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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幽月斋

正六位下隼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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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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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1 22:19: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道明寺的红月

      庆长二十年，五月五日。
      夜。
      湿气浓重，间或有微风拂过，也仿佛是从比良斜坡远道而来，带着一股地狱的腐臭和抑郁。
      一支两千八百人的浪人队伍在狭小的道路上逶迤前行。
      他们恍若死灵，沉默而疲惫。

      后藤又兵卫基次端坐在马上，沉重的铁兜使他脖子酸痛，肋下的片镰枪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
      “这是最后一战了吧。”想到这里，手中的长枪仿佛也变得沉重起来。
      “可恶的家康！”他又不禁愤愤，“这一战定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每每想到家康，后藤的心里都会燃起愤怒的火焰，就连身披的冰冷铠甲也似乎变得炽热：“这只老狐狸，难道他的心中完全没有忠义二字吗？”
      在战国之世，背叛是经常的事情，同样的剧情已经不知重复上演过多少次。但后藤基次，这位战国的末世英雄，始终不能面对这样的现实。也许正因如此，后藤漂泊半生，始终郁郁而不得志，“漂泊的豪士”这一称号与其说荣耀，不如说凄切更加恰当。
      一朵浮云掠过，青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冷冷的凝视着这位沉浸在愤懑中的武士。

是怜悯？还是嘲笑？
      湿气愈加浓重。大雾。
      “咿————”一只夜枭冲天而起，消逝不见。

      前面的队伍似乎起了一阵骚动，一匹快马向中军急驰而来。
      “又兵卫大人！”
      急促的呼喊声将沉思的后藤拉回了现实。
      “啊，是薄田大人。”
      薄田隼人兼相满脸惊慌，就连拉着马缰的手也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怎么了？”
      “我前军已达集结点，但不见真田军和毛利军的踪影！”

“什么！？”
      后藤感到一阵晕眩，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怎么回事！？这不是我们约定好的吗？”后藤喃喃地说，“难道那个背负六文钱的男人也抛弃了我们吗？”
      “不！”后藤随即就抛弃了这个想法，“幸村不会践约的，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进驻大阪城虽然只有短短的数月时间，但后藤基次已然深深的信赖着幸村。
      男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即使相识一生，也不过泛泛之交；但有时只是一面之缘，却能让他们为之抛洒热血。
      “幸村是个值得托付性命的男人啊。”后藤常常这样想。

      见后藤一言不发，薄田隼人兼相愈加着急。
      “我们该怎么办呢！？后藤大人！”
      后藤沉吟半晌，缓缓地说：“大约幸村和胜永被什么事绊住了吧？全军原地休息片刻，等候他们前来吧。”
      薄田想说什么，又放弃了，转身拍马而去。“全军停步！原地休息！全军停步，原地休息！”
      薄田嘶哑的声音渐渐远去。

      片刻之后，这支长蛇般的队伍发出一阵满意的叹息，疲惫的浪人们纷纷坐倒在地，脱下草鞋，用短刀挑破脚上的血泡，互相搓揉着肿胀的小腿。
      后藤也翻身下马，长长的舒了口气。
      雾气入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钻进肺里，让后藤咳嗽了起来。
      “大人，吃个饭团吧。
      后藤的近卫金方平左卫门将干粮递了过来。
      “啊，有劳。”
      后藤接过饭团，咬了一口。奇怪，平日食而无味的饭团竟变得分外甘香。
      “平左！”
      “什么？”
      “这饭团里你放了什么？”
      “没有啊，就只是最普通的饭团。”
      “那为何今日吃起来味道不同呢？”
      “卑职吃起来可没什么不同。想是大人今日心情与平时不同，所以饭团的味道也变了吧。” 金方平左卫门笑嘻嘻的说。
      “是这样啊。”
      后藤沉默下来。
      “是我对这人间之物突然有了留恋吗？我本来不是抱着决死的心情出征的吗？难道我的决心动摇了吗？”
      后藤感到一阵羞愧。
      “我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幸村身上，这岂不是对我后藤又兵卫基次之名的莫大侮辱吗？这些士兵将身家性命寄托于我，而我却寄希望于他人，这便是软弱的表现了！我可真该死！”
      “作为一个武士，在出征时应当斩断心中的一切牵挂，像夜叉恶鬼一般去讨取敌方大将的首级，即便战死也当作最大的荣耀，只有这样才堪称是一名真正的武士啊！
      后藤在心里这样呐喊着。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大雾却丝毫未减。
      “后藤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呢？”薄田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后藤的身边。
      “看样子这是上天的安排啦！”后藤翻身上马，微笑着说，“那么就让我们做先锋队，去踏平家康的阵营吧！”

“大人！凭我们的兵力，与德川军正面冲突无疑于送死啊！”
      “住口！即使真田与毛利前来，我们的兵力不也是远远少于对方吗？既然这样，他们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
      “薄田大人，不必多言！你我身负太阁深恩，今日便是报答的时候了。薄田大人，将你的性命暂借我又兵卫基次一用吧！
      后藤纵马而去，很快便隐没在浓雾之中。只有他豪放的声音远远传来。
      “兵发道明寺！”

      一个时辰之后，后藤的军队便与德川军狭路相逢，绞杀在了一起。
      后藤基次如天神下凡，一马当先，杀入德川军中。不多一会，后藤的战马便身中数箭，卧倒在地。
      后藤跃下马来，挺起长枪，奋力死战。枪杆折断了，拔出太刀继续作战；刀刃砍卷了，那就夺下敌人的兵器吧！
      敌人的鲜血将后藤染得遍体通红，在德川军眼中，愤怒的后藤仿佛从地狱中归来的无常恶鬼，要将他们统统裹挟到万劫不复的冥府之中。
      “好痛啊！”、“快跑！”、“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我还不想死啊！”这样的哀号在德川军中此起彼伏。
      “什么都听不见了。”厮杀中的后藤这样想着，“没有怜悯，没有宽恕，就这样杀下去吧！”
      后藤抓住一名敌将的头盔，将太刀捅进了他的胸膛。一股鲜血喷溅出来，蒙住了他的双眼。他用力地擦去血渍，却看见一名敌人正向他扑来，雪白的锋刃离他不过两尺远。
      “去死吧！”那人大喊着。
      “躲不开了！”
      突然一人从斜刺里冲出，一刀劈死了那个家伙。这人身上的血迹不比后藤少多少，后藤费了一番功夫才认出他来。
      “啊，是薄田大人！”
      薄田隼人兼相冲后藤咧嘴一笑，转身又杀进敌阵。
      “终究是一条好汉子！”后藤感叹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后藤军已经深入德川军腹地。后藤抬起头，看见敌方的本阵就在前方不远处。
      “拿下敌方大将的首级吧！”
      后藤撇下身边的敌人，冲向本阵。
      敌人的本阵越来越近了。
      突然一阵雷霆般的声音炸响在后藤的耳边，他的腰部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疲惫感向后藤袭来，他环顾四周，同他一起拼杀的浪人们纷纷倒地。
      “中了铁炮了！”后藤奋力砍倒一名足轻，终于不支，跌坐在地上。
      “大人！大人！”一人扑到后藤的身边。
      “这声音……是平左吧？”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挨了两颗铁炮，不要紧……”
      疲惫感越来越重了，后藤感到力量在渐渐的丧失。
      “大人，我这就带您杀出去！”
      “别做傻事！”
      伤口终于痛起来了。
      “去找薄田大人，告诉他，让他来指挥你们……
      “大人，薄田大人他……”
      “薄田也战死了吗？”
      金方平左卫门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来上天终于抛弃我们了。”不知为何，此时的后藤感觉到的竟是一阵轻松。
      “平左。”
      “大人。”
      “帮我介错吧。”
      “大人！不能啊！我这就背大人走！”
      金方平左卫门不由分说的将后藤背了起来，可是他实在负担不了后藤的魁梧身躯，只走了两步便摔倒在地上。
      后藤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不自量力啊，平左！”
      “这是上天赋予我的命运，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只能做到这样了吧，以后的事情就交给幸村了。”
      “大人！”
      “别罗嗦了，我可不能落在家康手里受辱，帮我介错！”
      后藤鼓起最后一点力量，端坐起来，从腰带里拔出胁差。
      “到此为止了！”
      后藤昂起头颅，仰望天空。
      “真奇怪啊，白天也能看到月亮。难道它知道我后藤又兵卫基次今日命丧与此，特地来嘲笑我的吗？”
      冰冷的胁差刺入腹部，后藤的手指被温热而粘稠的血液浸得濡湿。鲜血在他面前汇聚起来，仿佛一面红色的镜。
      后藤凝望着面前的血泊，里面映出月亮的倒影
      “你这家伙，还真是冷静。可是在我这战国末世人的血镜中，你也不免要沾染上血腥啊！”

      一阵清风掠过后藤的脖颈。
      霎时间，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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