定,你这种龌龊贪色的废物,救了你能有什么用处!”

蛟双眼暴出凶光:“只怕你的下场比那廖化好不了多少!”

蛟身上的青黑花纹骤然散发出诡异的黑气,黑气包裹全身,进而一闪而没,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提升不少。赵云和蛟又酣斗十数合,蛟枪上的力道,一波强似一波。赵云更是怒起,在马上纵起,身形展处,长枪圈转,斜刺对手,攻势凌厉,却是一招“应龙飞天”。自然是得自当日观应龙渡劫飞天的感悟。蛟识得厉害,见赵云人枪合一如龙,不敢硬抗,手里长枪横扫,复又斜切,攻守兼备,勉强拆开来招。赵云枪势已老,蛟正欲反击,见赵云不更招,身体前探,手腕一翻,竟在人力不可为处再度使出一招“应龙飞天”!豪龙胆比那蛟的混铁枪长出一些,赵云正是借着长度优势,直取蛟的双腿。蛟大感意外,虽惊不乱,一跃而起,双脚连环踢出,腿影翻飞,在空中暴退,手中枪同时抖出枪花,其势刚猛,令人望而生畏。赵云侧身避招,手肘微侧,枪式忽转轻灵,于极限处又出一招“应龙飞天”,刺向蛟足底涌泉穴!蛟亲眼目睹赵云接连三式“应龙飞天”抢招,明明是三招,却如一招般流畅通贯,宛如行云流水,而且枪上内劲丝毫不见有枯竭之象,反是越加强猛,心中大骇,双腿疾缩,向后翻腾躲避,幸而远吕智曾为它传功,加上反应如电,这才免去足底穿孔的厄运。但落地之时,已经是连滚带爬的狼狈不堪。蛟就地弹起,一时间更无暇顾及反击赵云,向后连退,打定见招拆招,步步为营的主意。变故不过转瞬之间,蛟此刻筋疲力软,手心,脚底,脸上诸处冷汗如流水,湿滑粘沾。惊魂未定,赵云已如鬼魅般到了:“吃我一枪!”

赵云方才内劲流转,已经用上了和张辽对战时的叠浪手法,第四枪不再是“应龙飞天”,却把方才三枪威力尽数吸纳。此刻赵云因为廖化之死,杀意直催鼓到巅峰,这一枪,已经到了极阳至阴,周遭浮雪,都被赵云枪风卷起,蛟如何抵挡?

豪龙胆将蛟刺了个对穿,赵云手一翻,内劲崩出,将蛟的五脏六腑搅了个稀烂。被枪风卷着的一大团雪也随之炸开,登时红白混杂,四处飞溅。蛟口中连血带碎肉喷出,这一下赵云下的死手,哪怕远吕智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如今蛟五脏六腑尽毁,魂形俱散,也救不得了。

赵云击杀蛟,对那些小怪更不留情,那群怪物只有五百多,赵云手下千余虎豹佳儿,见主将如此勇猛奋威,个个也是舍生忘死,三侧人马把这一群怪死死裹在正中,不多时杀个殆尽。赵云捡起地上廖化头盔,用雪擦抹干净,默然无语。待诸人收集完战利品,旋即上马回营,此间一言不发。星彩稻姬知赵云抑郁寡欢,只在左右并驾同行。


诸葛亮见魏延带去五百人,才回来十分之一不到,更兼死了廖化,以为魏延等人不服号令,私自和敌人交战才有这般折损,自是勃然大怒。一边吩咐军医抢救伤员,一边责问二人。魏延已经着伤,不能辩白,王平细说了当时情形,诸葛方平息怒火。正是这当口,赵云稻姬等人已经回来,诸葛见赵云大胜而归,心中欣慰,想要加赏,赵云推辞道:“末将不尊从军师将令,擅自和敌人交战,本就是有罪在身。侥幸得胜而归,不足为赏,以免日后众将效仿。”诸葛和关羽等人深赞赵云。赵云先行告退,将缴获的战利品清点上交,又和星彩稻姬去看了一趟魏延,将廖化的头盔送了过去。魏延见了廖化头盔,睹物思人,想起从成都城一路至今,共同经历无数血雨腥风,尽管有伤在身,仍忍不住嚎啕大哭。赵云好言宽慰了魏延一番,才回去休息。

诸葛疑心是王平等人托退罪责,暗中调查了几个伤员,都是一个说法,方才相信。便忧从中来:古志城如是这般步步暗藏杀机,敌人来无影去无踪,怎生攻得下?回房后茶饭不思,月英见诸葛忧心忡忡,柔声询问,诸葛对这个贤内助的才智也是很钦佩的,当下把这事前后说个分明,又说了自己的忧虑。月英默想一会儿,展颜笑道:“夫君,难得你犯傻一次啊。”诸葛见月英笑的胸有成竹,大喜过望,急问道:“夫人有何见教?”月英笑道:“夫君平生最善驱用六丁六甲,怎么这会儿连这其中关节都想不明白了?”诸葛闻言,恍然大悟:寻常法术,任你法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几十里外役御。如是役使六丁六甲,便可遥遥厉行风雷。妲己定然是耍了这个花样,预先用六丁六甲术隐藏下伏兵,不使人知。想通其中秘密,诸葛心中畅快,微笑道:“夫人果真见微知著。看来吾人近些时候受那远吕智影响,有些自乱阵脚,居然如此糊涂。”月英见诸葛恢复了神采飞扬的状态,也是欣喜,命人准备酒食,两人饭毕,又谈论了一番攻打古志城的想法,推敲细节,反复斟酌,连夜遣使者去曹操,孙坚处,约定一日后三方各从一方进攻古志城。这一番折腾,直到入夜许久两人方歇下。


隔了一日,小雪依旧未停。诸葛点起兵马,旗幡荡荡,杀气腾腾,直开赴古志城:征云并杀气相浮,剑戟共旌旗耀日。左右摆攒攒簇簇军兵;前后排密密层层将佐。到了古志城外还有几里之地,听闻南北两侧俱是杀声震天,想来是曹魏和孙吴先到了此处,正在攻打。张飞性急如火,不肯落于人后,听见厮杀声,早按捺不住,高声叫道:“孔明大人!咱们不能比他们慢了!”诸葛点头,算是应允。张飞大喜,吼一声,自引一军奔左路杀去,关羽何曾放心过这个三弟单独攻城?旋即打马跟上。诸葛自帅赵云,王平等人从中路进军,本多和信之一部,从右侧策应。

张飞关羽循着左路过去,见古志城内,地表赤红,另行还散落着类似于陨石之类的大块石头,内里尚有熔岩,整块石头都是半黑半红,散发着红光和热气,人莫敢近。若是不留神摔倒擦上,定然烧你个皮焦骨烂。行不数里,当路正中,远吕智军筑着一个四里见方的小城,卡住两山之间东西走向的那条要道,算是一个据点。城虽小,五脏俱全,外有拐子马,鹿角,陷坑;城上又高耸箭塔,望楼;墙头还设置了不少射击孔。守城之人乃是远吕智手下一将官猩猩,自以为城池坚固,惰于防备。城门乃是混铁铸就,一时片刻撞不开。马良见状,和关羽耳语几句,关羽依言而行:在远吕智弓手射程外,远远的令人用强弩射杀城上弓手。那连弩是诸葛秘制,几百步内甚至可将箭簇射进花岗岩中,城上的远吕智军哪里吃得消?不过片刻,射的城上再不敢站一个远吕智的怪物。关羽张飞两人身先士卒,如猛虎下山般杀向城门来。猩猩问报,先吃了一惊。忙披挂上马,开城迎敌。阵列未齐,那边关羽张飞两人两骑当先,身后跟着周仓张苞和一班雄如猛鸷的士卒,哐啷啷冲开鹿角,早杀了过来。

猩猩见张飞面目凶恶,势如虎狼,不敢接战,想退回自己手下之中,又被关羽截住。关羽大刀一路卷过来,刀光如一道雪白匹练,层层罩住猩猩,四五合下来,猩猩已经只有招架之功。猩猩勉力苦撑了几合,关羽丹凤眼圆睁,大喝一声,手起处,雄浑罡气激发,长刀破空之声宛如风嘶雷吼,猩猩扬手用长枪一架,但闻“咔嚓”一声脆响,猩猩手中长枪被一刀劈成两段,头上也淌下粘稠灼热的液体,火辣辣的疼。猩猩用手一摸,抹了满手通红。

是血。

关羽刀罡余威,将它的头划伤了。

猩猩哪里还敢再多逗留一刻?双腿一夹马肚,就要开溜。刚才张飞没和它打上照面,结果他这一跑,反而被张飞瞧见。在鬼卒群中,张飞一路杀向猩猩,身边跟着张苞和十八燕骑。十八燕骑一水的雄壮人物,皂衣黑马,玄色长枪,来去如风,驱驰自如。张飞醉酒失了徐州的时候,被这十八燕骑护着杀出城外,饶是吕布和张辽也怯让三分,不敢阻拦。现在十八燕骑随张飞张苞杀进这大乱的敌阵,何异于虎入羊群?左冲右突,几如分波斩浪,只杀的一片人仰马翻。

张飞眼见那猩猩跑的要远了,大吼一声:“挡我者死!”声如洪钟,身后张苞和十八燕骑也发声喊,一齐跟着呼啸冲杀。远吕智军闻声,又见张飞豹眼中射出神光,气冲牛斗,和黑奎杀星发狠了一般。虽说远吕智军那些怪物因为离古志城近,受远吕智意念的影响,比平时更加凶暴,但见了张飞此等恶人,也是人皆惊惧,畏之不已,唯恐避之不及。竟给张飞张苞这二十人让开一条路来。

遥看关羽张飞两头追来,猩猩被唬的魂不守舍,合当是猩猩命该绝于这二人手里,正逃窜时,偏是被一小怪扑倒在马前,惊了马。座下马一声嘶鸣,前肢一耸,直直立起来,差点儿把猩猩掀下去。猩猩还不及勒住马,张飞已至,一矛搠中猩猩后心,暴喝时,双手发力,已将猩猩挑翻马下。

主将虽死,远吕智手下怪物不曾退却,犹拼死力战。待关羽张飞斩关落锁,攻克城池,已是厮杀大半日之后。在城内稍作休整,清点兵马,居然也死伤了二成左右。分出一些人和张苞留下照顾伤员,把守城池,关羽和张飞率军从西门出去,准备趁着士气高涨,将战线前推。不意出城才二里多地,关羽后队突然传来惨叫,接着就是一阵骚乱。关羽连忙回马,竟然见十多个士兵,暴死当地,肤色青黑,死相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难道混入了奸细!?”关羽捋须暗想。转念间,身侧又响起惨叫声。接连十数个士兵,就在关羽眼皮底下死去。更有一道凌厉剑气从身后袭来,关羽不假思索,反手一刀,虽听见兵器交击,不见人影。事出有异,关羽连忙令全军回撤。撤回据点途中,少说又死了百十人。关羽和张飞自然憋了一肚子火气,二人殿后,临进城时,关羽含恨回望,骤然看见路上,有些许晃动的人影。那些人影是透明的,如不是现在路上一片空旷,还借着飞舞的雪花,关羽真的很难发现。关羽“唔”了一声,卧蚕眉一扬,唤张飞道:“翼德快看!”

“这又是什么旁门左道!”张飞见关羽停马回看,顺着望去,也看清了那些人形:“咱们砍不着他们,他们却杀的死我们!老张俺是不信邪的,但这玩意儿太邪门了!”

一旁马良也打马过来,关羽素知马良博学多才,久在诸葛身侧,或许能知晓一二。忙连声问道:“季常,你可识得这东西?”

马良细细观看,喃喃自语道:“若是冤死人的魂魄……怎么会有实体?若是阴神,怎么能在白昼现形?”思索一会儿,十分不解。猛地马良抽出宝剑,咬破舌尖,喷了一口血上去。打马飞奔到那边,对着其中一个人形照头斩下。

和马良担心的一样,刀剑根本无法伤及这些人形。剑没受到任何阻力,只是斜斜刺穿了一片空气。幸而马良未曾用力,否则一剑斩空,失却平衡落在那人形群中,有死无生!而很明显,这些东西不是寻常的魂魄,连活人的热血都不怕。马良更不敢深入,兜个圈子就往回撤。然不经意间,胯下马已经挨了一下,还没跑回到关羽张飞二人那里,就轰然摔倒,四蹄抽搐,七窍溢出黑血,暴毙于地。马良被摔落尘埃,幸喜那些人形没有追赶来。关羽张飞急忙过去救起马良。马良只是身上狼狈了些,没受伤,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眉头紧缩,叹道:“关羽大人,在下也不知此物为何,好生的诡异邪恶!”又回看那些白色人形,奇道:“说来也怪,为何这些人形好似幻影一般?看上去好像行动受了限制,不能出那个距离。我方才跌倒,距离一个白影不过尺许,它却不肯上来害我性命。”

张飞道:“若是这般,俺去试它一试!”说这边要过去,关羽厉声喝止:“三弟不得鲁莽!”张飞闻言,悻悻的勒住了马。

“回去禀告孔明大人,这不是我们能应付得了的。”关羽心有不甘,叹道:“希望他能有办法。”

回到城中,关羽令马良修书一封,备言所遇妖法的怪异,进军不得。张飞抑郁,在旁拎着酒坛子赌气一般喝着,关羽也视而不见。张苞和周仓两旁侍立,各自传眼色,哪敢开口劝阻?张苞和周仓是知道的,关羽不说话的时候,除了星彩,没谁敢上去夺张飞酒坛子,就是夏侯红都不行。一干人围在屋子里,俱寂声寡言,气氛着实压抑。马良方提笔写了几行,就有诸葛派来传令:“孔明大人有命,请关羽大人按兵不动,原地安下营寨待命。”

关羽对那传令道:“我恰好攻克这据点,在这里据守便是。另外有要事欲上报孔明大人,待季常写完书信,着你带回去。”

那传令在一旁,瞥见马良信上的字,拱手施礼道:“卑职斗胆问一句,大人信中内容,可是说遇到了类似幻象的敌兵阻拦?”

关羽浑身一震,张飞也放下酒坛子,喝问道:“你如何得知!?”

“诸葛大人今日和赵云大人也遇见了这妖物阻拦,急切不得进,用了许多法子,就是无法驱散,南蛮王孟获还受了伤。诸葛大人生怕关将军你们这里也遇上,这才派卑职前来传令,让二位大人原地待命。”

关羽闻言神情变幻不定,半晌道:“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我会在这里静观其变,希望孔明大人尽快破了敌人妖法。好让我等能畅通无阻的进军古志城。”那传令领命,正要走又被马良叫住。

马良起身,将信交付给那传令:“虽说所遇之事相同,这封信还是要带回去给孔明大人,我在信内着重交代了那妖物的一些特性和自己的浅薄分析,希望能对孔明大人有所帮助。”


诸葛亮在帐中独自一人,来回踱步,时而唉声轻叹,时而摇头不语。

除了本多忠胜那一路还算顺畅,自己的中路大军还有关羽的左翼,一日厮杀的战果,不过是向前进驻了十几里。

那些古怪的透明人形,究竟如何应对?

“孔明大人,孙吴那边来人了。”月英进帐,见诸葛还在深思,轻声道。

诸葛愁容未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谁人?所为何事?”

“是周瑜亲自来的,看来事情十分紧要。”月英道。上前为诸葛亮整了整衣襟:“诸葛大人,看你忧心忡忡,全没了往日的风采。我们一路过来,大风大浪无数,这区区的妖法,最多阻得住我们一时片刻,何必如此焦急?急则生乱,何不先随我去接待周瑜,回头静下心来,慢慢考虑破解的方法?”

“夫人所言甚是,周瑜既至,我当亲自迎接。”诸葛对月英淡然一笑,整理冠带,打起精神,方才萎靡愁容一扫而空。

诸葛殷勤招呼周瑜和陆逊,月英在旁,又是怀了一番心思——那陆逊面如美玉,唇若涂朱,相貌清奇,身着大红锦衣,腰间别着两把短剑,更显得英姿勃发。无论是身量还是气质,一般的英雄少年,实在像极了姜维。月英在旁侧着眼看觑了一会儿,越看越勾起伤心事,想念姜维,脸色阴晴不定。陆逊机灵伶俐,见月英不住打量自己,猜想定然个中有因——陆逊久闻黄月英贤良淑德,才智出众,料知月英一番注目绝无非分之想,其中必有缘由。但这事怎好开口问,只做不见,低头饮茶。

“公瑾大人和伯言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诸葛笑问道。

周瑜看了诸葛一眼,意味深长,诸葛亮的笑容不免生涩了几分。周瑜低头抿了口茶:“叶色纯而润泽,汤色明亮清澈,入口略带苦味,饮后又觉鲜甜,回味久长……端的是好茶!”

“公瑾大人来我这里,可不是仅仅为了喝一口茶吧。”诸葛勉强笑道。

周瑜捧着薄瓷杯子细细把玩,悠然道:“从来佳茗如良药……只可惜,这良药却医不得我,也医不得孔明大人。因为我和孔明大人,此刻都犯了饮茶的大忌——心绪不宁,心浮气躁。”

诸葛闻言,心下一动,正色道:“公瑾大人,话中深意,恕在下愚钝,不能领悟,还望公瑾大人明言。”

“我所担忧的,只怕也是孔明大人你为之焦急的。”周瑜微微一笑:“今日三家齐攻古志城,收效甚微,平白无故都折损了不少士卒。曹操那边算是走运的,没有恶怪纠缠,只有猛将挡路。我这里……”说着起身摇头:“说来也不怕孔明大人笑话,遇见了在下无法破解的邪法。”

诸葛和月英相视一眼,俱是愕然。诸葛道:“公瑾大人说笑了,公瑾大人博闻强识,才智出众,有什么妖法能难住公瑾大人?”

“幻——影——兵!”周瑜看着二人表情,将这三个字一字一顿的吐出来。

诸葛听了,还不明白周瑜说的是什么。周瑜解释了几句,诸葛恍然大悟:和自己遇见的是一个东西。不禁长吁一声:“公瑾大人,吾人也正是被此法所阻,不敢寸进啊。”说着,起身从案上一摞文书中,抽出一份递给周瑜:“这是马季常写来的密信,种种分析,样样俱到,和吾人所料,分毫不差。”

周瑜看罢,传给陆逊。对诸葛道:“便是在下,也不能比季常分析出更多线索。”

陆逊听了,默然不语,只是一手扶额,来回看那封信。月英有心考他学识,开口道:“伯言大人至今一言未发,何故如此吝惜金玉之论,唇齿微劳?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陆逊闻言,起身道:“月英夫人,鄙人不才,只有一点儿发现。”

月英闻言一喜,盯着陆逊看。

陆逊走至地图边,用手指点着三处:“这就是幻影兵出现的地点。我想妲己身在古志城内城,恐怕不是施法的人。”

“这倒未必,前阵子妲己还利用六丁六甲术驱御风云,安置伏兵,伤了我一员大将。”月英摇头道:“那妖妇难免不会故技重施。”诸葛却否定了这个观点:“夫人此言差矣,六丁六甲术是玄心正宗,是妖孽邪祟的克星。正所谓冰炭不同炉,水火不相容,妲己绝不可能用六丁六甲之法遥控邪物。况且今日我们所见,被那些幻影兵所杀之人,浑身青绿斑瘢,很像是中了尸毒。妲己那厮本就是轩辕坟中千年狐精,祸害了多少生灵,光是炮烙和虿盆,便造下了无数杀孽。她却在摘星楼怡然自得,不惧冤魂索命报复。后来偷袭周营,更是和王贵人,胡喜媚大兴妖风怪雾,一阵沙扬尘障里,借着无数魑魅魍魉,冤死魂魄,几乎让姜子牙失利,可见自然有她的控魂法门。但要说她远隔十数里施这法子,那是万万不能的。”一席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诸葛说罢,示意陆逊继续说他的分析。陆逊道:“诚如孔明大人所言,我们现在排除妲己,再揣度施术者可能的藏身位置。这三处并不在一条直线上,同时距这三点最近的,且易守难攻的一处,便是地图西南边的那块儿高地。”

“伯言所言极是。”周瑜大喜:“既然已经推断出敌人藏身的地方,我们何不派人一探究竟?”

“只怕无人能担当此任。”陆逊摇头道:“有那些幻影兵把守,已经是死路不通,除非我们能肋生双翅飞过去——这简直是痴人梦话。”

飞过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瑜听见那个“飞”字,灵光一闪,道:“伯言你忘了一人,他可以‘飞’!”

“何方英雄竟有如此神通?”诸葛惊奇问道。诸葛和月英等人法力深厚,也只能在空中悬飘一时半刻,要说能飞越几里之遥,非这些人力所能及的。若借助器械,就是诸葛发明的孔明灯,也承载不起一个人的重量。诸葛自然对周瑜说的那个人无比好奇。

周瑜笑道:“我军中有一人,名为服部半藏,一身好本领,端的是出神入化:身轻如燕,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藏身遁形之法,更是精妙难言。他提起过自己曾用风筝,趁夜飞入高阁刺杀敌人,这件事,非他不能成功。”诸葛闻言更喜,亦是笑道:“心不明则迷,性不慧则昏,吾人乱了心性,一时间昏昏迷迷,居然忘了风筝还有如此妙用。在风筝上,居高临下,一览无余,果然妙啊。”就是陆逊,一旁听了也是欣然开怀,偏是此时,月英断然道:“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敌人作法的地方,必定守备森严,少不得备有弓弩——风筝是纸糊竹扎的,一旦被射中,立刻会散架,连人带风筝都不能幸免,岂不是白白让人去送死?即便夜里去,也要小心。”

陆逊沉吟半晌:“我还有一法,可以窥探敌人。”

“伯言还有何办法?”

陆逊道:“我曾经得异人传授一法,唤之‘眩光术’,专用来窥探敌情,但不可多用。如果敌人有了防备,破我法术,必将反噬于我,所以我至今都没有用过一回,今日便冒险一试。请孔明大人和公瑾大人为我护法,多召集人手,闲杂人不得观看。”又对月英拱手施礼道:“此法最忌的是有妇女探视,所以请月英夫人回避则个,请勿见怪。”月英笑道:“这不妨的,我只在帐外把守便是。”


月英出了帐,即刻令人置备作法所需的东西。又回头着人去吩咐赵云等人,仔细提防,小心夜里有人劫营。不多时,灯烛辉煌,桌椅高搭,朱砂黄纸,新笔砚台,摆设齐备。桌子正中放一香炉,炉前却搁了一个水盆,连诸葛周瑜都不知何用。陆逊上了高桌,焚香祝拜过,将香插入香炉里。左手仗剑,右手将桌子一拍,震起八张黄纸,俱是裁剪好的,宽有三寸按三才,长有五寸遵五行。见黄纸飘起,陆逊抄起朱砂笔,运笔如飞,挥毫泼墨,龙飞凤舞的画了八张符纸,画完掷笔一旁,将剑换到右手。诸葛在旁定睛看,见那八张符纸,有两张未曾画全,正欲问,心中转念一想:是了,天残地缺,既然这法门可遍观周天之物,自然要符合天地常理。就在诸葛思虑的片刻,陆逊已经结印完毕,将八张符都在烛上燃了,右手一式“苏秦背剑”将宝剑反收回身后,左手一指水盆,喝声“疾”,水盆里白光一道,光华夺目,冲户而出。

诸葛和周瑜忙快步上前,看那水盆里,竟见一盆水此刻平滑如镜,里面却能看到有人有物,便和自己亲身在场看的一般清晰。水盆中的映象,就是那妖术来源:

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座寺院或者道观,但是此块高地四方钩连,八方呼应的这种重要的地理位置,险要而又便利的生存条件,使得它必然成为一处争地。远吕智的古志城内城尚在其后借助它的屏障,所以可想而知,兵火几乎烧毁了每一所亭台楼阁,留下一条像样子却无处歇脚的山路,在寂静和荒凉中蜿蜒。仅存的残垣断壁上也找不到往昔的古风遗迹,远吕智的手下早就地建起了防御工事和血池祭器。而此时此刻,一群身着道服,阴阳怪气的人,正围绕血池和祭器,手舞足蹈,口唇蠕动,念念有词。偌大的血池之中,浸泡着无数尸体,随着咕嘟咕嘟翻涌的血泡,沉沉浮浮,好不可怕瘆人。再看周围,果然是重兵把守,幸而全是幻影兵,不见有使弓箭和火枪的。想来是那妲己以为有幻影兵在,就可以保得万无一失。

见看得差不多了,陆逊收了法术,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脸色如金纸般惨淡。周瑜一边看着,一边暗中回味陆逊的话:真是不能常用,无波无折,尚把伯言法力虚耗如此。倘若被破法反噬,伯言哪里有自保之力?于是一边称赞陆逊道术精奇,奥妙非凡,一边叮嘱。此时众人有了破敌的策略,俱是畅快无比。周瑜写了书信,连夜派从人回去请服部半藏不提。


再说赵云奉了月英令,巡查营哨,转了一圈,后来得知已经有了破敌妙术,心中也宽慰。正往回走,遇见星彩和稻姬一齐过来。星彩在赵云那儿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裹着,只露着脸,好不可爱。稻姬依旧是往日装束,也加了一件大氅,不过走起来时,依旧显得曲线曼妙,凸凹有致,风姿卓越。两人携手走着,真像是一片琉璃世界中的白雪红梅,美不胜收。稻姬红着脸,撅着嘴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时不时还抱着星彩胳膊晃几下,好似是求救一般,星彩一直掩口微笑。赵云瞅见,心中寻思:怪了,今天这二人换了性子,真是古怪。照面遇上,赵云自然先问星彩巡查的如何。星彩伸出玉臂,替赵云拢了拢头发,扑落身上雪花,笑道:“一切俱好,女眷那边的岗哨都没有怠惰的,夜间出不了事。”赵云闻言安心,点点头,又笑问道:“小松,你方才和彩儿嬉闹什么?”

这一句话问得不好,稻姬本来正挽着赵云胳膊,立刻伸出如葱玉指,冲着赵云肋下软肉狠狠掐了一把。赵云穿的是平日的白衣,精薄二层,被掐的好不实在。赵云哪里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了,连声叫屈。星彩在边上笑个的跌足不住,脸也是红扑扑的,偏不肯上来劝解。看赵云告饶不迭,稻姬恨恨的拧了一下最重的,才放了手,侧身立到一边。赵云想问星彩,稻姬却先转过去对星彩道:“彩妹,不许告诉他!不然我饶不了你!”且羞且嗔的模样,娇俏无比。赵云无端被掐了好几下,心想:一贯端庄静秀的小松,今晚反常的蹊跷。猜测不透前因后果,一头雾水,幸好看见星彩对他悄悄使个眼色,晓得星彩会趁没人时候来告诉他,于是也不追问,只哄了稻姬一番。

赵云回帐后不多时,星彩悄然跟来,进来便笑。赵云被星彩笑的微微有些恼了:好啊,你们不争风吃醋,姐妹同心了,然后开始戏耍师父我?一把把星彩拽到身边,板着脸做出一副横眉立目的怒相。星彩反而顺势扎到赵云怀里,赵云和星彩目光对上,连片刻都不到就泄气了,满脸怒色瞬间冰消雪融,出口自然也是央求的语气:“好彩儿,快说。”星彩见赵云着急了,便依偎在赵云怀里,且笑且说。

原来星彩和稻姬结伴巡察女眷那边,路经貂蝉帐后,听得有歌声,两人驻足静听。却是貂蝉在唱:“……遥盼生华发,相思催人憔。鹫岭阻青鸟,深闺锁寂寥。忧非酒能解,愁岂醉可消?相思了无益,辗转自终宵。远梦归侵晓,梦醒是何朝?”

貂蝉唱的动情,兼之天赐的一副好歌喉,一曲歌罢,真个“子夜言情能婉转,罗敷诉怨最分明”。凄切无比,断肠哀绝,便是铁石人也要动恻隐之心。稻姬和星彩听貂蝉唱得如此伤悲,不用想便知又是貂蝉思念吕布,心绪低落。两人忙绕到前面去看,貂蝉正一手扶定门柱,泪眼婆娑的仰头望着如墨苍穹,怔怔呆立在门口。貂蝉此时一心沉浸在思念和伤感之中,失魂落魄,如痴如醉,星彩和稻姬到了近前,才恍然而醒。星彩和稻姬一左一右把貂蝉扶入帐内坐定,稻姬叹道:“貂蝉姐姐何必如此伤毁身体?‘新酒复添残酒困,今春更比前春寒’,总这么下去,可万万要不得。”貂蝉摇头不语。星彩心里暗叹:相思苦,苦相思。情人相思何苦,情人何苦相思?又想起自己在天守阁呆了没几天,思念赵云时候的一番摧心伤痛就难以述说,这貂蝉和吕布分开却是久的多,那种滋味可想而知。想至此处,更有同病相怜之感,说了好些体己话抚慰貂蝉。见貂蝉情绪稳定些了,星彩打趣道:“自从我见了姐姐,就后悔自己没托生一个男人身。下辈子姐姐你一定要还是这个模样,然后我化作一个英武无比的男子每天陪着你。你哭时候我就拿个玉盆接你眼泪,回头用这眼泪去浇花,保管家里的花和姐姐一般漂亮。”貂蝉被星彩逗得破涕而笑:“死星彩丫头,你每天和你师父前脚不离后脚的,这会儿来安慰我打的是什么心思?净在我这里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星彩见貂蝉笑了,一边躲,一边也笑道:“貂蝉姐姐真是不识好人心,再者说,我还有事情要兴师问罪呢,要撕也是我撕你的。”貂蝉左手把腰一叉,右手指着星彩笑道:“死丫头,现在小松也在,你要不说出个道理来,我们两个一起撕你的嘴。”星彩躲在稻姬后面,闻言探出头来笑道:“偏巧我也要小松姐姐作个见证,好证明是姐姐你信口开河在先。”稻姬笑道:“我说,我怎么还卷进来了?”星彩柳眉一扬,把手腕一抖,指着丝花,眉飞色舞的道:“姐姐你当初怎么说这丝花的含义来着?”貂蝉笑道道:“花无二心,心怀一意。”星彩笑道:“师父对小松姐姐可是比我好多了,心里哪里只是一意啊?要真是一意,怕也都是小松姐姐吧。”稻姬闻言脸上一红,回身就去抓星彩,星彩早跳到一旁了。稻姬跺脚笑骂道:“死丫头,把你贫的!”星彩对貂蝉笑道:“貂蝉姐姐,你还有何话要辩白?事实就在眼前,明明是你错了。”貂蝉闻言大噱:“我把你个死丫头,怎么是我错了?你没看你师父送你两朵丝花么?一个丝花是一个人,两朵丝花正好是你和小松花开并蒂。这因缘么,一饮一啄,已有天定,明显是我说对了。愿赌服输,你赶紧过来认罚!”又笑道:“好啊,星彩,到我这里打小报告来了。小松,和我抓住她,切莫让这丫头逃了。”

星彩想脚底抹油开溜,稻姬身法比她好,一个闪身已经挡住门口,几下就和貂蝉把星彩堵住。三女厮闹,星彩无意间扯到了稻姬的衣襟,“啪嗒”一下子从稻姬怀里滚落下来那个锦包。稻姬连忙捡起,白了星彩一眼,吹干净上面沙尘,小心翼翼收好。星彩见稻姬有些愠色,冲稻姬吐了下舌头,也不和貂蝉闹了,三人坐下歇息。貂蝉笑道:“小松妹妹怎么那么看重那一包烛泪?是你和赵将军的定情信物,还是你和赵将军共偕花烛的纪念?”稻姬大窘,面红过耳,捶了貂蝉一下,嗔道:“貂蝉姐姐,什么共偕花烛的纪念,羞死人了,你也好意思说。”星彩在一旁,胳膊拄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看稻姬如此,又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烛泪的含义,小松姐姐平日里也没和我提起过,现在貂蝉姐姐也问了,你就说了吧。”稻姬红着脸道:“我说完了,你们可不许笑我。”

待稻姬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貂蝉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赵将军还不曾送小松你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可不行,有失偏颇啊。看看星彩,身上的金叶,丝花都是赵将军送的,现在身上披的披风都是他的。亏星彩你还好意思说‘我师父对小松姐姐可比我好多了’,真是没羞没臊,睁眼说瞎话,脸都哪儿去了?不行,我要替小松讨个公道。”说完便站起来。星彩见貂蝉又要来呵她的痒,忙笑道:“貂蝉姐姐,我知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去求我师父送小松姐姐几样比我身上更好的还不行么?”稻姬闻言,连忙拽住星彩:“不许你去,好像显得我小家子气似的,我什么时候和妹妹你计较过这些?”星彩坐在凳子上,两腿一晃一晃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得意洋洋的笑道:“姐姐你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可我是不得不去啊,绝不能让别人因为这个离间你和我的关系。”貂蝉闻言,刮了星彩鼻子一下,笑道:“这张嘴,真该撕了,不然小松和赵将军,还不够你这丫头一个人欺负呢。”稻姬笑道:“谁说不是,怕了她了。”貂蝉又笑道:“小松,其实你先前说差了,这包烛泪虽不是你和赵将军共偕花烛后的纪念,却也真是见证了你二人共偕花烛……”话未说完,稻姬大羞,抢上前去,推了貂蝉一把。三人复说笑一番,星彩和稻姬便辞了貂蝉回去。路上星彩又用此事逗稻姬,两人正嬉闹时候,被赵云撞见,才有了先前一幕。


星彩刚刚说完,就听得旁边一女子道:“好啊,又在背后编排我?”星彩闻声,从赵云怀里抬起头来,正见到稻姬站在门口,忙笑道:“师父快放我起来。”赵云笑道:“其实小松在此处埋伏多时,专等你呢。”星彩“呀”的叫了一声,在赵云怀里挣扎几下,赵云并不放手,笑吟吟看着稻姬过来。星彩在赵云怀里不能动弹,只得睁着一双如水明眸,可怜兮兮的望向稻姬。稻姬过来,轻轻拧了一把星彩耳朵,笑道:“姑且饶你一遭,看你还敢有下回。”赵云见状,便放了手,星彩反而不放手了,抡起粉拳冲着赵云胸口一通乱砸。赵云搪塞虚架,笑道:“好彩儿,干吗打师父?大逆不道啊!”星彩恨恨的道:“师父你居然和小松姐姐一起串通好了来欺负我,还不该打?”赵云笑道:“貂蝉夫人说得对,你这丫头我们再不管管,将来才被你欺负透了。”

安抚下星彩,赵云问稻姬道:“小松,你可认识一名为服部半藏的人?”稻姬答道:“认得。子龙你问他,有什么事么?”赵云笑道:“听孔明大人他们定计,这破妖术的事情,全指赖这人成功。听说服部半藏有飞天遁地之能,遁术倒罢了,这飞天是怎么一回事儿?”星彩听了,也不免好奇:“姐姐快说来听听。”稻姬道:“服部半藏是家康大人手下的一名忍者,也是贴身护卫。要说武艺,和那风魔小太郎相若。那飞天的法门,说穿了反而不稀奇——就是人驾着风筝在天上飞。听起来很容易,其实不然:风筝的骨架要轻便结实,大小和重量都要有严格的要求,人的驾驭技术和心态是重中之重,身在高空之中更不能慌乱,不然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就是筝毁人亡。所以至今为止,会这一门巧技的人,屈指可数。”赵云听了不禁叫好:“竟有这等出奇的人物,明日他到时候,我去亲自迎接,看看是怎样的风采,定要先睹为快。”稻姬笑道:“服部半藏不苟言笑,寡言少语,明天见了不要误解成他倨傲。”又聊了一阵,赵云问了服部半藏的模样,三人各自回去歇了。

翌日上午,接到周瑜信函的服部半藏率领一彪人马前来。赵云早静候在大寨外,遥见尘土飞扬,片刻就有一拨人出现在视野内,当先一骑格外显眼:体型矫健,目如寒星,紧身蓝黑锁甲,三叉金色头饰,胯下踏雪乌骓马,腰间闇牙黄泉津。虽然有面具蒙着脸,也能从那一双深邃的双眼中感觉到此人的不凡。赵云看了那人身量和装束,和稻姬说的八九不离十,心道:这必然是小松说的服部半藏了。服部半藏离寨门不远,见有不少军士分为左右,有一年轻将军在前面立等,连忙下马,伴当接过。赵云见服部半藏下马,抢步迎上来,抱拳见礼道:“敢问阁下可是半藏将军?”服部半藏回礼道:“是。”便不再多说一个字。幸好赵云昨天被稻姬提醒过了,见半藏果然如稻姬之言,笑容满面道:“在下赵云赵子龙,久闻将军大名,特在此恭候。”

“赵云?”服部半藏闻言,凝视赵云片刻,那眼神仿佛要把赵云从外到内看个穿。服部半藏听闻周瑜和孙策说起过赵云,以为赵云武艺高绝,定然是虎背熊腰的一个大汉。结果见了面竟然是一个俊朗的白袍少将,第一反应是周瑜和孙策有夸大之嫌。但服部半藏注目赵云一番,发现他身上并无半分锋芒,证明赵云如果不是平常人,那就只能是武艺到了已经可以内敛其锋收放自如的高深境界。还有就是赵云和稻姬如何缔结下一段姻缘,更是让服部半藏费解。尽管半藏腹内满是疑虑,却也不问,先存下了伺机试探的心思。

赵云做了个手势,口内道:“请了。”半藏心想,此时使个不算促狭的法子试探下。假作逊让,托着赵云的肘后,也道:“请。”手里用力向上一托,以为会将赵云搡出,谁知和蜉蝣撼石柱一般,不动分毫。再看赵云,依旧神色如旧。半藏暗暗道:“果然好本事。”

赵云引服部半藏进了大帐,见过众人。诸葛和周瑜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剖析。服部听完,毫不含糊,一口答应下来。诸葛大喜,即令人去为服部半藏准备所需的浆糊,纸张,竹篾,绳索以及其他的工具和材料。因为半藏不喜人多,诸葛又给服部半藏单独寻了一处以便于他安静的做风筝。服部半藏自有一手绝活,也只是捣鼓了四个时辰,便扎出了一个边长约有六尺的菱形风筝。众人传看一遍,都要服部半藏献技一观。服部半藏也不扭捏推辞,拎起风筝,朝着一个箭塔走去。离那箭塔近了,服部半藏先是鹭伏鹤行,徘徊了几步,忽见他腰背一躬,身子一缩,嗖的一声,如云中飞燕一般,早已轻轻落在箭塔上面。众人齐声称赞。

半藏上了箭塔,先脱了身上的锁子甲,只穿着一身轻便劲装,攀住风筝,从箭塔上用了一个“探海势”,纵身一跃。诸多人看道服部和风筝几乎是垂直摔下来,都是惊呼出声,赵云更是抢上前就要去接。就在众人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时,那风筝陡然在空中变了姿态,居然迎风而起,扶摇直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底下的联合军众将士欢声雷动,才明白刚才服部半藏是故意弄险,好展示本领。半藏在空中滑翔一阵,恐被远吕智的怪物窥探见,泄露了机密,致使有备,便收了风筝落下来。众人无不赞羡。将服部半藏迎入帐内,分宾主入了座。服部半藏虽然蒙面少语,眼部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然而举止合宜,气度不凡,诸多人赞不绝口,他又毫无自满之意,众人哪个不佩服?须臾摆上丰盛酒肴,欢饮一番。宴至中途,服部半藏起身道:“公瑾大人邀在下前来去破敌人妖法,不知何时动手?”周瑜笑道:“半藏将军既然来了,破敌人妖术只是旦夕之间,何必急于一时?待过了几日,准备停当再去不迟。”服部半藏道:“要破这妖法,必须尽早动手。否则夜长梦多,一旦出了其他变故,反而更加棘手。我这边已经收拾妥当,不如今日便去。只是不知破法的诀窍。”诸葛道:“要破这妖术,只消把那血池祭器毁了便可,连做法的人都不必理会——施术所用的道具被破坏,邪法自然反噬施法者,这邪术如此凶恶,反噬时候焉有他们活命的道理?”服部半藏听了,举杯一饮而尽,笑道:“既然如此简单,今天风向又刚好适宜,就包在在下身上。我这便去了!”说着便要走,身后诸葛和周瑜齐声叫道:“半藏将军留步!”

服部半藏被二人叫住,颇是不解。诸葛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递给服部半藏:“半藏将军此行非比寻常,一路凶险无比,尤其是敌人作法的地方,阴恶邪气定然极重。将军把这个符纸放到胸前,可以避邪解厄,也可以避免撞到邪祟。”服部半藏知道深浅利害,谢着接过,认真放到胸前衣服里。诸葛又递给服部半藏一个烟花:“如果大功告成,请将军点燃烟花,作为信号,我自会派人过去接应将军。”周瑜上前,郑重递过一个小玉瓶道:“那些幻影兵的尸毒十分厉害,解救不及,片刻就会毙命。半藏将军带上这瓶药,嘴里事先含住,能够提神。即便是撞鬼遇邪,也可保的神智清明。若是不幸未能破了敌人邪法,着了伤就立刻咬碎服下。到危难时候,也点燃烟花,我们一样会去接应。”服部半藏看了下那玉瓶,知道如此名贵玉器,里面装的一定是珍贵丹药。见周瑜如此真诚恳切,自己再推辞反而显得做作,伸手接过,谢道:“多谢二位。即便在下未能摧毁敌人妖术据点,有风筝在,脱身也不难。大可不必为我的性命担忧。”旁边稻姬斟了一杯酒,由赵云递给服部半藏:“请半藏将军满饮此杯,祝将军马到功成!”服部半藏接过,一口干下,在席众人,亦共饮一杯,为服部半藏壮行。

众人出帐相送,服部半藏依旧是如之前一样,上了箭塔,然后御风而行。古志城这边始终是亦昼亦夜,半明半暗的,服部特意将风筝也涂了暗色,飞得又高,不仔细看根本不会留神到那是一个人和一个风筝在天上。不过眨眼功夫,众人已经看不清服部了。回帐后众人又饮了一会儿,不过是说些分别后各自经历。陆逊酒力不胜,借口换衣解手,先离席出去。方出了帐,偶然听见一声巨响,抬头看时,一个箭塔没来由的塌了。这一抬头,陆逊也看着了天边,不由的脸色大变,叫道:“这下坏事了。”

里面众人听见,齐齐出来。月英道:“伯言怎么了?什么事情如此惊慌?”看了一下,原来是一个箭塔倒塌了半面,笑道:“区区一个箭塔,何必如此大惊小怪?”陆逊颤着手指了下天边:“月英夫人,你看天上!”

要不是陆逊这么一说,月英和诸葛没准儿就以为是陆逊冷酒喝多了,酒上头后浑身打颤。众人抬头看时,才发现本来日月同悬于天,如今太阳隐没不见,只剩下了一个月亮。那血色月华洒下来,周遭景物在地上投射出狰狞的影子,遥遥望去,扑朔迷离,远处天地间一片森然血色,比以前更觉昏暗阴冷,阴森可怖。然而这些都不是最让众人胆战心惊的:一轮圆月,边上黑了一小块。

天狗食月。

休说月英呆立在那里,就是诸葛和周瑜,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冷到脚底。

天狗食月是大凶之兆。天狗食月之时,正是天地间阳衰极阴盛极之时。

“万事休矣。”诸葛沉默半晌,也仅仅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星彩虽不太了解这其中奥秘,不过从诸葛周瑜这些人难看的面色中也知道大事不好,忙问道:“到底怎么了?”边上貂蝉也是云里雾里:不过是天狗食月么,和服部半藏那边有什么关系?

“半藏将军恐怕不仅仅难以破了妖术,还可能有性命危险。”周瑜咬牙切齿道:“为何今天狗食月!当真天不助我?孔明大人,是否现在就派人去接回半藏将军?”

“有幻影兵阻拦,我们派谁出去都是一个下场。”诸葛眼里闪过一丝悲哀:“我们只能祈求半藏将军福泽深厚,是否真的能保住性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服部半藏自是不知这变故。天狗食月,天地间渐渐变暗,他反而以为是好事:天色越昏暗,自己被发现的概率就越低。风向一直不变,只需顺风飞便是,根本不用担心飞错方向。很快服部半藏便看见下面有光亮,当即压低风筝,缓缓朝着那里降下去。

在空中看去,据点周围模模糊糊似有水汽,服部半藏心知,不是毒雾就是瘴气,忙取出怀内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含在嘴里。算计着距离够了,换成左手单手把住风筝,右手解下腰间盘着的绳索和闇牙黄泉津,朝着据点的外墙甩去。见闇牙黄泉津已经死死锁定,绳子也牢靠,服部半藏腰一发力,双脚盘定绳索,顺着滑了下去。待脚跟蹬住墙身,用了个卷身式,平平的就翻上了外墙。半藏伏在外墙墙头,定睛看下面动静,里面还有一院墙,隔了约有三四丈,中间的过道里,隐隐绰绰有不少人形晃动,都是幻影兵。服部半藏无奈,只得将风筝的线收回一段儿,取下绳索末尾连着的闇牙黄泉津,将绳子重新绑定,然后将闇牙黄泉津勾住对面的院墙,从上面飞纵而过。幸而这墙垣极高,幻影兵够不到,不然服部半藏也进不得内院。

半藏见有幻影兵层层设防,索性在院墙上窄步而行,意欲飞檐走壁,只从房上过。到了耳房,耳房几乎贴着院墙。服部半藏将双手扳住耳房的边砖,刚要纵身而上,觉得脚下一跳。低头看时,原来院墙是用瓦摆就的古老钱,脚下踩的这块儿瓦,已经离位,若是服部半藏一抬脚,必然落下。半藏心道:这块儿瓦片一掉下去,摔出些声响,惊动了人就大大不妙。可是又不能松手,只得脚尖慢慢碾力,慢慢的转动,好不容易才把那块瓦稳住,这才双手加力,身子一长,上了耳房。

夜色里,服部半藏就如一只黑猫,在房上飘飞。很快,服部就找到作法的地方:偌大的内院里,那个血池就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方,里面少说泡着百具尸体。里面做法的人跣足散发,四面火把围绕,昏黄火光照在他们身上,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好似群魔乱舞。服部半藏做过不少惊心动魄的任务,胆气自不在话下,到了这里,也觉得十分的不适。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从怀里掏出两枚雷火弹,用火折子点着引信,瞄着血池的一边就丢了过去。做法的人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在脚下,还没看清楚,两声巨响,烟火飞腾,已经炸死了三四个作法的妖道,祭器和香案也都炸得稀烂。其余的人慌了神,又看那血池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哗哗的往外流淌,不时还冲出几具尸体,都是吓得胆裂魂飞。半藏心道:趁乱要了他们性命,一发端了这里。正准备用飞镖结果这些妖道,异象突生:

从四面八方,就地滚滚的卷来黑风,院内的火把,被尽数吹灭。黑风里,隐约有哽哽咽咽,悲悲戚戚,无限的蓬头披发,赤身***之鬼,血腥臭恶,秽不可闻。半藏趴在房上,黑风吹得他一阵迷乱,浑身战栗,不敢动弹。服部只觉口中丹药,化作丝丝凉津,沁入心脾,胸前贴着符纸的地方,一股温暖守住。过了一阵,感到风势减弱,半藏这才敢睁眼,竟然看四下里来的黑风聚集到到血池中央,凝成一股黑气,直冲上天。黑气散尽,半藏又向房下看。映着微弱月光,见血池内血已流尽,尸体横陈于地,那几个道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无数血肉模糊的伤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啮咬的一样,面色青紫,已然暴毙。再看幻影兵,一个都不见了。半藏从房上跃下来,点着院内几个火把,照亮院子,自己举着一个火把,细细翻看还有没有活口。看了一圈,服部见没有活口,就准备放火烧了此处。

半藏收拾罢易燃的东西,在院内堆放好,摸着怀内还有三枚雷火弹,便小心的将雷火弹卸开,把里面火药洒在上面。觉着药量不够,顺手又把那枚烟花拆了。洒完火药,正准备点火,猛地又是一股阴风,天色霎时间暗下来。服部抬头看天:那一轮圆月,已经被天狗完全吞噬。

半藏没来由的心中一凛,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手心都有点儿发凉。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经历无数险境,服部很相信自己的灵觉。

可现在院内除了满地血污和尸体,还有什么东西?

一股风过,半藏浑身一颤,手中火把坠地。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都是冷汗。弯腰去捡火把,正对上一具死尸,那死尸双眼睁着,死相狰狞,把服部也吓了一跳。喘了口气,半藏心中自嘲道:“真是越活越胆小,杀了那么多人,我现在居然也怕死人了。”抄起火把,走了没几步,不知为何,仿佛冥冥中的感应,服部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具死尸。

那具死尸,好像在笑!?半藏头皮发麻,再看时,只觉得那死尸的眼睛颜色怪异,就像是黑夜里你拿着火把去照一只猫的眼睛。半藏心道:我何必疑神疑鬼,一把火烧个干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点着火,柴木劈啪声都没起来,半藏身后一股阴风。躲闪时,胳膊上已经被抓出了三道伤痕。吃痛的半藏连忙向后闪身,一眼瞥去,吓得魂飞魄散:袭击他的,居然是刚才那具尸体。再看周围,摇摇晃晃的又站起不少。

半藏不知道,双瞳泛异彩,是诈尸的前兆。如果现在是月英在这里,那她一定会想起姜维临死前的那双眼睛。尸变实际上是一个逆转的过程:第一阶段,尸体临死时残存的阳气和其他条件接触尸体后,阴气回转,尸体有微弱心跳和呼吸;第二阶段尸体开双目,眼中有异彩;第三阶段尸体可动,力大无穷,只是动作迟缓,十分僵硬,尚不具备思考能力;若是到了最后阶段,行走如风,奔跑跳跃无一不能。如果是平常尸体埋在地下,在墓地吸收阴气,百十年才能到第三阶段。这些被用来召唤幻影兵的尸体死前积压了强大怨念,今夜又是天狗食月,阴气最盛,此地风水适宜,妖术被破不过片刻,这些尸体就已经尸变得很彻底。服部半藏知道撞上了厉害妖物,不敢久留,连忙纵身上房,狼狈不堪的朝着风筝那里飞奔而去。

半藏还没跑到拴着风筝的墙头,受伤的左手那里已经不是很痛了,但是有些发麻。伤口皮肉外翻,流出黑血,半藏大骇,先找了一处,遁了形。接着撕下一块衣服,将伤口上面扎住,以免毒气攻心。咬牙时不经意把嘴内丹药咬碎,半藏大喜:有这解尸毒的良药,为何不用?忙将口内丹药咽下,再去怀里摸玉瓶,竟然失落不见!细细回想,只能是自己在墙头稳那片瓦的时候将玉瓶掉了。正想着,“呼”的一声,劲风袭来,半藏连忙缩身,就地一滚,闪出丈余。乃是一个紧追不舍的僵尸,双手扑半藏,被半藏躲开,结果双手插进了墙中。半藏也没工夫想自己如何被僵尸发现的,趁着那僵尸动弹不得,飞也似的上了耳房,一路不敢回头。到了院墙那里,果然找到玉瓶,匆匆倒出丹药,嚼碎后涂抹在伤口处。那药一敷上去,立刻黑血止住,半藏长出一口气,上了风筝。里面火势渐渐上来,火光里,嘶哑的低吼此起彼伏,半藏在天上向下看,直到里面再没有人影晃动了,才又下来。将风筝丢到火里,临走时半藏望了望天上,月亮正在渐渐出来。

服部半藏借着土遁术回联合军本寨,行不数里,听闻前面有阵阵马蹄声,此时半藏伤了元气,不敢托大,忙收了遁术,伏在道边沟壑里,隐匿身形。很快人马便至,半藏一看,认得当先一将是赵云,心里当即舒坦,起身走到道路中央。赵云遥遥望见半藏,看半藏浑身上下不过受了些皮肉伤,钦佩不已。听半藏讲述完事情梗概,赵云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取了那块儿高地,作为前哨阵地。旋即着人护送半藏回去,自引兵马开赴往敌人的那处妖术据点。

赵云来得如此迅速另有原因:诸葛等人见了天狗食月,都料想服部半藏此去肯定九死一生,凶多吉少,哪有心思接着饮宴?周瑜和诸葛都上了望楼,目不转睛的等服部半藏的烟花。谁知骤然一股怪风趟地刮起,沿着大道一直卷向妖术据点。风熄尘落,诸葛和周瑜便看见妖术据点那里有火光燃起,外沿的哨兵又传报来幻影兵尽数消失的消息,虽不见半藏的烟花,也立即派赵云前去探看。恰好半途遇上半藏,省却不少工夫。一行人来到山下,当道扎营。遥望山上,敌人妖术据点余火未尽,赵云担忧火势蔓延开来,点了三百军士上山灭火,驻留山上,与山下互通消息。

失却了幻影兵支撑的远吕智军屡战屡败,接下来的十几天内,联合军与东吴互成犄角,步步为营,气势如虹的连克古志城外城各个据点,将远吕智军的势力范围逐渐蚕食侵吞。诸葛与关羽等人,已经逼近古志城内城。

联合军,东吴,在古志城外各自陈兵数万,刀剑映日,气吞山岳。

古志城内城是处在平地上凹下去的一大片盆地里,四面是不见底的深渊,唯有几座吊桥可供往来,此时联合军和东吴几乎已经将古志城内城围死。而本多忠胜与幸村、信之,连战连捷,持续开进,如今和曹魏的张辽等人不过一城之隔。而越过那座城后,就可直捣黄龙,直指古志城的内城。

——攻下这座城,不费吹灰之力。

本多忠胜、信之、幸村等人刚到城下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当时没有人告诉他,其实十天前,张辽,张郃,夏侯渊他们刚到城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不要以为曹操是故意拖延战局,在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曹操不敢托大去算计这些小便宜。更何况,这也关系一个派系的整体颜面,仗打得不好看,他不觉得丢人,他手下的将领还是要面子的。这十天,张郃等人殚精竭虑,穷尽心思,仍旧没能越雷池一步。倒是在城前白白丢下了不少尸体。

这个城,修建的很有艺术感。整个城墙呈弧形内凹。不过这种艺术感在你攻打它之后,就完全没有了,因为那时候你想怒骂建造者是个畜生。城墙完全用黄土分层夯打而成,最底层用土、石灰和糯米汁混合夯打,异常坚硬。后来整个城墙内外壁及顶部砌上青砖城墙上外侧筑有垛墙,上有垛口,可射箭和瞭望。内侧有女墙,以防兵士往来行走时跌下。每隔百步,又修有敌台一座,隐藏在城墙之内,顶与城墙面平。这是专为射杀爬城的敌人设置的。敌台之间距离的一半,恰好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便于从侧面射杀攻城的敌人。城墙上有数不清的,敌台上面都建有驻兵的敌楼。但是从外面看去,完全看不出来。你搭眼乍一看去:这座小城,看似摇摇欲坠,看似不堪一击,看以一块儿肥的流油的肥肉。实际啃上去,那是相当的硌牙。即便你啃掉了一片,也是难以下咽的骨屑。

一城之隔,忠胜等人几乎和曹魏那边的兵将可以鸡犬相闻了。

这看似很近的距离,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十分遥远。
       
远吕智手下王牌前田庆次,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将通途化为天堑。

这个城的防备设计,几乎完全出自他手。

他就是那坚不可摧的铁壁,牢牢的把持住这座城,任你狂风骤雨,任你狂轰滥炸,我自巍然不动。

忠胜这一部,来的时候,士气正值高潮,当他们发现阻住自己仅仅是一座如此残破的小城时,完全没料想到,这座城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连续的大大小小的胜利,几乎让他们忘了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困难。

在这种高涨的士气笼罩下,暗地里滋生的骄傲会悄然而自然地蒙蔽人的双眼。

所以忠胜来到城下,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发动攻击。

气势汹汹,汹汹气势。鲜红的铠甲在血色天地间散发着如火如魅的光芒。高昂的斗志和饱满的士气,似乎已经被这些士兵心中的火焰引燃,继而将整只军队都熊熊燃烧成一团可以焚毁一切的业火。

幸村和孙市作为先锋,当仁不让冲在前排。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破旧的城墙。

城墙上的淋淋血迹清晰可见。

——这里有过激战。

幸村的念头不过才起来,城墙上便是一声炮响。立即,箭矢如雨,倾泻而下。联合军对此见怪不怪,兵卒顶着大盾牌,拥着云梯缓缓向城墙接近。乱箭攒射之下,也有不少人中了从缝隙中漏过来的流箭,一旦有人倒下,立刻有其他人补上缺口,整体的队形并没有被打散。与此同时,信之也指挥井阑向城内进行火力压制,因为井阑上居高临下的弓弩手的精准点射,可以对城墙上的守卫造成毁灭性的杀伤。幸村这一部的前锋,都由一种特别的兵种担任——楯兵。所有的楯兵都推着楯车。所谓楯车,是一种木车,在厚木板的前面裹上几层厚牛皮,泼上水,由于木板和牛皮都相当皮实,普通的火器和弓箭无法射破,这是第一拨人。第二拨是弓箭手,躲在楯车后面,以斜四十五度角向天上射箭(射程很远),甭管射不射得中,射完就走人。在井阑和楯车的压制下,城墙的守军出现了混乱。
       
一切,就像有剧本设定好的一般,攻防两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待攻方的云梯搭上城墙,就要开始刀尖见红的白刃战。

本多忠胜相信,那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按照以往的经历,敌人的火器和弓箭将在这些泼了水的厚厚牛皮前屈服。

架着云梯,推着楯车,举着盾牌的士卒们,躲在厚牛皮后面往前挺进,等待着靠近城墙的时刻。

这回,等到了一些不明飞行物。

从城墙内的射击孔中,一支长箭拖拽着浓浓白烟,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击中一架井阑。紧接着一声巨响,伴着刺眼的火光,井阑已然起火,并且被炸塌了半边。

这种爆炸的威力,让许多人有幸看到了这座孤城的内部全貌——在半空中。

然后又是同样的几支箭矢,各自将一架井阑或者楯车打成瘫痪。而正在接近城墙的云梯,更是不能幸免于难,一连串的爆炸声过后,休说完整的云梯,就是云梯边上的人都炸得支离破碎。幸村也被身后的气浪掀翻在地,摔得灰头土脸。而前锋队这些人,阵型大乱,无法组织起盾墙对来自城墙上的箭矢进行防护,此时距离城墙又近,乱箭之下,顷刻间哀声四起,伤亡惨重。

这火箭前面,是铁包的药芯,外带着一个延时引信。爆炸后碎铁飞溅,杀伤力极其可观。

火箭到处,遍地开花,皆尽糜烂。

而且忠胜和信之等人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部队不仅仅是在头顶被人轰炸,左边右边甚至后方,都有连绵不断的火力。简直是全方位全立体,让人痛不欲生,更让人无处躲闪。
       
本多忠胜处变不惊,吃了如此大亏,也十分冷静,不计较于一时的得失。此时攻势已经冰消瓦解,强攻徒增伤亡。一声令下,全军回撤十里下寨,准备谋而后动——打不起,我还躲得起。

幸村拖枪而回。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回头望时,前田庆次傲然伫立在城头。庆次嘴角的微笑,展示着猎人戏耍猎物之后的那种满足。幸村没来由的怒火升腾,恨不能转身杀回,和庆次一决雌雄。若不是孙市连拉带扯阻拦住他,他可能真就那么干了。

回撤十里,遇见了不打不相识的熟人——张辽。

再怎么说,如此尴尬的时候遇见他,幸村和信之面子总有些挂不住的感觉。不过面子归面子,本多忠胜认为这一阵自己输得不冤枉。过分的骄矜自满,对敌人的一无所知,这都是大忌。一并都犯了,岂有不战败的道理。
       
这种坦然的气度,自然让张辽敬服。

论气度论将才,张辽忠胜等人都是当世的佼佼者。但当两个派系的豪杰们坐在一起,说起前田庆次和这座城时,依旧都是恨得牙根都痒痒。


“这前田庆次也真是有耐心,我等在这里日以继夜围攻了十几天,他愣是不出城门一步。不管我们是真败还是诈败,死活都不出来。强攻过,引诱过,他可倒好,软硬不吃。”张辽苦笑道:“甚至我叫人连续在城下骂了一天,他也是不肯出来。”

张郃闻言,亦是不忿道:“谁说不是,仗着地利龟缩……唉,这种战斗真是没有美感。若没有那可恶的城墙,我华丽的击退那个前田庆次,易如反掌。”

忠胜摇头道:“万万不能小看了这人,他号称‘天下第一倾奇者’,文武全才,绝对会让我们很棘手。只是此人向来我行我素,为何投靠远吕智,为虎作伥?”

在座众人中,幸村和庆次交情匪浅,闻言更是恼火。身边女忍低声安慰几句,幸村叹道:“可惜我没有你那飞天遁地的本领,不然我现在就去找他一问究竟。”

“飞天遁地?”张辽闻言,眼中神光一闪:“好一个飞天遁地!”

“文远想到了什么妙计?”张郃催促道:“速速讲来!”

“前田庆次占据地利,我们强攻是下下之策。方才儁乂也说了,那城墙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若能毁了城墙,确实破城不费吹灰之力。刚才听到‘飞天遁地’四字,我便想出一计,可毁城墙。”张辽四下看了一圈,喝退帐内侍卫和帐外守卫,低声与众人道:“我准备派人挖通地道,一直挖到城墙下的地基,然后打入粗大木桩,泼油焚烧,这样地基一毁,上面城墙自然倒塌。不过需要做的隐蔽,不然一被发现,再难成功。所以需要忠胜大人与儁乂等人,日夜轮番佯攻,吸引前田庆次的注意力。”

“好计策。”忠胜击掌叫好。幸村听了,却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道:“文远将军确实是好计策,只是前田庆次心思缜密,我们若不能做的佯攻如真,只会适得其反。文远将军,你认为地道几天可以挖通?千万不要拖得太久,我们的佯攻是假戏真做,时间长了,士卒的伤亡和补给的消耗都是大问题,久攻不下,难免引起兵士们的怨言。”

张辽看着地图,粗略估计了一下:“三天,三天足够了。”

幸村反复念叨了几次“三天”,然后定睛看着张辽:“文远,三日之后如果计成破敌,你们一定要把前田庆次留给我。”

佯攻如真。

一句话,四个字。
       
三天。

这六个字,写起来也不过甩甩手的功夫。

忠胜,信之,幸村,张郃,分了三波人,轮流冲击城墙,日夜不息。在城前起码丢下了几百具尸体。

很多时候,幸村他们都恨不得一口气打下去算了。

但那样死的绝对不是区区几百人。

前田庆次最大的武器,第一是城墙,第二就是死守。简单说来就是死不出城,任你怎么打,就不出去,死也死在城里。虽然这个战略比较怂,但很有效,你有那么多人,精兵强将,我只有区区一座孤城和些许残兵,凭什么出去让你打?有种你打进来,我就认输。

张郃痛恨龟缩。因为无论是乌龟,还是龟缩这个动作,都没有任何的美感。

前田庆次无所谓。我把四肢,头,甚至尾巴都缩进去,任你尖牙利嘴,随便啃。偶尔不忘提醒对手:我的壳,还够硬,当心崩牙。

这确实可以把人恶心死。

但对于一个乌龟来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某天早上从春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龟壳不翼而飞,而身边围了一圈虎视眈眈垂涎三尺的饿狼。
       
当前田庆次第四天的凌晨,被一连串的轰响惊醒,出门巡查一番后,他的感受只怕不比上面说的那只乌龟好多少。

再结实的城墙,地基毁了,后果也是一样的。

地道这招确实行之有效,而且立竿见影——大粗木桩子先打进去,再一烧掉,立刻塌了一大片城墙。

张辽的方法,虽然很折腾自己人,但是也没轻折腾城里的人。连续三天的佯攻把自己的部队累得够呛,却也把城里的敌人玩儿了个半死。当城墙倒塌的瞬间,联合军众人都长长吐出了一口怨气。

事到如今,前田庆次也应该认输了。

可他偏偏不。

这种毫无胜算的战斗,在他看来也不过一场游戏而已。

如潮的联合军可谓是在瞬间就突破了这座城,却不能冲得他动摇半分。

此时,前田庆次一人横枪立马,独自面对幸村等人的合围。他一身的奇装异服,遍体的古怪装束,与周围的场面是那么格格不入。唯一应景的,便是他身上那股强者风范。

“庆次大人,你为何还执迷不悟?”幸村怒喝道:“为何帮助远吕智那妖人,为害苍生?”

前田庆次被群雄围在正中,全无惧色,面对幸村的质问,笑答道:“我只是为战而战,远吕智是坏人,那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么?别犯傻了。要战的话,就快些来吧。”

本多忠胜和张辽等人,此时就差没把他当做疯子看了。

幸村将炎枪素戋鸣挺起,示意周围的人散开:“庆次大人,念及你我旧日相交一场的情分上,这一战你无论是输是赢,只要你不再和远吕智为伍,我都会确保你能安然离开此处。”

前田庆次闻言冷笑道:“幸村你也太小觑了我,我前田庆次一声驰骋纵横,可曾被谁由着过?莫道是你,就是远吕智能奈我何?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幸村一咬牙,枪芒有如慧星灼亮,迎空拖曳一闪,内劲催谷,涌出枪浪重重,抖出漫天飘忽无定的红缨,鲜红娇艳,如万千花朵飘飞。与信之兄弟阋墙的那一次死战,让幸村对枪道的理解突飞猛进,此时含愤一枪出手,果然气势非凡。

“来得好!”

长啸声起。前田庆次朱枪迎上素戋鸣,寒光冷森森直取幸村眉心,刀芒激闪,夹着惊天动地之威,犹如龙卷旋风般呼啸而来,森森的刀气已触及幸村的每根神经。幸村凛然不惧,长枪上格,旋即转为守势。刹那间幸村手中长枪顿时闪炽出千光百点,展开连环而绵绵不绝的枪势!长枪一颤一抖、一收再放之间,气劲笼罩的范围竟然扩大三倍。枪芒笼罩,寒光遍布,宛如一片云霞雾霭,遮罩身体。这一架一守,已是深得“不动如山,动若雷震,心不妄动,处之裕如”的要领。庆次见幸村枪势回守,大吼不已,朱枪舞得更急,虎虎生风,滴水不透,映照血色日光,枪尖熠熠生辉,好似一团赤炎。然幸村突然变招,炎枪素戋鸣直奔庆次咽喉而去。
       
庆次淡淡冷笑,对这杀气腾腾的惊天一枪,竟然是视而不见。眼看这一枪就要透过庆次的咽喉,庆次脚下步伐轻移,头一偏,玄之又玄的避过这致命一击,同时他的左掌轻轻一挥,一股强大无匹的罡气随之而出,将幸村的枪势拨开到一旁。幸村顿时感到手上一沉,一股磅然气劲传来,居然将自己的枪头牵引到一边。庆次脸上微变,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手臂在发疼,心底下也是凛然。他刚才那看似随意的一拨,乃是运用了牵、御、拨、转、引等各种玄妙深奥的手法劲力,凝聚了自己毕生的功力,但依然只能将对方的枪头偏移半尺,这幸村的枪势竟是如此惊人,是自己轻敌了。

庆次更不多想,此时幸村一枪被拨开,真气未复,正是反击的大好机会。

“看枪!”
       
朱枪闪过一道幽暗甚疾的红光,枪光瞬如流星,枪锋破空尖啸,但这一枪之前,却是无声无息,毫无征兆,仿佛从空虚之中而来。

那是充满死亡气息的空虚。就像是来自地府的阎罗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幸村心底一阵震撼,不仅仅是因为这道枪风的凌厉威猛,更是震撼于庆次的枪风,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灭绝一切的死寂感觉。

——庆次大人的枪,居然有如此可怕的凶杀戾气!

幸村长枪回摆,格住前田庆次这有死无生的一枪。尚不及提气,前田庆次复又大吼一声,枪尖闪烁,由点成线,由线成面,划出一道无坚不摧的枪幕,幸村在枪幕笼罩之下,只有一种枪出无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厉惨烈感觉。招架几招之后,幸村逐渐有了种窒息感——四周的空气急剧的压缩。如此怪异刁专的枪法,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他身形一晃,疾退数步,暂时先避开对手的锋锐。然而随着他身形的疾退,庆次的枪幕也如影随至,枪风随之拓展延伸,所笼罩的范围也逐渐扩大,森森的罡气中透露出阵阵死亡的气息。而庆次也乘势将杀招源源不断地施展开来,朱枪东飘西刺,捉摸不定,完全不依循常理的角度刺出,枪路极度怪异刁钻,枪法辛辣恶毒,令人毛骨悚然。初时看不透庆次那怪异辛辣的杀招,幸村先行退开,暂避其锋,谁知对方乘势将枪法源源不断的施展开来,如江河决堤一般连绵不断,他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只能采取守势,穷于应付。一边女忍看幸村落了大下风,又不能上前相助,急的双手紧攥。手心冰凉,已有了汗珠。众位观战群雄,也不禁暗暗为幸村叫苦。

庆次的每一枪,都有灭天绝地之感,幸村仗着身法灵动,游走在铺天盖地的枪影之间,数次险之又险的和庆次朱枪擦肩而过。

——庆次大人竟然如此狠辣,全然不计情面,我苦苦相让,你为何苦苦相逼?

念及此处,幸村的心底,一种悲凉的感觉无端升起。却不是因为自己性命堪忧,而是一种无名的悲愤,悲天悯人,还是伤己伤怀,他说不清。

“叮”的一声,炎枪素戋鸣阻住庆次朱枪。又是一声脆响,幸村已然将庆次弹开。

幸村双手握着枪,低头而立。身上,骤然散发出洌洌的杀气。庆次遥感应到那可怖的威猛霸气,激荡的劲风刮得他脸面发疼。有一股浓烈的杀气笼罩方圆一丈,似泰山压顶般的无形强劲,欲活生生将人嵌进地面,挤压成肉靡方善罢干休!

幸村猛一抬头,庆次和幸村正对上目光,居然有了一丝惊骇。

幸村目光黯然,那神情里的苍凉,竟让庆次有了一丝触动。

就在此时,幸村出枪了。

这悍然一击,劲若奔雷,如怒龙破天之势,炎枪素戋鸣磨擦空气迸出闪电火花,罡劲鼓动周围狂风大炽,汹涌无俦的罡气在空中充斥,嗤嗤作响。让人感觉有九天魔神下凡之威,欲贯冲至天地无穷远,直捣无垠的宇宙!在场众人,无不变色。而首当其冲的庆次,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丝寒意,对方那令天地为之震撼的威霸之势让他心底感到颤动。一咬牙,濒临死亡使他激发了全身潜力,朱枪汇聚全身功力往前一迎,掀起一股狂澜,迎接对方那旷世一击!

一声金属交击暴响!尖锐而清脆的震耳欲聋之声冲宵而起。掷地铿锵顿使空气为之凝结,万物呼吸瞬间止息,大地为之谧静。

朱枪被击飞,落到十几丈外。

庆次愕然看着自己胸前。

炎枪素戋鸣离庆次胸前不过寸许。


前田庆次完败。不过他依然走得很洒脱。因为胜败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

倒扛着朱枪,骑着宝马松风,优哉游哉,大摇大摆,若无其事的离开。临走还不忘和张辽等人打几声招呼,仿佛那些人不是死对头而是多年故交。张郃张辽等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和我们死磕了这么久,全然当啥事儿也没有了?说他随性好,还是说他脸皮厚好?
       
一句话,没见过这样的。走了就好。

庆次他这么一潇洒不要紧,只没把妲己气得七窍生烟。

三股势力在古志城内城前聚首,古志城内城完全暴露在三家面前,几乎没有任何遮挡。

不过现在把古志城比做一个一丝不挂,毫无反抗能力,被人予取予求的弱女,还是时过早。

妲己有个好习惯,就是杀手锏都放在最后面才用。

古志城最后的屏障,是几个据点,还有近乎完美的地理优势。

据点里,是妲己最喜欢的东西——喷火炮。

惊天动地的轰响,然后就是漫天的火雨和岩浆燃石,劈头盖脸的砸向三家的阵地。

数千度的高温,飞溅的火花和熔岩,擦着一点儿,都足以致命。

烈焰遍地,飞火满天。

通红的火陨,血红的天地,还有皮焦骨烂的尸体。

此时已经有进无退。

曹操不愧是一代铁血枭雄,他只说了一个字:冲。

诸葛没有反对。

孙坚没有反对。

赵云愤然问了一句:“这将带来多大的伤亡!”

曹操看了赵云一眼,摇头道:“伤亡总比灭亡好。”

两害权取其轻。

在一番又一番舍生忘死的冲击后,喷火炮台终于被夺下。

代价是无比惨重的。

诸葛亮在夺下炮台后,当机立断。

——调转炮口,给我狠狠的打!

看着古志城内城燃起火光,诸葛有一种复仇的快感。他知道,此时妲己已经黔驴技穷了。

登上高处,运起道家玄功,诸葛对着城内高声喝道:“妲己,你已经机关算尽了!”

妲己的回应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愤恨。

“我承认我计策已尽……那么,一切就用武力解决吧!”

吊桥放下的同时,喷火炮也失去了效用。看来这喷火炮也是受远吕智的力量操控。


赵云面前的那座吊桥前,站着一个人。

吕布。

吕布侧身让开吊桥,但方天画戟,直指赵云。

——其他人可以过去,你必须留下。

赵云自然要留下。貂蝉,星彩,稻姬也自然留了下来。

赵云偏偏头,问道:“为什么?”

“远吕智那家伙,如果被这样一群杂碎打倒,就不配做我的对手。”吕布的眼神依旧桀骜不驯:“击败你之后,下一个就是他。”

赵云微微一笑,举起了枪。

赵云不能败,因为身后的星彩和稻姬,还有城内生死未卜的刘备。

枪戟相交,寂然无声。

赵云缓缓倒下。

一合之间,立判生死!?

貂蝉怔怔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吕布愕然看着自己的手,对飞扑而至,欲取他性命为赵云报仇的星彩和稻姬视而不见。

和赵云刚才那一个对峙瞬间,只感觉自己身体里被抽取了什么东西,又好像多了些什么。只是周身筋脉,无不舒畅通澈,一种难以言表的舒服感觉游走全身。

星彩和稻姬的兵器距离吕布不过毫厘之距时,被一股柔劲推开。

吕布仍旧看着自己的手。

那股劲道确实是他的。

“力贯通达,以武入圣……”吕布喃喃道,似乎恍然大悟,继而放声大笑:“自此人间,我天下无敌!”

“奉先大人……你杀了赵将军?”

“他没死……至于为什么趴在地上,与我无关。”吕布冷笑一声:“可能在装死。”

星彩和稻姬闻言,马上去查看赵云。

没有任何受伤迹象,反而像是在熟睡。


“奉先大人,你还要去哪里?”

吕布望着古志城里,哼了一声:“他……在等我。”


宫殿。

它处在古志城的中心。没有飞檐画栋,没有琉璃金壁,只有灰砖青瓦,斑驳漆柱,透出一片破败和肃杀。宫殿之上,日月同悬,风云变幻,诡异莫测。这种森森然的气氛,不似人间建筑,倒更像是一座地府冥宫。
       
殿前的广场上,此时天下的俊杰,几乎悉数到齐。

妲己斜斜靠在柱子上,似乎是准备要看一场好戏。

一个“人”立在他们面前。无上的威势和压迫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靛蓝肤色,满身蛇鳞,虽然有人形,却还多了一条粗大的尾巴。说他是个“人”确实不妥,还是说他是个魔更贴切些。

远吕智。

他在这里,绝对不是来做困兽之斗的。纵然他只是孤身而战。

其实在场的诸多豪杰才更像是困兽。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走进古志城中心的,而是被远吕智用神秘的力量从外面生生扯进来的。这古志城的中心被结界阻隔,普通的士卒根本无法入内。

远吕智扫视着众位豪杰,嘴角抹过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的这场游戏,现在即将结束。

他最先冲着关羽勾了勾手指。

面对这种挑衅,关羽大怒,挥刀冲上。关羽虽然忿怒,仍旧知道这魔头厉害无比,不敢怠慢,当即倾尽全力,青光闪动,身随刀进。关羽内劲充沛,挥刀成风,刀光闪闪,一片光幕,四面八方的密密包围,登时罩住远吕智周身上下。这一招犀利异常,在场群雄无不暗自佩服。远吕智见了关羽如此刀势,反而眼中掠过失望之色,迎着刀光,平伸左手,点出一指。这一指去势极缓,却是守拙驭巧,实际已臻武学中的至高境界。关羽连攻数招,猎猎刀风四散,众人也有些惊异,然而关羽的刀无论用得多快多刚猛,如何腾挪劈刺,竟然攻不进远吕智一指所守门户。这一个手指,或戳着点,指上罡气总能从无际刀光中的细小缝隙中透过,对关羽进行还击。关羽惊怒,却已是全力施为,不能再进半点。突见远吕智一指刺来,自己刀法风流云散般被破解,那一指又是冲着自己额头而来,连忙挥刀疾守,连退数步,然那根手指猛然变长,自己已经无法回避,有如雏鸡落入鹰爪,竟无半分抵御之力。关羽不禁大叫一声,弃刀闭目等死。却听得周遭众人齐齐“咦”了一声。关羽定神看时,自己仍旧立在原地,未伤分毫,只是那青龙偃月刀已被自己丢在地上。远吕智嘲讽道:“以为数月不见,关羽你刀法定然有所进展,不意你如今如此畏败,刀刀皆是为后招而备,全然没了当日一往无前的霸气。方才竟被本王隔空一指吓退,当真让本王失望得很!”

关羽闻言,知道自己方才和远吕智拼招,最后竟是被虚招吓退,羞怒异常,而一番打斗后,此刻关羽脸颊涨红,头顶热气袅袅上升,已是竭尽心智,强弩之末,又让远吕智一顿讥讽,登时眼前一黑,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

“魔头竟敢戏耍我二哥!纳命来!”

张飞声若洪钟,震慑全场。见他将丈八蛇矛往身前一插,弯腰一沉,双掌拍向地面,双手抬处,掌罡竟将地上铺的重达数百公的青石黏起。运力一甩,凭的全是生力,就将数百斤的石头砸了过去。远吕智不躲不让,迎空一拳,将巨石击碎,石屑纷飞。张飞也没指望一石头能把远吕智怎么样,丢出巨石后,纵起身子,凌空下击。张飞行功至巅峰,虬髯如钢丝倒竖,虎目圆睁,这一击更快似奔雷闪电,拳劲汹涌无俦。远吕智面露欣喜,点头道:“来得好!”
       
这一拳势大力沉,威不可挡,在场众人无一人敢说自己可以与张飞硬碰这一拳。
       
远吕智双脚微错,单拳上击。拳上竟也迸出一股暴烈劲道,双拳甫一相交,气劲扭曲成漩涡,竟在平地卷起一股狂风。张飞一招不能建功,立刻追击,一拳狠似一拳,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直来直去,朴实无华,大开大壑,每一拳都是气势磅礴,包含着一种有去无回的撼天气魄,那激荡的霸气似乎将整个空间都撕裂了,像刮起了一场令天地变色的风暴。和远吕智斗了十几拳,忽地远吕智双手分开,将自己胸腹间空门暴露。张飞不假思索,跨前一步,臂骨咯咯作响,劈的一声,打在远吕智胸口。这一开碑裂石的重手,在远吕智便如清风拂体,柔丝抚身,竟然是无关痛痒的轻松接下。张飞一惊之际,远吕智喝声:“去吧!”将肩一耸,侧身撞来,张飞和远吕智此时已经贴身,被远吕智这一背靠结结实实击在胸口,奇经八脉都受巨震,口喷鲜血,横飞出去几丈,亦是倒地不起,无力再战。

远吕智力克两强,环视群雄,群雄顿然气沮。却是徐晃高声道:“这魔头我们单打独斗,谁都胜他不得,一起围攻,方有胜机。”言讫便有典韦,张辽,徐晃,张郃四人跃入场中,周围人却再不上去,人一多了,反而因为空间关系相互制约,不能发挥出合击的效用,徒添累赘,四人合围已是极限。远吕智被四人围住,毫无惧色。典韦使了个眼神,四人齐齐攻上,连攻了八下快招,招招是致命的凌厉毒着,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无伦,远吕智托大,并未用兵器,这四人手中皆是当世神兵,即便他身为蛇魔,也不敢贸然肉掌接白刃。骤然间四人合围,远吕智也须暂避其锋,接连几次迎空击掌,以隔山打牛手法连挡数招,也已经被迫的不得不退,先滑步躲开徐晃大斧,接着右脚一撑,身子斜飞出去,让过典韦凌厉猛悍的杀招,又见张郃朱雀虹抓来,远吕智瞧得奇准,伸指在朱雀虹的刃面无锋之处一弹,将张郃震得身子倒飞了出去。张郃手臂酸麻,虎口剧痛,朱雀虹被远吕智一弹之下几欲脱手飞出,心头大骇。远吕智在劣势之下一一化解这几人杀招,连续八次的死中求活、连续八次的死里逃生。攻是攻得精巧无比,避也避得诡异之极。在这一瞬时刻之中,围观众人的心都似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实不能信这几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虽然过去已久,兀自余威迫人。

远吕智震退张郃,有了片刻喘息,双手一合一分,双掌间涌出蓝光,居然被他凭空扯出一边兵器。似刀非刀,似戟非戟,然而所有人见了,俱是为之色变。
       
兵名无间。

此时张辽长刀已至,远吕智听闻背后风声,回手挥出无间,气势大炽,无上魔威,登时爆发。张辽与远吕智尚有丈余距离,见远吕智挥刀平平无奇,不意竟有如此劲力,登时气息一滞,不敢举刀撩削,忙抱元守一,伏身让避远吕智刀罡,刀罡从头上刮过,劲风只掠的张辽满脸生疼,好似风刀刮脸一般。远吕智见有机可乘,右手单持无间格住旁边抢上的张郃,趁势冲着张辽欺身而进,左手前探,挥掌拍出。张辽疾退,长刀削向远吕智手腕,黄龙钩镰刀上涌起潮动雷鸣之声,远吕智变拍为抓,让过张辽长刀,张辽武功虽高,但于远吕智刚猛掌力侵体之时,已无力拆解他这一手转折轻柔的擒拿手法。被远吕智一爪碎衣破甲,紧接着被一拳轰将出去。一旁早有孙策按捺不住,见张辽败退,立刻舞动霸王加入战局。其余人见了,皆尽领会,一但有谁负伤,定然又有人顶上去保持合围。远吕智面对众人车轮大战,十分享受。不过半个时辰,场下已经无人可换,只余场上本多,魏延,幸村,周泰四人。远吕智此时狂态尽显,无间轰向地面,紫光乍现,一体化三形,已然用出身外化身的绝技,四人无法抵挡,皆负伤而退。远吕智横刀立马,一时气势无两。

“果然这群杂鱼是不成气候的。”

这种视群雄如无物的狂傲口气,也只有吕布。

他何时,如何出现在远吕智的结界中,连远吕智都浑然不觉。远吕智心中一凛,料想到吕布武功修为更加精进,想到这关节处,反而更喜,朗声笑道:“人中吕布啊,本王等这一战很久了!”

吕布境界更上层楼,自负世上无敌,与远吕智交上手,方知道两人之间尚有差距。但毕竟以武入圣,此时吕布非“人”所能及,远吕智短时间内竟胜他不得。在场群雄虽然绝大多数对吕布厌恶已极,私下里暗骂他为“三姓家奴”、“疯狗野兽”,此刻也不得不寄希望于他身上,如若他也不敌远吕智,所有人都难逃毒手。然而见百招之间,吕布渐渐显出颓势,攻势锐减,疲于招架,败像已成,诸人都是暗叹天之不佑。

突然众人听闻一声激越清啸,一道红光出其不意的射向远吕智,正是攻其所必救。这道红光如此之快,远吕智情急之下不得不撇下吕布,回身用无间将其拨开。

红光直直没入一边石柱中,居然毫无声息。仔细看时,那是一柄剑。从仅余在外的剑柄可以判断出来,是青釭。

来者正是赵云。

吕布的脸不禁由白转红,怒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本大爷一人就能解决这魔头!”赵云看了吕布一眼:“要不是着急救出刘备大人,我也不会和你合作。另外想想,你逞强死在这里,貂蝉夫人怎么办。”吕布哼了一声,再不言语。赵云说的也是实话,兀自逞强,定然被远吕智逐个击破,后果不堪设想。


却说赵云和吕布只交手一合,不明所以的昏睡过去。星彩将赵云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稻姬也在旁帮忙检查,见赵云气息平稳,神色安详,全然无事,偏偏就是叫不醒。两人纵使心急如焚,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赵云在昏睡之中,“眼前”渐渐觉得天在旋转,地亦在旋转,紧跟着自己的身体在绕着天绕着地,绕着日月星辰旋转。一股奇异的劲道游逼周身奇经八脉十二息,上至“重楼”下入“涌泉”, 赵云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通体舒畅,几乎像是羽化登仙。恍惚间手中豪龙胆慢慢幻化,循环不息,最后演变成四个大字——技进乎道。

赵云猛然惊醒:枪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凝气御枪,技进乎道之化境,枪法清静致虚,也可转虚为实,虚实之间,神态百殊,意不滞于物,那么枪意也不滞于物,此乃枪意之神韵。天下武学,莫不如此,一法通,万法通。

自己正在星彩怀里,感觉似从太虚梦境中醒来,但觉浑身舒泰无比,飘飘欲仙,直如云端一般。全身先天真气如百纳归川,循环不息,四肢百骸全身肌肉里都蓄藏着无穷无尽永不哀渴的内力。一运气,感觉体内劲气狂奔急涌,整个人就象是无穷无尽劲海中。赵云急问自己昏睡了多久,一听自己在这关头睡了接近一个时辰,不由得大急,和二女直奔古志城中,恰好见吕布和远吕智斗到紧要处,不假思索将青釭剑丢出为吕布解围。


两人拉开,一左一右。远吕智一青一红的双眼,此时也流露出无比的凝重。

一声呼啸,赵云吕布似心有相通,同时扑上。

赵云豪龙胆自下而上挑来,与此同时吕布无双方天戟劈头盖脸向下抡至,远吕智避无可避,无间向左一格,拼上吕布,左手硬撼赵云。兵器相触刹那,赵云猛然腾身而起,长枪回旋,吕布方天戟大开大阖,奋然击地。

风,雷。

风起,雷动。

狂风起,惊雷动。

风起云卷,雷鸣电闪。

狂岚卷四面,惊雷走八方!杀意透九霄,威势撼天罡!

漫长有多长?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短暂有多短?

——白驹过隙,一弹指顷?

在那极度漫长又十分短暂的一瞬间,时间空间似乎停顿了。

空气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那一圈圈涟漪四散开来,所到之处,磐石化臼粉,无坚不摧!

群雄掩面失色,待风尘略息,便见场内的三个身影依旧品字形分立开来,只是兵器都在刚在的一招之中崩飞,现在二人一魔都是赤手空拳。嘴角也都多了一丝殷红。

“本王居然受伤了……很好。”远吕智狰狞一笑:“你们两个人,值得让本王用上全力。”

远吕智低低呻吟一声,周身发出淡淡蓝紫炫光,隐隐似有烟雾围绕,吕布赵云知道此刻远吕智已经蓄势待发,怎肯让他占去先机?吕布左手虚探,右手暗挟劲风,直扣向远吕智左肩,赵云在侧亦是同时踏步贴上上,两招蓄势一带,突然一掌从中宫直攻而入。远吕智右手迎上赵云,赵云见远吕智一条右臂深入重围,再也无法全身而退,当下右手回旋,左手盘带,呼的一下找准远吕智臂弯砸下,意欲废了远吕智这只右手,谁知掌缘只和远吕智右臂一触及,便有刚猛雄浑力道阻住自己双手下击之势,而远吕智的右手,便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赵云头顶。而几乎在同一瞬间,远吕智左手也反扣住吕布咽喉。两只胳膊一举,便将当世最强二人如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人间最强,不过如此!”

远吕智正狂笑时,吕布赵云却是双目尽赤,眼中神光射出,两道真气如潮奔涌,冲开远吕智双手。远吕智按住二人要害大穴,不曾防备,突然被这二人冲开关窍,挣脱开来,反而被这二人的汹涌罡气循着双臂反袭入体内,立时一阵酸麻,不及防备,紧接着又被二人两拳轰中侧肋。原来刚才吕布赵云故意设下圈套,就等远吕智此时大意露出破绽。然而远吕智反应迅速,脚下吐劲,震开二人,借机化去二人侵入自己体内的罡气。

吕布脚下带到一块儿被气浪掀翻的石板,脚跟绊在石板角上,向后一仰。远吕智当即挥拳进击,吕布向后一翻,双手撑地,腰上发力,迅速回折,双脚翻飞踢出,点在远吕智小臂上。远吕智中招,向后倒退几步,吕布已经站稳,就地反击,右手五指分成龙爪,自右下往左上,在远吕智胸口抓出五道深深血痕,左手补上一爪,指尖方抓在之前挠出的伤口处,变爪为拳,用力一拧,螺旋劲全力崩出,霎时间远吕智胸前血肉模糊。胸前吃痛,左膝盖间又是一疼,乃是赵云一脚踹来——“踢腿不踢高,能快力不少”,当下把远吕智蹬的单膝跪地。

远吕智被踢倒在地,怒从胆边生,暴喝一声,再度震开赵云吕布。远吕智先前车轮大战,宛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想被吕布两度伤了,深恨吕布不已,却先一拳轰向赵云,赵云运集功力,双手反转一挥,无形气障阻住远吕智。“呯”的一声,气劲横飞,赵云身躯直直向后滑行二十余丈,方才缓下来,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醒目的深沟。远吕智得空,重拳重脚疯狂招呼吕布,然而赵云马上从侧面回援,左手叼拿远吕智左臂,远吕智压下肩膀,堪堪避过,不想赵云身形一转,闪至远吕智身后,一声长啸,用出了一招“龙缚锁”。远吕智顿觉自己犹如被盘龙绕体,死死束缚住四肢。吕布更不客气,连着几拳,照着远吕智胸口大穴死命击下。见远吕智被痛殴,观战群雄无不喝彩叫好。远吕智虽为蛇魔,修开十二重楼,改经换脉,与人无异,尽管会移穴之法,无奈吕布每一拳都锐不可当,自己周身气机,又被赵云死死压制。捱了几拳,远吕智情知如此下去必然重伤被败,逆行经脉,将力道聚到尾巴上,将赵云扫倒在地,一脚踢开。赵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运上十二成护体罡气,仍旧被踢飞十数丈,一头撞在石柱上。头破石柱,晕死过去。星彩和稻姬惊呼一声,飞扑过去,远吕智却不理睬昏死过去的赵云,专找吕布的晦气。

吕布再度独战远吕智,远吕智的狂攻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目不暇接,一时间分不清虚实真假,远吕智右手虚进,吕布一招架,远吕智左拳崩出,轰中吕布脸颊。马上飞起一脚,正中住吕布脖颈,然后用力一压,吕布应声仰面倒地。远吕智接连照着吕布胸腹踩了几脚,这几下,从吕布身上透过去的劲道都已经把身下的石头化作了靡粉,方圆三四丈,地皮掀翻。再看吕布,口溢鲜血,气若游丝,尚有神志而已。

远吕智大手一招,无间化作一道蓝光来到他手中。

看来,他要开始一场血腥的屠戮了。

这是天意么?

再无回天之力了么?

远吕智将无间高高举起,正欲朝着吕布切下,身后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寒意。

那只是赵云愤怒无比的眼神,却有如实质般让远吕智的身体有了感应。
       
赵云血流满面,仍旧挣脱二女的搀扶,要和远吕智做最后一搏。

双目紧闭,身子在微微颤动,衣衫无风自鼓,滂然气势,蓄而不发,凝而不散。右手拇指紧扣无名指和小指,食指中指并拢,两指之间,微光流动,竟有剑芒。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姿势。

远吕智将无间对准赵云,面对这等强者的殊死一搏,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赵云的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循着胳膊淌到指尖,那道剑芒陡然大盛,一股浩然正气,突然横贯在天地间,这股气势,让人感觉它似乎足以拨云见日,逐雾散霭,荡涤那天地间无尽的血色!

远吕智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已经到了赵云面前,无间携着暴戾煞气,照头砍下!

然后,远吕智突然感觉时空一顿。

赵云的双眼猛然睁开,二指并拢点出!

一声低沉的长啸,从古志城内城迸发而出,逐渐拔高,转为激昂清越,声裂金石直冲云霄。在啸声中,一道巨大的白光冲天而起,如被禁锢了千年万年的巨龙,轰然跃出,驰骋九天,呼风唤雨而来,狂风呼啸,天地变色,群山尽数低头,古志城外无数人手中的兵刃,全都开始微微自行颤抖起来。

那炽热灼亮的剑芒,迎上了无间!那璀璨而壮观的光柱,通天贯地!

浩然一剑,仗道回天!凭风御雷,斩魔诛仙!

远吕智的无间前也涌出无边的血雾煞气,然而和那剑芒一触之下,竟被点燃!

而在远吕智身后,一道灼如炎阳的光芒,亦是携着毁天灭地之威,冲进了那道燃烧着的血雾之中!

炽热的光芒燃烧了一切,将天际所有的光芒卷起撕碎,风云雷电撕吼不休,无数的残云被席卷而上,吞没到天穹里那个深不可测的黑色漩涡之中。

光芒散尽,赵云跪在地上,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脸上仍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远吕智胸前,半截豪龙胆的枪尖在闪光。
       
远吕智身后,是颓然委顿于地的吕布。

当时吕布手边,离得最近的就是赵云的豪龙胆。吕布一握上去,但觉一股激昂热浪游走全身,到后来竟有不吐不快的膨胀感,于是吕布下意识的催动全身力气,刺向了远吕智。

远吕智的身子摇摇欲坠,口中喷出一股血箭,然而他奋目圆睁,一咬牙,将体内的豪龙胆逼了出去。

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群雄惊骇的发现,远吕智胸前伤口,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远吕智是蛇魔!蛇的再生能力本就强的出奇,他这只千年蛇妖,有此本事很是正常,合情合理。

“就凭你们也想击败远吕智大人,真是太好笑了。”妲己一阵浪笑,飘然跃至远吕智身边,还不忘在空中拔高回旋,折了一圈,显示下自己的曼妙身姿。

此时远吕智肉体伤口痊愈,仍也大伤了元气。不过在场群雄,全都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气,唯有几个女流尚能一战,但根本不成气候。

远吕智冷笑着,再次举起了无间。


“谁人阻我!”

金光闪耀,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一条威猛金龙出现在半空。和其他的龙不同,它的背部多多了一对巨大的翼翅。

“本座乃是天帝座前应龙。蛇魔远吕智!本座传天帝口谕:远吕智勾结妲己,为害下界。涂炭生灵,有伤天和!残杀无辜,大悖天道!当被幽禁于极北冥寒之地,困锁千年!远吕智、妲己,还不快缴械领罪!”

远吕智冷笑道:“单凭一句话便要让我束手就擒,痴心妄想!”

无间方动,两道金光射落,轻而易举将远吕智和妲己困在其中。应龙一爪拍下,差点儿将远吕智打扁。

“无知蝼蚁,自大妖孽,不自量力,与天争衡!”应龙厌恶的甩甩龙爪上的污血,赤目金睛中流露出怒意,龙须飘动,遍身金鳞暴起光华:“看来将你幽禁千年不足以让你幡然悔过!本座今日便将你沉于此地,以缚咒镇压。待回禀天帝后,再把你数罪并罚!”说罢腾起祥云,自向东方飞去。

远吕智脸上满是痛苦的狰狞神色,然而被那金光罩住,无论如何反抗都是徒劳无功。

“远吕智,你也该有此报。”赵云靠在星彩怀里,看着远吕智在光圈里扭动挣扎,不禁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远吕智闻言停下动作,狞笑道:“赵云,本王今日被擒,你可谓居功至伟。”

大地开始震荡,地动山摇,古志城似乎也要分离崩析。这变化让众人始料不及。

“不必挣扎了......”远吕智见众人慌乱不堪,大笑道:“本王力量尽失,结界即将崩溃,更无力维持这个时空平衡,你等即将回归了。”又瞥见赵云被星彩和稻姬两人搀扶着:“赵云,念在你立下如此丰功伟绩......就接受本王给你的最后馈赠吧!”

远吕智眼中,射出一青一红两道光束,刺入赵云脑中,旁边稻姬,也被一道青光擦到。

赵云头痛欲裂,忍不住放声大喊出来:

“啊!”

赵云的惊叫把自己吓醒了。

头好痛……赵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睁眼时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床上。

龙床。

锦帐华饰,金碧辉煌。旁边的香炉里,余香袅袅。淡淡的香气飘荡在整个房间内,沁人心脾。赵云吃了一惊:“我这又是在哪儿!?”

忙起身穿,却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常穿的那套白衣。仔细感觉了一下,完全合自己的身。只是这件衣服做工之精细,用料之讲究,是前所未见的。也说不出是丝绸还是锦缎,穿在身上轻若无物,舒适无比,轻轻用手扯了扯衣角,整理一下,竟发觉这件衣服不仅顺滑柔软,韧性也是超乎想象,只怕是寻常的***都刺不透的。

屋内的摆设,极尽华贵,多用金色龙纹装饰,难道自己是在皇宫?!

可能是在外面听见里面赵云的响动,一个眉眼精致的俏丫鬟碎步而至,毕恭毕敬的向赵云施了一礼:“赵太守,您醒了?不知有何吩咐?可否要一些醒酒汤?”

赵云一愣,才觉察出自己的呼吸之间,还有挺浓的酒气。还没说什么,那个侍女已经招手,又是一个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赵云喝下,但觉口齿之间都是那汤的香味,清醒了许多。放下碗,那后进来的丫鬟马上就端了出去。赵云想起面前这个丫鬟对自己的称呼,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赵太守?”

那丫鬟抿嘴笑道:“赵太守真是昨天喝多了,居然连自己被皇上封的官职都忘了。昨日皇上封您为洛阳太守,您被文武百官轮流敬酒,喝的酩酊大醉,皇上特意留您在宫中歇息。”

“皇上?!”赵云登时晕了:“皇上是谁?刘备大人么?封我为洛阳太守?洛阳不是魏国的地方么?”

那丫鬟闻言,先是怔怔的看了看赵云,旋即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赵太守果然喝得太多了,现在还在说醉话。一个多月前魏主曹丕舆棺自缚而降,您这么快就忘了个利索。”

“我……回来了?”赵云浑身一震。

那小松呢?星彩呢?其他人都是否还在!?赵云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一秒,他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星彩和小松。他确实是“回来”了,但是为什么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和之前记忆中的完全不符合了?

赵云刚要冲出屋子找星彩和稻姬,就见张飞大咧咧的进来。张飞身着绿色蟒袍,金带玉履,没有多少王者风范,却像是个暴发户,这么看上去还真有些不习惯。那个丫鬟忙施礼道:“参见王爷。”赵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行礼,却是张飞上前就锤了赵云一下笑道:“子龙,昨晚上喝得过瘾不?”

赵云苦笑一声,心道:自己昨晚上哪里是在喝酒,分明是在和远吕智殊死相搏。不过既然张飞都还安好,其他人应该也都无恙吧。心里略略宽慰了些,随口应道:“还好吧。”

张飞哈哈大笑:“看来昨晚上没把你灌够啊。”赵云摇头微笑,问道:“翼德,彩儿和小松在哪里?”

“谁?”张飞听得不甚清楚。

“星彩和小松不在?”赵云一愣。张飞闻言也是愣住:“谁是星彩和小松啊?”

赵云急道:“少和我装,你女儿星彩在哪儿你还能不知道?我着急见她!”

张飞摇了摇赵云:“你是不还没睡醒啊,我只有两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叫星彩?”又把手在赵云面前比划了几下,赵云却是全然没有反应。

没有星彩……怎么会这样?

不,张飞是在逗我的。

赵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张飞:“翼德,你不是骗我?本多小松呢?本多忠胜大人呢?”

张飞一头雾水,眼神有异:“子龙,你做什么梦啊?本多?有这么个姓氏么?我听都没听过,你说的是哪里的人?”

难道,自己真是做了一场梦么?正如庄生晓梦迷蝴蝶?

难道,星彩和稻姬,远吕智,那些种种过往,都是梦中梦?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世界?赵云一时间如堕无边云雾中,手不经意的抚向胸口。

触到了一样东西。

赵云的脸瞬间和死人一样白。

浑身都在颤抖,在战栗。

赵云不敢想那里面是什么。但是手里的感觉不会错。

闭着眼,颤颤巍巍的将那东西摸出来。

睁眼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锦包。

呼吸和心跳似乎在这一刻突停。整个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手里的这一个锦包。赵云死死注视着,然后猛然解开。

烛泪。

叮当!

解开锦包的同时,有两片金叶从怀里落下来。

落在地上的声音,如一柄大锤敲砸在赵云心口上发出的声响。

赵云“噗”的喷出一口血,张飞连忙扶住:“子龙?!”旋即怒道:“贱婢,胆敢在醒酒汤里下毒!?”一旁的丫鬟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慌道:“不关奴婢的事,王爷饶命!”

只有一瞬的昏迷,一片漆黑中,远吕智那双一红一绿的眼睛再次浮现在面前。那狰狞的笑容,好似在嘲讽赵云在命运面前的软弱无力。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馈赠……

“翼德,不管她的事……”赵云无力的挥挥手,眼里却是落下泪来:“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那丫鬟感激的看了赵云一眼,慌忙谢罪而去,张飞也只得将赵云扶坐下,道:“你酒还没醒,先歇息吧。”张飞一边往出走,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子龙哪里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远吕智……你保留了我全部的记忆,却剥夺了我全部的幸福,改变了我所在世界的一切。

很好,很好的馈赠。三分归一统,天下太平,如我所愿……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很好……
       
可是没了星彩,没了小松,这些还有意义么?

赵云想对着天大喊一声“还给我”,但胸口里郁结的悲愤,让他发不出声来。

看来小松应该是回到了她的那个年代,忘却了和我之间的一切,和信之白头偕老了吧……这或许是唯一能让赵云些许宽慰的事情。

星彩……彩儿……你又会在哪里?


三日之后。

“皇上,赵太守挂印封金,一人一马,不知何往。只留下了这封信。”

刘备默然看完信,叹道:“子龙追随朕,出生入死,天下刚太平,朕正想和子龙同享富贵,他却又不辞而别……”

张飞低声道:“子龙那晚上喝完酒后,醒来就一直念叨什么‘星彩’和‘小松’,也不知是哪里的女子,让他如此挂怀。”

关羽抚须道:“这就奇了,子龙向来不近女色,怎么会为情所伤?况且子龙这些年,从不曾提起过任何女子的名字,此事确实有很多蹊跷……不如我们把他找回来问个明白。”

刘备摇头道:“子龙信中写道‘哀莫大于心死’……看来子龙确实受了很大打击,他是不会回来了,由他去吧……他想逃避还是想解脱,我们都由他吧……”

“这……”关羽不忿道:“皇兄,这样对子龙未免不公平,我等安坐朝堂,却让子龙一人在外孤独飘零!?”

“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诏告天下,加封赵云为顺平侯,青釭剑为尚方宝剑,所到之处,驿站免费供给酒食,各处关隘不得阻拦;准赵云飞章奏事,直达天听;遇见贪官污吏,豪强恶霸,可先斩后奏……”


两月后。

我居然来到了西凉地界……

赵云信马由缰,漫无目的的打马走在路上,目光茫然,也不知是在看那西凉风光,异地景致,还是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赵云干脆微闭着眼,任那马载着自己四处逛荡。这两个月来的餐风露宿,风雨兼程,让他英俊的脸多了些许沧桑和憔悴。

一声马嘶,然后自己胯下马也嘶鸣一声,赵云连忙夹紧马肚,抓住缰绳才没掉下去。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女子的惊叫:“呀!”

“彩儿!?”

那个女子身着白衣,按着长枪,正对赵云怒目而视,却不是星彩,只是眉目之间,有几分相似,赵云乍一看之下,当成了星彩,惊呼脱口而出。那女子见赵云面有喜色,自然当成了登徒子。脸一红,喝道:“登徒子!竟敢惊了本小姐的马!”

那女子性情很烈,也不由赵云分说,扬手就是一枪。赵云随手一卷,劲风裹住,双指并拢,就把那长枪夹紧。

“原来不是……”

那女子怎么也拽不出来长枪,听见赵云好似自言自语般的说了这么一句,抬头看赵云,正遇上赵云的目光。

那目光里,毫无轻浮之意,却满是无尽的失落与沧桑,满是深邃无比的忧郁。赵云那英俊的脸和落寞至极的神情,让那女子心里慌乱了起来,脸也不禁红了。但很快她就发现,赵云不是在看着她。

“不会有彩儿了……永远不会有了……”

赵云突然间想到了自己这一路上,看似是在游山玩水,消遣那份伤感,实际上,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碰运气的想法在寻觅着星彩和稻姬的踪迹。此刻这女子的突兀出现,让赵云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追寻,不过是徒劳无功。

一滴泪悄然落下。

一男一女,这么无声相对,着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居然是子龙!”

好熟悉的声音,赵云循声看去,果然是马超。

马超打马上前,笑道:“小妹顽劣,子龙放了枪,别和她一般见识。”

赵云缓缓放手,也不理会那女子的惊讶目光。对马超拱了拱手:“孟起……后会有期。”

马超还以为赵云和自己妹妹生气,还想挽留一下赵云,却发现,赵云几乎就在转身一瞬间,头发化作尽白。尽管依旧是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可此时的赵云,让他感觉无比的陌生。那离去的背影,更是凄凄惶惶。

“哥,这就是那个赵云?真是怪人……”


赵云浑浑噩噩的打马狂奔十几里,再次被人阻住。

左慈。

左慈立在大道当中,看起来早就等在了那里。

“仙师在等我?”

左慈微微一笑:“路经此地,突然心血来潮,被一股红光阻住行云,只得下来看个究竟,却是赵将军的执念太强,怨气冲天。”

“我不懂。”赵云漠然道。

“赵将军,夺天造化遭天妒……你前二十六年气运太盛,自然要历经一番情劫。小生见将军为情所困,于心不忍,特来指点。将军根骨颇佳,何不随小生上终南山潜心修道,忘却红尘俗世,江湖旧梦。他日得道成仙,逍遥自在,远胜过现在在尘世苦苦纠缠。”

赵云摇了摇头。

左慈叹了一声:“赵将军,如果想寻个究竟,不如到终南山一趟,小生在山脚下等你。”说罢,化作红紫光一道,飞空而去。

赵云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道,又望向无边无际的苍穹,忽的一咬牙,挥起马鞭:“驾!”


当赵云来到终南山山脚,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此时已经夜深,朗月高照。

左慈在那里等他。

左慈身后,是一株桃树,桃花在一息之间,就开谢一次。月光里,桃花纷纷飘落,如泣如诉。

赵云过去,看着左慈,突然笑道:“我不该来,你不该在。”

“凡人度,问仙途……漫漫红尘何为苦?闲愁难消,相思难驻……纵然我得道成仙,也不过虚度光阴……花开花谢日复日,半醉半醒年复年,又有何乐趣?”赵云怅然:“仙师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

左慈点点头:“赵将军,愿你来世能有善缘。”话毕,左慈对着终南山一拜,自腾云去了。

空中,左慈的声音仍在回响:“来世种种,全凭三生石上数根姻缘线;前缘重重,尽付奈何桥前一碗孟婆汤……赵将军,愿上苍可怜你一片痴情……”

赵云默默走到桃树下,轻轻挖开一个小坑,然后将锦包和金叶埋在里面。

背靠着桃树坐下,桃花的香气让赵云的有些迷醉,他感觉自己好累,好想好好睡一觉。

远吕智给他的最后的馈赠,就是保留了他对那段儿惊心动魄的异界旅程的全部记忆。可惜,星彩不知所踪,而稻姬应该是回到了她所属的时空,和信之结为伉俪。

即便一切都是假的,那两个女子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只怕赵云穷尽一生,也无法抹去了。

桃花依旧在片片落下。如细雨般洒在赵云身上。

“远吕智,你真是很阴毒……每日在无尽的思念中挣扎徘徊,为这不属于自己的不存在过的爱黯然神伤,生不如死,这就是你的报复……”

星彩已经无处可找,稻姬也只是在错误的时空和他交错而过,那一段爱情,本就是美丽的让上天妒忌,又怎能抱怨它的短暂?

但是,那爱,真的刻骨铭心;那情,真的难以忘怀。

“彩儿,小松……”赵云苦笑一声。泪,再次溢满了眼眶。

月华如水,星光点点。

赵云轻叹了一声:“彩儿,哪一颗才是你?”

眼睛缓缓闭上,当双眼闭上那一瞬间,那一生一世在思念中,在梦境中,在脑海中不断盘旋的一蓝一绿两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渐渐,两个身影合为一处,化作满天星华,散落苍穹。


朝思君,暮思君。

日日夜夜梦中寻。

风卷寥落云。

空酒樽,盈酒樽。

一醉千年断离魂。

又是秋到春。

——《月圆星稀》赵云结局 完


“小姐,你在找什么?”见稻姬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找了几趟,那个侍女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昨日织好的锦帕不见了。”稻姬皱眉道:“真是奇怪了,没人进出过我的房间的……”

“小姐,一会儿回来再找吧,我们再不走就错过了观佛进香的时候了。”


坐在车上,稻姬今天总觉得自己有些魂不守舍,心里空荡荡的好似被挖去了什么,想找又找不回来。去进香的人络绎不绝,路上车水马龙,香火缭绕,一片热闹景象。稻姬在车里斜倚着软垫,透着窗户的缝隙看向那湛蓝的天,无端的失落寂寥。

跪在蒲团上,稻姬虔心默默祝祷一番,正到了玉台清明,心灵空澈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俊朗的相貌,熟悉的身形……

脑海里被封印的那一段儿记忆,此刻如决堤洪水般溢出。眼前一黑,全身好似过了一股电流,稻姬闷哼一声,用手扶着地面,支撑住身子,才没有倒下去。

冷汗淋漓,浸湿了衣服,稻姬花容惨淡,俏脸煞白。死死咬住嘴唇,眯着眼深吸一口气,才稍稍清醒了。

一点一滴,一幕一幕,都想起来了。

全部是他……全部是赵云……

一夜的抵死缠绵,一番又一番的舍命相救,一度又一度的柔情蜜意……

只可惜他在千余年前……那一切,如梦似幻,只是不能再度重来。

“嗬嗬嗬……你终于想起来了……”

这语气,这声调……

远吕智!

骇然抬头,稻姬惊恐地发现,面前那尊紫檀木刻制的佛像竟变成了远吕智的模样。

一瞬间的恐惧立刻被悲愤所吞噬。稻姬抑制不住的愤怒让她的声音都走了样:“远吕智……你……”

“痛苦吧……痛苦吧……看见你们如此痛楚,本王在地府里所受的痛苦会减缓不少的……”

“你们……是什么意思!?子龙怎么样了?他和彩儿怎么样了?!”

“赵云在忍受着你双倍的痛苦……至于那个小丫头,本王不知道了……”远吕智残酷的笑笑:“本王在这尊佛像内留下一丝神念,就是为了等你到来……如今,本王的报复已经成功了……你们人类那脆弱的羁绊啊……”

稻姬还想问,远吕智的声音已经飘远,渐渐消失在地底。那尊佛像,也在她眼中回归了本来的面貌。

稻姬心中撕裂般的痛。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想起来?!

如果我没有记起来,是否是一个更大的遗憾?

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稻姬含着泪,对着佛像深深一拜。

佛裂。

稻姬看见,赵云的眼睛,深邃,忧郁,柔情百转,在遥遥的彼岸望着她。赵云身后的桃花树,一息之间,一开一谢,零落的花瓣随风飘曳,有如片片烛泪。


三天后,稻姬开始带发修行。

凭栏而立,稻姬遥望远方。

自己如此钟爱在树下坐禅,何尝不是因为桃花零落和枯叶纷飞时那种妖媚温柔的美丽?一直极力在寻找心里那最后一丝烦恼,想彻底空了自己的心,这何尝不是一种执着一种妄念一种魔界?原来烦恼即菩提,不从烦恼中经过怎么能到达菩提的彼岸?

可我想要寻求的彼岸,只希望有你,在那棵桃花树下等我。这何尝不是一种畏惧,一种烦恼?是的,那些欲念来来去去,如海中的泡沫,如露如电,而我一直没有接近,只是远远地逃避,不断提醒自己那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是因为心底深处的害怕,害怕自己迷惑不能自拔。我不是在寻求那种超脱,我是在寻求你……

稻姬那美丽的眼神,专注而绝望。长长的睫毛下,眸子在黑夜里如星星一般闪着微光。是的,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深情妖娆的目光,仿佛是无数旖旎的青丝,想要将虚无之中的赵云捆绑起来,拉扯到身边。

夜已深了。

稻姬看向无垠天际,秋风吹过,长长的黑发立刻飞舞起来,遮住了她白皙的脸庞,闪亮的眸子在黑发后面若隐若现。那是一种让人心碎的凌乱的妩媚。

“世间万物莫非佛法,无论威严壮猛抑或妖冶明艳……”

深夜天气很好,月色的清辉洒进来,照得稻姬雪白的僧衣一尘不染,有风微微吹过,宽大的袖口便轻轻抖动。望着窗外黛色天空的疏星朗月,稻姬出神地喃喃自语:“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佛啊,我宁可只要一个来世,然后永堕阿鼻地狱……”

秋风萧瑟,又有些冷了。稻姬准备回房歇息时,突然想起远吕智的话:“赵云在忍受着你双倍的痛苦……至于那个小丫头,本王不知道了……”


双倍的痛苦……赵云的身边没有自己,也没有星彩!

这几天一直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现在才如梦方醒!

彩儿呢?

她没有陪在赵云的身边,她会在哪里?

没有人能回答。

此时,风轻云淡,月圆星稀。


星云有泪自千行,

谁问芳草斜阳?

凭栏倚笑乘风凉。

暗妒鸳鸯。

痴心脉脉难诉,

酒入寸寸愁肠。

天涯人鬼两相望。

情短恨长。

——《月圆星稀》稻姬,星彩结局 完


尾声

大梦初醒已千年,不识天上人间。

赵云也不知自己在那棵树下闭着眼躺了多久,一生一世,还是一分一秒。

有风。

赵云睁开眼。

天上,一团紫色的云正在飘近。身后的桃树瞬间枯萎,满地满树的桃花瓣,被一股狂风卷起,没入那朵紫云内。

赵云嘴角没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不知是期待,还是嘲弄。

“远吕智么......?”

——《月圆星稀》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iorilucifer 于 2010-4-4 12: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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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9-4-6 18:41:49 |只看该作者
伯约领便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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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09-4-6 18:52:06 |只看该作者

回复 #2 fe2plus 的帖子

以后领便当的人会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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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9-4-6 18:57:00 |只看该作者
支持同人文~支持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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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9-4-6 19:04:29 |只看该作者

回复 #4 我没钱啊 的帖子

其实挂上工作组牌子后心有愧啊......努力吧,免得无功受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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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9-4-6 19:49:11 |只看该作者
看到月圆星稀四字,我第一反應是,月英和星彩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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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erose von Grünewa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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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9-4-6 20:12:11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無雙女皇 于 2009-4-6 19:49 发表
看到月圆星稀四字,我第一反應是,月英和星彩GL。

强烈支持蕾丝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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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9-4-6 20:53:50 |只看该作者
码字很辛苦的



顶啊

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

李华梅:"我要消灭倭寇"
勿忘国耻
九一八,南京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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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09-4-6 22:13:36 |只看该作者
把个幸村写的好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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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之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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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09-4-6 22:56:42 |只看该作者
支持本多作为敌人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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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09-4-6 23:33:52 |只看该作者
不错 。。留名上班慢慢看了         

暗黑3 讨鬼极 W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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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09-4-7 00:01:43 |只看该作者
支持一下…又是星云啊…
话说居然有这么多便当,太重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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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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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09-4-7 00:50:21 |只看该作者
第一页留名支持,为什么牢房是鱼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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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7 01:59:40 |只看该作者
OMG我的张郃怎么被写的这么惨…………………………无限哭中,iroi以后要看我的《灿烂的夕阳》哈~哇哈哈哈,那先给你顶起。

另外,赵云竟然和星彩乱伦了,这年纪实在差的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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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7 08:29:10 |只看该作者
我的天啊,临风兄居然对张JJ如此有爱…
偶素很帅气很帅气的~~~~偶不是MJ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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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erose von Grünewa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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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09-4-7 08:30:08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齐临风 于 2009-4-7 01:59 发表
OMG我的张郃怎么被写的这么惨…………………………无限哭中,iroi以后要看我的《灿烂的夕阳》哈~哇哈哈哈,那先给你顶起。

另外,赵云竟然和星彩乱伦了,这年纪实在差的有点大…… ...

这种情形在311里估计要被赵云拒绝老云吃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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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09-4-7 09:19:29 |只看该作者
好了,顶起。
你小子就是善于挖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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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7 18:52:30 |只看该作者
支持一下,头衔有变化了吗?!
有时间了在好好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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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09-4-7 18:53:22 |只看该作者
支持一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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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09-4-8 16:21:10 |只看该作者
不错..看完了..YY月英的我喜欢..

快更新 

暗黑3 讨鬼极 W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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